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新闻都在播报关于巨德企业的掏空案,商晓静也密切留意案情的发展,目前巨德董事长陈三荣与凌胜杰两人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已遭到查封扣押,而两人聘请的律师虽提出交保的申请,但都被法院给驳回。
“他爸的财产都被查封扣押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到他?”商晓静咬着果汁上的吸管,坐在学校餐厅里紧盯桌上的报纸,语气中隐隐透出难掩的关心。
崔惜恩吸了一口珍女乃,不以为然的说:“晓静,他那天那样对你,你还管他死活干么?”
那天看见凌学长如此拒绝晓静,她也很生气,因为就算学长不喜欢晓静,也该委婉一点拒绝,最起码,不要让人家女孩子那么难堪,害晓静第二天肿着眼睛来学校,一看就知道前一晚哭得很惨。
“惜恩,你不要这样说他啦,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他不喜欢我这也不能怪他呀。”被心上人当面拒绝的事她早已释怀,只是偶尔回想起来,她的心还是会有点揪痛的感觉。
崔惜恩眯起眼观察好友,没忽略好友脸上流露出来的那抹担忧,“欸,晓静,你该不会是还喜欢他吧?”
“才没有。”商晓静立刻摇头否认。
她狐疑的问:“那你干么管他爸的事对他有没有影响?”
“只是随便问一问,我早就已经不喜欢他了。”说完,她一口气吸光还剩半杯的果汁,再重复一次,“我真的已经不喜欢他了。”
沉吟了下,崔惜恩才说:“他爸的财产遭到查封,我想对他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我听说他妈妈在几年前过世了,家里只剩下他和他爸,如果他名下没有其他财产的话,以后生活可能会有些麻烦。”见好友听到这里,那对细致的眉毛都皱了起来,她再补上一句话,“不过你放心,他都读到研二了,我想他名下不可能没有其他财产,生活应该暂时不会有问题。”
“可是,你不是说他拿到硕士之后就要出国读书吗?那需要不少钱吧?怎么办?”她语气里不自觉表露出心急。
“说不定他爸在出事前,就把钱转移到他名下了。”瞄好友一眼,崔惜恩在心里叹息。还说不喜欢人家了,不喜欢……还会替他这么着急吗?
又隔了两个多月,商晓静才再见到凌适尘。
这天傍晚,她搭家里司机的车要去参加一场派对,经过一个路口时,不经意往外一瞥,看见他站在路旁,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张叔停车!”她月兑口急道。
“有什么事吗,小姐?”闻声,张叔将车靠向路旁,不解的问。
“我看见一个朋友,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她打开后座的车门,匆匆往回走。
凌适尘背对着她专心讲电话,商晓静来到他背后,听见他对着手机说——
“……法院已经允许我爸交保了,保释金一千万元,我目前已筹到四百万,还少六百万。舅舅,你方便……”他把手机贴在耳旁,仔细听着对方的话。片刻后,他唇瓣扯出一抹冷笑,嗓音却仍旧温和的对着手机里的人说:“既然舅舅有困难,那二十万就不用了,我再想办法好了。”
结束通话后,他五指紧紧握住手里银白色的手机,眸中隐隐窜动一丝怒火。
以往父亲无偿周转给舅舅家的钱至少就有数百万之多,如今父亲落难,舅舅竟然只肯拿出二十万?!
猛然间,他身后传来一道嗓音——
“欸,你刚才在向人借钱吗?我……”
看见他霍然转身,用一种寒冽的眼神瞪着自己,商晓静不自觉顿住了话。
“你是特地来看我笑话的吗?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吧?”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让她愣了一下,“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有说我是来看你笑话的吗?我是刚才经过,听见你在跟人家借钱,所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漠然的打断,“那又怎样?很可笑吗?”
