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御医生气了。
郑敏之走进门没多久,段子诒便察觉到这件事。
昨日不欢而散,今日一早,郑敏之还是尽责地前来探视他的伤。
进门时,郑敏之脸色原本就不怎么好看,偏又撞见满脸春情的远香,衣衫不整地在他的寝房中,更是脸色一变,活像结了一寸厚冰。
为他检查伤处时,郑敏之动作虽然依旧轻缓,也没故意弄痛他当做报复,但从那张臭脸也看得出,他不怎么高兴。
不,甚至可说,是非常非常不悦。
段子诒的脸皮是厚,但不代表他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板着臭脸,尤其那人是郑敏之,就更让他觉得不能忍受。
为什么郑敏之尽爱拿臭脸待他?他见过对方与其他人说话,都还算温和礼貌,并不会像对待他这样,脸色冰冷、爱理不理。
偏偏别人如何待他,他都可不理会,就是无法忍受郑敏之对他不理不睬。
“郑太医……似乎心情不太好。”段子诒非常刻意地去踩他的痛楚。
不是似乎,是事实!哼!
别以为见他生气,自己就会乖乖闭嘴不去招惹他。
郑敏之转身调药,对于段子诒挑衅的质问置若罔闻。
“是昨晚没睡好吗?”
与你何干?
郑敏之依然沉默不语,只是抿着唇,将几味晒干的草药放进钵里磨碎。
一时间,除了研磨时,规律刻板的咯咯声之外,没有其他声响。
若是其他人,一连碰了两个大钉子,早就放弃了,但段子诒不是普通人,他有着超凡的意志力,以及超厚的脸皮,就算拿钉子来钉,只怕也穿不透。
“那到可惜,因为我昨晚睡得挺好的,‘活动筋骨’之后,总是特别好睡,你说是吗?”
段子诒刻意装出的无耻笑容,终于让郑敏之苦苦隐忍的火气爆发了。
“好睡?”他冷笑。“记得我初为三殿下诊治疗伤之时,就曾叮嘱过,养伤期间,不能做太多激烈的事,免得伤处裂开恶化。而所谓太过激烈的事,自然也包括房事,我认为三殿下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他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指责,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是尊贵的三皇子。
皇子又如何?
皇子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任意破坏他辛苦进行至今的治疗吗?
郑敏之只要一想到,他放纵地与侍妾在床上翻滚的情景,就没来由地恼火。
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气。
他不懂,段子诒为何总要激怒他、打坏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冷静?
“我晓得啊,但闺房之乐乐无穷,要忍,很难呀!离伤愈还要好一段时日,总不能一直教我忍着吧,那多不合情理?再说忍着也不容易忍出问题呀,郑太医你也是男人,应当晓得那份苦恼,是吧?”段子诒说得理直气壮。
“我……我不晓得!”郑敏之愣了下,窘迫地别开头,但红晕已无法克制地从脖子爬上粉女敕的面颊,瞧起来极为娇艳动人。
一个大男人美成这样,实在太无天理啦!
段子诒瞧得目瞪口呆、呼吸急促,身体不由自主燥热起来。
原以为昨晚已尽数发泄欲火,这下自己应会恢复正常,但这会儿,瞧着郑敏之脸红的模样,又让他兴起莫名的渴望。
到底怎么搞的?郑敏之可是个男人呀!
难不成他真的染上断袖之癖,爱上一个男人?段子诒心中慌乱,但表面上仍嬉皮笑脸,没让对方瞧出心里的混乱。“郑太医怎会不晓得呢?难道郑太医不曾有过这种欲火焚身、急于宣泄的痛苦?”
他问得辛辣又直接,也让郑敏之薄女敕的脸皮再度染红。
“我是不晓得,更没这等苦恼!”他恼怒回答。
“没有?难不成郑太医不是男人?”段子诒故意取笑。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郑敏之的反应却很大。
“我当然是男人,请三殿下别瞎说!”郑敏之语气严厉、神情紧绷。
这激烈的反应,让段子诒有些诧异。“没有便没有,我不过是说笑罢了,郑太医又何必这么生气?”
段子诒觉得无辜。
男人间,本来偶尔就会互相讲讲荤色笑话,怎么他这般开不起玩笑?
