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湿热的盛夏,炽炎炎的阳光下,人潮依旧那么多,涩谷街头奇装异服的新潮庞克族,竹下通追星的新新人类,新宿车站前巨大电视墙下的白领上班族,无论做什么,吃、喝、玩、乐、工作,日本人永远都是卯上全力去做。
中暑?
证明我有多认真在玩。
饼劳死?
那是一定要的啦!
盎士比若是有认真勤劳的排行榜,日本人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抢占第一名的光荣头衔,认真!玩乐第一;勤劳!饼劳死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是日本人第一啦!
“今天又要带我上哪儿疯啦?,”清早,按例向老人家请过安,又陪老人家用过早餐后,倘若老人家没有其它交代!譬如又要去参加那个宴、这个宴之类的,康桥便直接拉着邝求安回房月兑下和服,换上轻便的年轻人服饰,出门逛街去也。
虽然康桥确实很适合穿和服,帅气的神采既能表现出男性和服的潇洒大方,举手投足间又不失优雅,俨然成熟稳重的贵公子一枚,可是那实在不合他的个性,在家里穿还好,叫他出门也穿,不如直接枪毙他算了。
“跟我来就知道了。”
“要把我卖了?”
来到日本一个月,几乎每天都被康桥拖着在东京各处趴趴走,逛遍了东京所有最新潮流行的地区,吃遍了所有最美味古怪的食物,玩遍了所有最刺激冒险的游乐设施,还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这个祭典、那个祭典,不知不觉间,邝求安也逐渐放开了拘谨内向的个性。
如今,她总是一出门就不自觉地挂上了期待的笑靥,言行间也不再那么拘束瑟缩,偶尔也会月兑口而出一两句俏皮话或玩笑了。
“爱说笑,我怎么舍得!”
“那到底是要去哪里嘛!”
“跟我来就知道了。”康桥只是笑,又重复一次头一句话。
听康桥那种神秘兮兮的语气,邝求安便也不再多问,乖乖的跟着他走了,就算他带她到天体营去,她也不会太意外,而且,老实说,她还满好奇的。
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在孤儿院时,她的活动范围就是院里那一片小小的空间;被领养之后,除了邝家之外,也不过才多了一个学校可去;直至上台北工作,她依然只有在公寓和工作地点来来回回而已,她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狭窄,甚至连看电视猜想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宽广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在眼界方面,其实她是很单纯的,名副其实的井底之蛙一只。
然后,她嫁给了康桥;然后,康桥开始带着她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瞧瞧这个世界的色彩究竟是多么的绚烂,又从台湾跑到日本来,头一次在东京街头看到那些奇装异服的新世代年轻人时,她还真的有点被吓到。
他们到底是在日本,还是在火星?
但一天天过去,她逐渐明白,过去的她是多么的贫瘠,无论是在物质、思想或生活上,她都是一级贫户,直到现在,从一点一滴慢慢的了解,她开始贪心的想要知道更多,想要更深入的体会这个世界的一切。虽然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可是康桥让她明白,凡事只要敢开始,任何时候都不嫌迟。所以她决定了,就如同康桥所说的,女人婚后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现在,她算是初生婴儿,是干巴巴的海绵,无论康桥要带领她见识再稀奇古怪的人事物,她全都要吸收起来,把过去二十六年来所错失的一切弥补回来。
“康桥。”
“嗯?”
“谢谢。”
虽然她没有明说是为什么道谢,但康桥立刻了解她是在说什么,当即爽朗的笑开了。
“你是我老婆,说什么谢,有空多陪我玩玩床上的翻滚游戏就好了!”
“讨厌!”邝求安赧然横他一眼。
见她娇嗔的一眼,风情无限,与三个月前那个憔悴疲惫、落寞萧索的女人截然不同,康桥感到十分满意,更得意于自己的“改造”成功。
真佩服自己!
“我还是先告诉你我们要上哪儿去好了,歌舞伎町,听过吗?”