昨天律师通知他,父亲可以交保了,但由于父亲名下的资产已全部遭到冻结,而他户头里只有两百多万现金,根本不够。另外的两百万,还是系上教授和一些交情好的同学筹来借给他的。
这两天来,他接连打了几通电话给家中其他亲戚,却迟迟借不到足够保释出父亲的金额,心情已又急又烦,此刻,又被她听见这种事实在难堪,因此语气里无法掩饰心中的恼怒。
他不友善的态度,让商晓静也恼了,“你这个人都不听人家把话说完吗?我是想跟你说,如果你要借钱保释你爸爸,我可以借给你!”她一口气说出刚才一直想说的话。
“你要借钱给我?有什么条件?”凌适尘的眸底还是布满一片寒霜。以她的家世,她确实有这个能力借钱给他。不过在他那天那么直接的拒绝她之后,他不认为她还会肯无条件借钱给他。
“条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怔了怔。
“我们非亲非故,你借钱给我总有条件吧?还是你希望能跟我交往,用钱来买我的爱情?”这两天在筹父亲的保释金时,遇到太多虚情假义的人,令他不再相信人性,因此说话毫不客气。
听见他的话,商晓静气炸了,“凌适尘!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我才不希罕你那廉价的爱情!”被他彻底激怒,气头上,她口不择言的再说:“好,你问我要什么条件是吗?我可以借给你六百万,条件就是包养你!”她高高扬起下颚,怒目瞪视他。
她本来只是好心想帮他,根本无须任何条件,可他竟然把她想得那么龌龊,简直是对她人格的最大污辱,她干脆如他所愿!
“你要包养我?!”他眼一沉,神情冷得足以冻死人。
“没错。你要钱的话,我有得是钱可以借给你,但条件就是包养你。”她挺起胸膛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好心被雷亲,她现在满肚子气正要发泄。
“小姐,时间快来不及了。”在路旁等了好半晌的司机张叔,终于下车过来提醒她。
“好,我这就过去。”她应了声,转身要走,想起什么回头又撂下一句话——“我刚才说的事,你若愿意,就打0923××××××这支电话给我。”
凌适尘眸光阴鸷的目送她离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握在他左手上的手机,差点就被他捏得碎裂开来……
当天晚上,商晓静便很后悔对凌适尘说出那样的话了,她万分懊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要怎么补救。
她想,他当时口气会那么冲,多半是因为借不到钱,担心父亲无法交保,心情烦躁才会那样,她不能怪他态度那么差。
惜恩果然没说错,她真的是单细胞生物,老是好心做坏事,就像当年惜恩的事也一样。
惜恩父母早逝,家里只剩她与女乃女乃相依为命,平日全靠低收入户的补助与女乃女乃拾荒所得维生,结果在她们国二那年,女乃女乃罹患了癌症,这一病,惜恩为了要照顾女乃女乃,因此决定休学去找工作。
当时从老师那里得知这件事,她便拿着惜恩家的地址,叫送自己上下学的司机叔叔载她过去找惜恩。
结果一进惜恩家,迎面而来的异味便让她忍不住掩住口鼻。“你怎么住在这种又臭又小,像垃圾堆的地方?”
担忧女乃女乃的病情致使心情已经很不好的惜恩,听见这话立即气愤的推着她,要赶她走。
“没错,我家就是垃圾堆,你这种千金大小姐还不快走?闻到这里的臭气,小心回去你鼻子烂掉!”
“你在干什么?不要推我!”看见惜恩的手不知是怎么回事,全都沾着黑漆漆的油污,她尖叫一声,“你的手脏死了!快点拿开,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听到她的话,惜恩更加生气,将手上漆黑的油污往她衣服和身上抹。
“啊——你还碰我!”她的怒气也被惜恩故意挑衅的行径挑起,当场苞她打了起来。
两人你扯着我头发、我拉着你衣服,你打我一拳、我揍你一下,结果很快扭打成一堆,最后还是待在车上等她的司机叔叔察觉异状过来察看,才将她们拉开。
那时,她的脸和身上都沾满了惜恩手上的黑色油污,头发也凌乱纠结成一团,回去后不敢被爸妈知道自己跟同学打架,怕被严厉的母亲责罚,因此她只好趁父母还没回家前,躲进浴室里用力搓洗一身的脏污。
但那种油污真的很难洗,她花了好久才把自己清干净,不过衣服上的脏污却怎么都弄不掉,最后,她只好偷偷拿去扔掉。
然而,这件事瞒得过父母,却瞒不过小她一岁半的弟弟。
弟弟与她不同,从小便展现他过人的聪明,她在读国小时,他已开始看国中的书;她读国中时,他已在看高中和大学的书;她高中毕业那年,弟弟已拿到美国哈佛大学的学位。
两年前,弟弟毕业回台湾后自行创业,没有进永擎集团工作,她父母对此也乐见其成,并不反对。
记得当时弟弟发现后,询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只好老实告诉他。
听完,他只问她一句话,“她那样对你,你还想帮这个同学吗?”
