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臣不解的是……”
“你不用对我称臣,我只是公主,这样很奇怪。”
“是!我不懂的是,前天其实你也没做什么,何必这么害怕呢?”沈力恒淡淡一笑,“我也常常月兑了鞋子在湖边看风景,这不算坏事啊!”
叹息,“要是让我母妃知道,我就惨了。”
坐回位置上,开始收拾东西。今天正式开始进入刺绣课,竹篮子里满满的线,边边还插着针,可里头没有半件成品。
毕竟是新手,况且刺绣各色针法混乱,她听得一头雾水。才刚下课,就全部还给锦绣官了。
“这不过是小事……”
“在我母妃眼中,这是大事。要让她知道了,她肯定要骂我不知羞、不知廉耻,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把脚露在外面。”
“元妃娘娘好严格。”
“是啊!母妃对我真的很严格,我常常在想,我要是不是公主就好了,也许还可以轻松一点、快乐一点。”
她淡淡说着,他却听得心疼,莫名的心疼。不过才认识多久,他竟然为她感到心疼。
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赵紫心开始对着沈力恒吐苦水,包括娘亲对她的严格教导,甚至连娘亲常在她耳边抱怨为什么她不是个皇子,都告诉沈力恒。
他坐在她一旁的位置上,专注听着她说话,不插嘴也不给意见,因为他想更了解她,想知道她那不合年龄的成熟从何而来,想知道她眉宇间总带着清愁,又为了何事?
讲着讲着,赵紫心这才发现自己讲太多了,不好意思的闭了嘴;沈力恒看着她这个样子,竟然开心笑了。一时间,气氛是温馨和谐的,友谊也就这样展开了。
赵紫心看着竹篮子里那堆线,“今天上的我都听不懂,回去母妃问我,大概我也讲不出来。”
“你哪里不懂?”
“就师傅说的那些针法。”
“那很容易,多练习你就会了。”
看着他,“听说你的针法技艺超群,你真的好厉害,还是个男生。”
“不过也有人说,我真可怜,出生就得做娘们做的事。”
“才不是呢!普天之下,谁可以给父皇造龙袍?现在是师傅,以后就是你啊!”没有超群的技术,怎能承担这重责大任?
她的称赞,他收在心里,拿起针线,“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们去帮我备轿,也不知道备到哪里去了。”
“那我示范给你看,很快。”拿起五根针,每根针都穿上了线,对着那块布,沈力恒迅速展开刺绣的动作,每一根针都有不同的针法,同步进行,都刺在同一个图案上。
赵紫心看着,目瞪口呆,眼神一会儿看看那绣样,一会儿抬头看着他,发现他那全然专注的眼神,她脸红,低下头,可是她又想看,又抬起头。
丙然,就在公主的底下人前来迎接公主去乘轿之前,沈力恒迅速完成了一个绣样,同时用五根针、用五种针法,完成这绣样。
赵紫心完全不敢相信,甚至那绣样,从不同角度看,还可以看到不同的东西,正面看是朵小花,侧面看却是只蝴蝶,蝴蝶藏于花中,似在取蜜。“好厉害……”
沈力恒笑着,“这送给你吧!罢刚的针法都是最简单的,都记住了吗?”
“我回去试试看。”
“加油。”
两个年轻孩子都笑了,笑容里藏着一丝甜蜜的感觉。然而,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沈父,却是忧心忡忡。
怎么会……这是真的吗?
传言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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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沈力恒就被带进了沈家庄园祠堂内的密室。
沈家庄园与锦绣署相连,中间仅隔了一道墙,将官署与私宅分离。而沈家庄园的历史较为悠久,数百年来均矗立在此。直到任官后,这才沿着沈家兴建锦绣署,至今也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
沈家在官场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商场却是赫赫有名,五百多年来掌握天下织锦事业,沈家庄园的正厅甚至还摆放着前朝皇帝颁赐的“锦绣天下”牌匾,象征这五百多年来锦绣事业之不衰。
如今,沈家在各地握有织造局、布庄、染厂、织房、绣坊,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沈家更掌控了天下主要的织造、刺绣技术,也因此被朝廷延揽,专司皇室贵胄与文武官员之冠冕服饰。
沈家代代相传,家族事业是如此,织锦官之地位更是如此。沈力恒正式接任织锦官前,是由他的父亲主导锦绣署的公务。
沈力恒十五岁那年,父亲为锦绣官,爷爷尚在世,但已将锦绣官职传予儿子。这是朝廷的恩赐,锦绣官世袭罔替,沈家代代相传、连绵不绝。
那晚,夜已深,亥时末,本该是就寝之时,但为避人耳目,只能选在夜深时刻。毕竟此事非同小可,重责恐举家丧命。
沈力恒来到祠堂,讶异发现,所有长辈都到了。爷爷、女乃女乃;爹、娘,甚至魏叔、魏婶全部都等在那里,脸上有着一丝焦急、不安。
“爷爷、女乃女乃,爹、娘,魏叔、魏婶,你们叫孩儿来,有什么事吗?”
