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雪比往常略早了几日。
雪降得又疾又快,乍见之下,宛如一朵朵洁白的花儿倏然一一落瓣,没人能阻止得了,一一地覆在景观上。
“哈德林斯”在秋天已经尽了最大的气力去囤积干草,可还是得小心翼翼,一点点、一点点地散着取出来给牲口食用。马儿被饿瘦了,羊儿也被饿瘦了,光是饮水是不会饱肚子的啊!
然而,冬天却又是个准备欢庆的季节。
“洋火儿、蜡烛、棉衣麻布……”
领着全场女眷,桐月夫人忙东又忙西,新衣、年菜、祭酒等都不可或缺。
“枪枝子弹?外头营火生起没?马厩、羊圈儿那里得派双倍人手去照管……”领着全场男人,瀚天整天似打陀螺般的转,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努力的,火儿也想帮上一点儿忙,但是……
“少夫人,您让让,这儿让咱们来就好!”
火儿想帮着灶炉的加薪添火,立即被几个丫头大惊小敝的嚷嚷下驱逐。
“少夫人,这可是男人的事儿呢!”
火儿想帮忙搬贮存的粮草,马上又给几个长工请出去,生怕她再靠近一步。
她茫然地看着全体总动员的忙碌劲儿,最终是默默地垮下了肩膀……
***
“少夫人呢?”
黄昏时刻,瀚天四下都不见火儿,很是吓人地拧起脸孔,就近逮住一个丫头便问。
“不……不知道……我一整个下午都没瞧见她。”
“她是上哪偷懒去了?连饭也不回来吃啦?”桐月夫人不悦地咕哝。“大伙儿上上下下都忙成这般,她还净添麻烦啊!”
瀚天没去顾及娘亲小小的抱怨,只是静心思索,然后灵光一现地想到一个地方——
***
“妳果然在这。”
凭着直觉,瀚天找至他最初见到火儿的地方,也就是面着窗口的那口水井旁。
火儿听见声响,将视线略略抬高角度,但只是一会儿,她又懒懒地将下巴搁回并拢屈坐着的双膝上,那神态,状似失意的小孩儿。
怎么了?原本打算如是责问的瀚天,见状,又将话给咽回月复中。
也许现在她最不需要的便是问话了。他静静地挨着她坐下,陪着她,发呆。
“你曾不曾有过一种感觉,”闷闷地,话语从她俯靠的膝上倾出,自语喃喃的。“一种自己很没用,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感觉?”
有的,五年前他第一回由负伤疼痛中清醒、从大夫口中得知自己毁了半张脸、尚未过门的夏翠姑娘坚持要退亲之时,他不仅仅是觉得自己没用,甚至想一死了之。
“那种感觉,比没做什么事更累。”她也不太在乎他的沉默以对,只是一劲儿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她说着自己被“哈德林斯”各处给赶出来的光景,没有任何怨怼,只有一种空茫茫的无奈。
她很难、很难解释自己所感受到的排斥感,可是,当瀚天的大掌轻轻抚着她的发时,她莫名其妙地明白——就算她不开口,他也是能体会并且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哈德林斯』的人都是好人呢!真的。”火儿已经更换了身姿,螓首自然而然往他的肩膀靠去,神态倍显柔弱、无助。“是我不够好……”所以才会被人如此排斥。“是我不够好吧……”
“妳够好了!”瀚天粗着声说:“对我来说,够好、够好了!笨姑娘,我会要一个『不够好』的姑娘做妻子吗?妳怀疑自己,便等于是侮辱我!”见她诧然地张了小口,他的语气更恶,“怎么着?妳是有哪个字没听懂吗?”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笨姑娘!
“没……”终于,她开始将张得极大的小口收了起来,然后怯怯地,嘴笑了、眼笑了、眉笑了,整个人都笑了,笑得就像是个笨姑娘。
“待会儿我会吩咐下去!”一把抱她起身,瀚天步伐稳当的说:“谁都不许赶妳!”
“不、不!”火儿直觉便一口否决,犹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样可不好,我就是觉得不好……”虽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瀚天却听懂了,他略一思索,也觉得确实不好,因为要人心接纳人心,是得自自然然、甘甘愿愿的,用强、用逼、用命令,只是会将事情弄糟。
可是,该怎么做,才会让人心接受人心呢?
