镑种重型机械和驾驶员,停在外围二十四小时待命。
塌楼现场被绳索围起。高电量的探照灯居高临下的照透每一个角落,白惨惨的光芒,不许任何一砖一瓦私藏一分一毫的黑影。电视摄影机来来回回的拍摄每一张术然的脸。
为了避免慯害塌楼里或许尚存的活口,所以不考虑动用机械。
但为了争取时间,搜教人员只能一锹一铲的穿墙凿壁,小心救人。
这时,救难专家做出手势要求众人保持安静。他们一脸凝重地敲出墙块,然后,充满希望的等待那来自某一处断垣、某一处废墟的回应。
屏息以待的众人,静到连吐气都不敢大力,静待着一种来自盘古开天的生命的呼吸。
终于有了回声,“叩、叩、叩……”,有人活着!哗地一声,人群轰然爆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欢呼,“有人还活着,有人还活着!”
救难队伍对准了方位,开始朝声音来处挖了过去。
矫健的警犬,牵引着救难队员,来回在废墟上踱步,走了又回,踟蹰不去。救难队员赶快就地画下记号,招来兵工。这里有人,从这里挖下去!
先进的探声器,移遍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方位,探测粗墙厚壁之下最微弱断续的呼吸。探声器的萤光幕一直文风不动,直到在第五层的方位上,萤幕的直线有了显著的曲折,显示了生命的悸动。于是,钢锯电钻开始了顽强的搜寻!
三天三夜过去了,受难者的家属已被心灵与的双重煎熬折磨得不成人形。虽然有善心人士每天送饭来给他们充饥,但是,还是不时有人休克昏倒,抬上守在一旁的救护车。警方协助幸存的受灾户离开现场,找地力安歇,但对大多数的人来说,彩云阁就是他们的家,彩云阁倒了,教他们到哪里去呢?更何况,每一分钟都是一个希望,他们深信他们的亲人会在下一分钟被平平安安救出,平平安安的舆他们团聚。
三天了,陆家齐都没睡好觉,一合上眼,就看见姐姐家慈远远的走过来,对着他幽幽的说:“家齐,我好冷。”幽幽醒转的家齐,总是起来点菸,独坐窗前,直到天亮。干日唠唠叨叨的美凤,这几天一声也不出的把孩子打点好,轻手轻脚的剪裁缝纫,连电视声也调到最小。
呆坐的家齐,心里像演电影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演他跟家慈的过去。姐弟俩在父母相继死于战乱之后相依为命的种种片段。家慈爱绘画,自己醉心文学。这些年来,姐弟俩虽因各自有家庭,以致来往不甚频繁,但到底是同一个娘胎的手足,是彼此唯一的
亲人,心灵上的密切关系是不需要什么表示的。
家慈这么好的人,连一只蚂蚁都不忍踩死,怎会遭逢这样的不幸呢?家慈不会死,家慈一定还活着!
陆家齐连忙起身,就带着满脸的胡碴子,开着他的计程车,赶到了彩云阁。只见救难队还在彻夜工作,向驻守的警察询问情况,回答仍是那一句老话:还没救出人!
失望的陆家齐走到下远处矮树下,东倒西歪的垫着报纸席地而睡的人群中,找到了蜷在一边的沈婷,她抿着嘴,邹着眉,睡得好不辛苦。
陆家齐又心疼又无奈的蹲,看着自己心爱的外甥女那张憔悴的脸。好久好久,直到他再也忍不住泪流,又怕吵醒沈婷,只好捂嘴起身快步离去。到了中午,他才又飞车赶到了彩云阁。
手上提着一瓶矿泉水,陆家齐来到了沈婷面前,“婷婷!”
沈婷正低头吃着饭盒,一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一看,是陆家齐,立刻眼眶一热。这世上叫她婷婷的人能有几个?自从爸妈出事以后,舅舅陆家齐成了她唯一的亲人。舅舅每天都来看她,都要沈婷到他家去住,舅舅也一直告诉沈婷爸爸妈妈不会死,爸爸妈妈一定会被救出来!
