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正如下山的路一样,尤其是对失明的人来说更目如此。
“啊!”一个步子不慎,她踩着路边的石子,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地往前仆去。
李陵不发一语,立即上前接住她,这才免了她一场皮肉之苦。
“呜!”她呜咽出声,靠在他怀里勉强地压抑着。
“子菱--”他开口,声音忧虑而沉重。“让我扶着你走吧!”“不。”她坚定地拒绝。
““沈”大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我可以自己走的。”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却不知这笑容在他看来简直比见到她哭还令人心痛。
说罢,她挺起纤细的双肩,再次迈步前进。
她并不是固执、也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而是这下山的路对她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挑战。至少,证明她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她告诉自己,如果今天能靠自己的双脚走下山,未来的日子就算再痛苦、再难熬,她也要熬过去。但如果,她连这条山路都走不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勇气来面对往后的日子。
所以,她咬紧牙关,在一次次的扑跌和令人恐惧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下去。
李陵叹息。
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只是,他不忍。每见她模索着前进、每见她颠簸一次,他的心就跟着揪紧,深怕她跌伤、更怕一次坎的挫折会令她彻底崩溃。
她太好强了。但,这样的个性只会让她伤得更重。
望着眼前步履艰难的她,他一咬牙,迈步上前捉住了她,在她来不及反抗之前将她整个拦腰抱起,然后,不顾她的反对和抗议,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不容她再移动分毫。
“放我下来!“沈”大哥,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她大喊,拚命挣扎。
他停下脚步厉声制止她。“子菱!你冷静点!”这一吼,的确让她静了下来。
“我会让你自己走,但绝不是现在!”见她静了下来,他才放低了声音,对着怀中满载着伤痛的小脸道:“现在,你什么都别多想,什么都别做,就让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会儿,等你的心平静下来,我们再一块儿想想未来该怎么做,好吗?”他的话,恍如一阵暖流缓缓流过。她原先在心中筑起的堤防和紧张的情绪,就因为他短短的几句话,在一瞬间完全溃决。
突然,她哇地一声痛哭出来,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知不知道,她是多努力才让自己不被黑暗所吞噬、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努力才能不让眼里的泪流下来,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保护网在一瞬间全都崩溃,他好残忍、好残忍!
他拥紧她。心上一块石头仿佛落了地。她的泪释放了她的情绪,也连带释放了他的。
自从知道自己失明以来,她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愤怒、恐惧、震惊,但就是没有掉过一滴泪。
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子菱,都哭出来吧!”他轻吻她的发低语。“别把事情都放在心底,相信我,哭出来会好些的。”他抱着她,走到一棵足以遮荫两人的大树坐了下来。仍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抚着。
她未发一语,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只是紧捉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她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待他抬起她的小脸探看时,却发现她早已倦极而睡,脸上的泪痕仍留在颊胖。
他轻叹,拭去了她的泪水。
“别怕,子菱。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她有一份责任。或许因为她是子京和雪凝的女儿,也或许是因为他看过了她的身子,但在他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在提醒他--这一切,无关乎责任。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他无法形容。只知道自己在乎她、关心她。她的所有伤痛,他感同身受。
望着床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她,他不敢离开半步。深怕她一觉醒来面对无边的黑暗,无法承受。
“唔!”她转个身,碰着了他的手,竟反射性地紧紧握住,原先纠结的眉心也在一瞬间松了开来。
这无心的举动震慑了他。
她需要他!这认知像一道闪电击入他的脑海〞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尊敬他、爱戴他、欣赏他,却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地需要他。
虽然贵为一堡之主,他的感情始终极为贫乏。
自小,他就是被义父收养训练为继承人的工具。虽然义父侍他极好,但那和真正的父子之情毕竟不同。义父待他好,是因为他足堪造就。而他,也达成了他的要求。当然,他仍是感谢义父的,只是,除此之外,他从未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他也从不奢望什么,直到遇见雪凝。
她的美,带给他极大的震撼,而她的温柔和善良,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感原来也可以如此丰沛。然雪凝却属于子京。这令他黯然。
没想到,事隔十八年,过去的记忆仍未消散,他却又被眼前这与雪凝有着酷似容颜的小子菱所吸引。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貌似雪凝的缘故吗?他问自己。但他知道,这并不是真的。
雪凝柔弱,子菱却坚强。雪凝沈静,千菱却活发。虽然她现在因这重大的打击而消沈,但他却仍可以从她灵动的双眼看出,她的个性,截然不同于雪凝。
但他又为何会受到吸引呢?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是子京的女儿、雪凝的翻版,他无法容许自己对她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到黑风堡,回到爹娘安全的羽翼下。
突然,门上的轻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身,却被子菱的手牢牢握住。于是,他轻轻抽出手,起身开门,进来的,是客栈的掌柜。
“大爷,您吩咐小的办的事,小的都给您办妥了。”见床榻上的姑娘似乎仍沈睡着,掌柜放低了声音。“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是不是……”他偏过头朢向床榻,半晌才道:“请他在楼下候着,等我妺妺醒了再请他上来“但大爷……大夫恐怕不能久候……”
李陵不发一语,自衣带中取出一锭白银。“这应该够了吧!”
