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哥,风筝飞好高喔……”
“对啊!很好玩吧!”
“……这样风筝会不会飞不见啊?”
“有线拉着它啊!”
“可是线快没有了……”
放风筝其实是一件相当两难的事,希望风筝愈飞愈高,手里的线也就愈放愈长,当引线放尽,风筝飞到最高处,竟然失去控制了,高空中有气流,拉引着风筝,这时风筝线想要救回风筝,用力拉扯,线却断了……
风筝愈飞愈远、愈飞愈远,线飘落在地,再也没有飞的能力……
“在想什么?”坐在驾驶座上的蓝文皓,问着一旁的叶芝宁。
收回散乱纷杂的思绪,“没有啊!”她轻轻揉着大腿,想要驱赶走腿部的酸痛感。
“妳的腿怎么了?不舒服吗?”
抿着唇,“有一点……”
“我带妳去看医生……”急着打算让车子转向下山。
叶芝宁急急拦阻他,“不用了,这是小事,每次工作完都会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皱紧眉头,凝视着她坚定的眼神、肯定的语气,重重叹了口气,“小芝,妳知道吗?妳这样我会心疼,我受不了看到妳这么辛苦,我真的受不了。”
“傻瓜,哪有工作不辛苦的……”
“我就是受不了!”
叶芝宁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窗外。
夜景深邃,山区小路只剩夜灯迷离照射,借着路灯与车灯,叶芝宁终于认出眼前的场景。
这就是当年叶家豪宅后的小山路,小时候,她常常跟蓝文皓一起跑到这里来玩,放风筝,捉迷藏,乐此不疲。
“小芝,把工作辞了好不好?”
没理他,只是径自看着窗外,沉浸在过去的回忆。
“小芝?”
叶芝宁突然问拉住蓝文皓的衣服,“我们停在这边好不好?文皓,把车停下来。”
煞住车,蓝文皓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了,叶芝宁就推开车门走下车,跨出步伐时因为大腿酸痛还差点跌倒。
“小心一点!”
站稳了身,叶芝宁来到山边,看向远方万家灯火。“那里就是以前的家……可是,家已经没有了……”
当年,她亲手卖掉了豪宅,后来曾数次回来缅怀故居,却发现旧家成了一片工地,原来新地主想盖新房子,拆掉了原先的房舍。
看着工地里漫天灰沙,仅有的记忆凭借逐渐崩落,心里除了感伤,却有更深的无奈。
站在她的侧身,蓝文皓看见叶芝宁的眼里泛着泪,他情不自禁抱住她,“别难过,我会把地买回来,把房子再盖起来。”
他坚定的承诺,他要把当年那个幸福的家重新筑起来,现在他有能力了,他一定要做到。
“算了,就算地买回来,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收紧双臂,蓝文皓用脸颊摩挲叶芝宁的额头,“一样的!只要妳回到我身边,一切就会跟以前一样。”
“真的吗?”颤抖破碎的声音从喉间逸出,泪水随着疑问一并流出,沾湿了蓝文皓的脸颊。
真的可以跟以前一样吗?不会再一次分开吗?可以永远吗?
她曾经重重摔过一次,不能怪她的怯懦,她伯,她宁可永远孤独,也不愿意再次品尝分离之痛。
飞过的风筝,贪高;断掉的风筝线,怕摔……
“别哭,真的别哭……”忘情的吻去她脸颊上一颗颗泪水,慌乱的手口并用,想要止住她的泪水。
叶芝宁深吸一口气,自己抹去了泪水,“都是你害我哭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我根本就不爱哭。”嘟起嘴,轻轻抱怨着。
这个娇俏的模样,让蓝文皓看傻了眼,低下头,顺着自己的心意,偷了她一个吻。
电流窜过,两人同时惊动,晚了五年的亲吻,但她唇上的味道,却始终鲜明。怀念啊……
“你占我便宜……”
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指控,蓝文皓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拚命赔下是,“对不起!对不起!”
叶芝宁踮起脚尖,迅速攀着他的脖子,回以一吻,趁着他还在沉醉时,迅速收手。“不欠了!”
