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夜色中急行,几个男人的交谈声在寂静之中显得很突兀。
“老程头,这次就便宜你了,哥几个今天心情好,天又晚了不想往窑子里走,要不,就你家那面黄肌瘦的丫头,哪值得上这样的价钱!下次,不还钱可是不行的。”
“行,行,成爷,李爷,方爷,没有下次了。嘿,别看俺家的丫头瘦,怎么也是没开苞的黄花闺女啊,窑子里的姐儿,没开苞的,那还不值上个百十两啊!”
旁边传来笑声,“哈,你家的丫头,能跟窑子里的头牌比么?人家开的是天价,有人出,你家的丫头,可是赔钱的货。”
说话间就来到了程家的门前,老程低声说:“几位爷先等会儿,我去把家里的闺女召唤出来,别坏了爷们的兴致。”
“摊上你这样的爹,真是八辈子的孽。”
那个被唤作老程的人非但不生气,还点头哈腰地应答着,“嘿,要是个男娃,不让我程家绝了后,我能这样?”
饼了一会儿,就见他拉着个老妇从里头出来,“几位爷你们先进屋?”
老妇人看几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屋去,不安地问,“老头子,就绣儿一个人在屋哪,行么?要不,我自个儿上大福家借去,你回屋里瞅瞅,可别吓着绣儿啊!”
“行了,行了,怕个啥呀,几位大爷哪个看好了,买到家里当丫头,不比在这里吃苦强,再说咱们得两钱,买头牛,明年的收成不就好啦!”
“啥也不够你赌的哟!”老妇人叹口气,嘟囔着跟在老程的身后走了。
程绣儿听到爹让娘去大福家去借些灯油来,过了一会儿又听着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她以为是爹娘回来了,就没出声。她很怕爹,爹总是骂她打她,地里收成不好骂她,饭菜做得不好吃也骂,绣的东西少了也骂,她也想地里收成好,家里买些油来,做的菜也会好吃些,再买些绣花的针和丝线,绣出来的花好看,也可以多卖些钱,她只能这样想想罢了。她很怕她爹,爹回来了,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把爹惹得生气了。
“是这丫头不是?”一个很粗的声音说。
是谁?绣儿忽地坐起来,看到三个男人站在炕边,一股酒气扑过来,她转过头拉起被披在身上。
“你……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爹娘在外面呢!”
一个人伸手把她从被里揪出来。
“你爹娘还回不来,得爷玩够了,才能回来呢!”
玩?玩什么?不,不,不会的,爹虽然不喜欢她,可是爹不会这样做的。
嗤的一声,她身上的衣服被那个男人撕开了,整个上身赤果出来,她大喊了一声,抱住双肩,猛摇着头。
“不,不……不要,大爷饶了我吧,放了我吧!”
“放了你,你爹欠咱们那么多钱,就拿你还了!”那人婬笑着对另外两个说,“老程欠我的最多,就我先来了,嘿,这丫头倒和窑子里的姐儿不一样,不让爷上是么,好,爷还真就没遇到过,今儿非让你服。”
另两个人也带着婬笑不言语。
程绣儿扑打着想跳下炕,可是她哪斗得过个男人,三两下给他压在身底,羞辱的泪漫过眼眶,她只希望立即死了的好,可是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阎罗都听不到她的狂喊。
痛,被撕裂般的痛,让她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何时离去,她再醒来时只听到母亲的哭泣声,的疼痛提示着刚刚的羞辱。她木然地看着前方,心里一片空白。
娘用布擦拭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上到处都是红肿的印迹,每一下擦拭都引得一阵疼痛,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她心中的痛苦。
“娘,你陪我睡吧!”
