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地从深秋迈入寒冬,风也变得刺骨起来。然而无论天气如何变化,靖朔王都的街头,依然是那样热闹非凡。
兰姬依偎在骆少罡身边,环顾四周,美丽的眼中有一丝好奇的光采流转。与他携手走过飘着细雪的街头,被白裘包裹的身影更显得娇贵出尘,和他修长高大的身影恰成对比,无论怎幺看,都是那样亲昵相衬的一对璧人,吸引了许多羡慕的目光。
“好久不曾看见过这样的热闹了……”兰姬附在骆少罡耳边悄声说道,脸上带着一丝淡淡温馨的笑容,让秀丽的容颜看起来份外动人。
一直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愿意再置身在这样的人群之中。
可是,和他在一起,走过沿街叫卖的商人,三五成群的妇人,追逐嬉闹的孩童,心却渐浙被那车水马龙的活力所感染,变得轻快起来。他身上稳重可靠的气息给了她无比的安全感,对人们惊艳的目光不会感到恐慌害怕,反而升起一丝甜蜜的感觉她的幸福,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啊!
骆少罡微微而笑,欣慰地看到兰姬展颜的模样。成亲一个月不到,她已经愈来愈活泼开朗,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眼中深藏着惊畏和凄凉的“吕奉节”了,曾经有的忧郁寡言,已渐渐被成熟妩媚的风韵取代。
转过一个弯,突然看见前面聚集了一群人,好生热闹的样子。兰姬不假思索地轻拉他的袖子,仰头问道:“少罡,去看看好不好?”
“嗯。”他对她回以笑容,小心地护着,避免被人群挤到,一起往那里走了过去。
来到近处,两人不由得一楞。只见那并非是什幺摊位,而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张看似十分贵重的古琴。
“古琴相赠,但求一曲?”兰姬轻念布告上的字,目光疑惑地落在琴边那一卷陈旧的小册子上。
“姑娘可通晓音律?”看见她的目光,中年人主动解释道:“在下日日前以重金购得这本乐谱,谁知竟怎幺都无法弹奏出其中记录的旋律,困扰不已。若是姑娘能解在下心中疑惑,在下愿将此琴赠送。”
兰姬略一犹豫,点了点头,“把乐谱让我看看,好幺?”
从中年人手中接过那泛黄的纸卷,她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抹深思的神色,沉吟片刻,随即绽出一抹笑容,曲膝跪坐。
中年人惊喜交集,“姑娘能弹得出这曲子?”
兰姬点了点头,轻声道:“现丑了。”
唇角依然噙着那一丝淡淡的微笑,她低下头,素手一扬,动听的音符随之响起。
琴声铮铮,脆亮如珠落玉盘,忽高忽低的旋律丝丝入扣,飘忽婉转却又似细水长流。那古稚的韵味让人心旷神恰,所有的情绪都随之牵动,简直就要忘记身在何处……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也渐渐沉淀,消失在风中,周围的人群依然鸦雀无声,有片刻回不过神来。
随后,如雷般的掌声与喝采声响起。
兰姬悠然垂下手,将那乐谱轻轻卷起,递还给了中年人。
那人小心翼翼地接过,手,竟然是微微颤抖着的,万分惊异地望着她,“真是没想到,姑娘的造诣居然高绝至此!这琴送给姑娘,实在不冤枉啊!”
“不必了?”兰姬轻轻摇手,“大叔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
“可是姑娘……”
“大叔,”兰姬静静一笑,打断了他,水眸中有摄人的光华流转,“若我刚才贪图的是你这一张古琴,根本就弹不出这曲子的啊。”
中年人闻言微怔,脸上倏然出现一抹似有所悟。他停顿片刻,突然问道:“那幺姑娘觉得……在下有一天是否也能学成姑娘这样高超的技艺?”
“乐音,本就是心中所思,化为旋律。若是过于拘泥指法,或者依赖前人记录,那幺大叔对乐谱的诠译又在哪里?”兰姬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笑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心口,美眸闪动,“唯心而已,则乐音自有神魂,无所谓技艺高低。至于乐谱,不过是心思的影子而已,大叔何必要用名琴换取?”
中年人楞了半晌,细细品味她的话,突然面露喜色,朝着她深深一揖,“多谢姑娘!”
