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商子央醒来时已将近中午,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他有明确的记忆,昨晚经历过一场毕生难忘的鱼水之欢,然而对象是谁,他却无法肯定。
他记得在某些激情的片段中,看见路渝宁咬牙申吟的娇美模样,可是他又隐约记得,昨晚他嘴里喃喃喊的是“艾莲达”,并不是路渝宁。
到底是谁呢?他抱著疼痛不堪的脑袋,怎么也无法肯定。
不过转念一想,路渝宁向来对他冷淡如冰,仿佛他是一只她欲除之而后快的大害虫,如此厌恶他的她,怎么可能是那名与他共度春宵的神秘女子?
没错,绝不可能!昨晚满足他的女人,一定是艾莲达!
想到这里,昨晚令他无比满足的欢愉似乎褪色不少。
叹了口气,他从地毯上爬起来,准备进浴室梳洗沭浴,然后出门去上班。
他没打电话通知就不进办公室,渝宁不知道吓坏了没有?
正要起身时,忽然发现米白色的地毯上,有一滴已经乾涸的可疑血迹。
他疑惑地蹙眉端详半晌,不记得自己何时受过伤。
仔细检查,发现距离那暗红色血迹大约半步远之处,有一块粉红色的痕迹。
模起来还湿湿的,看起来像被人用水洗过似的。毫无疑问的,这一定是与他共度春宵的女子洗的,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商子央百思不解。
难道……与他共度春宵的女子是处女?!
如果真是如此,艾莲达就绝不可能是陪他一整夜的女人,因为他很肯定,她的初夜早在八百年前就失去了。当初和他在一起时,她就已经不是处女,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有落红?
难道是他太鲁莽,伤了艾莲达?
还是—那个女人不是艾莲达,而是渝宁?
但——她是那么厌恶他的靠近,有可能是她吗?
他深思许久,决定去办公室看看再说。
到了公司,商子央一踏进办公室,路渝宁语调平板的声音立即传来。
“总经理,上杰公司的丁老板一早就急著找你,因为原本预定今天早上十点举行的会议,您没有出席。我想如果以后早上您不进办公室,最好事先通知我,否则若是客户问起,我很难向客户交代!”
他停下脚步,凝视著路渝宁,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一脸漠然地望著他。
他不禁抿唇沉思起来。这样的她和以往的她并没有任何不同,昨夜与他缠绵的女人,有可能是她吗?
“总经理,您为何一直盯著我看?”路渝宁不太自在地问。
她外表看起来虽然镇定自若,但其实她的心脏正在胸膛内剧烈跳动。
他深邃漂亮的眼眸直盯著她,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昨夜的火热缠绵。那令人脸红的片段一再在她脑中重复,让她羞耻得几乎申吟出来。
但她不能让他瞧出破绽,她不会让他知道,昨夜与他共享一夜激情的女人,就是她。
“我想问你——关於昨晚的事。”
商子央的话,让路渝宁紧张得差点失声尖叫。
“昨晚您喝醉了,艾莲达小姐说要送您回去,我替你们叫了计程车就离开了。您还想问什么?”路渝宁又急又快地冷声回答。
“你好像很紧张?”商子央怀疑地瞅著她。
“我——我不是紧张,而是感到困扰!”路渝宁用她一贯的冰山面孔掩饰心底的慌张。
“你忽略自己身体不适,还任意饮用那么多酒,结果醉得连路都走不稳,还得劳烦我和艾莲达小姐为你善后,我由衷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上班很辛苦,请你不要再增加我的工作负担了。”
她这番话,打碎了商子央的最后一丝希冀。
原来昨夜与他共度春宵的女人子,真的不是她!
虽然醉得一场糊涂,但那名女子狂野的热情他还印象深刻,那些激情与满足的表情,绝对不会是眼前这张冰冷的面孔。
“我明白了,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
商子央疲惫地捏捏眉心,迳自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路渝宁望著他失去元气的蹒册步伐,心中传来阵阵异样的疼痛。
她多想问他酒醒之后,感觉还好吧?头疼不疼?还是依然有点宿醉?