看着她不哭、不闹,老妇人也放下心来,搂着女儿,除了叹气她能做的就是责怪命运了。
梦,又回到幼年时候,又看到那位会缘和尚,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气息,他拿着桃木符,嘴一张一合,她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却知道他在说什么,“你是个好姑娘,将来定会有好报的。这个桃木符在我身边四十年了,今天送给你,它会保佑你的。”
“大师,你说的好报是什么?我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可是为什么要我受这样的苦?”刚要向他跑去,想问问他说的好报是什么,谁知道他竟变成了那三个侮辱了她的男人,狞笑着向她扑来,“不──”
醒来,大汗淋漓,全身的疼痛让她流下泪来,看看天已经巳时了,她从不曾这样晚起过。穿好衣服洗净脸,细细地为自己结两条长辫,轻抚了下挂在胸前的桃木符,好了,已经穿戴好了。从柜中取了条长布,踩着凳子将它搭到房梁上再结个死结,回身看看住了十七年的房子,
“娘,绣儿不孝,先走了。”
踢开脚下的凳子,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息地逝去。
☆
“程绣儿,程绣儿。”
飘渺而空灵的声音从四周传来,是谁?是谁在唤她?爹娘都唤她绣儿,是谁在唤她的全名?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家的屋顶,原来自己没有死么?阎王也不肯收了她去么?她还要再在这世上受什么样的苦呢?她的苦难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心中一酸却没有泪流出来。
“程绣儿,程绣儿。”
她坐起身来应一句:“我在这儿。”
然后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人,他是人么?他白白胖胖地,一只手抚着大大的肚皮,一只手拿着个灵啊幡,上面写着几个字,只是她不识字认不得是什么。他是谁?白无常!是他么?听过隔村的杜阿伯讲,白无常是专收好人的,那幡上写的是“你来了”。原来自己已经死了是么?
回身一看,身旁是一副棺材,不远处坐着爹娘,娘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娘啊,绣儿不孝,不能给你送终,却要您白发送黑发。
“程绣儿,走吧,随我去地府里吧。”
回头再看一眼爹娘,便朝鬼差走去,一缕金光射出,把已近她身的鬼差打了个趔趄。
白无常的一惊,收了几百年的人,倒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亡灵。是什么阻着他收她?
“程绣儿,我问你,你身上可带了什么符咒么?”
是什么符咒这样厉害,会守住人的魂灵?
听了鬼差的话,她向胸前看去,怎么这桃木符还挂在这儿?
白无常看到那个桃木符后竟是一脸的骇意,这个符怎么会在她的身上?这……这如何是好?引领她的魂灵去地府是他的职责,只是,这个魂灵以他的道行是领不走的,还是先回地府,禀明阎王吧。
看着白无常胖胖的身体消失在烟雾之中,程绣儿急了,起身追过去,却哪里还见得到他的踪影?
游荡,一身素衣的程绣儿四处游荡。她现在是无主野鬼,人间的肉身已死,地府又不收她,她只能四处游荡,娘说孤魂野鬼最是可怜,死了都没有个去处,为什么?她会是个孤魂野鬼呢?她从没做过坏事,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可怜的人,死了是个可怜的鬼?可怜?谁可怜过她?娘,只有娘。
漫无目的地走着,竟来到了一处池塘,好大的池塘,夏天的时候也会开满娇艳的荷花么?那一定很美,从前周村外有一个大湖,六月的时候会开满荷花,那清清的荷香,那婀娜的荷花,引得她常偷偷地跑去看,为了这常给爹骂。正想着耳边传来了压抑的哭声,顺着声音循去,是一位穿着锦缎的女子,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那女子恍若未闻,只低声地哭。
“姑娘……”
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鬼,她怎么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爹爹啊!你怎么这样残忍!你怎么……这样的残忍。女儿什么事都依着你,独独这事不成,我的心已经许给了辰宇,怎么能嫁给承哥哥?辰宇,你在哪儿啊……菩萨,告诉我,他在哪?真的如爹爹说的那样,已经死了么?不会,那天我还送他我亲手做的香囊,他应承我这趟镖回来就提亲娶我的,怎么会死了呢?菩萨,他在哪?无论他是死是活,我的心都给了他,便是追到地府,我也要与他结为夫妻!……承哥哥,凤乔今生对你不住,只愿你觅得美娇娥,寻得好姻缘。”
听着这名唤凤乔的女子的悲声诉说,程绣儿的心中也很是凄苦,虽然不懂她所说的是什么,却真真的体会了她的痛苦。
忽见那凤乔起身,轻说了句:“辰宇,等我!”便跃身坠入了池中。
程绣儿大惊,急喊:“不好啦,来人啊!快来救人啊!”
却没有人听得到她的喊声,只见池中一圈圈泛开的涟漪。
终于一个丫头模样的人跑了进来,大声地喊着:“快来人啊,小姐掉到湖里了!”
一群人跑来,救起了那位凤乔小姐。
程绣儿随着一群人来到了凤乔小姐的绣房,大家都在忙着,送水的送水,换衣服的换衣服,一会儿工夫,凤乔小姐便被安置好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美妇由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拉着那位凤乔小姐的手轻声地道:“凤乔,凤乔,你怎么做了这样的傻事啊!你有什么事说给娘听啊,你怎么能撇下娘一个人走呢?”