“够、够、当然够!”一见到银子,掌柜立即露出笑脸,连连作揖。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是,小的这就离开。”说罢,带着满脸的笑关上了房门。
李陵摇头轻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一点都不假。幸好在被冰冻的十八年里,他身上带的银子全都完好如初,否则这会儿恐怕早已沦落街头了.。
以兄妹的身分住进客栈是最安全、也是最适当的方法。现在的她需要人照顾,怛,他必须考虑到她的立场,所以下山以来,他一直对外声称她是他的妹妹。
他步回床边,发现她的睡眠已然变浅,似乎正要醒来。
然后,他看到她睁开双眼。
眼底先是一片茫然,然后惊愕、恐惧,最后又成为一片漠然。
他上前一步。
“谁?”轻微脚步声引起她激烈的反应,她猛地坐起。“是谁?我在哪里?”
“子菱别怕,是我。”他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们现在在青云城的青云客栈里。
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沈”……大哥?”她间,搜寻着他的方向。
“是的,是我。”他答,身躯靠近她。
是了,“沈”大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沈静下来。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沈”大哥仍在她身边,而她的双眼也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她轻笑,粉颈低垂。“你知道吗?“沈”大哥,我还以为,我作了一个好长的梦呢!”话里的苦涩和自嘲,令闻者心痛。
我也希望是梦。他在心中低语。
“好吧!”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打破空气中的凝重。“幸好我不是这世上第一个看不见的人,否则还不知要有多难过。”她故作轻松地说着,跟着手探入衣襟像是在找些什么。
“我想,你应该是在找这个吧!”他拉过她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入她的手。
人间令。
“这……”她惊讶地抬头。“这玉佩为什么会在你那儿?”这人间令她一向是挂在胸前的,怎么会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想起先前她在山洞未着寸缕的情景--“当时--我怕掉了,所以--”
“好了,别说了!”她羞得耳根都红了。
“我--”
“对了,我请了大夫来替你看诊,现在正在楼下候着呢!”为了免除她的尴尬,他立即转变了话题。“我这就要掌柜的去请他上来。”说罢,他起身。
“等等!”她喊住他。“为什么要看大夫?”他回头。“你受了风寒,又受到惊吓,还有你的眼--”
“我不要看大夫!”话还没说完,她立即激动地截断他的话。
“不看大夫?为什么?”他又走回榻边。
“不看不看不想看!没有为什么!”
“子菱,你现在这种情况,不看大夫是不行的。就算是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得让大夫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她摇头。
“子菱,别这么任性!”他皱起了眉头。
“我任性?”她抬起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已经失明了、瞎了!为什么还要让大夫来告诉我?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你说!你有见过哪个失明的人能再看见的?我不要大夫!不要别人来告诉我我是个瞎子!谁都不要!”她大吼,整个人埋进了被里。
她的这番话让他愣住了。他没想到她的不安会是如此强烈。
“子菱--”他上前坐在床榻边,经拍着缩在被里的她。“很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境--”他拉拉她的被示意地出来,但她怎么也不肯动一下,他只好隔着被子继续对地道:“你听我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你的双眼还有希望,我会尽一切的努力替你治好。如果没有,最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你说是不是?”她微微震动。
“还有,你得想想你的爹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们,你忍心让他们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答应我,让大夫看看,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好不好?