“我不喜欢谈论这种话题,请三殿下莫再提起!还有,接下来的时间,万请三殿下务必忍耐。天下没有不能忍之事,端看自己是否愿意;为了自己的腿,相信三殿下不会愿意牺牲短暂的享乐,换取一世的行动自由。”郑敏之板着脸,冷冷教训。
“是是是,本皇子谨遵郑太医叮嘱。”段子诒依然嬉皮笑脸。
郑敏之懒得理他,径自转身调药。
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段子诒耸耸肩,真不晓得对方怎么有办法,成天把一张冰面罩挂在脸上;不知怎的,他相信郑敏之并非天生就是这种性格。
细瞧他的唇,像菱角般微微上扬,那应是张爱笑的唇,怎会是个成天板着脸的呆板御医?
段子诒真想不透。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难不成,是三餐冰块外加雪水喂养大的?
他拿这种冷冰冰又臭脾气的家伙最没辙了,但是……
为什么,他仍然无法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为什么自己明明没特意去看他,视线却老锁在他身上?
为什么打算离他远一点,却总不由自主更凑近他?
为什么他根本不想受对方吸引,一颗心却管不住自己?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有种强烈的不安,在段子诒心头扩散。
如果再放任这种情形继续下去,一定会发生可怕的后果。
那后果,绝对是惊世骇俗、谁也不乐见的。
戏弄这个呆板御医固然有趣,但最后若赔上自己的心,沦为龙阳之恋的同好,岂不得不偿失?
段子诒悚然一惊。
不行!他得就此打住,万万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
最近那位毛病超多的皇子,突然变得安分起来了。
郑敏之坐在房中研读医书,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细细一想,最近段子诒确实乖了许多,不但好好配合治疗,也几乎不找他的碴了,简直乖得像只小猫。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他安分,不过肯配合是好事,他也乐见其成。
最好对方就这么一直乖,乖到一个半月的休养期期满。
郑敏之勾起嘴角,满意地点头。
然而,花无三日好,当天下午,他正在替段子诒检查、换药时,外头却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他心里觉得奇怪,这鹿林山地处偏远,距离大理城有百里,平日除了驻守此处的佣仆之外,就只有段子诒,以及他带来的护卫。
总不可能是那些护卫在外喧哗吧?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大批人马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是几位衣着华贵的俊美男子;其中两人手里,还挽着娇俏可爱的美人儿。
郑敏之认得他们,他们正是段子诒的亲手足,大理国的其他几位皇子。
其中二皇子已婚,太子也有了未婚妻,手里挽着的,正是他们心爱的女人。
素闻五位皇子手足情深,想必他们是听到三皇子受伤的消息,才不远从宫中前来探视他吧?
郑敏之如是想到,没想到那几人,连声同情慰问都没说,全当段子诒不存在似的,各自找位子就舒服入座。
大皇子、二皇子忙着哄慰亲亲爱人的舟车劳顿,四皇子立刻拿出佛书开始研读,五皇子则忙着吃掉,原本要给段子诒享用的甜美水果。
他光吃就算了,还一脸嫉妒地说:“我当这些西域进贡的蜜瓜怎么不见了,原来全给三皇子一个人抢光了,真是过分!”
“你们到底来做什么?”段子诒咬牙切齿,瞧不出兄弟来慰问探病的样子。
“打猎赏景啊。啊,对了!还有顺道来看看你。”大皇子叉起一块蜜瓜,送到爱人嘴边。
“顺道?”段子诒快口吐白沫了。不是应该专程来吗?
“另外,父皇又带着母妃上中原游历去了,现在国政由我代理。我是想,你断腿这等小事,就不用特别通知他们了,所以在你伤好之前,他们都不会回来。”喂她吃完第一块,大皇子又忙着喂第二块。
“你们……”段子诒气得脸色发青。
这些人,有没有手足之情?“你们到底是不是我兄弟呀?”
“当然是啊!”五皇子段子言吞下蜜瓜,拿出一罐伤药,谄媚地献上。“这是我从母后房里偷出来的冰玉生肌班,擦了可以使肌肤光滑如玉、柔若凝脂。”
“我又不是女人,要皮肤光滑如玉、柔若凝脂做什么?”段子诒气吼。
“呜呜,我也是一片好意嘛。”段子言假意啜泣,手还不停往嘴里塞蜜瓜。
“我为你带来的礼物,你必然满意。”他的二皇兄段子训,拿出了一把做工精致、所费不菲的弯弓,傲然地送到他面前。
但段子诒却瞪着那把美丽的弓。“我现在断了腿,能去打猎吗?”拥有好弓却不能使用,这不是存心让他更呕?
“待你伤好了,便能用了呀。带礼来就不错了,还嫌什么?”啐!
好……有这种哥哥,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