烈日下,无风无云,晒干了大地,蒸起丝丝焦烟,迷蒙了人们的双眼,也迷蒙了人们的意识。
恍惚中,沈婷又看见爸妈含笑并立的身影。
想起爸爸问:“要不要我们陪你?”
沈婷打了一个寒颤,为什么我说不要?如果我说要,那爸妈就会跟我一起去兜风,爸妈就不会留在家里,爸妈就逃得过灾难,就不会死!
谁说爸妈死了,爸妈根本没有死!——沈启明、陆家慈含笑并立,“婷婷,我们回来了,我们散步去了,害你担心了!”
看见爸爸笑盈盈的迎面走来。沈婷高兴的伸出双手,想去拥抱走过来的爸妈,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了一眼左右空空的双手,沈婷死命的纠起自己的头发,好像不知痛似的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爸妈,是我害死了爸妈!
沈婷把双腿猛地伸了出去,不想差点踢到走过的女人的脚。女人戴着深黑色的眼镜,薄施脂粉,面无表情。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墨镜素服,冷峻而高贵。
他们走到绳索的边缘,默视良久,偶有交谈,也很简短。后又到值勤警察临时搬到树下的办公桌前,向警察问起什么,警察摇摇头。经过一番比手画脚后,警察打开薄子,为他们查住户名单。
沈婷听到警察说:“八楼三号是……”,沈婷立刻竖起耳朵,“是沈启明夫妇。”
女人的脸抽搐了一下,回头示意,那年轻男子掏出一张名片,女人把名片交给了警察,说:“如果有什么消息,请你立刻通知我。”
“你是……”警察奇怪的问。
“我是沈启明的太太!”(扫:meifong校:vivi)
说完这句话,那女人转头就走,后面那个年轻人快步追止她,搀着她一起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银灰色的豪华轿车。
靠在树下的沈婷,像被黄蜂蛰了似的全身打了一个冷颤,耳朵裹嗡嗡作响。
什么?沈启明太太?她?
八楼三号不正是我家吗?
沈启明太太不是陆家慈吗?怎会是她?
她胡说,她一定是开玩笑!
然而,他们的表情多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那么,他们一定是弄错了!同名同姓,对,一定是同名同姓!
噢,这原来是一场误会。
沈婷想要向那女人说清楚这个同名同姓的误会,证明沈启明太太是陆家慈的事实!
沈婷猛地使力站起身来,眼前突涌上一片黑浪,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昏倒,她只得扶住树干,定一定神。
待张开双跟,已看不见那辆银灰色的豪华轿车。
傍晚,陆家齐和陈美凤夫妇来了。这是陈美凤第一次来,她把两个孩子托给邻居照顾,还特别炖了燕窝来给沈婷喝。
沈婷急拉住陆家齐问:“舅舅,我今天看见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说她是爸爸的太太!”
“这……这,没这回事!”陆家齐好像口吃了。
看见舅舅为难的样子,沈婷忽然紧张了起来,“舅舅,你一定要告诉我真话。”
“告拆你什么?”
“告诉我,爸爸,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太太?”沈婷鼓足了勇气问出。
“我、我……”
看着沈婷认真的样子,陈美凤讪讪的接了口:“婷婷,不瞒你说,不是你爸爸另外还有一个太太,而是你爸爸本来就有一个太太?”
“美凤,你不要乱说!”陆家齐厉声斥说。
“好好好。不说不说。”陈美凤自讨没趣的闭上嘴。
“舅舅,舅妈说的是真的吗?”
“婷婷,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女人,她说她是沈启明太太,舅舅,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陆家齐沉默不语。
沈婷像打了败仗似的悲哀。“那,舅舅,妈妈知道吗?妈妈知道爸爸有太太吗?”
陆家齐仍然不语。
陈美凤忍不住说:“当然知道了,要不然也不会躲在这里,也就不会遇上塌楼了!”
