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头有点大、那个五官有点皱,还有,那个那个也太小孩子气了吧……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看,李今朝真是愈看愈闷,咕噜咕噜直接灌了半壶酒。
这年头,怎么小泵娘都长得不一样?连像个大妞的姑娘都找不着。她闷着气,又灌了几口,听见楼下喊道:“春香公子,请。”
她含在嘴里的烈酒差点一口喷了出去。阿娘,她从不去掌握傅临春的行踪,他身为云家庄的写史公子,东奔西走是常有的事;而她是云家庄掌握生计的主子,也是时常乱跑,她总想,天下之大要偶遇很难,今天还真他娘的巧……
酒楼的雅房以垂地珠帘相隔,珠色偏暗,能适时掩去雅房贵客的部分面貌,同时,也避免完全的隐密让雅房里的人做出不雅的事来。
春香公子遇春则香,芳香令人身心舒畅,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很容易让亲近的人沾上那个味儿,现在正是春天,跟他过一晚上肯定全身染香,她完全没有兴趣在这时候遇见他。李今朝只手托着额,脸蛋微微撇向窗外,眼不见为净,反正当个缩头乌龟她早习惯了。
那些江湖人陆续上楼来。她似乎闻到香气了,香气极淡,令她想起兰青身上的气味。
大妞她……捱得住兰青身上那能左右人本能的媚香吗?
“这酒味……真香啊。”傅临春忽道。
李今朝小心肝扑通通跳着,继续支着额,斜看窗外。窗外景色好啊,景色美啊……
“这酒楼的今朝酒是一绝,入口芬香,喝完七口后,保证不但快活似神仙,睡上一觉,所梦皆是美梦,今朝有酒今朝醉,春香公子可以一试。”
“原来如此。”那声音如暖阳,轻轻拂过李今朝的心头,但,心肝依旧扑通通的跳,她左手支额,右手攥着酒壶。这酒壶岂止七口,十七、八口都不是问题,她手一软,任着酒壶滑落桌下,脚尖一顶,让酒壶安全落地。
她没喝酒,哪有喝酒……
她听见他们转入对面雅房,不由得暗松口气。傅临春为人随意,什么都能配合人家,来酒楼喝酒是小事,不过,自她戒酒后,他也未曾沾过一滴酒,就不知,他要喝了这种今朝酒,会作上什么美梦?
江湖人的事她一向没兴趣,也不想去探听,遂半眯着眸,心里哼着小曲,半盹半醒,等着他们离去。
以不变应万变,是她一向作风。
“姑娘,酒壶呢?要不要再来一壶?”店小二见她这头空空,殷勤地问着。
他娘的……她嘴里动了动,最后忍气低声道:“来一壶茶吧。”
“什么?”
“……茶,随便上一壶茶。”她咬牙切齿。
店小二终于听清楚了,连忙下楼煮茶去。
偶尔,其它雅房有着私语,她下曾细听,就这么轻敲着桌面,望着窗外的细雨。
茶来了,她也不去喝,就这么回忆过往的生活。她的人生不必靠回忆去度过,但这几年,想起大妞时,她总是掩不住满心的失落。
有人说她是重情重义,但,她才不管这什么情什么义,她只知心头曾无比重视的小朋友就这样走了,她就不懂为什么为了捞什子江湖不能共建未来?
她眼眶蓦地红了,心里极度不甘。大妞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许在他人眼里不是最好的那个,但她心里,大妞绝对是顶尖儿的。
泪珠滑落,她也不想去抹。到哪天呢?要到哪天,世人才会忘记关家血案、忘记兰青?要是她去见阎王了,世人还忘不掉呢?
那,她岂不是连大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这些江湖人多讨厌,明明不干他们的事,为何这么爱去挖掘旁人的伤痛?
不是说今朝酒能令人入美梦吗?怎么她想的都是些难过事?
“要关窗么?刚喝了酒,就这么趴着睡,雨要打进来,准会受风寒。”
温暖的声音响起,她也不想理,只想这么沉浸在回忆里。与她同桌的人弯,拎起那酒壶,直到她听见水酒倒入杯里的水声,她才回过神。
顿住。
阿……阿娘喂!她眼角怎么瞟见熟悉的红袍就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本是爱困的意识全被吓醒,她下意识模上店小二刚放的茶壶,但扑了个空。
她直觉抬头,对上傅临春的春眸。
他微微一笑:“醒了么?”