但她咬紧下唇,暗骂自己多事。
她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恨他到底吗?甚至已经展开报复行动,为何一见到他青白难受的脸色,就心疼得想上前照顾他?
只能说,她太没用了!连这点心都狠不下,还谈什么报复呢?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也跟著苍白起来。
走进办公室之后,商子央立刻拨了通电话给艾莲达,想对昨晚的事,做最后一次求证。
“喂!是哪个急著投胎的短命鬼?”电话接通之俊,响了很久,才听到艾莲达带著浓厚睡意及火气的声音传来。
“艾莲达?”商子央疑惑地低喊。
这声音完全不像艾莲达以往娇嗲性感的嗓音。
电话那头静默片刻,接著他便听到以往所熟悉的艾莲达的声音。
“啊!子央达令,你怎么有空打电话给人家?哎哟,人家正在睡,又不知道是你打电话来,所以口气差了点啦……你没生人家的气吧?”
商子央没心思理会她刚才口气如何,只急著问:“艾莲达,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艾莲达心中大呼不妙,该不会是他那个冰块秘书,该死的把实情全告诉他,他才打电话来质问她昨晚为何把他丢下就走了吧?
“没错。我想问你,昨晚——是你照顾我的吗?”
“我?照顾你?”艾莲达愣了愣,这才迅速反应过来。
太好了!看来那个冰块脸秘书果真没把实情告诉他,而他以为昨晚照顾他的人是她呢。
“当然是啊!子央达令,你喝醉了,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呢?看你昨晚醉成那样,人家好心疼喔!子央达令,你好点了吗?”
她恬不知耻地将功劳全往自己身上揽,还装出同情怜惜的声音,商子央若知道实情,大概会感到作呕吧!
“这么说,昨晚和我在一起的女人,真的是你?”商子央惆怅地喃喃自语。真的是她,不是渝宁……
艾莲达耳尖地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立即连声嚷嚷:“当然是我啊!达令,除了我,还有谁会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呢?人家一直照顾你到快天亮才离开,累得到现在都还爬不起来哪。”她大言不惭地将彻夜跳舞抂欢的疲累,说成是因为照顾他,蒙骗不知情的商子央。
“我明白了。”商子央想到地毯上的血迹,突然又问:“对了!昨晚我……伤了你吗?”
“昨晚……”惨了!艾莲达根本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
“昨晚我喝醉了,再加上那时我——呃,被激情冲昏头,根本无法控制力道,如果因此伤了你的话,我很抱歉。”
艾莲达瞪大眼,蓦然间完全明白了。
昨晚她要路渝宁替她送商子央回家,没想到她竟与他发生了关系!
那该死的贱货!不过要她替她送子央回家,她就乘机爬上他的床,她以为这么做,就可以从她手中夺走子央吗?
实在太可恨了!幸好子央醉糊涂了,根本不知道与他发生关系的人是谁,只要地坚持昨晚与子央过夜的女人是她,相信区区一个秘书的话,子央是不会相信的。
“子央,你下要这么说嘛!和你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的,虽然你喝醉了,把人家咬得全身都是伤,但人家还是不怪你。”她想,昨夜醉得七晕八素的商子央一定很疯抂,或许把路渝宁咬得一身是伤,所以她才这么胡乱瞎掰。
咬得全身是伤?商子央诧异地想:原来地毯上的血迹,是因为他把她吱伤了?
深知自己性格的商子央虽然感到不太可能,不过既然艾莲达都这么说了,那么应该错不了。
“昨晚发生的事,我真的记不太清楚了,仅有的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片段,难以衔接。不过我还是向你道歉,你可以到裴丽珠宝店选一样你喜欢的珠宝,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同时也是分手的礼物!
虽然昨晚她给了他一个毕生难忘的激情夜晚,但是他对她早已没有任何感觉,将来也没兴趣再与她交往下去,昨晚的一叨,就当作一场不该发生的误会,让他们淡忘它吧!