“沈婷,这件事以后再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自己的身体要顾好,我们先走了。”
陆家齐气呼呼的拉妻子就走,陈美凤一边走一边喃喃的说:“报应,这真是报应……”
沈婷突然觉得有条毒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吃空了她的五脏六腑,她从没有过这种全然空嘘的感觉。她还有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了。
就在几天前,她有爸妈、有家庭、有前途、有梦想,如今,她全失去了,甚至连对爸妈的信心也动摇了。
原来爸爸骗了妈妈,爸妈又骗了她!
原来爸妈是那种男女,那么,自己是什么?私生女?
沈婷想着想着,一种不能接受事实、又不甘受骗的感觉,引发了她心底的愤怒,她心神俱失地一步步的离开了彩云阁。
“煞——”地一声,就在下山路的拐弯处,因沈婷突然闪出,一辆雪白的来车正驶上山路。还好来驾驶机警,一个紧急煞车,没有酿成意外。
车上的人急忙下车,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沈婷,连声问:“你没事吧?小姐,下次走路一定要小心,不看路是很危险的。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看医生,不要哭,你的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回家?我根本无家可归。沈婷的心无端端的被这个陌生人刺了一下。
沈婷甩开了他的搀扶,一瘸一拐的往下走。
耶人见沈婷失神的背影,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前塞给沈婷说:“我叫高君彦,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沈婷抬头看了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一眼,收下名片,“我没事,没有受伤,你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随即转身不理高君彦,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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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启明和陆家慈的朋友不多,平日极少与人来往,孙茂林是少数的例外。他跟沈家夫妇很熟络,做生意之余,一定会带着来自各地的纪念品来送给沈婷,像沈婷最爱戴的镀金的墨西哥小火车头胸针,就是他从墨西哥带回来的。
沈婷虽然很喜欢孙叔叔,但是,总觉得他是个神秘人物,他来无影、去无踪,喜欢来的时候才来,该走的时候就走。至少,沈婷就不太明白他的底细,只知道孙叔叔是做国际贸易的,风度翩翩却没有结婚,他可以来半天,只为了看陆家慈作画,或者陪沈婷做功课,他也很会做生意,常把陆家慈的画作拿去画廊展卖。
这是彩云阁倒塌后的第四天,现场已经微微传出了尸臭,每一个人心情都愈来愈沉重。连日来的恐惧、忧虑、自责再加上那位自称是沈启明太太的女人所带来的困扰,使沈婷几乎快要精神崩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孙茂林来了,看得出他大概是刚下飞机,便匆匆赶来的。
孙茂林拖着病怏怏的沈婷上了车,硬把她载到了市中心的凤凰酒店顶楼一间客房,望着头发打结、一身黏浊的沈婷说:“婷婷,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你只需要好好的睡觉!”说完之后,他反手锁上房门,只留下一句话,“我等一会儿再来!”就把沈婷一个人留在这清净洁白的小天地里。
沈婷一见柔软的床褥,整个人崩溃了似的瘫了下去,睡了长长的一觉后,等到睁开双眼,她几乎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望向窗帘外隐隐约约的光线,才慢慢记起这此痛苦的日子。
一个人静静的想了很久,直到眼角淌下了眼泪,才慌忙起身,想去盥洗。一眼看见桌上放了几件折叠整齐的新衣,心里立刻明白,这都是孙叔叔为她准备的。
沈婷洗净了一身的污垢,穿上松软的恤衫长裤,站在镜前凝视自己苍白的脸,感觉生命对她已失去意义了。
这时,电话响了,是孙茂林叫沈婷到五楼的餐厅去吃饭。
沈婷漠然的坐在桌边,孙茂林一边劝她多吃一点,一边频频替她夹菜。
“孙叔叔。”沈婷抬眼开口。
“嗯?”