她东张西望,二楼各个雅房早已无人,只剩她这一桌,她嘴里动了动,但又闭上嘴,怕嘴巴一开,酒气便泄了出去。
暗临春招来店小二,道:“再上三壶今朝酒吧。”
店小二一愣,答道:“一壶一个人喝已是过多,爷儿……”
他轻轻晃了晃将空的酒壶。“既然这姑娘都喝了快一壶,我喝个三壶也不打紧,去拿来吧。”
李今朝暗咒一声,慢慢坐直身子,等店小二送来三壶今朝酒后,她才问道:“你不是跟些江湖朋友一块来的吗?”
“今天晚上华家庄在此地借阅江湖史,自然有人忙着上门去。我看这儿风景好极,就留下来喝上一杯酒。”
李今朝见他还真的倒了一杯,不由得心疑。他喝不喝酒一向随意,但自她养生后,她也没再见他碰过酒。她嘴里问着:
“你是老字号的写史老大,他们不来缠你,却去看华家庄?”华家庄在近年江湖跃起极快,但也不至于完全盖住云家庄的锋头啊。
“最近不知哪儿来的贼儿,只要哪儿展出江湖史,他便偷去烧了,与其说大夥去看华家庄,不如说,各自兴致勃勃想要擒下这贼吧。嗯,你也喝啊。”
他替她倒了一杯,还是满满一杯呢。
她心神不在酒上,喜道:“难道是兰青……”
“不是他。”傅临春一口饮尽那烈酒,说着:“他是聪明人,自是明白许多事靠的不是史册流传,而是人们口耳流传。”
李今朝闻言,沮丧地又软了下去。她也一口喝尽那杯酒,失落地说道:“不知他俩,至今过得安好?”
他又为二人斟满酒,慢吞吞道:
“自是安好。大妞个性沉稳,必能稳住兰青。”
胡说八道!明明几年前他说过兰青心狠手辣,若是一个差池,大妞必会死在他手下,所以,让无浪陪着大妞去了。
现在就算安慰她,也不必安慰得这么夸张。
她是不信兰青会杀大妞,她只想知道这两人过得好不好。任何朋友在她心里都重要,可是,每个人都是成年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去处,唯有大妞,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
苞她一块玩到大的大妞,在她受风寒时守在她身边的大妞,看见她偷喝酒就打她的大妞……她眼泪又滚落出来。“我总是不懂,她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让她清醒过来?”
“嗯……也许,她清醒过来后,会过得更快乐。好比,她能姓关了。”
“快乐?哼,五年不眠不休地练武、担心兰青,这也能叫快乐……”李今朝一顿,讶异地对上他的眼。“她能姓关了?”
“听说有个小镇路过的女大夫很神,专治一般病症,她自称姓关,叫长平。”
“……小镇?”她顿时恍悟。必是葬着关长远夫妻的那山下小镇!
大妞十二岁那年,她曾陪着大妞上山去扫墓,而后年年都是她陪着大妞,这几年大妞不在,她怕大妞无法尽子之孝,照样代大妞上山去扫墓……这么说来,她们曾擦身而过了?
“是今年么?”她赶紧问着。
“是啊。”
那表示大妞过得很好,才有余力去祭拜爹娘。这个傻妞!这个傻妞!老天待这个傻妞还是好的!李今朝心里激动,真巴不得明年快快到,她去那儿等着大妞,大妞是变高了是变胖了,她要好好看个仔细……她思绪忽地一顿,看着他,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一直差人守着大妞?”
他摇摇头。“既然他们有心跟江湖做切割,又何必穷追不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小镇里有百姓到大城市谋生,跟客人提及这女大夫的善心,后来又传到云家庄自家人耳里,这才知道大妞曾在那儿出现。”
“这么巧?”不,不能说巧,该说是,世上哪来的秘密可言?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有人,那迟早会传开来。
因此,当年大妞才会毫不迟疑断个干净。
李今朝本想明年私下与大妞见面,此时如冷水兜下,原来,大妞早已看穿一切了吗?早用她的眼睛发现世人多么在乎其他人的流言吗?