蓝文皓抬起头,眼睛里燃起了的火焰,“不行,太短了。”
“你还挑啊……不欠不欠了……”拚命闪躲他的搔痒,哈哈大笑。
“妳还躲……”
“不行,我快笑死了,哈哈哈……”
蓝文皓收住手,深情的将她抱在怀里,“妳在这里……妳终于在这里了……”
“傻瓜……”
“是!我是傻瓜……”
第一次,叶芝宁没有丝毫抗拒,主动偎进他怀里,任由他将她紧紧抱住,才发现他的怀里一样温暖、一样宽大,一如当年。
有没有可能她的风筝曾经飞得好远,现在真的飞回来了,而且跟以前一样,还是希望跟她这个风筝线在一起?
看向一旁的山路,那里通往半山腰的一片空地。“文皓,你还记得秘密基地吗?”
“记得……想去吗?”
“想!”
“好!我们去。”蓝文皓拉住她准备往前走去。
叶芝宁却顿下脚步,感觉到大腿的酸痛,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窝在家里抱着小祁睡觉休息了,今天还特别跑到山上来,现在她真的脚好酸。
“脚还是不舒服吗?”
“肌肉有点酸痛……”
蓝文皓看着她,思索一下,随即蹲。“上来,我背妳!”
叶芝宁看着他宽阔的背,好熟悉喔……
“小芝,上来,我背妳!”
“好!”
“唔……抓好了喔!”
“抓好了!”
“天啊!小芝,妳好重喔……”
“抓好了喔!”蓝文皓挺起身子,任由叶芝宁的手脚紧紧抱住他。
“抓好了……”话尾却是一番笑意。
“笑什么?”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在嫌我重啊?”
蓝文皓轻轻一笑,知道她想起了往事,“错!罢好相反,我觉得妳太瘦了。”
那段他们一起拥有的过往记忆,美得令人难忘。
轻轻松松的施力,让她安稳的待在他的背上。叶芝宁则轻轻的将头靠放在他的肩膀上,下意识吸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沉迷,痴醉。
蓝文皓定着山路,路不太平,他却能轻松的定着,每一步都放缓脚步,深伯颠荡到后头的人。
棒着背,听见他的喘息,听见自己的心,澎湃跳个不停,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里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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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十分钟左右,绕过一段小路,终于来到当年熟悉的小空地。
空地其实不大,有一片草地,还有一个凉亭,但是视野很好,小时候他们会一起在这里放风筝,半山腰上的空地,风筝放起来也是高人一等。
“到了!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蓝文皓额头上已经流下了汗水。
“……”叶芝宁无语,只是一径将头靠着他的背,无语。
“以前我们一起来这里放风筝,妳总是叫我不要放太多线,不然风筝会断,可是我说我喜欢看风筝飞得又高又远,所以线也愈放愈多……”
“妳说,风筝线如果断了,风筝就回不来了;我却说,风筝就算飞远了,最后还是会回来,因为它跟风筝线是在一起的……”
“……”
“小芝,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一愣,蓝文皓感觉到自己肩部一片湿润,他无法回头与她面对面,却感受到她的肩膀正不断起伏。
“小芝?”他慌张的问:“妳在哭吗?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小芝……”蓝文皓决定将背上的人放下来;但叶芝宁却抱个死紧,不肯放手。
“小芝,到底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话里带着破碎的哭泣声,狠狠掐住蓝文皓的心脏,胸腔一阵紧缩,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他一直都清楚的知道,他的离去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的伤了她。这道伤痕留在她心中,始终没有痊愈。
她避而下谈,不代表她已经云淡风轻,毫不在乎,相反地,她还在心痛,还在伤心。
靶受她在他背上不停啜泣,甚至痛哭,蓝文皓再也忍不住,他一定要将她拥进怀里,抚慰她的伤口,诉尽对她的承诺。“小芝,下来,让我看看妳。”
她摇头,泪水甩动落在他的脖子上,冰凉却刺烫。“不要……因为这样,我才敢说……”
“小芝……”蓝文皓眼眶也湿了,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叶芝宁深吸几口气,整个人哭泣到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芝,靠着我,告诉我,妳想说什么?”
叶芝宁垂下头,轻轻靠了上去,肌肤紧贴,泪水也留在他身上。“我不要你走……我不要……”
“小芝,我已经回来了啊!”