“何足言谢呢?”她轻笑摇头,抬手放入骆少罡掌中,任他将她拉了起来。
望着他的眼神是那样温暖,因为,她也是在得到他的宠爱之后才播然领悟。不受压力弹出的曲调,是幸福的回响,是最真,也最美……
骆少罡朝她会心一笑,随即抿了抿薄唇,转头冷眼扫了一眼人群,不乐意看见众多男子的目光全都胶在她身上。
她或许并不自知,当她开心展颜的时候,是那样犹如春花绽放的娇艳,倾城倾国啊……
“走吧。”他低沉说道,搂着她的腰穿过还傻傻站着、舍不得散开的人群。
直到走出一段路之后,骆少罡才低头看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刚才那本册子……根本就不是乐谱,对不对?”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看出。”兰姬点了点头,“那根本不是什幺古曲乐谱,音阶起伏那幺大,又杂乱无章……若是照着练习,根本一辈子也弹不出什幺来。那位大叔重金收购,是被人骗了啊。”
“兰儿,为什幺不直接告诉他?”
“不忍心啊。”她拉着他的手,轻笑,“看那位大叔的样子,必定是前不久才刚开始迷上抚琴,若是直言告诉他,他未必肯信。也或许,会大失所望,从此不再触碰乐器。与其那样的结果,倒不如这样比较好……少罡觉得呢?”
骆少罡深深地望着她,芜尔道:“兰儿,你真的很聪明。”
“那和聪明无关,是因为……”她的眼波流转,依偎在他身边,笑得那样温柔,“是因为遇见了你,我才开始明白,琴音……都像人。”
他的眼神一闪,磁性的声音变得愈加低沉:“那幺,刚才的那首曲子……”
兰姬脸上浮现一丝娇羞之色,声音也变得几乎呢喃:“那是我临时起意……是我的心情。”
那样温柔的旋律,那样细腻,那样晴朗而潇洒……是在告诉他,她终于摆月兑过往的心结了吗?
骆少罡没有再说什幺,只是珍惜地低头,在她额上印下深深一吻,将她搂得更紧。
相携漫步,说说笑笑地走过长街。眼看就要回到皇宫,突然,兰姬的心掹地一沉,脚步也不由地踉跄了一下。
“怎幺了?”骆少罡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累了吗?”
“我……不知道……”兰姬的脸色突然苍白,瞬间一阵耳鸣眼花,连忙闭了闭眼,却还是看见一片斑斓乱色,仿佛天旋地转般。
“少罡……”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凌乱起来,她扶着额头,语气中渗入一丝惊恐,“我的头……好晕……”
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坠落,没能听见他焦急的呼唤。
“为什幺会这样?”骆少罡嘎声问着御医,焦急全写在憔悴的俊脸上。
床上,昏迷不醒的兰姬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呼吸浅弱,那单薄的身子裹在被褥中,显得更脆弱易折。
御医搭着她的脉搏,半晌沉默无语,眉头悄悄地纠结起来,最后,他轻轻将她柔若无骨的玉手重新纳入被下,起身面对骆少罡。
“将军……”他脸上那凝重的表情,还未说什幺已经让骆少罡的心重重沉下,“尊夫人身中剧毒,将军知道幺?”
“什幺?!”
“尊夫人身上……带着龙涎草之毒。毒已经渗入心脉,所以才会突然昏厥。”
“不……”他修长的身子摇晃了下,突然扳住御医的双肩,疾声喝令:“既然如此,那就快设法为她解毒啊!”
御医垂下了眼,不忍看他焦灼的表情,“若是早些知道,或许还有办法化解。然而现在毒已经运行全身,渗透五脏六腑,我……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
“少罡!”背后,靖朔王适时阻止,温和的声音透着威信,“冷静些,这不是御医的错。”
骆少罡重重地喘息着,僵持片刻,终于颓然松开了御医的衣领,哑声道歉:“对不住。”
“没关系,我明白将军的心情……”御医望了床上昏迷的丽人一眼,愧疚地垂下了目光。难得看见如此的一对璧人,宛如天造地设……他多痛恨自己的无能啊!
靖朔王叹息一声,朝御医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是。”御医神色黯然地躬身行礼,退出门外。
“少罡……”
“为什幺会这样?”骆少罡转身面对自己全心效忠的君王,绝望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怎幺可能……为什幺会发生这种事?!”
才刚娶得她为妻啊!才刚将受伤的她纳入自己的保护下,眼看她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眼中多了灵动的光采,唇角也开始沾上飞扬的笑意……
为什幺她竟然会身中无可救治的剧毒?难道,苍天果然见不得人幸福吗?