“关……她肯说她姓关了……那就表示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让关家蒙羞,那就好,那就好了……”李今朝泪眼蒙胧,心知将来见面的机会并不大了,至少依兰青性子,十年内要再见面不可能了。
兰青选择跟大妞一走了之,连句告别也没有,在他心里,只怕唯一能忍受的江湖人就是大妞。
她不能再试着去跟他们接触,兰青不需要任何一个熟知他过去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李今朝抹去眼泪,深吸口气,哈哈大笑:
“罢了,既是两地各自快活过日,又何必心系见面呢?”
“你能想开是最好。”
李今朝豪爽要一口饮尽杯中酒,忽地察觉有些不对劲。
暗临春竟没要她戒酒?不知何时,傅临春手头那三壶酒已空了两壶。她心知有异,连忙按住他要倒酒的手。
“傅临春,你何时成了酒鬼?”
“怎么你喝,我就不能喝么?”他慢条斯理道。
“……”
暗临春悠闲地继续饮酒,李今朝脸绿了又绿,见他还真的想喝尽这三壶酒,她……她栽了!
她抢过剩余的酒壶全倒在地上,傅临春无辜地看着她,她咕哝:
“娘的,没见过这么坏的人……”想跟她玩“两败俱伤”,逼她收手,她真是见鬼了才会爱上这种人。
“嗯?”
“既然我已经没有诚信了,那你说,怎办?”
“今朝也不必许下什么承诺,饮酒虽是伤身,但你要喝,我就奉陪。不管你在哪儿喝,我都陪着,你喝上一壶,我就喝上两壶,你道好不好?”
那好好一个男人不就成了道地的酒鬼?她瞠目,无心再想大妞的事。这傅临春看似随和,但要触及他不快的事,他简直跟个恶鬼没有两样。她暗自寻思片刻,把自尊非常轻易地踩在脚下,讨好笑道:
“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惨呢?不如罚罚我,晤,跪算盘好了。”女人孬,不算什么,她很乐意孬一下。
暗临春微笑:“跪什么算盘呢。跪在你膝上,疼在我心头,没什么意义。”
“……”她说肉麻话很正常,这男人说这种肉麻话她只觉浑身发颤。
“这样吧,今晚我不离城,我去找你吧。”傅临春还是一脸无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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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噜咕噜,李今朝仰头把苦药喝个一干二净,保证今晚可以撑到天亮。
暗临春平常随和得紧,两人间的亲热也多半是她主动,但偶尔他被惹毛了,那就是江湖血腥再血腥啊!
她深吸口气,精神极好,准备今晚先拿本黄书培养一点感觉,以免跟不上狂野的傅临春……她模模鼻子,不小心碰到毛绒绒的耳环。
这耳环,跟大妞少年时戴的是一模一样的。她总是念旧,不肯换新,每年过年她老是大红衣,不知大妞现在过年时是否也穿着红衣?
她俩总是亲热得很,大妞一直只有她跟兰青……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她,以前的大妞傻气,生气就会拿额头去撞人,高兴时又躲在她跟兰青身后,哪像现在她长大,什么眼泪都要往肚子里吞。
她心里感伤,却也知道自己再这么感伤下去,别说她会像个龟孙子软弱地摊在那里前进不了,以后大妞回来时真看见墓碑,她想不只大妞会哭死,她在墓里头也会爬出来跟大妞抱头痛哭。
她静静拿下耳环,小心收起。这耳环,就留下,等将来大妞回来了,她再一块戴上。
门轻轻敲了。“今朝?”
来了!李今朝眨眨眼,输人不输阵,她微敞外衣,露出热情如火的红肚兜,掩嘴轻咳一声。
这就叫,化危机为转机,江湖血腥嘛,那好歹各自拨一点血,分享分享完成它就好。
她笑嘻嘻地打开门,接着一阵沉默。
是温暖如阳的傅临春没有错,错在这人穿错衣物。
“……夜行衣?”她扬眉。
暗临春微微一笑,替她拉妥腰带,合拢上衣。“我带你探险,不穿着夜行衣,难道还要一身锦衣出现在众人面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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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
这也叫探险?不如直接把她丢到天上,荡一荡再放她下来吧。她惧高,不只惧高,只要“跑”得比马车还快的她都怕。
他娘的,以后她再也不敢喝酒了!
