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批斗大会圆满结束。
批斗的人批斗得很尽兴,被批斗的人没有一张脸不是又红又青又白的,嘴巴又张又阖,却回不了半个字。
他们故意揪出唐书槐的弱点来利用,裴璃却一个一个把他们心里的不良意图全都揭露开来摆在阳光下,因为是事实,所以他们无言以对,满肚子的怒火只能飙自己的肠胃肝肺。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护这么大的火!”唐书槐倾身耳语,十分惊叹。
“不喜欢跟人家争、跟人家吵,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没原则、没脾气的人,我只是‘火点’很高而已。”裴璃咕哝。“别惹翻我,什么都好说,要我让什么都行,我都会嘻嘻哈哈的让给你,但要惹翻了我,很抱歉,要我让一根牙签也不行!”
唐书槐深深凝视她。“你……也有你的个性。”
“答对了!”裴璃颌首承认。“不过,你的‘火点’应该比我更高吧?”
唐书槐沉默一下。“对。”意思就是,两人都不是没原则没脾气的人,只是“火点”很高不容易使他们发怒而已。
就在他们低声耳语的同时,唐妈妈也已冷静下来了,而姜也毕竟是老的辣,趁他们“情话绵绵”时,她绞尽脑汁认真思索,终于又给她想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来了。
裴璃可以不以为然,却无法说那是错的。
“这位是裴小姐,对吧?”唐妈妈慢条斯理地问。
“是,”裴璃狐疑地打量唐妈妈和蔼可亲的笑容。“怎样?”
什么阴谋?不仅仅是她,唐书槐和其它人也都觉得很纳闷,唐妈妈刚刚还被“责备”得说不出话来,现在又对“敌人”绽开“友善”的笑容,是怎样,准备握手言和了吗?
“那么……”唐妈妈笑得更是“慈祥”。“几岁啦?”
“二十一。”
“实岁?虚岁?”
有差吗?
“虚岁。”裴璃愈来愈疑惑了。
“喔喔喔,那算实岁的话,也不过才二十嘛,对不对?”唐妈妈瞟了唐书槐一眼。“那么,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太早结婚吧?”
裴璃耸耸肩。“等我大学毕业,再工作两年,应该不算晚吧?”
唐妈妈双眼一亮。“换句话说,如果要求你现在就和书槐结婚,你一定不愿意啰?”
“废话!”裴璃月兑口道。“我还在念书耶!”
闻言,唐妈妈仰首大笑三声,得意得不得了。“那你就不能怪我要他和林小姐结婚了。”
裴璃眯起眼。“为什么?”
“他们几个出生时,”唐妈妈扬手朝唐书槐他们挥一下。“他们的女乃女乃都会拿他们的八字去给人家批,而书槐,算命的批说他得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是明年三月以前,不然他活不过三十三岁。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书槐。”
刷一下,裴璃立刻回头,“真的?”吃惊地问。
稍稍犹豫了一下,唐书槐才点了点头,“真的。”再补充,“不过,我从来不相信算命那一套。”
裴璃皱眉,慢吞吞地转回去面对唐妈妈,脑袋里齿轮飞快地转动着。
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十分了解老一辈人对这种事的迷信,甚至她家后面就有一座观音庙,天天都可以听到尼姑在那里打钟念经,小时候她还常常跑到庵堂去听尼姑讲佛经的故事呢!
因此,就算她嘴里说不信,理智也不相信,但下意识里,她就是不敢肯定那真的只是迷信。
倘若是她自己的事,她多半会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但如果是她关心、她在意的人,一般的事也是无所谓,但攸关生命之事,她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闹笑话总比后悔莫及好。
可是……
“怎样,裴小姐,还有话说吗,嗯?”唐妈妈愈笑愈猖狂。“我可是为了书槐好喔,你还能说我错了吗?”
轻轻地,修长的手搭上裴璃的肩,唐书槐再次倾身附在她耳畔低语。“不用在意,我真的不信那种事。”
他不信,她不敢不信呀!
但是……但是……在这之前,她从未考虑过结婚的事,毕竟,她还是个学生,脑袋里只有成绩、学分的问题啊!