“我不要离婚……”
“我们没有离婚!”
“可是你还是走了……我留不住你的……”
蓝文皓很想抱她,却只能两手交剪于后,紧紧撑住叶芝宁的身躯,“过去的事,我很抱歉,我也很懊悔,可是我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的,小芝,请妳相信我。”
“我不知道,你已经飞得好高了,而我已经不能飞了……”
“谁说的!我会带着妳,记得吗?风筝跟风筝线是在一起的。”
它们是在一起的……
“真的可以吗?”她小声的问着。
“当然!”蓝文皓深情的说着,“我们是一起的,没道理分开,知道吗?”
深吸一口气,叶芝宁平抚了情绪,她一定要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没有问出来,她不敢顺着心意走。“文皓,你真的还要我吗?”
“我要,不是别人,就是妳!”
“你还会……再离开吗?”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她说过她愿意接受他离开,但请他不要再回来,这样她反而会感激他。
重重摔过,绝对不能再摔一次,原谅她的杞人忧天,因为这正是她的可悲之处。
“永远都不会了!”
永远,就是永远。他曾经欠她的一切,现在让他拿永远,还有完整不变的情意来还。
永远,他说了永远,那就让她信他吧!顺从内心的渴望,不顾心里晦暗角落的隐隐作痛,爱他的心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压下心中作祟整整五年的心魔,无可磨灭的爱意说明了一切。
爱他……
“皓哥……”
蓝文皓全身一震,“妳叫我什么?”
重逢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昵称,这代表什么?
“皓哥,我爱你。”
第二句话狠狠的撞向蓝文皓的内心,让他不觉胸口一热,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滚烫的情意,他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趁着叶芝宁还在晕头转向时,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这一回,换蓝文皓落泪了。“小芝……小芝……我也爱妳!天啊……”
吻住她的唇,一回一回、一逼一递的摩挲,唇齿相缠,直到气急,两人稍稍分开,蓝文皓才说出下面一句话,“妳知道吗?妳这句话对我好重要……”
将他从地狱里救了上来,从自责与自我鞭笞里救了出来。她对他,具有不可言喻的重要性,终于,她回到他怀里了,她接受他了。
垂下头,继续深吻着。
叶芝宁攀住他的颈项,两人泪水一同奔腾。
也许,她的决定没有错:也许,她对他,还是有帮助的。
她这条风筝线也许真的不会绑住他,不会成为他的束缚:或许风筝与风筝线真的应该在一起。
她愿意,也渴望,就让风筝与风筝线重新绑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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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叶芝宁住的公寓外时,已经快十一点了。蓝文皓牵着叶芝宁的手,一同站在老旧的公寓外。
“妳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种公寓至少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老旧不堪,门户凋索,大门还没关。住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什么叫做这种地方?”叶芝宁不服,“我每个月也要付五千多元的房租啊!”
“我没有瞧不起妳的意思,只是妳住在这种地方,我不放心。”揽紧她纤细的肩膀,“先说好,不管妳等一下要跟我说什么,今天晚上都一定要到我那里去住,知道吗?”
叶芝宁轻点头,方才在山上,她告诉蓝文皓有件事要告诉他,要他载她回家。当然,这件事就是小祁的事。
“文皓……”
“怎么了?”
“等一下我要告诉你的事,希望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这么多年……”
虽然听得迷迷糊糊,但蓝文皓笑了笑,“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对妳生气的。”
今天晚上,他已经重新得到了她这个大礼物,现在的他,心情高兴得不得了。更何况他怎么可能对她生气?
“谢谢你!”
他叹口气,“不要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我们是夫妻,知道吗?”
她噙着泪,重重一点头。
两人一起进入了公寓,攀上一阶又一阶的楼梯,来到了四楼一户住家外。
“妳住这里?”
“不是,我们住五楼,吴嫂才住这里。”
“你们?”
叶芝宁没有回答,直接按下电铃,立即听见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想来小祁那孩子等她等很久了……
今天她要把欠小祁的,还给他。
门一开,果然是小祁,他直接冲向叶芝宁,抱住她的大腿。“妈妈,妳回来了,便当有没有吃完?”
