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总裁?”
母亲离开办公室,房振群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老半天没有说话,好像忘了她的存在,林瑾瑄有些尴尬,于是轻声喊道。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房振群喃喃自语,真的忘了林瑾瑄还在这里。
他绞尽脑汁,拚命驱策脑内负责掌管记忆的海马回细胞,试着抽出那块属于她的记忆。
“房总裁?”她稍微加大了音量,但他还是没听到。
“是梦见的吗?”梦……
他闭上眼,努力回想。脑海中的影像,愈来愈清晰……
林瑾瑄伸出手想拍拍他。“房--”
“我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她时,倏然震惊地睁大眼。
“啊!房总裁,怎么了?”林瑾瑄吓得差点跳起来,害怕地捂着胸口。
他瞪大眼的模样,看起来好骇人。
“不!对不起……”
他怔忡摇头,肯定自己没有认错,真的是她--他前两世深深迷恋的女人!
不久前海寄生让他回溯前世时,他才刚见过她,不可能搞错。
虽然经过时代的洗礼,她的气质风韵与前两世有些不同,但是他绝对不可能错认,她就是他曾经深爱、却始终得不到的女人。
“真的是妳……”房振群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又在这一世相遇?!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还是他们三人,始终走不出这段情缠纠葛?
他细细凝睇林瑾瑄,试着去搜寻自己曾对她付出的深情,然而--
不见了!那份曾让他心心念念、痛彻心扉、至死不渝的爱恋,已经不见了。望着她,他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浓情、没有烈爱,前两世疯狂的执念,对他而言,像是一场快要遗忘的陈年旧梦。
如今黄梁梦醒,留下的,只有满满的惆怅。
他突然觉得可笑,所谓的执着,竟是如此虚幻的东西。再深的依恋、再坚定的爱情,在时间与空间的转移之后,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人们,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为什么要去爱呢?穷尽生命企图换取爱情,最后得到的,不过是遗忘而已。
蓦然,他想起了丁梧桐。
立即的,他的心口浮现暖暖的甜蜜,不是愧疚、不是亏欠,而是货真价实的爱情。
他明白了!什么前世今生,不过是千年轮回的一段插曲。而所谓的轮回,只是一遍又一遍教导人们,让他们学会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把握当下、珍惜所有,懂得去付出,学会去爱罢了。
想通一切之后,他宛如服了高人炼制的仙丹,浑身舒畅。心中的垩碍消除了,眉宇间的愁闷也消失了,飞扬的神采,让他瞬间年轻好几岁。
林瑾瑄惊奇地看着他的转变,大感不可思议。
望着曾经深爱的女人,房振群温尔地笑问:“妳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啊?好--好啊!”虽然微感诧异,但林瑾瑄还是慌忙点头。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房振群又是一笑,目光逐渐飘远。
“远在清朝时期,有一个男人,深爱着一个女人,然而那个女人心里爱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用平稳和缓的语调,娓娓道来三世的情感纠葛,就像述说他人的故事。
林瑾瑄从原本单纯的聆听,到逐渐被故事吸引,当房振群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她甚至还悲伤地哭了。
“怎么有人的感情之路,会走得如此曲折坎坷呢?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忍心让一个深爱我的男人如此痛苦伤心。”她抹着眼泪道。
“即使妳并不爱他?”他淡然问。
“我--”林瑾瑄语一窒,说不出话来。
“我说出来妳或许不信,但这个故事是真的,而且和妳我都有关系。”
“你跟我?”林瑾瑄微微瞠大美眸,颇感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其实--我就是故事里的主角,那个连续两世孤独而终的男人。”
“啊?!”她震惊地瞪着他,不敢置信他的话。
“而妳,则是我两世深爱,却另嫁他人的女人。”他又揭开另一道谜底。
“什么?”林瑾瑄捂着嘴,拚命摇头。
难道她就是那个害他抑郁而终的女人?不--不可能!