听着妇人一声声一句句的悲呼,程绣儿流下泪来,她想起了自己的娘,那时也是这样的悲伤吧!
门外一阵骚动,进来了一个男子,程绣儿看到这男子微微一怔,她从未见过这人,却觉得心中亲近得很,仿佛许久前便识得。
那男子直直地奔向床边,沉声道:“伯母,凤乔怎么样?”
熬人抬头语不成声,“承儒,凤乔,凤乔……”
徐承儒看着眼床上的人,心中一痛。这个与他自幼相识的女子,这个温柔体贴的女子,这个柔弱善良的女子,怎么会变得如此的瘦弱苍白。伸手握住她失了温度的手,“凤乔,凤乔!什么事让你这样的想不开!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应你!”
他是谁?似乎对凤乔也是关心得紧,眼里除了凤乔再没有别个人了。
看着一屋子悲凄的人,程绣儿的心中很难过,一抬眼竟看到凤乔的魂灵从躯体中坐了起来,“凤乔!”惊呼了一句,难道她也死去了么?
凤乔茫然地看向她,不做声。
“凤乔,回去,回去!你看你的母亲这样的关爱你!你怎么能让她难过呢?”
凤乔回身看了看又回过头来。
“凤乔!你看,你穿着这样好的衣服,住着这样好的房子,又有这样多的人爱你,你怎么舍得放下呢?”
“你是谁?”
“我是绣儿。”
“你也死了么?”
“嗯!”
“那怎地又来劝我?你死了,你的亲人不难过么?”
“我……我和你不同,我是活不了了,活不下了!”
“一样的,我也是活不了了,活不下了!我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要的不过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如今他走了,我活着也是了无意趣。”
程绣儿突然想起怎么没有白无常来引凤乔?没有牛头马面来带凤乔?难道,难道凤乔小姐也是一个孤魂野鬼吗?
“凤乔,相信我,快回去啊!你的寿禄不到,地府是不接你的,你会成为一个无主的野鬼,只能日夜四处游荡,凤乔你不知道那样是多么的痛苦!”
“四处游荡?好啊,我正要四处去寻辰宇!我要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
“凤乔!”程绣儿大喊一声,“凤乔,你有这样好的生活,为什么要死去!怎么可以死去!死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看看他们,看看为你哭的人,你怎么忍心!”
“绣儿,你不忍心么?那么你便代我活着吧。”
程绣儿怔住了,代凤乔活?刚这样一想就觉得一股力气从身后推了过来,耳边听着凤乔说:“我走了!”
“不要!凤乔……”
☆
再睁开眼睛,看到竟是一双流泪的美目和一双焦急的眼睛,再看看锦缎的床帘,四下里站着的丫环,她成了凤乔!
“凤乔,凤乔,你醒了?”
她是凤乔的娘是么?程绣儿微微地点点头,一声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醒了就好,凤乔,以后再不要做那样的傻事了,再不要吓娘了。”
“夫……你……你别哭,我只是一时失足滑下去的,下次我注意就是了。”
失足?那里怎么会失了足?凤母只是怕再勾起了凤乔的伤心事,又怕徐承儒知道,老爷切切叮嘱,这事万不可给徐承儒知道了去。
不一会,人都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说什么才好,就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他看着。
“凤乔,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他关心的眼神,泪冲出眼眶,她活着的时候,哪里有人如此关爱地看过她?爹就不提了,娘只想着怎么让一家人吃饱,再没有别的心思了。倒是借了这位凤乔小姐的身体,才得了人这样的关爱。
泪水让徐承儒失了主意,她从来是娇弱的,但却不曾在他的面前哭过。“凤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真的是滑下去的么?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命也不要了?”
除了流泪,她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凤乔啊,你不知道绣儿有多羡慕你,这样幸福的生活你为什么不要了?
她不能说啊,难道告诉他凤乔心里头装着别的人,所以才自寻短见的么?泪水没入发中,除了摇头便还是摇头。
“凤乔,再几日我们就结为夫妻了,你若是有事便向我说,我是什么都会应你的,再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公子,你说什么?再几日我们……就要成亲了?”