“有——”模模他的头,慈祥的说着,“只是小祁把饭装太多了,妈妈撑得好涨喔!”
“小祁怕妈妈肚子饿啊!”
这时吴嫂走了出来,“小姐回来了啊!这孩子说明天不上课,一定要等到妳……”看见一旁完全呆愣住的蓝文皓,“文皓少爷?”
文皓少爷怎么会跟小姐一起来?难道他们……
叶芝宁看着一脸惊愣住的蓝文皓,蹲子抱住小祁,“小祁,记得妈妈说过,如果妈妈一定会跟小祁在一起,小祁要不要一个爸爸呢?”
“记得啊——”小祁看着一旁的蓝文皓,好高的叔叔喔……
她牵着小祁的手,“小祁,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喔!”
叶芝宁的眼眶一阵湿,因为蓝文皓眼睛已经红了。
相信他已经从第一眼就判断出,从骨肉天生的血缘亲情就确定了,小祁一定是他的儿子。
“真的吗?”小祁眼睛一亮,跑到蓝文皓面前,“他长得好高喔!爸爸,你真的是小祁的爸爸吗?”
蓝文皓蹲子,抚模着儿子的脸庞,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泪水滴落。“妳……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叶芝宁擦去泪水,“还记得吗?那一天,你说要离开的那一天……”
“我记得……”
“那一天我到妇产科做检查。我请吴嫂告诉你,回来后要来找我,就是因为要告诉你这件事……”
蓝文皓闭起眼睛,又多了一件责备自己的事。
真是愚蠢啊!他的离开,他的成功,是在牺牲了这么多的事情下才达成,他得到了事业,却失去了亲情与爱情,他还在那边沾沾自喜……蓝文皓,你真可悲啊……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这么久……”叶芝宁不停哭泣。
“是我自己的错……”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
现在,他的罪状又多了一条,他让芝宁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孤苦无依的生活着,一个人带着孩子面对无知且无助的生活。
小祁乖乖站着,不懂大人间的爱恨情仇。“吴女乃女乃,爸爸跟妈妈怎么都在哭?”
吴嫂擦擦眼泪,不知如何解释,倒是蓝文皓先说话了。
“因为爸爸很高兴,可以认识小祁……”
“真的吗?”
蓝文皓擦干眼泪,紧紧凝视着小祁,脸上勾起陌生却又真诚,出乎本性的慈爱笑容,“嘿!小子,你长得很帅喔!”
小祁模模头,一脸傻笑,“呵呵呵……”
蓝文皓伸出手,却胆怯了一下,“小祁,爸爸可以抱抱你吗?”
“可以啊!”
蓝文皓一把抱住小祁,感受这瘦弱的孩童身躯,紧紧贴住自己,感受那亲情间的灵犀感触,在一大一小的身体间流动。
蓝文皓发誓,他晚了五年,没来得及参与小祁的成长;但未来,他一定要好好呵护这对母子,呵护他们的家庭……
叶芝宁就站在身旁,看着丈夫与儿子,再次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才是她想要的,一个家庭,虽然晚了五年,但是还是来了……
“小祁,你不是一直说要坐战斗飞机吗?你可以叫爸爸帮你喔!”
“真的吗?”小祁拉着蓝文皓的手,“爸爸,小祁想要坐战斗飞机……”
蓝文皓听不懂,但儿子的要求岂能让他失望,“没问题,爸爸去买一台飞机……”
叶芝宁一笑,“不是啦……小祁你自己告诉爸爸那是什么。”
小祁勾住蓝文皓的脖子,“就是把小祁举得高高,然后飞来飞去啊!”
“这个叫战斗飞机?”蓝文皓哈哈大笑,“好!那有什么问题。”话一说完,随即抱住小祁开始跑来跑去。
“好好玩喔!”跨坐在蓝文皓的肩膀上,小祁高兴的大叫。
“要俯冲啰——”
“啊——”惊声尖叫,随即又是一连串大笑。
叶芝宁一直在一旁微笑看着,她的笑容扬满整张嘴,是来自心底的真切喜悦,可是眼眶里却无法自制的落下了泪水。
吴嫂也站在一旁,泪水扑簌簌落着。
这是一个家庭。
走了五年,终于成为一个家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