“你是说,观赏日本传统艺术的那个歌舞伎町吗?”
康桥又笑了,“没错,那是以表演日本传统艺术为主的地区,可是呢……”他暧昧的挤挤眼。“歌舞伎町也是东京最主要的红灯区和赌博区喔!”
“真的?”邝求安惊讶地睁了睁眼。
“当然是真的,除了日本传统艺术之外,歌舞伎町另有四大类活动:美食、美酒、嫖女人,以及我待会儿要带你去见识一下的全日本最秀的娱乐活动,让你瞧瞧日本人的另一面。”康桥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住她的柔黄。“而且啊,那里还是全日本黑道办事处聚集最稠密的地方喔!”
半个钟头后,邝求安站在歌舞伎町一楝七层楼建筑物前面,啼笑皆非。
“柏青哥?”她喃喃道。“全日本最秀的娱乐?”
但见一群彷佛被洗脑的男女老少,端坐在一排又一排亮丽的蓝、红、黄、绿色的柏青哥机台前,一心专注于把一颗又一颗的钢珠喂给那些饥饿的吃角子老虎机,每个玩家脚边都有个装钢珠的桶子,那是他们的本钱,他们想要用那些本钱博取包多的财富。
康桥牵着她经过一个个帅哥、美女级的服务生,他们不时替那些玩家添钢珠,好继续喂养那些永远填不饱的机台。
“在日本,柏青哥规模之庞大,迷上它的男女老少之狂热,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许多玩家就好像黏在机台身上似的,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但是,运气好的玩家,搞不好一天就可以赚到数千美金喔!”
真好赚!
不过,重点是那个“运气好”吧?
“这……也算是赌博吧?”
“对,合法的赌博,在日本,赌博是违法的行为,但是这一行的利润实在太高了,每年营业额估计有三千亿美金左右,是日本整个汽车业的两倍,也大约相当于全球毒品市场的总值……”
“骗人!”邝求安惊呼。“真有那么好赚吗?”
“真的有!”康桥重重点了一下头。“因此,为了规避‘禁止赌博’的法令,柏青哥业者就采取‘三店方式’来掩饰实际的赌博行为。”
“三店方式?”
“就是玩家可以用赢来的钢珠换东西,譬如小礼品、洋女圭女圭、香烟等,然后再到另一处远离柏青哥店的摊位去折换现金。”康桥解释。
“这就是住吉会最主要的财路来源。”
“咦?不是……呃……”说一半,急忙掩住嘴。康桥笑了,轻轻拉开她捂嘴的手。“不是毒品和武器,那是山口组的专利,住吉会尽量不去碰。”
闻言,邝求安似乎很高兴,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
“贩卖毒品和武器的最可恶了!”
“我也这么认为。”康桥颔首赞同,而后环顾四周找空位子。“想不想玩一下呢?”
邝求安考虑一下。“好,玩一下下就好。”
于是两人找了空位子各自坐下,待服务生送来钢珠,康桥就教她怎么玩。
其实邝求安原只是想尝尝鲜而已的,孰料十分钟不到她就入了迷,像个小孩子一样双眼紧盯住爸珠,一脸紧张的期待,每当钢珠险差一线从大奖身边滑溜过去,她就会又獗嘴又叹气,然后低低咕哝,也不晓得在咕哝些什么,那模样真的很幼稚又可爱。
康桥暗暗失笑,知道除非她运气真的很好,不然一定会输光光,然后她就会很后悔,自责太浪费了,为此,他不得不坐好姿势,准备好好杀它一笔,再用他赢来的弥补她所输去的,她就不会太难过了,甚至,她可能会毫无所觉呢!要说到玩乐这方面,他可是一流的!特别是柏青哥,高中时代,他曾经花了一整个暑假在这里苦练中大奖的技巧,因为这家柏青哥中心正是属于住吉会所有,少爷要玩自然免费,只是赢到的钢珠也换不了现金就是了。
丙然,邝求安的桶子里的钢珠很快就下沉一半,康桥便悄悄的把他赢来的钢珠倒进去填满,邝求安果真一无所觉,因为她太专注在机台里滚动的钢珠了。
直到一阵喧扰声传来,她才愕然转头张望……
“我没有偷!”