“为什幺……”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关节发白,青筋暴露。他突然一拳重重地捶在墙壁上,低吼道,“可恶!”
靖朔王任他发泄,随即走了过来,将温暖的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按了按,“不要放弃。”他的声音坚定:“我以靖朔国君主的身分向你保证,只要有一线希望,不管是人力,财力,我都会替你办到。”
骆少罡哑然半晌,眼眶微红,终于沙哑地说道:“……多谢陛下”
靖朔王点了点头,又多留了片刻,便转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
骆少罡走回兰姬的床边,凝视她如玉的容颜,半晌,随即缓缓在床头跪下,探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柔荑。
“兰儿……”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见,“你到底怎幺了?为什幺会发生这样的事……”在她失去血色的唇上印下一吻,他将头埋在她散落满枕的青丝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横臂揽住她单薄的身子,将她锁在怀中,“你不能就这幺离开我……听到没?”
突然,兰姬的身子动了动,微弱地申吟了一声。
“兰儿?”
长长的睫毛轻颤,片刻后,那双蒙胧的水眸亦随之睁开。她的嘴唇嚅动,虚弱唤道:“少罡……”
“兰儿!”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被他纳入怀中,紧密相贴。讶然地,她感觉到他竟然在颤抖。
“少罡……我……发生什幺事了?”
“你不记得?”
她摇头,“记不清楚,只是……”垂下目光,却立刻看见他右手关节红肿,破皮的地方渗出血丝,顿时心中一惊!“你的手怎幺了?”
“没事。”他哑声说道,回避着她的目光。
兰姬望着他的神色,顿时只觉得胃中似装了石块,直往下坠。“少罡。”她轻轻覆上他的手,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口诉我,我到底怎幺了?”
“……”骆少罡没有回答,突然转而问道:“兰儿,你以前碰过龙涎草幺?”
“龙涎草?”兰姬的脸色一白,眼神黯淡下来,点了点头,“以前在华夷王宫中时,常以龙涎草熬的药汤浸泡双脚,才能麻痹痛楚……”
骆少罡闻言一震,深瞳写满哀切,“兰儿,你可知道龙涎草含有毒性?”
“知道啊……可是知道又如何?乐官一口咬定我有天赋,可以承担最难的步法,逼我练习。之后,每逢华夷王一声令下,不得不跳……”她甩了甩头,苦笑,“若不以龙涎草煮的水止痛,别说是歌舞,就连走路也寸步难行,我又能怎幺办?”
“兰儿……”
“我的这双脚……废了幺?”
“不是这样……”望着那双明亮的美眸,属于自己最锺爱的女子……骆少罡无法骗她,转开了视线,沙哑低语:“不是你的腿,而是……毒性已经随血脉游走,渗入五脏六腑……”
“什幺?渗入五脏六腑?!可是……乐宫说最多只是双腿会麻痹,还说只要……”兰姬的声音突然消失,眼神中闪过了然,脸色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该死!”骆少罡低咒一声,伸手紧紧将她搂进怀中,“兰儿!”
掌管艺伶们的乐官为的,亦不过是名利啊!训练出倾城绝代的舞娘,就可以得到华夷王的重赏,他的话又有多少是真!
又一个……又一个利用了她的人!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
“毒已渗入五脏六腑……是不是说,我……我会死?”
抱着她的手臂瞬时变得僵硬,让兰姬的心狠狠下沉。立刻,热泪夺出眼眶。
“告诉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紧紧抱着骆少罡的腰,骨中透出的寒意让她全身轻颤。兰姬痛哭出声,拼命摇头,“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我以为……我以为终于不必以歌舞为生,就不会有事了啊!少罡……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为什幺……为什幺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她才刚得到幸福啊!为什幺在她刚开始珍惜生命的时候,却让她的人生活生生地在眼前碎成片片!
这是何其残忍啊!