他挂了电话,不经意发现路渝宁从敞开的门缝间偷觑著他。
他疑惑地桃挑眉,用眼神询问她有任何问题吗?
向来冷静的路渝宁竟然霎时红了脸,用力摇摇头后,飞快扭头离开办公室。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著连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凄凉。
她一样那么排斥他,可是他却愈来愈在乎她了!
原本只是和朋友问的戏谑玩笑,所以他才开始对她展开攻势,或许是得不到的始终最好的心态作祟,她愈是厌恶、回避他,他愈渴望将她拥入怀中。
久而久之,他变得相当在乎她,她的举手投足,总是牵引著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但他很肯定,自己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就连十几岁的初恋时都不曾有过。
自己的目光、全部的心思,都只绕著一个女人打转——即使她像躲避瘟疫般,避他唯恐不及,他的眼中依然只有她。
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得不到路渝宁,不代表世上所有的女人都绝迹了,再过一阵子,他一定能彻底忘了她,到那时——她的存在,将不再是干扰他平静心灵的魔咒。
不会再是了。
那天之后,日子没有多大的改变,他们依旧如同往常般,冷淡疏离,唯一的交集就是公事。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有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怀孕了……”路渝宁坐在公司洗手间的马桶上,呆呆望著手中的验孕剂。
她真的怀孕了?
她已经询问过自己不下一百遍,心中却依然没有半点真实感。
只有一次便受孕了?她的目的,如此轻易就达成了?
她缩起掌心,缓缓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肮上,难以置信里头已经藏著她与商子央共同孕育的小生命。
“一个孩子!”她以神圣的语气轻声重复。
没想到因为一时的报复念头,与商子央共享了一夜激情,竟然就怀孕了!
想到孩子就真实地存住自己体内,与她的血脉相连时,她突然好感动!
先前她原本打算,要利用这个孩子当作打击商子央的工具,可是在确定怀孕的此刻,她瞬间改变决定。
想到孩子,就无法个想起孩子的父亲。
想起商子央,想到他对她的细心呵护,还有他的笑、他的怒,他窘红睑时可爱的模漾,以及他蹙眉时略带忧郁的神情……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一直想忘记过去那份感情,然而愈是想遗忘,却愈是难以忘怀,她可以欺骗自己,她早已不爱他,她也可以假借怨恨的名义,来到他身边进行报复的计画,但这些都无法遮掩背后真正的事实—那就是她依然深爱著他!
即使她总是用冰冷的面孔与犀利的言词来回应他,但那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爱意与脆弱罢了。
她忍不住掩嘴哭了出来,路渝宁不懂为何被伤透心的自己,直到现在还依然爱著他,但——她真的还爱他!
正因为爱他,所以她同样爱著这个孩子,无法真的把孩子当成报复的工具。
她微笑著轻抚自己的月复部,觉得母爱真是奇妙,发现怀了孩子之后,过去禁锢她六年多的怨恨,竟然好像清晨的薄雾,在阳光出来后,就全部消失了。
现在再回想起当年的种种,她已不觉得恨,只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叹。
多么奇怪呀!有了孩子之后,她突然觉得,世间所有的不堪,她都能够忍受,只因月复中的孩子给了她力量,让她有勇气坦然面对一切的痛苦。
孩子才不过一个多月大,但却已经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发誓要保护孩子,给他一个安稳、宁静的成长环境——无论他有没有父亲!
她不断想著,完全没发觉自己在洗手间待得太久了,直到洗手间外头的门,被人敲得砰咚作响,才把沉浸在半忧丰喜中的她拉回现实。
“渝宁,你在里头吗?渝宁?!”
她听出那是她月复中孩子的父亲——商子央的声音。
她悸动得想立即冲出去,告诉他他们即将有孩子的事,但她及时忍住了。
这不是在爱之下孕育的孩子,而是一夜风流所结下的果实,要她如何开口告诉他?就算告诉他,他会怎么说?会怪她用心机怀下孩子,企图爬上商夫人的宝座?还是讥讽她六年前的丑八怪也配替他生小孩?或者乾脆否认孩子是他的?
