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转眼到了。
纪丝儿与路靖麟身上的伤都已痊愈,在锣鼓喧天、炮竹声中,她从花轿上被搀扶下来,她紧张地走进喜堂。
她真的嫁给他了,拜完堂后,她就是路靖麟的妻子了!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喜帕下的菱唇弯起了深深的笑靥,细长的丹凤眼里荡漾着说不出的欢欣。
心口咚咚咚地撞击着,声音大到她怀疑连旁人也听见了。
可她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就像她克制不了脸上的笑容。
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脸和视线,她看不见喜堂上的人,只能看见喜帕底下自个儿脚上穿的那双红色绣花鞋,耳畔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和恭喜的声音,片刻,一道高亢的嗓音穿越那些杂乱的声音——
“各位,请大家静一静,吉时到,要拜堂了,请新郎官和新娘子就位。”
她手里握着红色彩球的一端,被喜婆扶到一个地方站定脚步。
屏住了气息,她听见那道高亢的嗓音接着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她身子向前深深拜下。
“新郎、新娘二拜高……”话尚未说完,陡地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且慢!”
闻言,喜堂上所有的人都望向进来的男子,那人约莫三十来岁,有张黝黑精瘦的脸,看起来精明干练,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轻慢的笑。
看见他,一旁的路靖飞立刻上前拦住他,“周震,你来做什么?我们可没邀请你。”
“钦,靖飞,怎么这么生疏呢,咱们周路两家相交数十年,今儿个靖麟娶妾,我怎么能不来祝贺呢。”
“谁跟你说我大哥娶妾?他是娶妻!”路靖飞没好气地纠正他。
他佯装一脸诧异,“咦,可是他两年多前不是已经娶过妻了吗?我记得还是谢大人的千金呢。”
“周震,你是故意来闹事的吗?”路靖飞怒斥。他不可能不知道谢丽娘早在半年多前就与人私奔了,他这是存心来笑话大哥的吗?
周震满脸笑道:“我是特地来送贺礼的。”
“靖飞,周堡主的贺礼咱们收不起,送客。”路靖麟冷冷吩咐。
“是。”路靖飞立刻拽住他,要将他拖出去。
他不肯出去,甩开手说:“靖麟,我可是诚心诚意来送礼,你不瞧瞧我送的贺礼吗?”
“不需要。”毫不迟疑地一口拒绝。
路靖飞想到什么,突然一改怒容笑了起来,“不过,你另外一份贺礼咱们前几天倒是收到了,可真是多谢啦。”就在前几天,他让老杨运出大批劣矿卖给他,换回了一笔为数不少的银两,为了怕太快被识破,他们还在那一车车的劣矿上铺了一层品质较佳的好矿做为掩饰,这时破日堡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
经他一提,周震想起自己花了大笔银子,居然买回一堆劣矿,他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你先别得意,先看看我送来的礼物再说吧。”他回头唤道:“来人,带上来。”
他的两名随从带进来一名女子,那名女子用丝怕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而只瞥去一眼,路靖麟便认出她,毕竟当了两年多的夫妻,他不可能认不出来,登时皱起剑眉。
瞧见他脸上的神情,周震得意一笑,推了女子一把,“今儿个可是你相公纳妾的好日子,你还不快过去恭喜他。”
女子被推得踉跄了下,缓步走到路靖麟面前,抬手揭下脸上的丝帕,露出一张娇艳的脸孔,幽幽唤道。“靖麟。”
看清她的面容,喜堂的众人宛如炸开的锅般一时喧哗起来。
大半年前谢丽娘与人私奔后,路家对外的说词是她返家省亲得了急病骤逝,但私下得知真相的人不少,因此她突然在喜堂上现身,着实让众人大为吃惊,议论纷纷——
“这路夫人不是死了,这是人是鬼呀?”有人惊骇地道。
“她没死,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路家为了顾全颜面,才对外佯称她死了。”
“可她怎么会突然间回来了?”
“就是呀,她怎么还有脸敢回来?”
路靖麟没开口,倒是一旁的路靖飞见到她后,怒问:“你还回来做什么?”
没理会他的质问,谢丽娘深情款款地看着路靖麟,“靖鳞,半年多前我得了不治之症,我们夫妻恩爱,我不想你为我伤心难过,所以才会忍痛弃你而去,可没想到半途遇到了一名神医,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治好了我的病,所以我回来了。”
她一这番话顿时又让喜堂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有人感动、有人质疑。
路靖飞闻言,咬牙切齿地讽笑,“你得了不治之症?这种瞒天大谎你也撒得出来!你明明就是跟——”
路靖麟叫住气愤不平的弟弟,“靖飞。”
看向喜堂上的众人,路靖飞咬牙忍住要月兑口而出的话。毕竟她不要脸,他们路家还要做人。
谢丽娘眼眶含泪走向坐在堂前的路老夫人,扑倒在她脚前。
“娘,你相信我,我当时留书出走,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大夫说我得了不治之症,我以为没救了,所以才会心灰意冷地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静静死去,怎知道会遇见一个医术高明的神医,治好了我的绝症。我兴匆匆地赶回来,没想到靖麟竟要另娶她人,娘,你要为我做主啊!”