“对,你没有偷,你只是故意把人家的桶子翻倒,再借口替人家捡珠子,顺便也捡到你的桶子里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小姐,那么重的桶子有可能随便碰一下就翻倒吗?更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谁会信你不是故意的!”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今天……”
康桥自然也瞥过眼去了,不过也只是一眼而已,他就无趣的拉回视线来继续玩他的钢珠!这种事在柏青哥店里并不少见,他早就看腻了。可是,邝求安是第一次见到。
“康桥?”
“别管,”康桥漫不经心地道。“有些人不想工作,成天沉浸在柏青哥店里赚生活费,要是运气不好输光了,生活费没着落,也只好使出无赖的手段硬拗来几颗钢珠想翻本,那种人不值得你为她担心。”
“可是……”邝求安不安地觎着一个少女被几个大汉团团围住。“那只是个小女生……”
康桥瞥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去跟那些大汉说话,片刻后,他回来。
“那个‘小女生’可是比你还老练喔,他们早就去查过了,‘小女生’家里很有钱,她念的还是贵族学校呢,可是她不爱念书,更不爱被人管,就跷家出来混,缺钱就援交,没生意就到这里来‘赚’,油条得很!”
邝求安张口结舌,想不到那个看上去不过才刚上高中的“小女生”已经这么堕落了。
“但……但她家人……”
“她家人把她找回去过好几回了,但每次不到几天她又逃出来,后来他们也懒得再管她,就随她去啰!”见她仍是一脸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丢下那个“小女生”不管,康桥只好一把将她拉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走。“好了,别玩了吧,我带你去吃……”
脚步忽又定住,掏出手机来,他讲了几句话,转个身子又朝另一个方向去。
“老爸要我过去他那里一趟,那里……呃,不太适合你去,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这里?”继续玩钢珠吗?
“顶楼有几间办公室和休息室,你就随便找一间进去等我。”
“他们会让我进去吗?”
康桥把邝求安带到员工专用电梯前,“放心,顶楼几乎都没人在,就算有人,虽然你不认识我老爸的手下,但你是我老婆,他们早就认得你了。”对守在电梯前的魁梧大汉交代两句后,他就匆匆离去了。
直至康桥的背影在视界里消失,邝求安才进入电梯里,按下“7”的按钮……
“对不起!对不起!”邝求安面红耳赤的退出门外,慌慌张张的拉上门,尴尬的想直接从七楼跳下去算了。骗人,康桥说七楼几乎都没人在,偏偏就有人在这里“办事”!
而且她明明有敲门的说,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她才会开门的,谁知道头一眼入目的就是限制级画面,光溜溜的白肉鱼,还是三P的呢!
大半天过后,她脸上的热潮方才稍稍褪去,然后她决定要更“谨慎”一点。
如果又是刚刚那种场面的话,敲门是没用的,所以她得贴在门上“偷听”,虽然好像有点下流,但那也是不得已的。
想知道里面“安不安全”,这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她走到隔壁门,把耳朵贴上去,不到三秒钟,她又把耳朵拔开了,脸上再度热辣辣的晕红了起来。
丙然又是……
第三扇门,没声音,但门是锁着的。
第四扇门,有声音,谈话声。第五扇门,也有声音,电视声。第六扇门,锁着。第七扇门,又有对话声了,而且她立刻听出其中之一是谁,康桥他大姊那副沙哑得近乎男人的声音,听过一次之后,走到哪里都会认得了,至于另一个,多半是康桥他二姊。
要进去跟她们聊聊吗?