她手脚并用,紧紧攀住唯一的浮木,脸蛋整个埋进他怀里。晶盈的泪还挂在颊上冰凉凉的。
直到风劲停止,她还不敢抬起头。
“到了。”他轻声道。
到了?李今朝自他温暖的衣间抬首,看见他俩正在屋檐上,远处有吵闹声……是在闹区?
“……我怎么觉得,咱们是梁上君子?”
“猜中。”傅临春嘴角轻弯:“抓稳了。”他倒挂金钩,李今朝跟着头脚颠倒,差点脑冲血。
她机灵地闭嘴,不让恐惧溢出口。她见傅临春指间灵活,竟然能把大锁的窗子推开,随即,他托住她的腰身,先送她入屋,她还没站稳,他就跟着飞身落地。
屋子黑蒙蒙的,她仅能藉着月色,及时瞥见屋里都是书,接着窗子一关,尽黑。
暗临春点亮烛台,让她拿着,他在那些书上寻找着。
她眼骨碌碌转,低声问:“这是华家庄租来的屋子?”
“嗯,是啊。”
“你就是那个偷了江湖史烧了江湖史的……书贼?”
“是啊。”
这有点不对劲。明明傅临春下午才说毁了江湖史,也不会让关家血案自人们口耳消失,那他……
何况他遇春则香,此时正值春夜,待在这种密闭屋里香气更浓,不怕他们发现吗?
李今朝见他取出两本册子,上前细看。“江湖美人册?”
暗临春瞧她一眼,笑道:“江湖上有没有美人,都无所谓。”
“那倒是。”她咕哝。
暗临春熄了烛火,托着她又开窗跃出,亮起火摺子就地烧了美人册。
“美人册里有鬼?”
“没有。”
“但你企图塑造美人册里有鬼。”她月兑口。
暗临春嘴角噙笑。“心里没鬼,这册里又哪来的鬼?今朝,有些东西留下,只是伤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义?”
“正是。”李今朝十分配合,只是要烧的话,就该烧兰青的事迹才对。蓦地,她瞪大眼。“声东击西?”
暗临春微笑点头。
不烧兰青的事迹、不烧关家血案,正因烧了更容易引人注意,不如去寻些不重要的小事迹来烧。
“江湖事不过如此,一旦有目标转移了,目光便跟着移开,过两年,再烧些大事件,迟早烧到关家血案。”
李今朝闻言,心里一动。他分明是打算分次慢慢烧掉江湖大事,不只兰青的事、不只大妞的事,将来,许多江湖史将陆续消失……她低声重复:
“有些东西留下,只是伤人而已,那留下又有何意义……春香,你这念头存在多久了?”这么凡事无所谓的人,是什么让他有了此念?
是从……火烧云家庄汲古阁,毁去描写李今朝那一段伤心史开始吗?
暗临春唇角略挑,看向她。“有人来了。”
她一怔,再一细听只觉好像真的有人往这里奔来。“那咱们还不快走?”
暗临春笑道:“好,走了。”
不待傅临春主动抱她,她赶紧像条蛇一样紧紧缠住他。傅临春眼底带柔,直到人声过于接近,才施展轻功跃上屋顶,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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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夜,不要再来一次,她的小心肝绝对无法再负荷。
她一整个人滚上床,满面倦意,准备睡它个天翻地覆。见鬼的提精神药物,她才熬个夜就快阵亡了,要让香香下手,她大概又会死在沙滩上了。
她困意浓浓,想着今晚的事,想着明明现在是春天,傅临春全身芳香不就等于昭告世人春香公子曾入那间屋子吗?
他要去杀人放火,带她这个没用的废物做什么?挑战自己神人地步吗?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眯眼看着他坐在床边。
“累了么?”他柔声问道。
“嗯……”她扑上前抱住他的腰,深吸口气。“香香,今晚欺负一个累得快半死的人,一点乐趣也没,不如改天再战。”
暗临春眉目净是笑意,他和衣上了床,笑道:
“你这体力真差啊。”
苞你比当然是很差,她咕哝:“以后我多注意就是了。我只是想大妞,不小心多喝了点……”
暗临春俯下头吻住她未竟的话语。
李今朝心跳一下,直觉回应。今晚傅临春是想把她的精力榨个精光是下?偏她就是典型的嘴里说不吃美食,但美食送到嘴边,她就算是一只脚入棺材了,也要拼着命把这美食全数吞光光。
她开始拉开香香宝宝的腰带,开始垂涎,开始……就算疲累,但她心灵很活跃,顶着黑眼圈,照样要拼命……娘的,她根本命中注定会死在床上吧。
“……春香公子在吗?”