程绣儿惊觉,原来他就是凤乔说的那个承哥哥么?那个要与凤乔做百年之好的承哥哥么?凤乔,他似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啊,你怎么不要呢?
此话一出,徐承儒怔在了当下,凤乔叫自己公子?自小便识得的凤乔,怎么竟叫自己公子?她从来都是唤自己承哥哥的啊!细细想来,她的声音似乎与先前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准,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凤乔,你叫我公子?”
程绣儿一怔,错了,凤乔叫他承哥哥的是么?垂下双目,不知怎样说,说凤乔已经死了,说她不是凤乔而是绣儿?说她借尸还魂?谁会相信她的话呢?若是信了会怎么处置她呢?会不会拉到祠堂里?她不敢再多言语。
☆
接下来的三天,穆府里的人发现二小姐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只认得自己的母亲和徐承儒,别的人一概叫不上来,诸多习惯也都不一样了,早上一早就起来,梳洗都自己来,断不肯让别人伺候,书却不再看了,琴也不模一下,只是坐在那儿发呆。
穆府的客厅里,身材魁梧的穆老爷,叹了口气,
“唉!你说这……这可是怎么一回事啊?凤乔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这可让我如何向承儒交待啊!唉!”
凤乔的母亲荣氏哪里有什么主意,听老爷这样一说就流下泪来,“这孩子平日里极是听话的,谁知道竟是这样的倔强,连命也不要了。老爷,那个江辰宇真是……”
“我倒还能骗你么?成威镖局这一次是损失惨重,镖师死了七名,五个人的尸首带回来了,两个人连个全尸也没有,唉!那个江辰宇倒是条汉子,抱了贼首从崖上跳了下去,镖是保住了,这人就……回来的人说下面是江,怕是没命了……说他做什么?便是活着回来了,凤乔也是要嫁给承儒的!这婚事是胎里就订的,十几年了,难道徐家没落了,咱们就不认么?我穆云可不做这样没情没义的事。再说,承儒虽无心功名,可是学问却是顶好的,在平郡县里就数他那儿的学生多!凤乔嫁过去虽说不能吃山珍,穿绫罗,倒也是不会受苦的,她体会不到我这当爹的难处啊!”
“老爷,你说凤乔是不是受了惊吓了?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玲珑说这几日她只坐在床上发呆,书没看,琴也不弹了,别是得了什么病了!”
穆老爷搓搓手,却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这……后天就行大礼了,这时候找大夫来,可是不好,再说,凤乔的身子看来是好的,大夫来了也是没法子。不如,等成了亲再说吧!这几天承儒来了没有?”
“没有,还是凤乔出事的那天来的,也是急得很,凤乔啊,这样好的人儿,怎么就……承儒说今天过了晌午再来,和老爷商量一下后天的事。”
“好,好,可不能给他知道凤乔和姓江那个小子的事,这事传出去,别说凤乔做不得人,我这老脸可也没处放了!你去凤乔那里再看看,别又使了性子,我再经不得她这样的吓了!”
唉,平日里最是温柔胆小的女儿,没想到做事竟是如此决绝,现在想来也在害怕,还有说不尽的烦心,本是打算得好好的,却出了这样大的岔子。怎么也想不出,凤乔又不中意承儒的哪里?比来比去他都不比姓江那小子差,不,哪里都是比他强啊,再说和这姓江的小子认识也才不过一年,她和承儒可是打小就识得的。前几年提起这亲事,她也没说什么,这一年里却是听也听不得了,每每都哭得什么样子似的,是他老了么?
☆
“小姐?”玲珑踌躇,不知当讲不当讲,每次和小姐提起嫁人的事,都会惹得小姐哭,只是这嫁衣再不试试,可是改不得了,总不能让新娘子在成亲的那天穿了件不合体的嫁衣嫁人啊。
程绣儿总是不习惯别人叫她小姐,平日里都是她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地叫着别人的,现下里有人叫她小姐,她一时反应不出来。
“玲珑在叫我么?”
这个玲珑是个乖巧的人儿,一直在她身边陪着,想来是凤乔小姐的贴身丫头吧。这几日里她才知道,这儿是穆府,凤乔是穆府里的二小姐,是个会吟诗,会作画,会弹琴的绝美女子,她与徐承儒自小便有婚约,也知道徐承儒是百草堂里的先生,是个学问好,品性好的人。可她听那日里凤乔的话,似乎心里的人是一个叫辰宇的人,她问玲珑、问凤乔的母亲都支吾着不肯说。
“是啊,小姐新衣已经送来十天了,试试吧!”