“你知道爸爸还有一个太太吗?”沈婷问得很平静,孙茂林却吃惊的呆了一下,“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女人。”
面对着沈婷逼人眼神,孙茂林只得说:“你父亲做的事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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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市中心有个显贵富豪云集的住宅区,此区在第二十二路的巷底,一家种着一排蓝松的木院里,午后的阳光,像万千条银鱼似地泼洒在房前的泳池,银光闪闪正好对比出深宅大厅里的暗沉和静谧。
沈骏和沈蓉兄妹,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些陈年往事。
“沈蓉,你记得吗,爸爸有一次从二楼的鹰架上跌下来,结果竟没事!”
“还有一次,一辆载沙的卡车失控,从斜坡上冲下来,爸爸赶忙滚向一旁的草堆,还不是平安度过!”
那时候,家境状况不好,李丽华全力投入协助沈启明创业。很多时候,反倒是沈启明忙里偷闲的陪着孩子下棋、打球、一起跑步、一起钓鱼。常常,当他们跑步回来之时,李丽华早已准备好了香喷喷的饭菜,而自己却坐在一旁赶算公司的帐目。
李丽华是一个美貌与智慧兼具的妻子。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她能把外边的生意、家里的衣食照顾得妥妥当当,自己像个铁人似的,从下喊累,永不言休。
直到后来眼见丈夫的事业越作越好,她才逐渐把生活重心放在家务及子女身上。
成功为这个家带来风光的同时,阴影也悄悄的爬进了门墙。
不只是沈家夫妇太忙,使这个家变得冷淡,不只是沈家子女长大,使这个家变得寂静。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悄悄的吞蚀了这个家的欢乐。
“我真希望爸爸是出国开会去了,或是出海钓鱼去了,说不定,等一会儿,爸爸就回来啦,那我们就又可以合家团圆了!”沈骏用充满期待的口气说。
“只要爸爸回来,我一定什么都不计较,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
沈骏低声的说:“爸爸为何要和那个女人……”
“狐狸精、害人精,全世界那么多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上爸爸?”沈蓉越说越气。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台上的绿叶,眉头紧皱的李丽华,低声轻斥。
顿时,空气又恢愎了安静。
沈骏、沈蓉都闭上了嘴,心里却有好多话,不知怎么说出口。他们恨陆家慈,固然是心痛爸爸,可是,他们更加心疼妈妈!他们都明白妈妈为了爸爸、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们不了解,有了美丽能干的妈妈,爸爸还不满意什么?
只是,爸爸到底是爸爸,谴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而妈妈,近在眼前,却像远在天涯,一些安慰的话,几次想说,又无端端的吞了下去。
他们习惯妈妈安慰他们,却不习惯安慰妈妈。
宽敞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李丽华转过头来,对沈骏说:“阿骏,通知阿杰,要他立刻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管家福婶开了门。高君彦和高海棠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两人向李丽华请安,说父亲今天有事,明天会来探望。他们请李丽华不要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沈伯伯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谁不是这样说呢?即使是谎言,也得自欺欺人一番。只要一天没有找到沈启明的尸体,就一天有希望。
李丽华淡淡的谢了他们的好意,起身回房去休息。
看着李丽华沉重的脚步,真使人担心她单薄的双肩,受不受得了这沉重的打击?