***
天气益发寒冷,但有只白色母羊却在此时生了三只好漂亮、好可爱的羊宝宝,光溜溜的“咩咩”成一团,令人怜爱极了。
几个长工的孩子将牠们抱入暖和的屋内,喂牠们喝牛女乃。
好可爱喔!火儿躲在一处就近的后门边观看着,不敢靠得太近,怕一走近,又会得到一哄而散或被驱赶的下场。
“啊!小一好象要睡了呢!”这是小羊儿一号。
“小二……牛女乃没了呢!痹,等下一餐喝!”这是小羊儿二号。
“小三来,哥哥抱你去玩喔,”这是小羊儿三号。
火儿欣羡地看着一群孩童之间的嬉笑互动,其中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男童拿了毯巾一圈又一圈地包住小羊儿三号,然后用软软小小的胳臂抱稳。
“阿山,你要去哪?”年纪最大的女孩看见弟弟朝前门走去,便问了一声。
这间住在羊圈儿旁的小屋子是专为一些甫出生的弱小牲口盖的,孩子们在白日都会穿著厚重的外衣前来轮班司职照管。
“去给娘娘、爷爷、伯伯看小三,好可爱!”阿山的圆脸露出笑容。
“哦!那要快些回来喔!小羊儿可不能冷到的。”女孩挥挥手,旋即回头继续玩儿。
“嗯!”阿山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真好呵!火儿真正欣羡的不是这些孩子能同小羊玩,而是那股融洽亲密的氛围。
看着、看着,一双透明水漾的眼睛微微热、微微红,泪光隐隐泛……
她是想到什么了呢?或许是一个融合了她同瀚天面貌的孩子?是儿子或女儿呢?是会有父亲的一双浓眉或母亲的清眸?脸儿会是圆润或唇儿薄?
手儿随着益发丰富的想象而不停抚模着月复部,火儿肯定自己脸上的表情决计不是哭,更不是笑,而是一种深深的酸楚。
只因为她无法给瀚天、给自己一个这般的孩子。
她不晓得自己杵在那里思索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再度回过神时,孩子们仍然继续嬉戏着。
咦?那个抱走一只小羊的男孩怎么还没回来?
火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虽无吹风,但宁静的空气已经是冰气十足。
“咩哟……咩哟……”
蓦地,一阵好细好微的声响传入耳朵,火儿急忙左顾右盼,走来又走去,终于确定了声响传来的方位。
“阿山……”她口中喃喃,脚步不敢稍停,困难的跑啊跑的,在一口水井边的雪地上发现那只小羊,覆了细细白皮毛的牠,不仔细点还真会看走了眼。
“咩呦……”
“小三……”火儿努力地以一手圈好小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注意到牠连身上原先里着的毯巾都已经散在地上,极目往四周望去却不见半丝入影。
“咩呦……咩呦……”小羊叫得更大声,探着脑袋轻咬圈住自己的手臂,一下一下的。
牠为什么有点反常?火儿返身踅回井边,心口狂跳得厉害,脸庞探向井口,瞬间狠狠地抽一口冷气!
“咚”地一声!小羊没预警地自手中放掉,火儿使尽吃女乃之力地往主屋奔去!
“来人……快来人,来人啊——”
***
“情况怎么样了?”瀚天大踏步入屋,开口便问就近的中年仆妇。
“那小孩儿情况不是很好哩!”支使丫头一个接一个给病患送去一桶桶的热水,芳姑一面恭敬回禀大少爷,眉心间也挣是忧忡。
“老夫人同阿山的娘亲在房中给他退寒,毕竟他在井中浸有一段时间……
唉!若不是侥幸少夫人警觉,发现得早,怕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火儿?”瀚天吃惊地开口,“是火儿发现的?”他和青漠在场边收到讯息时,只不过知道这是一件小孩子落水的意外罢了!
“是的。那水井离主屋较远,平常咱们也少去,是少夫人发现被阿山抱着的小羊儿弃在那周遭雪地上,这才心下起疑去检查那水井……”芳姑打了个哆嗦。
侥幸少夫人这般做了,否则怕再迟个一刻,阿山的小命便挽不回了。
“竟有这种事……”青漠难以置信似地摇头。
“人呢?”瀚天问道。“火儿人呢?”
“少夫人……”是啊!少夫人呢?芳姑猛地一拍脑袋。
全屋内的人都几乎为阿山这小孩儿急疯了,上上下下动员起来忙着,竟没有注意到火儿。
“不知道?嗯?”
瀚天的诘问一出口,当场冻结了芳姑与其它一堆忙进忙出的下人,大伙儿看得出他正冷冷地发火了,却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在发火。
“火儿既是从屋外跑来通知你们出事了,身上是不是也湿寒了?也许需要取暖或换下衣服!她的脚行动不便,用跑的是不是又会伤着,因而跛得更严重?”
