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郁骐露出训练有素的完美微笑——这笑容曾经秒杀不少纯情少女和知性熟女,自此奠定他在美食界的贵公子地位,并且曾多次将那个号称“前”厨艺界第一美男子秋星华给挤下第一名宝座。可惜他闪亮的笑容甚至没有办法挂在脸上超过三秒钟,随即很不华丽的顿住了,只因为他的目光不小心扫到她穿着套头高领线衫的颈项处……天气有些凉了,而她也将自己遮得够密,但一枚暧昧的粉红色吻痕,由于被种下的位置太高——就在耳朵下方三公分处,非套头高领衣料所能遮蔽得住,于是,便被金郁骐看到了。
一抹小小的粉红,很不起眼,若不是因为站得近、加上他向来明察秋毫,任谁都会彻底忽略过去的。但落入金郁骐眼中,却无疑像是西班牙斗牛士手中挑衅狂挥的那块红布,正在向他赤果果的示威着……金郁骐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他觉得他的领域被侵犯了!
那个男人!
就算他现在是奉娴的男朋友好了,可是相较于奉娴的未来身份——金郁骐夫人——来说,他在属于金郁骐的领地撒野,实在是太放肆、太不可原谅了!
那个男人,需要被“好好”的提醒提醒!金郁骐眯着眼,冷冷的想着。
奉娴不得不怀疑金郁骐是不是跟她有仇。
如果他想害死她的话,那就继续每天像只苍蝇围着她飞来飞去好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难道他回来就只是为了报复她提出离职、让他没面子这件事吗?
还是说,他终于被压力逼疯了?l有谁能告诉她,这个金大少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明明前几天还对于她的男朋友这个话题谈得满愉快的不是吗?如果她的记忆力没有问题,他明明说了要邀请她的男朋友吃饭,那姿态诚恳得像是打算包个超级大红包来祝福他们百年好合的好上司,就只差自荐当主婚人了,怎么转眼间,他就鲜花素果供上?这种行为若不是为了探病或扫墓的话,就只会是追求了。
金郁骐竟然在追求她!
他疯了吗?
当她收到第四束扎成心型的九十九朵玫瑰花之后,那些天天在金家出入的不明人士开始正眼看她,把她列为重要“保护”目标之一,而不是平常那样只把当成金宅的员工、重要性居末的那一种了。
从“煮饭婆”晋升为“少爷的女人”,差别在于前者就算每天在眼前晃,仍然被当成隐形状态;后者则是万众瞩目,走到哪,都有人密切盯着。
在奉娴打算揪住金郁骐再来好好谈一次时,别人却已经先找上她了。
在她收到第五束玫瑰的那天,有三辆豪华奔驰房车驶进金家,载来三名“主子级”人物。
这三名长得很黑道的女士,招奉娴到她们眼前站着,然后三人分据三张沙发,坐姿随意,却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威迫感。
坐在中间主位那名中年妇女简单的将三人身份介绍了下之后,问道:“你就是奉娴?”赵永青——金郁骐的二姨,一个身材很像日本女摔角选手、长相煞气的中年妇女淡声问着。
“是的,我是奉娴。”奉娴脸色仍然温和从容,并没有因为眼前坐了三个一看就知道是凶神恶煞的大尾人物而稍有畏怯。
“原本只是煮饭的,但现在是最有机会成为金家少女乃女乃的人。煮饭煮出这种成就,倒是了不起。”
赵染青!金郁骐的三姨,长相斯文些,但身材也是偏向魁梧,讲话的声调虽然没有那么硬梆梆,但内容可就刻薄多了。
“喜欢一个煮饭的倒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重点是,好歹也迷个好看点的。我还以为表哥看上的人是秋家那几个常常在电视上煮饭的大美人其中一个呢——同样是煮饭的,社会地位也是差很多啊。”赵纯慎——赵染青的女儿,金郁骐的表妹,撇撇嘴说道。这位表妹年纪很轻,二十岁上下,打扮得很辣,五官并不出色,但精致的妆容让她显得很亮眼,像是随时可以上电视接受采访。
“喂!我表哥人呢?”颐指气使的口气毫不遮掩。
“他不在。”奉娴像是没听到她们的批评,也没有被她们高高在上的模样吓到或惹怒,只平和的针对问话回答。
“他永远都不在。哼,没担当的小表!以为这样躲着就没事了吗!有本事他就躲一辈子不要出现!”赵永青粗哑的嗓音带着些微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二姊,也许咱这个小外甥这阵子躲着我们派来保护他的人,并不是怕事,更可能是私底下跟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联系上了,正在计划着对付我们这些人,给人骗了也不自知呢。”
“妈,表哥不会以为我们会害他吧?拜托!他这三十年来可以活得这么自由自在没有危险,我们背后出了多少力啊!”赵纯慎忍不住大声说道,一双眼忿忿的瞪着奉娴,像是这么瞪着,就能让金郁骐感受到她的愤怒似的。
“他就只是个公子哥儿,吃喝玩乐惯了,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那会知道好歹?咱们才派几个人过来保护他,他就吓个半死,成天躲在外头,把我们的好心当驴肝肺。要知道,这些人里也有他母亲派过来的人,不信我们也就算了,连他自己的妈都不信,这像什么话?!”赵染青像是气愤难平,又像是嘲笑的批评了一长串。
奉娴只是静静站在一边听着。
这些人放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又怎么会不知道自从他们派人进驻以来,金郁骐的行踪便一直成谜;就算人在家里,也不会露面给外人知道。
金郁骐毫不在乎让这些人知道他有办法可以从这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今天出现的这两位金郁骐的阿姨以及表妹,算是被撞了大门至今这半个月以来,出入金家的最高等级贵客了。虽然她们一直与这里毫无往来,而金郁骐也从未提起,想来金郁骐对她们陌生的程度,差不多跟她一样了。不过,金郁骐的母亲竟然还在啊……这个讯息倒是让奉娴感到既惊讶又玩味。其它亲戚不相往来也就算了,反正一般人对黑道的观感总是不好,能敬而远之的,就不会自找麻烦的去凑近。可是,与金郁骐相处五年以来,却从来没有听金郁骐谈过他的母亲;就算他母亲可能是一名黑道大姐头,也不至于让金郁骐羞于提起,他不是那样的人啊。
可他却是从来没谈过跟他母亲有关的话题,所以奉娴一直以为他的母亲也同样不在了。
原来,还是在的。
那么,是什么情况,会让母子骨肉至亲处得像是形同陌路?