暗临春抓住她的小手。“嗯,有人。”
李今朝迷迷糊糊地,还搞下清状况,直到听见有人敲着门喊着春香公子,她才回过神。
暗临春细心为她拉妥衣服,笑道:“帮我开门好么?”
“……好啊。”香香宝宝此时香艳刺激,被她吻到保证连男人都会心猿意马,怎能让外人看见?
她下了床,穿上鞋,低头看看衣衫整齐了,才上前去开门。
她愣住。这么多江湖人?
“……原来是……”有人看着她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春香公子的夫人。”另个曾看过她的江湖人道。
“原来是夫人啊!”他本想问傅临春在哪儿,但见李今朝一双黑眼圈跟被吻过的香肠嘴……她身上也缠绕着春香公子的香气……
“怎么了?”傅临春出现在她身后。
李今朝回过头,皱皱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春香公子……是咱们误会了……”江湖人吞了吞口水,看着春香公子衣衫微乱,一身荡着春意。
“误会?出了什么事?”傅临春十分之无辜。
江湖人咬牙切齿。“有人竟冒充春香公子……差点上了他们的当!春香公子怎会做出烧史这举动?”
“又烧成功了?”傅临春慢吞吞问。
“正是。”江湖人一脸怒气:“这次烧的是美人册,里头必有问题。现在华家庄正在翻阅那些相关史册,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秘密?”
“嗯……要我帮忙么?”
其中一名前来的华家庄青年抢声道:“不必多劳。春香公子还是多担心自己,有人想冒充你,毁坏你的名誉呢。”
暗临春闻言,点头。“云家庄自会调查的。”
等这些江湖人鱼贯离去后,李今朝慢吞吞地关上门,慢吞吞面对他,慢吞吞地问:“傅临春,你拿我当你的不在场证明?”
“嗯……一点点。”
这还分一点点还多一点的吗?李今朝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利用她。她只问:“我瞧那华家青年不怎么信你。”
“不信才好啊。”他笑若春风。“正因不信,接下来江湖上不就风风雨雨,传上许多,傅临春到底跟那些江湖美人册有什么仇?或者,到底傅临春被谁恨上了,竟利用他身上香气作案……”
这根本是无事生非,李今朝想道,但,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春香公子,这生非起来,至少会传上好几个月,要是到时他再去烧,只怕这烧史事件的八卦还真会野火烧不尽的传下去……
接下来几年,只要不出大事件,八成他会是江湖八卦之首。
“嗯?”他笑弯了眼。
她下意识擦擦嘴,看看天色。“天亮了呢。”让她很挣扎,就算会死在床上,她也想先把眼前的美人吃掉。
罢才那些人也不知看走傅临春多少美色了,她不抢一点回来怎甘心?
他拉着她来到床边,她才月兑下衣裙上了床,他就和衣跟着一块上来。
“香香,今儿个您想当大老爷,我替您月兑衣吗?”她笑嘻嘻地。
他让她倒进他怀里。“天亮了,你也熬了一整夜,等睡醒再说吧。”
她眨眨眼,发现试了几次无法压制住他,反而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她有点不甘心,就地起价:“今儿个晚上?”
“也好。”他非常之随和,绝对能配合。
“那晚上江湖由我主导?”她美目亮晶晶。
“可以。”
“击掌为盟?”
暗临春哈哈一笑,把她的小脸埋进自身怀里。“快睡吧。”
算了,傅临春要要无赖时哪还管什么屁誓言?她全身一放松,还真的是倦意袭满身。到底是练武人体力好呢?还是她真的很弱鸡?
她感到傅临春轻轻动了动,让她睡得更好。她确实要睡着了,终于任着美食从嘴边走了,这样想想,那种一夜滚个几次床被的英雄事迹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现在,她该不会早成土里的烈士了,压根没那体力连战七回合吧?
她意识迷迷糊糊的,心里不太服气。她这人嘴贪得很,如果让好吃的东西在面前晃来晃去,晃个几十年,她却吃得愈来愈少,她有多呕啊!