可是一个多月来,她只和她们“聊”过一次,内容也只有两句话,一句是她说的,“我们聊聊好吗?”另一句是她们的回话,“我们不想跟你说话,请你别再找我们做这种假惺惺的无聊对话了!”之后,她就连主动和她们打招呼都不敢了。
现在,她们也不可能和她聊吧?
算了,还是另找一间空房吧!
正待离开,里面传出的下一句话,却又硬生生地捉住了她的脚步,才刚拔开的耳朵再次贴回门板上去了。
“让他死!”
“你疯了,那样大家都会怀疑到征夫身上的!”
“不会,只要那个杂种是跟大哥一样的死法,没有人会怀疑姊夫的。”
“没有人怀疑?你以为父亲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要让那个杂种继任组长?”
“你……你的意思是说……”
“嗯,父亲多半已经得知大哥的死是征夫安排的了,只是父亲找不到证据,无法当面挑明了质问。”
“那……那也不能怪我们呀,如果不是大哥逼我们,我们也不会……”
“你以为父亲会相信我们吗?”
“我……我……”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父亲是哪种人,他是标准的旧式大男人,在他眼中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就算你向父亲投诉事实,说从我们十三岁开始,大哥就在猥亵我们,直到我们结了婚生了孩子,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只因为他不能人道,又怕别人知道,就把变态的愤怒发泄在我们!他的亲妹妹!身上,最后,他还想让别人强暴我们,因为他恨我们能够正常的结婚、拥有孩子,而他不能……”
“别再说了!”
“好,我不说了,但你要了解,大哥是两面人,在父亲面前,他是最完美的儿子,就算我们向父亲说出事实,结果就会像大哥所说的,父亲不但不会相信我们,还会惩罚我们说谎污蔑大哥……”
“现在可不只是说谎污蔑大哥而已……”
“对,我们还主导大哥的死亡,这么大的罪责,谁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我们的孩子,所以,虽然我们请求征夫设计害死大哥,那实在是被逼到迫不得已的,但是跟父亲说是绝对没用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可是真要把组长的位置让给那个杂种吗?”
“大概吧,因为我们不能动他。”
“可恶!”
“事到如今,除了对征夫感到满怀歉意之外,其实我并不希罕征夫能不能继任组长,他……呃,算了,别再说这些令人心烦的事了。说到征夫,他们跟我们约好在这里碰面,再一起去参加聚会的,怎么人还没到呢?”
“时间还没到嘛,他们男人就是这样,工作最重要,不过,应该快到了吧!”
“说得也是,那我们……”
大姊夫、二姊夫也快到了?
捂着嘴,邝求安发出一声无声的惊喘,慌慌张张回头就跑,也不敢逗留在七楼了,直接搭电梯回到一楼,想离开又怕康桥回来找不着她,只好再到刚刚玩钢珠的地方等候。原来康桥他大哥的死,主导者是他大姊、二姊,而不是大姊夫、二姊夫!她一边机械性地拨动按钮,一边回想几分钟前在七楼听到的秘密,虽然她也很担心会不会被她们发现她偷听到她们的秘密了,但是那件秘密实在太骇人了,不断自动回到她脑海里,压过了恐惧的心情,盘据住她整个思绪。
现在她该怎么办,告诉康桥吗?
不,不行,以康桥的个性,他一定会马上跑去跟他父亲把事情摊开来讲,倘若他父亲果真如他大姊、二姊所说的,顽固的只信任自己的大儿子是个完美的典范,那么他们父子俩必定会吵起来……
不,绝对不行!
他父亲的年纪那么大了,要是一激怒,不小心怒出个什么得进医院里去光顾一下的毛病的话,谁来负责?
可是,这个问题也不能不处理呀!
只有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康桥的父亲才不会继续执着于非得替儿子报仇不可,因为那是他儿子自己的错,这么一来,康桥的大姊夫就能够继任组长,而康桥也能够得到自由了。
所以,她究竟该如何才好呢?