就奉娴所了解的金郁骐,性格偏向阳光正面,乐观得近乎轻浮;这样的评价虽然不是什么好词儿,但总比孤傲冷漠好相处太多,所以没有道理金郁骐会与自己的母亲交恶。在他的生活中,属于母亲那一块的痕迹完全不存在。这太奇怪了。金郁骐在人际往来方面是很宽厚的。他的朋友里不乏围着他混吃骗喝的酒肉之徒,他自己是知道的,却不怎么在意被占些小小的便宜,甚至常常散财出去,每年捐给不同慈善团体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买间公寓都够了——虽然这有些沽名钓誉的成分在里头。但比起其它只愿将钱洒在玩乐上,而吝于分出一毛钱回馊给社会的执垮而言,他这种“伪善”之举,还是非常可爱的。
他有点虚荣,很爱面子,喜欢出锋头,讨厌麻烦……真要挑他毛病,足足可以挑出一大串;但金郁骐就是有着一个独特的优点,他对每一份情谊都善意对待着,不轻易交恶。就算有人令他觉得很讨厌,也会慢慢疏远,而不会当面给予难堪。每年新年,他都会买十几打新年贺卡,对通讯录里的每个人寄送祝福,有些人甚至不熟到只记得姓名,却不记得面孔。
所以奉娴怎么也无法理解金郁骐为什么这五年来从来没提过他还在世的母亲,这实在不符合他念旧又多情的性格。
“奉娴,我们今天来,也没妄想能揪住那小子。他想躲就躲吧,反正他妈妈也快回来了,他还能躲到哪去!他自以为躲得很好,其实哪里知道是我们放他一马的关系。真有心要逮住他,以为我们真的拿他没辙?在道上,小看我们赫泽帮的,从来没有好下场。他应该庆幸,我们对他没有恶意,而且还一直在保护他。”赵永青粗声粗气的哼道,对金郁骐的行为极之不满。
奉娴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表达一点个人看法。
赵永青盯着她,接着道:
“我不管你主子对你是真心追求还是只是拖着你当个烟幕弹,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他在背后胡搞些什么把戏。那都不重要。总之,他把你拖下水了,就得对你负责。你的安危,挂在他身上,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奉娴微微蹙着眉,抬眸与赵永青对上,仍是不语。
赵纯慎嗤笑一声,加以说明道:
“如果你不明白二姨的意思的话,那我解说一下好了。我二姨的意思是说,现在不管你是真的飞上枝头,还是只是被我那表哥利用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你都得跟我表哥一同担起他现在肩负的责任。如果你不想发生任何意外的话,那最好牢牢守住我表哥,紧紧抓着他,你的安全才会得到保障。”
奉娴其实很想告诉这位辣妹,自己的理解力没有那么糟糕,而且她这不叫解说,叫转达。若有人对赵二姨的话听不明白的话,也不会因为她的“解说”而更清楚一分。
三人像是下足了马威,目标达成,准备走人了。
“告诉金郁骐,我们明天下午三点会再过来,他最好在家。”
在三人充满威力的目光盯视下,奉娴低下头,轻声道:“如果见到金先生的话,我会转达。”
“如果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的话,就不会说‘如果’,而是‘一定转达’。”赵永青摇下这句话,领头走人。
奉娴警觉退开,一路缩到墙边才停止,让三人以龙行虎步的姿态走出大门。
奉娴目送她们离去,看着大门自动合上,然后低垂着的目光,定在一旁被忽略得很彻底的玫瑰花束上。
第五束鲜花,仍然是莫名其妙的存在。
就跟她现在面临的情况相同,都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