瀚天一一陈述、一一诘问,“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情况是如何?”
“呃……”
被如此诘问的众人面色难堪,彼此看过来又看过去。
没有,没一个人注意到火儿是怎样来着,没有!瀚天深吸一口气。
“你们是怎么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素是怎么看待火儿?你们认为她太没用又卑微,配不上我,抑或是配不上『哈德林斯』少夫人这头衔?为什么?就因为她貌不出色、没了一手一脚,或什么也不会吗?”
被王子说中了心思,好些个脑袋纷纷低垂下。
“不然是怎样姑娘才配的上我?或者说配做你们的少夫人?貌秀温柔、懂得识字与女红的闺女吗?就像那个叫做红玉的丫头?”
青漠因为兄长的锋言利语而皱了一下眉头。
“你们当真是号称心胸最开阔的北大荒子民吗?”瀚天的五官因表情的沉郁而流露出骇人的阴影。“你们当真还不懂她哪里美吗?她的那颗心是珍贵的黄金打造的,纯得从不记你们怎般对待的恨,她不认为你们瞧她的眼光打开始就不公平,反而认为一定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够好而试图更加努力!如果你们同她一样,少了一手一脚不便又被公开排斥在外,内心会是什么滋味?将心比心,你们受得住吗?”
一句句、一字字,说得再也没有人敢抬得起头。
羞、愧、疚、赧,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是啊!他们针对火儿的反对,真是为了大少爷好吗?抑或是针对火儿如飞上枝头的好运道嫉妒?他们真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个道理来吗?
“知道我怎么想吗?自从我的脸伤毁后,只有我变了吗?不,你们瞧我的眼光也全变了,当我脸上的疤会咬人似的,我只要随意变个表情,你们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我瞧了会有什么感受?能不憎不羞不气不恼吗?只有火儿,她看着我时就如同看待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人,这样的好姑娘,我能不爱她吗?”
说得太痛快,一古脑儿的,瀚天将内心最深处、直至此时才发觉的念头至说了出来。
是啊!这样的好姑娘……他能不爱她吗?
“多么大胆的宣言……”青漠低低吹了声口哨,满脸钦服的。看见众人抬头呆掉的模样,他只得挺身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全杵在这儿当什么木头?几个人帮大少爷找少夫人去,其它人还不快做原先的事儿!”
“哦!”
青漠这般一喊,众人方才大梦初醒般纷纷行动。
“我说大哥……”青漠走到瀚天身旁,故作三八状地拍拍他的肩头。“方才那篇话儿可要记得牢啊,待会儿再一字不少的说给嫂子听吧!”
虽然瀚天是恶狠狠地用眼光砍他、可红晕已经烧烫地爬满了他的整张脸庞。
***
火儿好累、好累,累透了!
她跑回主屋喊人,一开始,居然还没人肯信她的话,若不是后面出来的红玉信了,紧急喊人同她一起到水井旁去瞧个究竟,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顺遂地将那男童给救上来。
然后便是一大团烘烘闹闹的乱!
看见被冰水浸成青色的阿山,每个人似乎都叫了、喊了、吵了起来,什么烧热水、备姜汤、给孩子褪下湿衣、将床铺好……
桐月夫人又急又迫的命令,她每一项都想、也都愿意帮忙,却又每一项都帮不上忙,更正确的说是连“忙”的边儿都说不上,便被排斥出一团乱之外,她才会默默出了主屋,来到方才那口井边。
“咩哟……咩拗……”
“小三,对不起,我来晚了。冷吗?”她再次抱起那只同样冻得青冷、却被急着抢救人命而被众人疏忽的小羊儿,想了想,她便往安置小羊的小屋走去。
“咩呦……咩呦……”
小屋内除了另外两只小羊,其它的孩子也因为阿山突来的事故而被大人带回了主屋。
“咩呦……咩呦……”
没人记得这些小牲口……就像没人记得她……
用力甩甩头,火儿告诉自己这是应当的、自然的、正常的。阿山的保命自然是比她的去向来得重要多了,她何苦去计较这般小事呢?
小事……小事呵……她淡淡地自嘲一晒。
她是什么时候懂得这般情绪的?但这并不重要吧?小事吗?