她自被角露出了脸。
他笑。“来,梳洗一下,让大夫看看可好?”她点点头,脸上还挂着两还挂的两行清泪。
“公子,令妹除了受到惊吓和染了风寒外,其它一切安好,我开几帖滋补强身的药给她服下,不出三日就可以完全痊愈了。”大夫拿起毛笔,振笔疾书。“好了,等会儿你就照这药单抓药便成。”
“多谢大夫,那舍妹的--”大夫抚着长发摇摇头,制止了他的问话,示意他到外边再谈。
“大夫,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想,她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望向坐在桌前满脸焦虑的子菱。心里知道,若不当着她的面把话说明是不行的。是好是坏,都要有一个明白。
子菱点点头,绷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大夫清了情嗓子才又继续道:“经过我初步的诊查,她的双眼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子菱惊呼。心底生起一丝希望。
“是,没有问题。”
“但--”她抢着问。
“这小丫头的眼疾,据我诊断,是因为发了高烧,一时阻断了视觉,所以才会突然看不见。我已经针对这点给她下了针,依理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不过--“不过什么?”李陵紧张地问。
“不过,以我的医术,下了针之后应当是看得见了……”
“可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啊!”子菱大叫。
李陵上前按住她的肩安抚她。“是啊!这是为什么?”他问。
大夫摇了摇头。“至于为什么还会看不见,这……恕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是找不出原因啊!”大夫话才说完,子菱即气得大骂。“什么跟什么?你这说了还不等于白说!”
先是让她的心吊了半天高,然后才说找不出原因!这算什么大夫!谤本是个庸医。
“子菱,不得无礼!”李陵出声制止她。
“你说我无礼?”她气极了,眼眶立即涌满泪水。“你自己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分明就在欺侮我是个瞎子,教人家有了希望,又重重地跌入谷底,你不骂他,反倒骂我!”说着,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一开始,你就管我这管我那,又骂我任性、还骂找无礼,原来,我就这么讨人厌,现在又变成了讨人嫌的瞎子!好啊!你别管我!你们通通别管我好了!我瞎、我讨人嫌,都不关你的事!”她站起来,模索着前进。
“子菱!你要上哪儿去?”她这一哭,顿时让他乱了方寸,急急伸手拉住她。
“别拉着我!我上哪儿去你管不着!只要是看不见你的地方,什么都好!”她赌气,边拭着泪、边推开他。“对了!我还忘了我压根儿什么都“看”不见!那好,我到一个“听”不到你、碰不着你的地方好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责骂比听见大夫的话还令她伤心。其实,她晓得他是为她好,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无理取闹,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听不得他说一句自己不好!
“子菱!”他扯住她,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他半带着威胁、实则更具关怀和占有的口气,令得她心上一暖,眼泪即刻控制不住地肆流而出。
他还是关心她的。心里这么想,口里却仍抽抽搭搭地说着:“呜……我就是要走……
呜……你管人家……”身子却极自然地偎进他怀里。
“好,不管,我都不管。”他的大手顺着她的发丝,不断地安抚她。
“唉!我说这位姑娘啊!撒娇也不是这么个撒法,当心哦!别把人都给吓跑了才是。
啧!是这愣小子才理你,换了我--哼!看你“寡妇死儿子--没指(子)望啦!——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大夫终于忍不住追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子菱极不甘心地朝大夫说话的方向瞪去。
“哟!是看不见,眼神倒还挺灵活的嘛!”
“子菱,收敛点。”他提醒她,跟着放开怀中娇小的身子,扶她回桌前坐下。
子菱还想说话,却被接住肩头,制止她再顶撞大夫。
“不好意思,咱们兄妹俩让大夫见笑了,舍妺年纪还经,有时候是--”他对大夫解释,心中却暗暗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惭愧。
子菱涉世未深,遭逢变故,情绪不稳是在所难免。而他,痴长她几岁,行走江湖多年,由得她闹也就罢了,还情不自禁地在旁人面前表露出心中的情感。希望这大夫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否则,只怕又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哈哈哈--”话还来不及说完,大夫却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妹啊扮的,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你们年轻人,省省吧!想骗我这个老头子还早得很呢!”这样露骨的话,说到两个年经人心坎儿里去,仿佛被人戳破了秘密,子菱脸上顿时一阵通红,连李陵也是一脸尴尬。但,老人家的话却似乎在这两人心底生了根、发了酵。
她微微瞥向他,想知道他的反应,却懊恼着什么也看不见。而李陵,却为她的娇羞怦然心动,两眼根本就离不开她。
“喂!小子,你发什么愣啊!”
“不、老人家您误会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实在是子菱需要人照顾,但我俩萍水相逄,亦非亲非故,为了顾全大局,所以--”萍水相逢?非亲非故?