如同有美酒在她面前,她怎样也熬不住想去喝……
不,鱼与熊掌总是不能兼得。她为了傅临春的美色……还是戒酒吧。她下意识地模上他的手掌,与他五指交缠,才终于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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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的江湖传言都有些不可思议。
例如,兰家自江湖半抽身,兰家家主对各地美食十分有兴趣……甚至有一年不谈武,只举办一场驭食宴,各地江湖人以为兰家内有玄机,于是纷纷上门……
“听说还真的是驭食宴呢!我还听说,兰家弟子本是面目姣好的纤细少年,都被这些美食养得白白胖胖,一个个都是小胖子呢。”老百姓津津乐道。
“听起来,江湖兰家改行入厨界下似的,会不会里头有古怪?”
江湖对他们多遥远,偶尔听见来城里的江湖人闲聊一些特别的事,赶紧记下来当茶余饭后的有趣话题。
“还有还有,听说现在江湖人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替春香公子找仇人呢。好像有谁冒充他,到处烧了两年江湖史呢。”
有大婶接道:“谁是春香公子啊?”
“大婶,你哪儿不舒服?”坐在药铺里的年轻姑娘开口。
“哦,关大夫,这几天我老是肚疼跑茅厕,你替我瞧瞧,我是哪儿有问题了?”
她静心把脉,任着那排队的百姓吱吱喳喳,聊着一些听来的江湖趣事。她写下药单后,那大婶忽地倾前低声问:
“关大夫,你相公的脸是怎么毁的?”
她笔一顿,没察觉送饭来的男子耳力极尖,听到这话后在药铺门口停步。
她停顿到男人几乎以为她不懂得说谎了,她才道:
“兰青为了我,才受伤的。”
“好好的相貌就有疤,实在可惜……关大夫,你每两天在这小药铺里帮忙义诊,有没有考虑替你家相公找个人照顾他?我看他卖面也是挺辛苦的。”
男人一直看着她。
“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不用雇人来打扫了。”
男人低声轻笑,走进药铺。“大妞,吃饭了,先暂停吧。”
“嗯。”长乎把药单交给大婶,任着兰青拉她走进后堂。她先把双手洗个干净,想坐在椅上吃面,哪知兰青笑着端着面不坐下。
她性子极好,肚子饿了哪儿有东西就往哪儿吃,都能配合的。她微微一笑,上前身子轻轻碰触到兰青的,让他面上起了欢喜,才任着他拿一碗面她吃一口他吃一口。
“傻姑娘听不出刚才她的言下之意么?”兰青笑道。
“听得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说什么呢?”
“兰青是我的,自然不能把你分出去。”
他赞许地多喂她两口。“原来你也不傻。”
“准是我白天喊的不够大声,改明儿我再喊大声些。”
他掩不住笑意,索性把剩下的面全送进她嘴里。他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他总是喜欢她碰触他的,随时碰着他,让他知道这傻妞不是梦,一直陪着他,喜欢着他。
每次,就算恶梦了,只要想着这妞儿一直在,他就能清醒过来。
“你心里不曾想过其他人么?”例如李今朝。
“想,很想,我跟她约定好了,以后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所以我不急。”她把兰青袖子卷起,把脉确定他身子不错,心绪平稳。这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兰青轻抚她的脸,轻声说道:
“现在,我还不想看见他们。”
“我知道。”长平替他把碗筷收拾入篮。“我跟兰青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就算等我五十再回去也可以,那时今今白发了,我也认得出她。兰青,你回去顾摊子,傍晚来接我。”
“好。”他柔声道,吻了她的眉心,才拿起篮子走出后堂。
那些小病症的病人还在闲聊。大妞真是大才小用了,兰青忖道,一些小病症她还这么认真……偏她认为小病不治,容易成大病,所以不论大小病症,她总是非常尽心在看。
他步出药铺,回头看她一眼,她坐回桌前准备替下一个病人把脉,抬眼对上他时,她满面都是宠溺的笑意。
静静的笑、令他安心的笑,不曾大声笑过,但,他就要她这样笑着,每天叫着他的名字,夜里用她的体温暖着他的身子。
如果不是看见她在他身边过得快乐,他断然不会这么任性地对她索求无度。
大妞、大妞,他心底唯一在乎的傻姑娘。
他宁愿永远不回头,也要保有现在这样平静快乐的日子。
他模上发间戴了几年的碧玉簪,愉悦地回面摊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