“至于那个前世被我辜负,含着悲伤与怨恨死去的女人,就是丁梧桐。”
“你是说--梧桐坊的丁小姐?”林瑾瑄完全傻了,这个故事太震撼、太不可思议了,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它是真还是假。
“所以说,妳的命定之人不是我,我是属于梧桐的。上辈子我亏欠她太多,这辈子合该偿还她的一世深情。她为了我,真的吃了很多苦!”
想起她,他的眸光变得好温柔。
“其实她也隐约残留着前世的记忆,但那些都是痛苦悲伤的片段,我不忍心勾起她不快乐的回忆,所以没有告诉她这些事。我希望这一世的她,是永远快乐幸福的,那是我必须给她的。所以,请妳放弃我吧!我们不是上天命定的伴侣,属于妳的他,应该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妳,而我--是属于丁梧桐的。”
林瑾瑄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宛如看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电影,根本难以想象,自己竟是电影中的主角之一?!
这时,门外传来苏美云的惊呼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欸,丁小姐,妳怎么在这里?啊!丁小姐--妳怎么了--”
“梧桐?!”房振群脸色一变,飞快起身冲向门口。
“房总裁!”苏美云看到他开门出来,立即指着另一端抱怨道:“丁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她站在你办公室门口,正想跟她说几句话,她却突然推开我跑掉了。”
房振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朝走廊另一端狂奔的,正是丁梧桐纤细的身影。
“梧桐--”
他顾不了这层楼有多少员工在,焦急大吼着,飞快拔腿追过去。
“放开我!”
房振群在一楼电梯前抓住丁梧桐,她哭嚷着大叫,拚命想挣月兑他。
他不顾她的挣扎,和附近所有员工与客户的侧目,强硬挟持着乱捶乱打的她,将她带往一间无人使用的会客室。
“妳怎么了?梧桐,妳来看我吗?为什么不进来找我呢?”一进门,他立即放开她,柔声问道。
丁梧桐背对着他,听着他温柔的语气,忍不住鼻头发酸。
这是残酷的温柔!
“还是妳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握着她的手,更温柔地问。
“没错!我是听到了--而且,我没有误会!”丁梧桐甩开他的手,悲愤地大喊。
误会?她亲耳听到的,是误会吗?
他对她的温柔都是虚情假意,他对她根本只是为了弥补!
“妳听我说,妳可能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件事,但它是真的--我和妳提过的朋友,其实就是我自己。这一世,我是为了寻妳而来--”
“不是!”丁梧桐愤恨高嚷:“你的愧疚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为什么要这样利用我,拿我的感情,当作你弥补愧疚的工具呢?”
“丁梧桐,妳到底在说什么?”房振群讶然苦笑。“我没有利用妳呀!我只是爱妳--”
“不!你不爱我,你只是认为自己亏欠我,为了弥补我,所以才与我相恋,对不对?”
“一开始或许是这样,但是--”
“你居然承认了!”丁梧桐的眼泪狂落下来。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珍贵的情感,竟然为了一个荒谬的前世今生之说,被人要得团团转。
“不是的!梧桐,妳听我说,前世我们真的--”
“前世如何,我根本不想知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前世已经过去了,时光不可能倒流,为什么我要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荒谬地任人左右我的人生?”
“我没有左右妳的人生。梧桐,我们相恋,是因为我们注定相守--”
“注定?谁注定?”丁梧桐尖锐地质问。“是你吗?还是上天?”
“不是我,也不是上天,是我们!我爱妳,妳也爱我,所以我们注定厮守一辈子。”
“你确定你真的爱我?”丁梧桐冷笑着问,眼神凄凉哀伤。
“当然!我从第一眼见到妳,就被妳完全吸引了,妳无法想象当我看到妳时,心中的那份悸动--”
“那也是因为你发现我是你前世亏欠之人,不是吗?如果前世你不曾亏欠我,那我根本什么也不是,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妳别这么说!妳不明白我的感觉--”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要弥补对我的愧疚与亏欠是吗?好,那你就继续愧疚下去吧!对我来说,这才是最好的弥补,至于你所谓的爱情--我不需要!”