路老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哭倒脚前的谢丽娘,一时分辨不清她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这……”她看看儿子,再看看她。
“靖飞,先让人把她带下去。”路靖麟沉声吩咐。
路靖飞气愤地道:“大哥,应该把这满口谎言的女人撵走才是!”既然有种跟了别的男人跑,就不要再回来,回来还编造一串鬼话想瞒骗众人,她当人家都是蠢蛋吗?会听信她这种拙劣的谎言!
路靖麟走到他身旁低声交代,“你先把她带走,别让她干扰婚礼,等拜完堂,我再处理她的事。”
想起大哥拜堂才拜了一半,就被她突然打断,路靖飞立刻应允,“好。”他走过去强硬地拽起谢丽娘。
她哭喊地挣扎着,“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走!娘,你要帮我做主,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回来,你不能让靖麟这么对我!”
周震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路夫人,事情都成了定局,你就委屈一点吞忍下所有苦,毕竟靖麟现在眼里只见新人笑,哪还听得到旧人哭。”
冷觑他一眼,路靖麟扬声道:“李叔,替我送周堡主出去。”
李泰早就想撵人了,快步上前。“周堡主请。”
见喜堂被他突然的出现搅得一团乱,周震得意地迈步离开。有谢丽娘在,他就不信路家日后还能有安稳的好日子过。
哼!耙阴他的钱,走着瞧,今天这场闹剧只是个开始。
周震离开后,路靖飞叫来两名下人,强架着谢丽娘离开,她一路从喜堂哭嚷着出去。
“娘,你要为我做主,还我一个公道啊……”
那哭喊声让纪丝儿不安又不忍,所有的喜悦在谢丽娘突然出现一闹之下,全都消失不见。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知道,方才那哭喊的女子似乎是路靖麟先前的妻子。
听见谢丽娘的哭喊声,路老夫人蹙眉站了起来,知道母亲必是被谢丽娘的话打动了,路靖麟走到她身边。
“娘莫信了她的谎言。”
“可是万一丽娘说的是真的……”
“不可能!以她的性子她若得了病,怎么可能隐忍不说?您还记得她刚嫁来路家时,不过绊了一跤跌疼了,她就破口大骂,乱砸东西,还拿下人出气一事?”
细想了下,路老夫人又重新坐下。
喜堂上闲杂人等终于都驱离了,路靖麟回到纪丝儿身畔,她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吩咐,“继续拜堂。”
听见这句话,她揪拧的心这才徐徐展开来。
耳边很快传来司仪响亮的嗓音,“方才已拜过天地,接下来请新郎、新娘二拜高堂。”
两人朝坐在堂上的路老夫人拜下。
司仪再唱,“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盈盈拜下。
“礼成,送入洞房。”这时鼓乐齐奏,宾客贺喜声不绝。
纪丝儿忍不住伸手按在剧烈跳动的心房上。她真的嫁给他了!
***
龙凤喜烛将寝房映照得一室如昼,路靖麟进屋后,直接朝内室的床榻而去,看见新娘子端坐在床边,他神色一暖,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深笑。
“请庄主揭去新娘子的盖头。”喜婆捧着秤杆说。
他接过秤杆,挑去罩在她头上的红色喜帕。
纪丝儿羞赧地低垂螓首,心跳如雷。
“丝儿,把头抬起来。”他轻声道。
她缓缓抬起头,双颊生晕,眼眸里流漾着掩不住的羞喜之色,清丽的容貌淡抹胭脂脂,灵美得令人惊艳。
路靖麟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她。第一次成亲时,是为了应娘的要求为病重的父亲冲喜,娶进丽娘时,担忧父亲的病情,他心情沉重,压根无心办喜事,丝毫没有感受到洞房花烛的欢乐。
这一次来到洞房,站在新娘子面前,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先前因为丽娘大闹婚礼的事,此刻全一扫而空。
“庄主,该与新娘子喝交杯酒了。”喜婆在一旁提醒他。
他执起纪丝儿的手,领着她走到桌旁,扶她坐下。
“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他摒退侍婢与喜婆。
“是,祝贺庄主与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喜婆与几名侍婢退下前,一起同声祝贺。
“嗯,下去领赏。”打发走闲杂人等,他在她身旁坐下,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接过那杯酒,纪丝儿脸儿发烫,心跳得又急又快。
路靖麟没有多说,挽住她的手,与她一起喝下交杯酒。
当酒液滑进喉咙,霎时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抬眼凝注着他,她细长的丹凤眼亮如星辰,望着此生最爱,情不自禁地绽开笑靥,唇边露出两枚梨涡。
见她笑颜如花,令他舍不得眨眼,“你该多笑。”
“好。”他喜欢她笑,她就笑给他看。
见她脸上的笑靥更加灿烂,他压抑着身子躁动的,夹起桌上的菜肴放到她碗里。“饿了吧,快吃些东西。”
她拿起筷子慢慢吃着他为她夹的菜,每一口菜吃进嘴里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你怎么不吃?”见他都没动筷,只顾着夹菜给她,她细声询问。
“我方才在喜筵上吃过了。”
看见桌上摆着一些象征吉祥的果品甜糕,她舀碗红枣莲子百合汤给他,也为自个儿盛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