“新衣?”
“对啊,后天小姐就要和徐公子成亲了,这嫁衣总得试试看看合适不合适啊!”
啊,对,凤乔小姐要和徐公子成亲了,可是,可是凤乔小姐已经死了,这婚事怎么办?
“小姐,嫁衣绣得很好看,这红绣坊里的活儿还真细。”
红绣坊?是给她活的红绣坊么?抬头,玲珑手里捧着的竟是自己死前绣的最后一件嫁衣,那时绣着的时候还想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要成亲了,寻得的可是个好郎君么?
“小姐,小姐!”看着小姐盯着嫁衣发呆,一行泪竟沿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玲珑心里叹口气,看来这嫁衣是试不了了。
程绣儿心乱如麻,是天意么?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苦处,从今天开始就结束了,上天要给她一个全新的开始,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么?抚上胸前的桃木符她不由地这样想,这个桃木符在她醒来时就如从前一样挂在她的胸前,或者真是它带来的好运?
伸手接过嫁衣轻轻地贴到脸上,那细细的绸缎,那凸起的花纹,是她曾经怎样期盼的啊,如今当真是她的了么?抖开来披在身上,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凤乔了?
跋来的荣氏推开门,见着的就是披着新嫁衣的女儿,当下就怔住了。难道,女儿想通了么?
“凤乔?”
“娘。”
几日下来,程绣儿已经叫眼前的这位慈祥美丽的妇人作娘了。
“凤乔你可是……可是愿意么?”
“愿意什么?娘?”
“愿意了亲事?”
徐承儒那温文儒雅的容貌跃进脑中,她的脸霍地红了。
“娘做主吧。”
“好,好……好女儿,你终是想得通了,我得把这消息告诉老爷去才成。”
看着凤乔娘的身影,她的心中一痛,凤乔,凤乔,你可怪我么?我代了你生活,唤你的父母作父母,嫁你夫君作夫君,凤乔,你可怪我么?恍惚间看到凤乔,她一路奔走,匆匆地回头对自己一笑,“绣儿,你代我为我的父母尽孝,代我嫁给承哥哥,不要他失望,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凤乔,你要去哪里?”
看到凤乔顿了一顿,却又继续向前赶去,“绣儿,我要去寻辰宇啊!我走了,绣儿,穆府和承哥哥就拜托你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别吓玲珑啊!”
玲珑真的给吓着了,小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目光也僵直了,无论她怎么唤,也不应声。
“小姐!小姐!”
“玲珑?”程绣儿缓过神来,看着一脸焦急的玲珑不知怎么了。
“小姐!这几天你怎么了?老爷也不认得了,夫人也不认得了,玲珑也不认得了,书也不看了,琴也不模了,小姐,到底怎么了?”
“玲珑……”看着玲珑,程绣儿抑制不住泪又流了下来,“玲珑,我若不是以前的凤乔了,你可还会这样地关心我么?爹娘可还会这样地疼爱我么?徐公子可还会愿意娶我么?”
玲珑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我的傻小姐,你怎么会不一样了呢?”
摇头,玲珑啊,你怎么明白。
看着小姐的泪,玲珑心疼了,“小姐,就算你不是以前的小姐了,玲珑还是一样地敬你,爱你的。”
十几年来的孤立无助,现在听到有人这样暖心的话,程绣儿拥住玲珑大哭。搞得玲珑手足无措,从前的小姐虽然待自己也是极好的,却从没有这样子过。
哭得累了,程绣儿收住眼泪,轻轻地抽泣,“玲珑,我不诓你,我真的不是以前的凤乔了,这事我只说给你听,以前的凤乔死了。”
听着小姐这样说,玲珑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小姐心中的苦处,小姐与江辰宇江公子倾心相爱,如今江公子去了,老爷这里又逼得紧,难怪小姐要这样子说。
“小姐,你不要这样,你这样玲珑心里也难过。江公子去了,可是徐公子待小姐也是极好的啊,江公子一定也希望小姐幸福、快乐地生活。”
江公子?江公子是谁?
“玲珑,那日滑到湖里,受了惊吓,许多事都忘记了,你再说给我听啊。”
“嗯,小姐要问什么?”
“说说凤……说说我和承儒的亲事,说说我与江公子的事。”
从玲珑的口中,程绣儿知道了凤乔的喜乐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