丁梧桐幽冷地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和伤透她心的男人,但他却紧抓着她不肯放手。
“梧桐!拜托妳听我说--”
“我劝你最好别逼我!如果这辈子,我仍要一死才能摆月兑为爱所受的痛苦,那么我将不惜去做。”
丁梧桐的恨然警告,慑住了房振群。
“妳为什么这么说?梧桐,妳打算伤害自己吗?我求求妳,妳别想不开!”他惶恐得恨不得跪在地上,哀求她别伤害自己的生命。
“那你就别再逼我!我并不想死,但如果你继续苦苦相逼,我将不惜一死以获得解月兑。”
丁梧桐的烈性子,在这时表露无遗。
“好好,我不逼妳,妳也别生气了!我对天发誓,只要妳不想见我,我绝不逼妳,求妳别伤害自己来惩罚我,我会崩溃而死的。”房振群被她的决绝骇住了,为了怕她寻短,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那么,请你记住自己的承诺,不要逼我伤害自己的生命。”
丁梧桐说着,眼泪泛滥地淌流。她仰起头,企图让它们停止,却怎么样也停不了。
“我想请妳听我说最后一句话,我爱妳,梧桐--我真的爱妳!”
“谢谢你的爱。”丁梧桐用通红的眼,冷冷地望着他。“你可以把这份爱,让给你爱了两世的女人,毕竟这世她终于喜欢你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怎能不好好把握呢?”
“梧桐!妳明知道我--”房振群大喊,面容扭曲痛苦。
她明知道,现在他只爱她一人!
“祝福你们了。”
忍着剧烈的心痛,丁梧桐转身离开他,每走一步,她的眼泪就掉一滴。
“梧桐--”房振群不舍地追到门口,却不敢再跟上去。
难道,这就是他今生的宿命?他注定永远与幸福擦肩而过?
命运之神,求你告诉我!
为何我所爱的女人,最后总是离开我?
他痛苦地捶着墙壁,眼底那股让人难忍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流下泪水。
不要--
他不要失去梧桐!
半个月之后,房振群再度来到上海。
位于陆家嘴的办公大楼早已开始运转,而郊区的工厂也在他的主持下,正式开工生产。
巡视过工厂的生产线,确定运作正常之后,他驾车离开,心绪狂乱地在乡间狭窄的道路疾驰。
半个月了,梧桐还是不肯见他!
不但电话不肯接,去她的店里找她,也总避不见面,唯一能见到的,只有罗郁苹那张充满同情的脸孔。
她为何如此绝情?难道她真的铁了心?终生不见他了吗?
她对他的爱,可以如此轻易收回吗?
他心痛地想着挚爱的女人,油门愈踩愈快,茫然望着前方,却是视而不见。
当他发现那辆老农驾驭的牛车,从农田的小径转出来时,他急忙踩下煞车,但眼看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避免直接撞击牛车及老农,他迅速将方向盘往左打,高速行驶的车子滑出路面,冲入农田里。
因为车速太快,又失去平衡,轿车开始失控了。
冲入农田后,车体像赛车转播常见的意外,又像汽车的特技表演那般,在农田中急速翻转,连续滚了好几圈,刮起无数尘土泥沙,才逐渐减速,最后终于轮子朝上、车顶朝下地慢慢静止下来。
罢才的翻滚撞破了油箱,汽油开始流泄出来,现场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汽油味。
不久,一簇火焰不知从何处燃起,紧接着火势顺着汽油延烧,然后轰地一声,整辆车爆炸了。
冲天的烈焰和黑烟,直窜云霄……
奇怪!今天她怎么特别心神不宁?
丁梧桐拿起剪刀,按着打好版的图样,将布料一块块剪下来,罗郁苹则在一旁整理店里的东西
她前几天偷听到房振群和郁苹说要去上海出差几天,不必担心他突然出现,她才敢出来店里透透气。
想起他,她漂亮的眸子变得黯淡。
听郁苹说,振群这阵子很不好过,狂乱又憔悴,而且一心挂念着她,看了令人心疼。
他心焦痛苦,她又何尝好受?这半个月来,她也尝尽了相思与失眠的痛苦。问题是,她真的无法接受因为她是他前世亏欠的女人,他才与自己相恋的事实。
换句话说,如果今天她不是那个命定的女人,他是否就不爱她了?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其实只是建筑在一个荒谬的天命论上,这叫她怎能承受?