身为沈家大家长,爷爷站出来,看着这最令他感到骄傲的孙儿,心里又是不舍,又是难过。“永锦,沈家的列祖列宗都在这里,你过来,跪下,给所有祖先诚心诚意瞌个头。”
沈力恒听话,跪在祖先牌位面前,专心一致,心无旁骛,磕头。他并未立刻起身,嘴里说着,“爷爷,永锦身为沈家子孙,给祖先磕头,理所当然。只是爷爷能否告诉永锦,是否永锦做错了什么事?”
沈父叹息,“孩子,你先起来,你没有做错事。”
沈力恒不解,站起身,所有长辈都看着他,甚至女乃女乃、娘,还有魏婶,她们的眼眶里都泛着泪。
魏叔带着沈力恒坐在椅子上,桌前有着各式针线,这在沈家理所当然,织锦之家,什么没有,针线最多。
爷爷看着他,“永锦,这块布上有七根针,针上都穿了线,你今天在公主面前怎么绣,你现在原封不动绣出来,样式不要求,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这七根针你都要用到。”
心里尽避百思不得其解,但依旧听从祖命,拿起针开始刺绣,样式就用今天绣给公主的样式。
所有长辈都站着,看沈力恒坐着刺绣。这孩子专心一致,没有丝毫分心,眼神均专注在绣样上,这就是力恒这孩子的个性,永远让人放心。
只是现在,这孩子可能背负着不好的命运……
时间很快流逝,沈力恒其实已经学会同时用五根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学会的,某天莫名其妙在练习时,就这样学会了;而现在要用七根针比较麻烦,但还算可以控制。
一炷香的时间,沈力恒完成了,他将东西放下,抬头看向所有长辈。“孩儿完成了。”
爷爷将东西拿起来看,其他人都凑过去看,那绣样正看只是一朵花,相当精细,但侧看却像是只蝴蝶,甚至再转还可以看见另一种样式的蝴蝶。
爷爷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竟然是真的!
沈父看了看孩子,再看向父亲,“爹,这……”
沈母与女乃女乃眼泪流了出来,这让沈力恒更是不解,以为自己做错了,赶紧站起身,想要问清楚。
可是他没开口的机会,就听见爷爷哀伤的说:“真要如此,那就是他的命啊……”
沈母上前,抱住沈力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气氛一阵低沉,女人们哭哭啼啼的,男人们则皱紧眉头,沈力恒心里也跟着慌了起来。
“爷爷、女乃女乃,爹、娘,魏叔、魏婶,孩儿做错了什么吗?”
爷爷看着这个孙儿,摇头,“永锦,你这是沈家独有的针法,叫作‘万龙针法’,唯一用这套针法制成的作品就是‘万龙御天图’,迄今失传了两百多年,你爷爷我,还有你爹都不会;你这自然是自己学来的,没人能教你,在你之前,这套针法都只是传说。”
“孩儿只是……有天深夜睡不着,自己试着玩的……”
“这套针法,沈家从来没有文字传世,也无绣样可稽,自然也没人能教,其针法之混乱,近乎随意,也无从研发……”
“既然如此,这是好事啊!你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沈父走上前,“孩子,听爹的,往后此事你要绝口不提,有任何人问,你都要说没这回事,知道吗?”对着在场其他人,“今天这事,谁也都不要说出去,一定要保密。”
众人点头。
“……是。”他本就不爱炫耀,也没什么好说的。
“甚至将来在外面,你不能再像今日一样施展这套针法,知道吗?”
“是。”
爷爷看着孙儿,心里一阵凄然,“我爷爷说得没有错,早知道,咱们沈家就不接受这个官职了。”
“我不懂,你们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口。
“孩子,该你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爷爷语重心长,“最后,爷爷告诉你,将来的事没人说得准,真要有一天天下大乱,你不要顾念什么家业,保命要紧,你是沈家唯一的根苗,沈家家业可以毁于一旦,但根苗要保,知道吗?永锦!”
“孩儿知道。”
沈父跟着说:“没错,真到了那一天,你连爹娘都可以不要顾,该走就走,不要留恋;事实上,沈家在各地都藏有财富,离开这里,你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这番话说得令人心沉、心酸,沈力恒看着诸位长辈,有的泪涟涟、有的长吁短叹。
当时他不解,一直到后来,他才懂……
沈家传说,每当子孙中出现有人无师自通“万龙针法”,制成“万龙御天图”,代表当朝气数将尽,天子更迭在即,正朔易位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