“咩呦……咩呦……”
“小一,小二,小三……”坐在地上,火儿一边喊着三只小羊儿玩着,一边自言自语,“我真傻对不对?如果我够聪明,当初就不该重回『哈德林斯』……
但我好高兴能再度亲近大少爷呵……可是他呢?他知道我是谁后,会不会……会不会……”下唇用力地咬了咬。“恨我呢?”
“咩呦……咩呦……”
“是吧?你们也不知道吧?”她不禁摇头。“瞧我,净在说些什么笨话!大少爷说得还真对,我真是个笨姑娘呵!”
“谁笨来着?”
伴着门外突然出现的脚步声,火儿只来得及慌张回头,看见了终于找到这里来的高大身影。
“大、大、大……”
这下可好,以往是老半天都说不出“瀚天”这两个字,这下子她连“少爷”都不会说了!
她赶紧爬起身,战战兢兢的,不明白瀚天勾着她瞧的深邃眼神是什么含义。
他可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
“妳躲到这儿来做什么?”瀚天表情中净是不耐。“让人找都找不到,存心教人担心吗?”
“担心?”火儿不明白的眨了眨眼。“谁?”哪个人会担心她?
“谁?”重复着她的问句,瀚天心中的闷火烧了起来。人就这么大个杵在她前头了,她竟还在问是谁!
“对了,”说到担心,火儿问道:“阿山情况怎么样了?”怕是终其一生,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亲眼瞧见那个小男童背上面下在水中半浮半溺的样子,她却无能为力抢先挽救,非得跑去喊人来……
在那途中,她喊得声音嘶哑,跑得气喘吁吁,一颗心更是跳得彷佛要从胸口蹦出来,就怕自己慢了,来不及了……
“既然这么担心,何不自己去瞧瞧?”瀚天意欲挽她离去,她却不肯地慢步,还频频回眼看向——
“咩呦……咩呦……咩呦……”
“唔……”女人透明水漾的双眼望向男人,好似在乞求他的怜悯。
男人臭臭地回视,终究是拗不过地哼气一声,重步回到三只小羊儿前,长臂一抄,将小羊全都兜入怀中,再用另一只手揽住他妻子的腰。
“嗯,我觉得还是不要……”忽地又临场退怯后,火儿不知道现下回主屋,又会是要面对何等光景,还不如安安静静同小羊儿窝在这间小屋内算了。
瀚天凶凶地瞪了过来。
“呃……”她将脖子一缩,脑袋乖乖低下,再也不敢吭声。
就这样被他带入屋子内,好吗?每走向前一步,火儿的心跳速度就快上一分,走到快门口时,她又不肯前进了。
“别怕。”发觉放在她腰上的手掌五指一紧……咦?他是否在她的发顶上亲了一下?火儿还来不及分辨,就又听见他下一句承诺,“我会一直伴着妳。”
我会一直伴着妳。
口水吞了又吞,火儿勇敢地一笑,说道:“咱们进去吧!”
哪怕是龙潭虎穴,她都和他一起,无怨无悔。
***
龙潭虎穴啊……跛钝的脚儿才怯怯地踏入了一步——
“大少爷!少夫人!”
屋里头爆出一片叫喊,火儿瑟缩了一下,压根儿不是她想象中的又嫌又恶,而是又讶又喜!
怔忡之际,她整个人已经被瀚天轻轻地带了进去。
“您身上衣服单薄着,快来烤火取暖吧!”
“肚子饿了没?给您准备点吃的好吗?”
阿山的娘亲上前来握住火儿的手,涕涕泗泗地跪了下来,“少夫人,谢谢您救了我家阿山啊,我……我没什么好报答的,就给您磕头……磕头!”语毕,“咚咚咚”的磕头声响好大啊!
“别啊!别啊!”火儿赶忙想拉人起身,无奈只有一边胳膊,力量着实有限。她急得恨不得像拔箩卜似地将妇人“拔”起来,并拚命对瀚天无声的说道:“救人哪!”
人?瀚天竟是慢条斯理,把眼色给使回去了。有什么人需要救了?他怎么没瞧见?
“这里这个!!”火儿气呼呼的又无声开口,还娇气又稚气地鼓起了双颊。
那自然的、可爱的、打情骂俏的神态,让旁观的若干人等终于有所明白大少爷是看上了火儿哪一点,那珍贵若实的一点啊!