就算她和唐书槐的感情很稳定,有时候会“害”她“不小心”让“结婚”这种名词闪过脑海中,那也是要在她大学毕业,再工作几年,当她觉得自己的心智够成熟成为人家的老婆之后,她才会……
“来,书槐,既然裴小姐不能和你结婚,为了你自己着想,你还是先来认识一下林小姐吧!”唐妈妈硬把唐书槐扯到林小姐那边。“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的!”
“妈,那种迷信的事,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们相信,告诉你,我们可不想失去你!”
对,他们不想失去他这个可以使唤一辈子的奴隶!
裴璃咬牙切齿的暗忖。可是,即使明知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半个人相信这种事,纯粹只是拿出来做逼婚的借口而已,偏偏她又不敢完全不信,谁让她是在南部出生长大的!
“瞧瞧,多么相配的一对啊!”唐妈妈目注并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得意洋洋,笑得阖不拢嘴。“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
相配个鬼!
在他们来讲,只要那个女人不会妨碍他们把问题丢给唐书槐去解决,那个女人就是最适合唐书槐的老婆,他们才不管唐书槐本身的意愿呢!
“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订婚吧!”
今天就订婚?
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抓狂在暴走了是不是,又不是上餐厅吃饭,点了菜管你爱吃不吃,反正点了你就得吃!
“妈,我不……”
“然后,我看就……嗯嗯,准备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喏,就这样,今天订婚,一个月后结婚……”
被了!
裴璃恍惚听见脑袋里某根筋断掉的声音,然后,一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暴冲过去,劈手一把捉住唐书槐的手拉起来,掉头就走,并丢下几句话。
“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对不对?没问题,我们就结婚!”
话说完,人已经冲出门外,而且还在继续加速暴冲当中,唐书槐想拉住她都拉不住,只好跟着她快步走。
“等等,等等,小璃,你……”
“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公证结婚,结完婚之后再去通知你妈妈和我爸妈!”
“耶?但……但……为什么要这么急?”
“免得我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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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后悔了!
那天,她说要公证结婚,唐书槐硬是不许她做这种冲动的事,好说歹说劝她跟他一起去找曹正廷商量过后再说。
“结婚?太好了!”
“咦?”
“而且要愈快愈好,免得你妈妈又出什么坏点子来设计你了!”听曹正廷这么一说,她更是坚定决心,翌日便强行捉唐书槐去登记公证结婚,三天后,拉上曹正廷和他老婆做证人,瞒着各自的家人,先斩后奏地结婚,当天就搬到唐书槐的大厦公寓里去了。
周末,新婚夫妻俩便相偕南下去“通知”裴家人这项婚事,虽然裴家人惊吓得下巴全都掉光了,还有人跟着下巴一起摔到地上去,不过,既然是裴璃的决定,他们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
包何况,唐书槐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可靠的人,有事业有家产,又不用跟公婆同住,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他们唯一坚持的是……
“我们不要聘金,但一定要‘请桌’送喜饼,免得人家说我们小璃是偷偷模模嫁人的!”
“那当然,不知道爸爸希望摆几桌呢?”
“我们家亲戚朋友也不少,起码要四、五十桌吧!”
“那就一百桌、五百份请帖和喜饼,可以吗?”
“好好好,可以,可以!”至于唐家这边的反应,不出所料,唐妈妈大发雷霆之怒,当场甩了唐书槐两个耳光,裴璃差点被就地格杀。
“我不承认她是唐家的媳妇!”
“为什么?妈不是说只要我在满三十岁以前结婚就可以了?”
“我……我不喜欢她!”
“是我娶老婆,并不是妈娶老婆啊!”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她,除非你跟她离婚,不然不要再叫我妈妈了!”
听唐妈妈那种耍赖似的语气,唐书槐也不再多说,直接带着裴璃转身走人,毅然走出唐家大门。
此后三个月,他们过得很幸福、很美满。
元旦当天,他们到南部办喜酒请客;寒假时,唐书槐带她到日本去度了三个星期的蜜月,回来刚好赶上开学。
但开学后没多久,幸福美满的感觉就逐渐流失了!
“对不起,小璃,我会晚点回家,你先吃饭吧!”
