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一定很适合吃蔬食。”曲耘禾喝完盅里最后一口牛蒡腰果清汤,拿餐巾抿了嘴,朝对面的楼然笑道。
“哼。”鼻音应之。
“才吃了几口蔬菜,你脸都绿了。效果真好。”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楼然撇了撇嘴,抬手招来服务生道:“再来一份松茸五谷焗饭。”然后指着他桌前的蔬果沙拉、法式炖蔬煲、素手卷等几乎只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吃的餐盘道:“把这些收了。”
“抱歉,先生,请问这些菜有什么问题吗?”服务生很难为情的看着几乎完好的菜,不得不当下就做意见调查。
这些菜唯一的问题是素的!
“它们很好,没有问题。麻烦你将这些菜打包,等会我们会带走。”曲耘禾先楼然一步开口,温和的看着服务生说道。
“好的。稍后立即为您送来加点的松茸五谷焗饭。”撤下了要打包的菜,服务生退下。
“干嘛还带走?隔顿的食物少吃。”
“我晚上就吃掉了,不放到隔天就没关系。还有帮我记一下,等会再请他们打包一份简餐,我带回去给妹妹当晚餐。”
“你对她真好。”
“她对我也很不错啊。”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要感谢他的事。“对了,谢谢你帮我解决了房贷。我现在的债主变成了你,而不是银行了,压力减轻多好。”至少不用付利息啦!
“那么点钱,就把你压得以箪食一瓢饮起来,我不帮你还掉,不用三个月,你就得非自愿减肥,变成制片人了。”楼然嫌弃的拉过她搁在桌边的左手,揉了揉、捏了捏。“太瘦了。我不喜欢你瘦。”
“是是,最好我像大猪公一样胖,你猜会对我的健康状况产生一点安全感。”
楼然握着她的左手,就不放开了,顺着方才的话题,提醒她道:
“你想帮忙你堂叔还债,我不反对。就当是帮原来那个人报恩了,但一定要量力而行。你只能是个辅助还债的,而不可以是主力还债的那一个;就算他们父女得还上一辈子,那也是他们该承担的责任。你必须在顾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给予他们能力所及的帮忙。”
“我一直很明哲保身啊。我做的都是能力所及而不伤害自身的。”
“哼,办公室助理那点薪水,每个月缴完房贷之后,剩不到一万元,这叫不伤害自身吗?一万元能让你在台北这种地方活下去吗?更别说现在还收留了一个妹妹,我真怀疑之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自从相认之后,楼然对她的生活条件非常不满意,于是强力介入曲耘禾的食衣住行里。
“有钱没钱,都自有其过法,我没呢想象的那么惨好不好?何况我也没有因为穷人的自尊心大爆发,拒绝你用金钱砸我啊。”说着,捂嘴笑了起来,接着说:“我很荣幸,在有生之年,先是体验了靠关系、走后门的刺激,如今又对有能耐『傍大款』有深刻的理解。请问,身为冤大头的楼然先生,对于最新一期的〈高丰大声说〉头条标题有何感想?”
楼然扬眉,缓缓念出那个刊在〈高丰大声说〉封面上,用大红、加粗占据整个封面的那几个看起来血淋淋的字:“麻雀变凤凰?大BOSS情迷茶水小妹,是真爱无敌?还是权色交易?”
“居然记得住完整的标题。”曲耘禾称赞道。
“一大早林助理秘书就将新发行的期刊混在其它商业杂志里,给我送进来了。我不好好看一下,怎么对得起他如此用心?”
“林少丰?”曲耘禾对于这个长得像以前的自己的男子,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不管他是多么努力的在模仿“丰禾”,她也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关系。“他在想什么?”
“谁在乎他想什么。”
“大你把他带到二十八楼,让他过的举步维艰,就没有想要补救一下吗?”
“职场是很残酷的。”楼然指出明显的事实:“若是他受不了这个压力,或自觉无法胜任,那么他就应该提出换单位的申请,总有他适合待的职位。”
“你或许觉得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很是瞧不上。但我比你知道一般普通人的想法。一个资质平庸的人,难得有机会进入精英群聚的环境里,自然会扬起雄心壮志,恨不得也能是其中一员,即使发现自己能力不足,也绝不轻言退出,反而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来。”
“他想的办法就是讨好我,以及模仿丰禾。”楼然并不能说他讨厌这样,以前或许会痛恨林少丰的模仿,但现在他的丰禾回来了,自又不同。身边待着一个“以前的丰禾”,当成相片看,回忆一下也不错,省得忘得太快。所以楼然不讨厌林少丰像丰禾。他介意的是:“他应该往正确的方向努力,不然我无法说服自己给他机会。”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你没发现这个月要丢进资源回收处的那些过期的外文书报杂志,都被林少丰拿回去了吗?”