四个自小玩到大的年轻人,来到泳池边树荫下。
“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二十年都风平浪静,一暴发就惊天动地!”沈骏咬牙切齿的说。
斑海棠连忙握住沈骏的手,劝他不要这么激动。
沈蓉接着说:“爸爸发生意外当然是不幸,可是,事情是发生在爸爸去找那个女人的时候,这是不是咎由自取呢?不要说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沈蓉边说边红了眼圈。
接着是一阵沉默,还是高君彦开了口:“喂,沈骏,我昨天到彩云阁现场前前后后看了一圈,我觉得,除了建筑物本身的结构规画不足之外,现场坡地常年受到雨水侵蚀所造成的土蚀,和坡后新开发的建屋工程大量伐树所产生的环境破坏,都有连锁性的关连。我打算写一篇研究报告,发表在建筑师年刊上,好提高各地同业对环保夔数的设计
考虑,避免灾难重演。”
“还是你想得周到。”沈骏说。
沈蓉一边抹泪,一边对高君彦说:“高大哥,我赞成你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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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阁倾倒至今,已足足十一天了。
经过十天的救援后,已传出尸臭。专家估计,已经不太有活口存留的可能。于是,在各方开会讨论之后,决定采用重机械怪手,进行挖掘和清理的工作。
一时之间,轰隆轰隆的引擎声,响遍了山林。粗大厚重的铁柱石板,都像河沙海泥似的不堪一击。一铁斗一铁斗的断瓦残墙被铲了下来,站在机械巨人身旁的渺小的工人,只能在一铲铲的沙石废墟中找寻尸首。
陆陆续续发现了人迹。
挖到彩云阁的最底层车库时,发现了惊惶中逃向停车场,准备取车逃生的几条尸体。
其中最使人震撼的是,有一对中午夫妇,相拥卧倒在一个一根大柱子支撑着没有坍塌的角落。在那一个宽阔的足够容身的洞穴里,他们毫发无损的携手饥渴而死。抬出来时,医生鉴定他们,他们坚持了十多个黑暗的日子,竟在光明来临之前,不支而去。
消息传遍了现场,使千万人动容。
多么令人悲痛、多么令人懊恼、多么令人惋惜、多么令人动容!
经过查验,证明他们是住在八楼三号的沈启明、陆家慈夫妇。
这时,突然一个身穿素服、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沙哑的阻止人们围观、拍照。他人叫:“我是死者的家属,我们拒绝一切的报导!喂,请你不要拍照,否则,我会砸烂你的照相机!”
然后,几个工人快手快脚的把装男死者的黑色尸袋拾上了医院的救护车,男人也登上了停在不远处豪华的汽车。
沈婷从一片混乱中回过魂来,扑身跪倒在陆家慈尸身旁。搬运工人催促沈婷起身,
陆家齐和孙茂林一左一右的劝说沈婷。沈婷哪里肯听,不断拉扯套在睦家慈身上的尸袋。戴着口罩的工人一言不发的抬走了陆家慈,只留下沉婷哭倒在舅舅睦家齐的胸前。
在陆家齐和孙茂林的奔走协助之下,很快的在市郊的山上买了一块向阳的坟地,并且在山脚下那间小小的灵堂里,为陆家慈安排了个简单的葬礼。
沈婷的同学都来了,王明莉也来了,带来了他爸爸、妈妈的问候,还问沈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其实王明莉曾到彩云阁现场去了好几次,每次都带了她妈妈准备的食品和衣物,沈婷心里很是感激。
沈婷叩了头后,久久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直到陆家齐上前来挽她,她仍是低低的哀泣:“妈,你跟爸就这样走了,你们不管我了?你们教我怎么办?你们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去?爸妈,我宁愿跟你们一起去,我不要一个人留下来!爸妈,是我不好,我不该一个人出去的。妈,你怎么样罚我都好,千万不能丢下我!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妈……”
孙茂林拉着沈婷说:“婷婷,不要哭,你可以跟我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陆家齐也说:“是呀!婷婷,听孙叔叔的话,快起来,你这样子,你妈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呀。婷婷,没有了父母,你还有舅舅,还有孙叔叔啊!”