宁愿痛苦地舍弃这段感情,也不愿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歉疚与亏欠……
“啊!梧桐姐,妳在做什么?!”罗郁苹整理完东西,过来瞧瞧她剪布,不料一看就立刻发出大叫。
“啊?”丁梧桐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朝布料中间剪下一刀。
这片刚好是裙身的部分,这一刀剪下去,裙子肯定是做不成了,顶多只能改成裤子。
“还有这个也--”罗郁苹抓起另一块布料,拚命忍住窃笑。“梧桐姐,妳要做肚脐装喔?”
她居然把好好一件衣服的下半部剪出一个大洞,这样一套在身上,肚脐就跑出来啦!
“噢,那是……”丁梧桐尴尬地瞪着被自己毁掉的布料,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在乱剪。
“对不起,我好像失神了。”她放下剪刀,胡乱收拾被裁坏的料子。
“不是好像,是『又』失神了吧?”罗郁苹没大没小地吐槽。“梧桐姐,妳最近常常这样发呆恍神,老是把布料裁坏,不然就是缝错,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啦!”
幸好这些都不是客人很急着要的衣服,重做就好了,否则像这样延误进度,不被客人骂死才怪呢!
“我知道,我会好好反省的。”丁梧桐真心认错。
“唉!”罗郁苹忍不住摇头说:“梧桐姐,妳明明忘不了房大哥,为什么要执意分手呢?妳也很爱他不是吗?既然相爱,为什么突然就要分开呢?”
“郁苹,我不想谈论关于他的事。”她依然想逃避。
“可是这已经影响到妳的工作,不得不讨论了呀!”罗郁苹大声反驳。“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那就好好把话说清楚嘛,为什么要这样避不见面,让两个人都痛苦呢?”
“妳不懂。”丁梧桐哀伤地一笑。完全没想到自己梦境中经历的伤痛,现在竟然成真了。
“我懂!我懂得爱就是要勇敢、爱就是要冒险,如果妳太害怕受伤害,选择这么逃避下去,那么妳就只能继续忍受痛苦!”罗郁苹抆着腰,气鼓鼓地看着她。
她年纪没比丁梧桐大,但却比丁梧桐坚强,即使在感情路上受到伤害,她还是会勇敢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郁苹,我们之间的问题很复杂,并不只是这一辈子的事,还有我们前一世的纠葛……”想起房振群对另一个女人的依恋,她的心口就酸酸的,而他为了弥补亏欠,才和她在一起,对她而言是更大的伤害。
她需要的是真真实实的爱情,而不是同情与怜悯!
“啊?什么这辈子前辈子?梧桐姐,妳在说什么?”罗郁苹听得满头雾水。
“没什么!”
正好电话铃声响起,丁梧桐赶紧走过去接电话。
“梧桐坊您好!”
“请问--丁梧桐小姐在吗?”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是,我是。请问你是……”
“妳好!我叫舒纶,是振群的朋友,我在他的紧急通讯录里找到妳的电话。”
“噢。”听到房振群的名字,丁梧桐脸色一凛,语气也变冷了。“如果你是帮他打电话来的话,那么不必说了--”
“振群出事了!”舒纶急促地大喊。
“啊?”丁梧桐正要挂电话的手顿住了。“他--他怎么了?”
她想装出不怎么在乎的声音,可惜喉咙却像被人掐住,让她的声音太过尖锐紧绷。
“他在上海郊区出了车祸,车子冲人农田,起火燃烧……”
“你说什么?!”丁梧桐震惊大叫。
即使避不见面,自己还是爱着他,听到他出车祸,她比谁都着急。
“那他--他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你快告诉我!”她慌乱无比,急得快哭出来,不停追问。
“振群他……没有逃出来,当场死亡!”
舒纶哽咽地宣布这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咚!
丁梧桐手中的电话坠落地面。
下一秒,她跟着倒地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