“他付钱了没有?”楼然显然对这个话题无爱,懒洋洋的问。
“有有,一本十元,大量收购也没有要求打折,很够意思吧?”
“那我就代全公司的同仁谢谢他为公司福利金做出的贡献了。”
曲耘禾趁他不注意,用力抽出被握着的左掌,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是有在努力的,反正对他宽容一点。”
“还要继续谈这个话题吗?那你自便,只要左手借我捏捏就好。”说完又抓住她的左手把玩起来。
“好吧,谈回公司月刊的标题。”曲耘禾失笑道:“我真好奇这样类似的八卦,还会传出什么更离谱的。”
“离谱?你是这么觉得的吗?关于你,和我。离谱吗?”
楼然仍然是懒洋洋的表情,但由于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微微加重了力道,让曲耘禾发现了他情绪有所转变,却不明所以。
“楼然?”
楼然只是看着她,没说话,眼神幽暗沉凝,像承载着太过浓厚的情感,堆聚盈满,却始终不肯倾泻而出,形成一种即将溃决的压力,向曲耘禾压迫而来。
曲耘禾心一惊,某种隐约的了悟浮上心头,那是两人相认以来,始终未曾说开的部分……
未曾说开,不是因为遗忘,不是因为逃避,而是因为……不过小心翼翼的想维护着。
维护着心中最珍惜的那部分,生怕一个处理得不恰当,就把它伤害到了,或者走向两人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两人一直在表态,在试探。这并不令人吃惊,他永远是个积极进取的人,在目标前面,从来不迟疑,也不曾踌躇,像是人生字典里没有患得患失这成语似的。当他小心谨慎时,只是为了更成功的夺取,而不是在犹豫忐忑。
正当他们这方小天地陷入一种迷离的暧昧中无法自拔时,一道爽朗的女声突然打破了这一切……
“哎!耘禾!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曲耘禾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所有情绪都收拾好,才起身对着来人道:
“陈姐,好巧。你也来吃蔬食?”
“当然啦,天天大鱼大肉大油的,至少偶尔要来吃一顿素食清清肠胃一下。就算菜比肉贵得离谱,得认了。”那名被叫陈姐的中年妇女虽然嘴巴还在跟曲耘禾说话,但眼角已经偷偷扫向楼然好几次了。当然不是因为看见帅哥的关系,而是——这个看起来很成功的人士、很性格的帅哥,一只咸猪手正牢握着曲耘禾的小手,都没半点避讳的。
曲耘禾顺着被握着的手,拉起楼然,将他介绍给陈姐。
“陈姐,他叫楼然,是我现在服务单位的同事。”
“哦……同事?”陈姐眉毛挑得好高,眼神很暧昧,声音很戏谑。
如果陈姐是打算用这种口气来逗曲耘禾脸红发嗔跺脚直叫“人家不依啦”之类的反应的话,那她肯定要失望了,还是回去补脑一下自我安慰吧。
曲耘禾接着对楼然道:
“楼然,陈姐是我的骨科主治医生。不只住院那一年给了我很多关怀与帮助,后来医院的工作也是她帮我开后门安排的。她叫陈诚琳,就叫陈姐就好。”
“陈姐您好,感谢您对耘禾的照顾。”楼然闻言,敛尽了满身的气势,温和而恭谨的朝陈姐点头招呼。
陈姐被楼然前后截然不同的气势给惊了下,不明白方才还一副霸气侧露人上人的气息,怎么可以这样自然而快速的转换成温和诚恳好好青年的样子?而且两种面貌很合理的出现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虚伪的感觉。
“哎!没什么的,都是我该做的。而且耘禾是个乖巧的孩子,我很喜欢。”
“陈姐,你用过餐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坐?”曲耘禾问道。
“不了,我们骨科医生聚餐,楼上包厢里一群人都在等我呢,我得快点上去,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到这里,陈姐又用眼尾扫了扫楼然握着曲耘禾的那只手。
“陈姐,有什么问题吗?”楼然大大方方的任她看。
“耘禾,你跟这位楼然先生,除了是同事,还有别的吗?”
“啊?”曲耘禾当然明白陈姐的意思,但一时之间,却无法回答。
“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她的男朋友。”楼然笑笑的告知陈姐。
不过,曲耘禾觉得,他更像是在告知她……
版知,然后,定案,于是,曲耘禾成为楼然的恋人。
这不是一个开始,而是,继续。
继续于——关于“友达以上”的探索。
知道此时,此刻,此地,楼然以完全不容回避的强烈硬姿让曲耘禾知道——
他想做的,不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