瀚天静静地看着众人恍悟的神情,唇边勾出极淡的笑痕,看见桐月夫人也在几个丫头簇拥下从里头房间走了出来,朝火儿靠近。
“娘……”火儿神情一敛,那蓦然惶恐的模样,像见着了鹰隼的小羊儿。
瀚天不动声色地往她身旁挪去,两具身躯的相互碰触让她瞬时静定了下来……形容不出的,她就是静定了下来。
“火儿。”桐月夫人轻唤一声,提醒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
自古以来,要个长辈、要个婆婆拉下脸主动向媳妇认错,真个是破天荒,真个是……可是,自从明白自己对火儿有多么严重的看走眼后,这破天荒还是有必要的。
桐月夫人亦正且直,哪会有错而不改不道歉,所以啰,要做就快点。
“我同妳说声……”她支吾着。
“娘,您的脸色好白好难看啊!”随着这句低唤,火儿忙将手掌贴上桐月夫人的脸颊,却又是一惊声,“娘,您的皮肤也好烫!”
“是啊!夫人!您的皮肤是好烫!”也伸手去试探的芳姑嚷了起来。老夫人该不会是照顾人照顾出病了吧?
“娘,您快去休息吧,”火儿才这么说完,众人也忙着要拥桐月夫人进去,她却先反掌握住火儿的手,然后大刺剌地抱了她一下。
“啊……”这个怀抱软软暖暖的,几乎教火儿淌泪!
原来不只是情爱的怀抱有着温度,亲情的也是啊!
“对不起!”然后是一句短短的、匆匆的歉意在火儿耳边响起。
之后,桐月夫人终于被送入自己的房间休息,一场短暂引出的风波才告段落,众人又抢着回过头来围攻——呃……不,是服侍火儿。
“您们……您们这样,火儿不习惯啊!”火儿这下子可就真个是受宠若“惊”了!吓人也不是这般方式吧?
瀚天在旁听了心中直发噱!这火儿有趣了!不晓得其实这本当是全“哈德林斯”上下里应礼敬她的态度,现下她反倒被吓着了。
众人正在热络上头,哪听得下火儿的婉拒。
整屋子眨眼间热热闹闹的,每个人都抢着要服侍火儿!以行动来聊表心意,最后,哪怕只是端杯茶水,都有人抢着做。
满场气氛像是在过年似的!直到夜一分分深了,众人才像尽兴了,这才慢慢散了场。
一听到火儿准备要沐浴,又有好几个姑娘抢着服侍她,她赶快用力摇头,总算落得一个人独自清静……
“好舒服……”火儿瞇起眼睛。
嗯——香香热热暖暖……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舒服的享受吗?她心满意足地缩在同时能容纳数人大小的浴桶中,忍不住申吟叹息了起来……
“享受吧?”
“嗯,享受……”
“舒服吧?”
“舒服……”
“介不介意我也进去?”
“不介意……耶?”刚才不是只有她在跟自己说话?还有谁啊?
“活像见了鬼似地!”瀚天用力捏了捏她痴呆的表情,一边将结实愿长的躯体浸了进来。“往前坐一些。”他才好伸展手脚。
“哦……”她傻傻照办……但是不对呀!“大少爷,您怎么……怎么……啊!”结巴还没个尾就变成了惊叫,她被人由后头握住双乳,按满整个掌心……
男性的大腿从后头圈住她的,两具躯体就这般自自然然结合,柔软同坚硬,挪动、冲刺、碰触、水乳交融有着成千上万的技巧,却蕴藏着浓烈不渝的情感,这才是真正的欢爱啊……
***
“呼……别吵……我要睡……”
由浴桶转移阵地到床榻上,被暖床软的!容纳着两具身躯在上头胡作非为,而且“胡”得……很累!
“不许那么早睡!陪我聊聊。”他抚模着她的腰肢,鼻尖则凑到她的颈窝儿,又磨又蹭的。
“我可没力气了……好累……”火儿连笑容都是倦怠的。“明儿赶早起来,厨房那儿说要包……包个什么圆的……”
“包元宝?”瀚天猜臆地接下她的话。
北方过年就是要吃元宝,也就是吃饺子;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
“嗯!对,包元宝……”真的是累了,火儿是合着眼的困困地回答。“我高兴哩……嗯……元宝会不会很难包啊?要用什么包呢?用纸或用羊皮卷儿?”
“妳以前不曾包过元宝吗?”他问道。
“嗯……”她又是一记软软的呵欠。“是没有……怎么可能……”
是贫穷到怎生地步的家庭,过年时连个饺子也没捏过?温柔得近乎疼楚的情绪让瀚天拥紧火儿,脸颊来回厮蹭。
在他也将朦胧的意识中,听见她最后一句呓语,“唔……好喜欢啊……『哈德林斯』……一直都好喜欢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