“兰儿……”骆少罡的眼中也流下热泪,只觉得那排山倒海的哀痛似要将他吞没。可是怀中的她软摊颤抖着,如同风中的枯叶,让他更心如刀割……
为了她,他必须坚强。
紧紧地抱着她,他埋首在她肩窝,哑声低语:“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
在她耳边说着,是对她,也是对自己承诺:“王室书库里藏医书千册,我就不信没有一种解毒的方法。兰儿……我不容许你就这样离开我,哪怕倾我所有……无论如何,我都要你活下去。”
扶着墙壁,曾经轻盈的脚步如今变得虚浮。一步步,兰姬微微喘息着,终于走到了王宫藏书库沉重的铜门前。
已经是深夜,四周是一片寂静,就连平时驻守在长廊中的侍卫们也看不见,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总算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闪身进去。
目光,立刻捕捉到沉重楠木长桌前坐着的三个人。
军师南宫澈低头查阅眼前厚重的医书,凝重的神情中依然透露着一丝闲适,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够扰乱他身上那镇定的气息。在他身边,护国七将军柳寒曦支着头,认真地翻阅着一本发黄的册子。此时她换上了一袭淡色衣衫,在英气迫人中显露出一丝柔和。
然而,兰姬的目光只在他俩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痴痴地胶在了第三个人影身上,再也无法栘开。
骆少罡的面前摊开着三、四册陈旧书卷,一生与刀剑为伍的他,此时却那样全神贯注地埋头在成堆的上古文册中,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一辈子……烛光下,他的容色看起来是那样疲惫而憔悴,让她的心为之深深纠结……
彷佛是感应到她的存在,他突然抬起头来,笔直地望向她。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立刻推开书站起身来,“兰儿?”
“少罡……”她的身子轻颤,还未出声,先自哽咽了。
骆少罡快步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虚软的身子,“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怎幺又起来了?”
“我……我放心不下,想来看看你……”她抬头望着他的睑,瞬时又是一阵心痛难抑。他那双澈亮而温柔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神情亦写满挫折。
这些天来,他镇日锁在藏书库中,几乎不眠不休,只为了寻找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来救她……
兰姬眼中含泪,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少罡,回去休息吧……你已经在这里待一整天了……”
“不。”他沉声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坚决,“就快要找出头绪了,只要再多一些时间……”
眼看着她渐渐衰弱,一天不如一天,真的似乎随时都会逝去一般,让他怎能合眼片刻?他……是在和时间竞争啊!
兰姬凄然望着他:“如果……没有办法呢?”
“不会的!”他断然说道,不让自己去想象那种可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体内的毒蚀去了生命,而他居然束手无策!
伸手抚模她苍白的脸颊,骆少罡放柔了声音:“回去睡觉吧,兰儿……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少罡……”
“兰姬。”南宫澈突然出声,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他望向她,温和地说道:
“听少罡的话吧。有我和柳将军在这里陪他,我们不会让他累坏自己的,你放心。”
“军师,柳将军……”望着这两个其实和自己素昧平生,却为她尽心尽力的人,兰姬心中感动,语声全堵在喉头,不知道该说什幺才好。
南宫澈仿佛明白她的心思,真挚地笑了,“既然已经嫁给少罡为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见外。
柳寒曦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静静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兰姬犹豫了一下,然而骆少罡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让她知道这一次,她是无法改变他的决定的。她终于点了点头,“那幺,麻烦了。”
调回视线,她仰头望着骆少罡,眼中盛载着无法言传的千言万语。感激,爱恋、不舍、哀伤……是苦是甜,已经再也分不清。
“少罡……”纤柔的双臂环住他的腰,紧紧拥抱。
骆少罡亦是牢牢地将她微凉的身子锁在怀中,不顾有旁人在场,将脸埋在她如云的秀发中,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幺爱她……爱到心亦为之纠结一团……
放开了她,他仔细替她拉拢了披肩,将纤弱的娇驱裹得严实,随后才将她交给柳寒曦,“麻烦你了。”
“不会。”柳寒曦简单地回答,在骆少罡专注的目光下,扶着兰姬走出藏书库,掩上了厚重的铜门。
一路沉默地将她护送回房,柳寒曦扶苦她坐到床上,确定她没事之后,开口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兰姬点了点头,垂下目光,“谢谢你……”
“兰姬。”已经定到门口,柳寒曦突然又转身,开口唤道,认真的语气让她立刻抬头以对。
“不许放弃。”女将军望进她的眼底,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兰姬怔然,“柳将军?”
“虽然身为靖朔国的护国左将军,骆少罡的脾气其实很随和,从来不喜欢强求什幺。他这样固执坚持的样子,我只见过一次……就是现在,就是因为你。”柳寒曦缓缓说道,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脸,“所以,我不许你放弃。知道吗?”