沈婷最后还是选择了住到舅舅家去,因孙叔叔时常出远门做生意,想来也不太适当。
陆家齐的家在一楝五层公寓的一模,前后都有一块小草地,给楼上楼下的孩子们玩耍。正面窗下挂了一块洋铁皮招牌,写着“仕女洋服”,陈美凤除了理家带孩子之余,也接点家庭洋裁做,生意相当不错,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看见丈夫带着外甥女进门来,陈美凤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端上一杯冰水,上下打量着这个一向娇生惯养的女孩,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丝怜悯。
饭桌上准备着早餐,孩子们先吃完已经上学去了。沈婷吃得很少,也很少说话。陆家齐帮她准备吐司夹蛋,叫她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你知道,你舅舅就你妈一个姊姊,本来两家人应该多多走动的;可是,你们家有钱有势,我们实在不敢常去打扰。这下可好,反而因此拉近了距离……”
“美凤,你胡说些什么?”陆家齐低斥他的妻子。
“啊,我,”陈美凤大概也觉失言,“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是你唯一的亲人,这儿就是你的家。”
“谢谢舅母。”沈婷小声的说。
饭后,陈美凤抢着不让沈婷洗碗,陆家齐把沈婷带进后面的一间空房,“你就住这间房吧!里面存放的都是你妈的东西,我们平时也很少来这里。”
沈婷环顾四周,房间还算干净,有张床及一边靠墙壁立着一个大大的橱柜。沈婷轻轻的坐上了床,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把腿缩了上来,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陆家齐也轻轻的带上了房门,退了出去。
好久,沈婷才睁开眼睛,下了床,打开木桌的抽屉,发现都擦拭打扫过,再走过去,拉开橱柜的抽屉,看见一卷一卷的画作,打开一张,原来是妈妈画的画!
沈婷一惊,噢,难道这是上天的安排,妈妈走了,只留下了这些画作陪我!
沈婷轻抚画卷,眼泪涔涔而流。
知道听见门外舅舅的计程车发动的声音,知道舅舅又出去做生意了,沈婷才如梦初醒的跌坐在床沿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她的处境一样茫然。
她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的未来,可是,又不知从何想起。以前什么事都有妈妈替她设想,可以商量,如今,没有了妈妈,沈婷变得无所适从。
她无助的玩着手边皮包上的搭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开又扣上、扣上又打开。把皮包裹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再一件一件的整理。
家都没有了,大门钥匙只能当纪念了。
明天去把车开回来。
护照,是的,她原是要到美回去念书的,王明祥在那儿等着她。
钱,美金、汇票、旅行支票,还有一叠钱是孙叔叔塞给她的,另一叠是舅舅给她用的,自己银行户口裹大概还有一点钱。
咦,还有一张小纸条,是冲洗照片的收条。记起来了,她临走前特别和爸妈到几处
常去玩的地方拍了照片留念。
沈婷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开门出去。对着正在缝衣服的舅母说了声,就头不回的奔了出去。
跋到了冲洗店,取了一包照片,站在相馆柜台前,双手微抖的一张一张翻看那些彩色照片。
那照片裹的人,是那么快乐的搂着、笑着,那些鲜活如昨的人与事,今天却已经死了!
沈婷止不住泪流,引得店老板好奇的问:“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婷生怕自己忍耐不住,会当场号啕大哭,只得像逃犯似的逃离了那个一脸不解的老板的视线。
回到舅舅家已是傍晚了,舅母和孩子们正在吃饭,沈婷推说不饿,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在昏黄的灯下,她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些照片。
相片中,沈启明和陆家慈并肩站在一道彩红色的墙边,她还记得,她说:“爸妈,来,我给你们照一张!”
爸爸说:“又不是我们要出国,应该我给你照呀!”
妈妈也说:“我们俩照什么?要嘛你也过来一起照!”
沈婷说:“不,爸妈你们也照一张留念嘛!”
爸爸说:“好好好,我们就好好的照一张合照,给你留念!”
沈婷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傍我留念,难道爸爸早就知道这是一张给我留念的照片!
沈婷紧紧的把相片贴在胸前,拳起只膝,倚墙而坐,陷入沉思。
然后,她起身坐在桌前,摊开纸笔,开始写信。
明样:
你好吗?很抱歉那天我不能如约和你一起赴美,只因为,在这裹,我家、我爸妈,发生了……
沈婷很想告诉王明祥她这些日子来所有的遭遇、痛苦、惊吓和折磨,但是,她是那么的不敢回忆那些惨痛的经历,她竟然写不下去。
最后,她只好简单的写了几个字给王明祥。
明样:
你好吗?很抱歉那天我不能如约和你一起赴美,我还有一些事要办,等一切办妥,我会尽快赴美。一切面叙。
沈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