到日本后,几乎每一天,康桥都会带着邝求安到处趴趴走,但一星期之中总有一天,他会要她自己待在家里,说他有事得单独去办,她随口问是什么事,他没有回答,她也就不再追问。这天,他又要单独出门了,邝求安不但不觉得好奇,还急着要把他赶,不,送出门。
终于等到他要自己一个人出去办事的时候了!
而后,康桥一出门,她立刻请管家替她传话给康桥的父亲,说她有事得和他单独谈话,她并没有等待很久,管家就来请她去老人家冥思专用的静堂了。
老人家似乎不太喜欢说话,见了她也不询问,只是看着她,她只好自己开口。
“父亲,我……”跪伏着身躯,脑袋低垂,她的声音很明显地在颤抖,这不能怪她,面对日本第二大帮会的组长,她要说的话又百分之百会让老人家生气,结果如何难以预料,她怎能不害怕?“我知……知道……”猛一咬牙,豁出去了!
“我知道大哥为何会被杀!”
老人家平淡的面容蓦地掠过一阵痉孪,旋即恢复平静,手微扬,静立门口的管家当即转身离去;而邝求安对这一无所觉,因为她低垂着脑袋,什么也没瞧见。
“说,为什么?”
“我会说,但……但是……”邝求安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沬,嗓音抖颤得愈来愈厉害。“请父亲先给我一个承诺,当您知道真相之后,您得放弃为大哥报仇的想法,因为大哥是罪有应得的!”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在得知真相之后,最好老人家不是那么顽固,能够体谅女儿的不得已,如此一来,问题就解决了,皆大欢喜;但倘若老人家始终那么偏执于长子的完美无缺,那么,至少在他的承诺之下,他也不能伤害他的女儿。
她是在赌,赌老人家疼爱子女!不管是男是女!的天性,但也预先留了一条后路。
脸颊再次抽搐一下,“他是不是罪有应得,我自己会判断!”老人家断然道。
“如果您不能给我承诺,那我就不能说!”邝求安依然在颤抖,但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闻言,老人家的眼睛不善地眯了起来,“我想……”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却在无形中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你嫁到我们家里来还不够久,可能还不清楚我们有多少让人吐实的方法吧?”
整个身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我宁愿死,也不会说出来的!”但邝求安依然很坚持。意谓,迫不得已时,她会自杀,也不会吐露半句话。
老人家的下颚绷了一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保护害死我儿子的人?”
“因为……”邝求安跪伏在塌塌米上的身躯更卑微地再往下压。“她们真的是迫不得已的,请您谅解吧!”
“她们?”老人家双眸暴睁。“原来是女人!”
“就因为是女人,才不得不使用那种下下策呀!”
“就因为是女人,你才非得保护她们不可?”
“不,我不只是在保护她们,也是……”邝求安迟疑一下。“请您谅解,我是为所有人着想的!”
“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说?”
“只要父亲给我承诺,我马上说!”
“真不怕我叫人来?”
“我宁愿死!”
老人家的眼睛又徐徐眯了起来。“很好,那我……”霍地……
“谁敢动她,我就让谁死!”
乍闻那熟悉的声音,邝求安愕然回首,“你怎么回来了?”失声惊呼。
康桥大步走到她身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可见他是十万火急地赶回来,还用奥运竞赛的速度一路由大门跑到最后面的静堂来,他一把将她拉起来护在自己怀里,没有低头看她,双眼兀自狠狠地盯住老人家。
“她是我的老婆,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动她!”
“我也不想动她,只要她说出实情。”
“什么实情?”
“你大哥为何被害的实情,她知道,但她不肯说。”
“咦?”康桥吃惊地落下眸子来讶异地瞪着她。“你知道?你怎会知道?”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可是……”邝求安焦急地想得到康桥的支持。“我希望父亲能先给我承诺,他得放弃替大哥报仇的想法,因为……呃,总之,我是为大家着想的,不只是为了害死大哥的人,也是为了父亲,为了……所有人,请你相信我好吗?”