兰姬闻言浑身一震,立刻又红了眼眶,重重地一点头,她哑声说这:“我明白
明白了啊……为了心爱的他,不到最后一刻,她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柳寒曦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退出门外,轻轻掩上了门。
兰姬望着紧闭的门扉半晌,随后闭起眼睛,缓缓握紧了双拳。
为了他,即使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几乎已经无力做任何事,她也必须相信。
必须相信……因为夫妻本就互相扶持。她,亦是他的支撑。
烛光幽幽地在床头闪烁,眼看烧尽了大半,层层烛泪使得房间角落这一点微弱的光明也俏然蒙上愁绪。
门突然被推开,修长的人影匆匆步入。已经数夜未眠,然而憔悴的脸上,此时却有了一丝振奋的神情。
走到床前蹲下,他伸手轻轻抚模她秀美绝伦的容颜,低声唤道:“兰儿?兰儿,醒一醒……”
兰姬几不可闻地申吟一声,缓缓苏醒。转头看见是他,她努力地露出一丝笑容,“少罡……”
“兰儿,”骆少罡握住她的手,因为疲惫而沙哑的声音难掩希望,“找到办法了!”
闻言,兰姬蒙胧的水眸立刻微微睁大,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却力不从心,只能倾倒在骆少罡怀中,微微喘息,“什幺……办法?”
“军师在古书上找到一篇记载,说雪山顶上有一处温池,因为池底堆积珍奇矿石,所以池水具有神奇的药效,能治病、驱毒。”他拥她在怀,怜惜地轻抚她的背脊,“根据那记载,若是在池水中反复浸泡,再用内力打通经脉,就能逼出体内毒素……”
“可是少罡,”兰姬仰头望着他,忧心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也说过,雪山干尺冰峰,山顶上飞鸟走兽都少有踪迹,更别说是人……你在雪山学艺多年,也从未到过那里,不是吗?”
骆少罡抿了抿嘴唇,眼中的决心未曾动摇,“没去过,不代表不能去。我已经向陛下辞行,明天就启程。”
“不要!”她月兑口而出,让他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兰姬紧紧捉着他的手,连连摇头,“太危险了。少罡,另想办法吧……这太冒险了!”
雪山地处偏远,山中气候恶劣,时有暴风雪侵袭。再加上山峰陡峭凶险,崎岖难行,以至于仅有一篇也不知是否属实的古文,记载着温池奇水的存在……更别说她如今虚软得甚至无击卵之力,一切都要靠他来承担、保护。
这幺渺茫的希望,实在不值得他冒此奇险啊!
“兰儿……”他又怎不明白她的心思,然而在藏书库搜寻多日,却只找到这幺一段记载。她的身子虚弱至此,只怕是不容许他再等下去了。
“我们明天就启程。”他低沉而断然地重复道,低头锁住她的目光,眼里写满了坚定,“虽然只是一则记载,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值得去试一下。”
兰姬怔怔地望着他,看见他脸上无可动摇的神情,脑海中,蓦然浮现与柳寒曦那短暂的对话。她终于点了点头,含泪退让了,“那幺……要辛苦你了。”
就相信他吧!相信他可以做到。心爱的他,是那样无畏天地的人,又是那样执着……
骆少罡将下巴轻轻抵在她额头,低声道:“不要担心。若无意外,五天之后就可以到达雪山。”
“嗯。”她点了点头,一阵晕眩的感觉袭来,让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关怀地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既然明天早上动身,那快休息吧……”
“好。”他依然抱着她,与她一起躺下,拉过被子兜住两人,轻轻将她散落脸颊上的长发拨到肩后,他的动作是那样温柔得令人心碎,也让兰姬再次淌下了眼泪。
微微调整姿势,让她躺得更舒适,他在她鬓角印下一吻,“睡吧。等你醒来时,一切都会好转的。”
他知道,龙涎草的毒已经渐渐渗透心脉,这些天来压得她胸口沉重,几乎喘下过气……
“少罡……”晕眩的感觉一波强过一波,兰姬努力想要维持住渐渐飘离的意识,却力不从心,只能虚弱地呢喃:“没能帮上任何忙,却这样拖累了你……”
“说什幺话?只要你能好起来,就都值得。”骆少罡紧紧将她纤弱的身子锁在怀中,语中微带哽声。
兰姬没有回答,身子摊软,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蜡烛悄然燃到尽头,熄灭了,留下满室的寂静黑暗。骆少罡也闭起了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她均匀的呼吸,成为此刻惶恐的心中,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