他真只是这么想?他的话让她仿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在他心底,她的地位就只是那样?
“好了,你别解释了。越说越糟,啧!”大夫瞥过眼,只瞧见桌前的姑娘脸色一阵白,泪水已然在眼眶里打转。“我才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反正,我只管医我的痛就是了。”
没注意到子菱脸上的神情,李陵关切地问道:“大夫您这么说,可是子菱的双眼仍有法子医治?”
“法子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李陵急了。
“我说年轻人啊!看你这相貌举止倒也沈稳,怎么说起你“妹子”的事,就这么毛躁起来?真是--原来不过是虚有其表啊!”他刻意强调了“妹子”两字。
虽然心中难过万分,但听见老人这样消遣“沈浩”,她却又忍不住出声帮他。
“喂!你究竟说是不说,别没事尽在那儿损人,大夫这城里有的是,你别以为我非得靠你不可!”
“子--”
“小伙子,你别叫她。”大夫非但没生气,反倒笑嘻嘻地道:“我老实告诉你吧!
你们今天可真是找对人了。我这人,什么嗜好都没有,偏偏呢--就喜欢难缠的女人。”
他指指脸色已十分难看的骆子菱。“这小泵娘的脾气正合我胃口!简直比我家那婆娘还厉害!”他拍拍手,笑得更开心了。
“小泵娘,别说你不想听,就算你捂住了耳朵,我还是非说给你听不可!”
“当今世上,就属我的医术最了得。应该是没有我治不了的病的。他清了清喉咙自满地道,却引来子菱一声冷哼。但他不理,仍继续说下去。“但小泵娘这眼疾的确有些奇特。这样吧!我知道有个女人,她的医术并不在我之下,只是我俩研究的方向不同。
你们去找她试试,或许她能看出个究竟也说不定。”
“女人?请教大夫,她是何方高人?现居何处?”李陵急急地间。
大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径自说道:“打青海向西走,有个天伦山,上了天伦山再往北走,你们会看到一片竹林,进了竹林,找着个写着“无良居”的竹屋,同里面那女人报上我的名号就行了。其它的,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李陵和子菱皆满脸错愕。
大夫笑笑,收拾起医具打开了房门。“记住啊!我的名字叫甄无良。无良老人就是我。”说完,大笑着离开了客栈。
““沈”大哥?”半晌,千菱才开口。“这无良老人--究竟是什么人?”
李陵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未回答她问题,只是低沉着声音道:“子菱,你的双眼,可能有救了。”
“只是可能。”听见这样的讯息,她似乎没有半点欣喜。因为现在的她,被一个问题不断地困扰着。
““沈”大哥,你真的--只是拿我当妹妹看待吗?”她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长,甚至,她还曾经误会过他。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地就依赖着他,好似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待她细心、温柔,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一个男人的温柔。当然,这和爹爹待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只知道自己在乎他,甚至,永远不想离开他。她对他的感情,不只是兄妹之情,也能感受到他那份柔情,但,那真是对妹妹的感情吗?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我--”当然不是!他愣住了,口里想回答,一句话却便在喉咙说不出口。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妹妹?不!他绝不是把她当成妺妺。那--他把她当成什么来看待呢?自相遇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她就像颗磁石,紧紧地捉住他的目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生气时的小脸,都深深牵动着他的心。
他知道不该,所以极力在控制自己。但现在,她的问题,在一瞬间冲破了他费尽心力所筑起的防线。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对他也有相同的感觉吗?他不敢想。
他的沉默,引出了她的泪水。“对不起,我知道这么间令你很为难。我--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她不该问的。一阵羞愧袭上心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是个被人丢弃的布女圭女圭,还逼着别人要捡回她!
笨子菱、傻子菱!她在心里骂着自己。为什么耍这么自作多情!你以为你们认识多久?你忘了自己是个瞎子吗?你以为--像他那样的人真会爱上一个瞎子?骆子菱,你真是大自不量力了!
她暗暗拭泪,背转过身吸了口气镇定自己,然后才开口道:“如果--你认为照顾我是你的责任,那大可不必,就算是瞎了,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就像你说的,我俩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你不必为我的双眼负责任。”她黯然。
“不,子菱!你误会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为什么?他做了什么让她会这么想。他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身来面对自己想要解释,但在看到她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时,却愣住了。
她真为他说的那番话如此伤心?他不觉一震。
“子菱,你--我--”他急着解释,却有些慌了。“子荾,我先前所说的那些话,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怕刖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才不得不这么说的!我从来就没有那样想过!”