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所乐意见到的。
孩子是她现在最重要的宝物,她不能容许任何人、任何话去伤害他:即便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再说——谁知道他一旦得知她怀孕后,会不会强逼她去堕眙?
这个揣测光是想像,就令她胆战心惊,即使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愿去尝试告知他实情。脑中纷乱地闪过无数思绪,门外又声声催促得紧,她只得匆匆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然后开门走出洗手间。
一见到商子央,她刚才的自我挣扎好像在片刻间全部消失,她再度回复平常冷淡的表情,波澜不兴的眼眸直望著他。
“总经理,你找我有事?”她已经决定不说!为了孩子,也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受伤害,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并尽快离职。
“渝宁,你果然在里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有人告诉我你走进洗手间,都半个钟头了还没出来,我以为你在里头昏倒还是怎么了,急得想找人进去看。”
“谢谢总经理关心,我没事,抱歉惊动了你,打扰到你宝贵的时间。”
她那仿佛对待陌生人的冷淡态度,让商子央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你非得一直摆著这么冷漠的表情吗?我是真的关心你,你却丝毫不领情!你稍微将姿态降低一点,难道不行吗?”商子央气极了,累积多时的埋怨终於完全爆发了。
他突然倾泄的怒气让路渝宁有片刻惊讶,不过很快又回复冷静淡漠的神情。
“我是你请来的秘书,不是供你取乐的玩物,我没有义务对你谄媚阿谀。”她平静回答。
“我并没有要你对我谄媚阿谀!”
“看得出总经理似乎对我很不满意,没关系,那我辞职好了,这样总经理就能请到一个既会陪笑脸、又令你满意的秘书!”辞职并非她一时冲动月兑口而出的话,而是不得不作的决定。
怀了身孕,她势必下能再继续为他工作,所以她必须在月复部逐渐大起来之前赶快离开公司。
“你要离职?!”商子央震惊不已。“为什么?”
“不为什么。每个人都有属於自己该走的路,而我认为自己未来该走的路不在这里,所以我要离开。”
“不行!我不准!”他惊怒地大吼。
虽然他一直告诫自己,别去在乎她,然而一听到她要离开他,什么冷静自持、镇定如山的原则全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请问总经理,你凭著哪一条法律不准我离去呢?是中华民国宪法、还是公司法规呢?”路渝宁好笑地问。
“我——”商子央当然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离职,可是他只要一想到,或许从此再也见不到她,他的胸口就像被人剜开似的,疼痛不已。
慌乱的他,很快想到一个阻止她离去的藉口。
“没错!就是公司法规,公司规定,离职员工必须在一个月前提出,交接完成后方可离去,你临时提出离职的要求,所以我不准!我要你继续留任。”
路渝宁立即回答:“那没问题!我现任正式向你请辞,请你尽快请人递补我的位置,一个月的交接期我完全配合。这样你总没话说了吧?”
“你——”她伶俐的回答,粉碎了商子央的留人计画。“你当真决心离开?”他沉痛地问。
“没错!就算是主管,应该也没有权力干预员工的去留吧?所以请总经理高拾贵手,让我离开吧!”
商子央听了这番话,突兀地大笑起来,眼眸中盛满痛苦。
“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我确实没有理由阻拦你,明天我就登报请祈秘书,这同我会挑一个漂亮温顺、又讨人喜欢的女孩,或许她会愿意在下班之后,到我的住处替我纾解工作上的辛劳与压力!”他故意把自己形容得像个下流的恶棍,反正她一直把他当成的登徒子,就让她彻头彻尾地讨厌好了!
他忿然掉头离去,路渝宁萧索地凝望他的背影,心中歉然道:
对不起!子央,我不是不愿留下,而是不能留下,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了解我的苦衷,也或许你永远不会明白,不过那不要紧,我会永远爱你!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他们注定是两条背道而驰,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