康桥深深凝视她一眼,旋即转头对老人家点了点头。“她说的是实话。”
老人家怔了怔,蹙眉注视邝求安片刻。“好,我答应你,放弃报仇,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你可以相信父亲的话。”康桥马上低头对邝求安保证老人家的话是可信的。
“我知道,”邝求安放心地松了口气。“你说过,父亲是最重承诺的。”
“那么,你可以说了吧?”康桥问,他也很想知道实情。
“这……”邝求安想了想。“其实,要了解最真实的原由,我想还是由大姊、二姊来亲自解说应该是最详细的了。”
数秒的绝对寂静,继而两道异口同声的惊叫。
“是她们?”
邝求安颔首,老人家马上对再度守候在门口的管家扬了一下手,后者再次转身离去。
“是她们?竟然是她们?”康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你怎会知道?”老人家问。
“我在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谈话。”邝求安老实承认。
“为什么不告诉康桥,由他来告诉我?”
邝求安瞥一下康桥。“我怕他会和父亲您吵起来,您的年纪又这么大了,如果有什么万……”
深沉的目光凝住邝求安片晌,老人家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康桥则很没有耐性地追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好先用中文向康桥大略解说一下,然后她转注老人家。
“父亲,大姊、二姊认为您只关爱大哥,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不是真的吧?”
但老人家没有机会回答,康桥的大姊、二姊就到了,她们的神态一如以往般倨傲,冷冷地蔑视康桥和邝求安一眼后,即面对老人家恭谨地行礼,再跪坐下去。
“父亲,找我们有事吗?”康桥的大姊以她那特有的沙哑嗓音问道。
老人家凝望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好半天,方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为何要害死你们的大哥?”
两声惊喘,姊妹俩跪坐的身躯立刻吓歪了,一张脸是白的,一张脸是青的,唇瓣抖颤,半声也吭不出来,连想否认一下都没那种勇气。
她们知道,父亲既已当面问出口,真相便再也隐瞒不住了。
见状,邝求安忙道:“你们放心,父亲已答应,他不想报仇了,现在,他只想知道真相。”
姊妹俩相觎半天,终于认命地相对苦笑,然后,真相娓娓道出。在述说期间,老人家始终安安静静的聆听,不插任何语句,也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她们说完好半晌后,他才转头望向康桥。
康桥颔首。“她们说的是实话,没有半个字谎言。”
老人家这才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康桥的大姊怯怯地偷觎父亲一眼。“我们说了,父亲会相信吗?”
老人家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坦承,无法确定当年的自己是否能够相信女儿的控诉,“不过……”他眼色深沉地目注大女儿。“你真以为我不在乎你们吗?”
康桥的大姊瑟缩一下。“我……”
老人家再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何要提拔征夫做我的义长子,又未经你同意便把你嫁给他?没错,他是个人才,但也不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才,可是我选择了他,因为我早就知道你喜欢他了呀!”
康桥的大姊愣了一下,“父亲?”她惊讶地瞪圆了眸子。
老人家转注二女儿,“你也是啊!”他慈爱的望住她们。“把你们嫁给喜爱的人,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幸福,提拔你们的丈夫,让你们的未来有保障,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啊!”
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能不关爱,他只是没有明确的说出来而已啊!康桥的两个姊姊先是张口结舌,然后两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彷佛五岁小女孩一样扑进父亲怀里,“父亲!”又惊又喜更感动地放声嚎啕大哭。
原来父亲也像疼爱大哥一样的疼爱她们呀!
老人家眼眶润湿,一手一个慈祥地拍抚她们的背,同时,他回眸望向康桥,见他怀里的邝求安也哭得一塌糊涂,是感动,也是喜极而泣。
“你娶到了一个好妻子。”他轻轻道。
“那当然!”康桥得意地咧开笑嘴。
邝求安生平第一次赌博,她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