“怕人误会?对你来说,我是这么见不得人吗?”他这么急于撇清两人的关系,是在--嫌弃她?
“不,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哽咽。
“该死的!子菱!”看见她的泪水令他心慌,他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你在我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我--不可能不在乎你的!”这样的说法,已是他能表达的最大极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她解释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他的话,在她心底燃起了一丝火焰。
她抬起眼。“你是说--你在乎我?”她闪着泪光的小脸迎向他,令他怦然心动。
他的眼神更柔了。再开口时,已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傻丫头,我当然在乎你。”他捧住她心型的小脸,无法将眼光移开。
看见她闪着希望的双眸,他什么也顾不了了!他只知道,他在乎子菱!他爱子菱!
一看见她的泪,他所有的顾忌、一切的担心全都被他拋诸脑后!他失去过雪凝,不能再失去她!
“像……在乎一个妹妹那样的在乎吗?”她充满希望的眼底又蒙上一层阴影。
“不--”他摇头,深深地叹息。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他靠近她,在她额前印上一吻。“子菱,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妹妹看待,我不能。”
“那--是什么呢?”他的气息贴近她的,令她喘不过气来,他未吐出的答案让她的一颗心怦通怦通地跳,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能听见。
他笑,是那种充满魅力、能震动她心魂的微笑。
然后,他的唇,情不自禁地印上了她的。
天!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跌进一团雪里,分不清方向、看不见一切。她完全无法思考。他的唇、她的舌,他充满阳刚的男性气息,完全充塞在她胸臆,她屏住了呼吸,深怕这一切就在喘息间溜走。
“闭上眼,小傻瓜。”他命令。声音低沉而沙嗄。
她听话地闭上眼,但这一闭哏,所有的知觉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极端敏锐。她感觉到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所到之处,像燃起一团团火焰,她几乎要被烧灼,却又渴望被那烫人的热度所灼伤。
她感觉到他身上揉着汗水和青草的味道,随着他的吻,在她身上流动。而他的唇,噢!她低吟出声。她从不知道,一个吻可以是这样的感觉。
“啊……”她听见自己申吟。那是她的声音吗?她不敢相信。那是--全然满足的,听起来……好羞人,但,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环抱着他的颈项,不再松开。
老天!他忍不住低吼出声。她柔女敕的唇瓣被他舌忝吮得红肿,她丁香般的小舌生涩地学着他的律动。而她的手,紧紧攀住他的颈项,仿佛随时都会瘫软在地。他无法克制地揽住她的腰,加深了那个吻。她柔软的身躯,焦躁地紧贴着他移动,让他几乎要崩溃。
她的婉啭申吟,收进他耳里,根本就成了让人发狂的催情剂。
她的心跳如擂鼓,无法再承受任何一个刺激。否则,他真会当场要了她。
他收回了他的吻,却引得她再度申吟出声,地无力地攀附着他,喘息声清晰可闻。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渴望,却只能挫折地低吼出声,紧紧地将她揉入自己怀中。“天哪!子菱!看看我对你做了什么!”她娇羞地倚偎着他,双颊如火烧般滚烫。她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表达她的感情,轻触自己被吻得有些疼的嘴唇,她羞得往他怀里钻去。
“噢!”他挫折地申吟,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而沙嗄。“老天!子菱,请你别再这么动了,否则,我没有把握自己会再做出什么事。”“唔!”她低吟,像只佣懒而满足的小猫。
他笑,将怀中的她拦腰抱起。引起她一阵惊呼。““沈”大哥?”
“还叫“沈”大哥?”他轻点着她朱红的唇。“叫我“浩”。”望着她酡红的双颊,脚下迈着大步接近床榻。
“浩”。这名字,她已不知在心底唤了千百次,但买到了嘴边,却是那么羞于启齿。
他走近床榻,轻陉地将她放下,而他,则撑起双臂半伏在她胸前,整个身躯笼罩住她。“叫我。”他命令。
仿佛被催眠似的,她听见自己的双唇轻轻地吐出:““浩”--”他满足地笑了,再次地吻住了她,良久--才缓缓放开。
“浩”。
这不是他的名字,但,在她这么叫过后,他仿佛觉得,“沈浩”这两个字重新有了意义--从现在起。
“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他又再轻啄了她一下,然后起身离开床榻。“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些上山的事,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知道吗?”她拉住被褥,露出半个小脸幸福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