“喔,那我会留饭菜给你。”放下电话,裴璃两眼盯着电视,却没看进脑子里。
就从他的生日过后几天,他的生活又回到了他们初识时那种任由唐家人随传随到的状况,她没有问为什么,唐书槐也就没有特别解释什么,但从曹正廷口中,她得知这是唐妈妈开出来的“条件”。
要再叫她妈妈,唐书槐就必须像以前一样替他们解决所有的麻烦,因为,这是他“欠”他们的。
到了大四上,情况更糟糕了,每每他们早就约好要做什么,但时间到了就被迫不得不取消或延后,甚至看电影看一半就退场离开,因为,他那些家人们又在“召唤”他了。
此外,由于工厂要扩厂,公司更忙碌了,对曹正廷,唐书槐也就更内疚了,常常外国客户来,要求在周末约谈签合约,他都强行接手,希望曹正廷至少在假日里能好好休息一下。
甚至,连曹正廷和他老婆吵嘴闹别扭,他都要匆匆忙忙的跑去探问状况。
虽然她总是笑吟吟的告诉他不要紧,她不在意,但事实上,她已经在后悔和他结婚了。
大四下,期中考过后一个多月,她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
“奇怪,怎会,我都有吃避孕药啊!”她攒眉苦思。“难道是……期中考那个礼拜忘了吃?”
不过,既然有了,反正她都快毕业了,应该没差吧?
“呃,老公,我们曾经讨论过孩子的事,说等我毕业工作两年后再生,可是,如果我想早点生,你说好吗?”
这天,恰好唐书槐也准时下班回家了,裴璃就在吃晚餐的时候提起这件事。
“早点生?”唐书槐很惊讶,旋即为难地蹙起眉来。“这……”
“不好?”不知为何,裴璃的心好像被寒冬里的冷风吹过,凉意飕飕。
“呃,老实说……”唐书槐放下碗筷,满脸歉意。“我大姊结婚十年,我妹妹结婚四年,她们都还没生,我妈是说叫我们先不要生,起码等大姊生了之后,我们再生,不然大姊会很难过的。”
“……”
就在这一刹那,裴璃决定他们应该“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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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过后,唐书槐说要带裴璃到夏威夷玩几天,庆祝一下。
然而,就在出发前两天,他们的行程又不得不改变了,因为,唐允先要到大峡谷去攀岩,唐书槐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吃饱了?”
“嗯。”
两眼瞅着唐书槐起身来到她身边,裴璃如同往常一样仰起脸儿让他在她红唇上印下一吻。
“要出门了?”她带着微笑问。
“早点去才能早点回来,”唐书槐解释。“不能到夏威夷,起码我要尽量准时下班回来陪你。”
“没关系,要到夏威夷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总是那么体贴。”
于是,她起身送他出门,轻快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直到大门一关上,笑容就像错觉似的即刻消逝,年轻的容颜上抹上一层无奈。
体贴?
才怪,她只是在等待,虽然一再又一再的失望,但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此刻,时间已不容许她再等待下去了。
她叹了口气,回到饭厅清理餐桌,再到厨房洗碗,待一切整理好之后,她慢条斯理的回到卧室,从更衣室里拖出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再从化妆箱最底层取出护照机票和业已签好名的离婚证书,盯着离婚证书看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下定决心很容易,实行起来却好困难。
或许在这之前,她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么爱他,但在这临分别前的一刻里,她终于能确定,在这世上,她最爱的人就是他。
就算在这将近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里,除了睡觉以外,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不多,可是,每天晚上睡在同一个男人身边,做男女之间最亲密的行为,就算白天的生活再怎么平淡,还是会慢慢筑建起一种独属于他们的亲昵感。
男女之间的爱,是痴狂的,使她在这分开的前一刻,心会痛。
而那份夫妻之间的亲昵感,是甜蜜的,使她在这离去前的时分,依依难舍。
但她不能不走,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孩子,她必须与他“分手”,心痛才能够慢慢痊愈。
“对不起,我不能不走,希望你能谅解。”对着结婚照里的男人,她喃喃自语。
又盯着结婚照好半晌后,她才狠下心来硬拉开视线,毅然起身,拎起背包,拖着行李,匆匆离去,害怕自己再不走会走不了。
她爱他,却不能不离去,因为,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