“想啊,我本来就是要去帮她的,谁知道会跟她打架?凯晖,你帮我想想办法要怎么帮她好不好?她好像很讨厌我耶,看见我,说不定又要故意把我弄脏。”她不想再次用力搓洗自己的脸和身子了,很痛。
“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姊姊?”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鼻子,摇头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结果第二天,由凯晖出面,几句话就劝得一直不肯住进医院的惜恩女乃女乃入院治疗;然后他又找了清洁公司将惜恩家打扫整理过,整个焕然一新;最后,他再用一笔六位数的钱买走惜恩家一个缺了口的陶碗,说是什么古董,让惜恩与她女乃女乃安心接受了那笔钱。
但他带那个陶碗回家后,转手就想丢进垃圾桶,被她看见才留了下来。“你不是说这是古董吗?怎么可以丢掉?”
他似笑非笑的轻哼一声,“那不然放你房间好了,这种东西我不喜欢。”
就这么过了几年后,她才从母亲那里得知,原来那个陶碗根本不是什么古董,凯晖之所以那样对惜恩和她女乃女乃说,只是想让她们心安理得的接受帮助而已。
“助人也要有智慧,必须在顾及别人的尊严下出手,才能让人放心的接受。”这是后来母亲告诫她的话。
商晓静重重一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没有智慧的人,因为她每次想帮助别人,最后总将事情搞砸。
凌适尘的事也一样,她明明就是想帮他,结果却弄成这样……
翻身趴在床上,她拿起手机想拨给弟弟,询问他该怎么办,但按了几个号码,想起自己一定又会被弟弟骂笨,只好讪讪的丢开手机。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临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户头里的存款好像还不足六百万?
那当下她都豪气的说要借钱给人家了,若到时候没钱借,可就糗大了。
身为永擎集团的大小姐,父母给她的零用钱虽然比同学都多,但也没多到太离谱,一直到上大学之后,她一个月才有三万块的零用钱。
不过,她这些年存下来的零用钱加上压岁钱,算一算也差不多只有三百万多一点。
“怎么办?如果真要借钱给他,这些钱根本不够……”她拿出存折,瞪着上面的金额,愁眉苦脸的想着。
商晓静作梦都没想到,隔了两日,凌适尘居然真的来找她,而且还说出了那种话——
“你想包养我可以,那就六百万成交,期限到我还完款为止。”
“蛤?”她太吃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到底答不答应?”他面无表情的再问一次。
“噢。”在他的催问下,她傻傻的点了下头。
见她同意,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式两份合约让她过目。
“里面是我草拟的几条关于包养的权利与义务,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就签名吧。”
她低头看着合约,那一排排黑体字在她眼前迅速掠过,可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没有任何一段文字进入她的脑子里。
她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认真细读合约,否则,她就会发现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
看见他把一支笔递到她眼前,她没有多想的接过来便签了。
把合约递一份给她后,他收起自己的那份,抬头问她,“那笔钱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他语气有丝不耐的开口,“商晓静,既然合约签了,我希望你能在今天把钱交给我。”他父亲还在等着这笔钱去付保释金。
她匆匆忙忙的应了声,“噢,好。那、那我两个小时后拿给你。”
“好。”听到想要的答案,凌适尘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商晓静回神瞥见手里的合约书,顿时像被火烫到一样吓得丢开它。
天啊!罢才她是中邪了吗?怎么会傻傻跟凌适尘签下这种鬼合约?
天呐、天呐,怎么会这样?她根本不是真要包养他,那天只是说气话而已,谁晓得他居然当真了……她像陀螺一样在原地抓着头发乱转着。“六百万……一时间我去哪里找六百万来给他?!”她的户头里只有三百多万啊,惨了!
她不敢跟精明的爸妈开口要钱,因为在他们面前,她没自信能保住这个秘密,若是让他们知道她竟然跟男人签下包养的合约,她绝对绝对会被本来就对女儿严厉管教的母亲给修理得很惨。
说不定会扣光她的零用钱,还有,换季时不再帮她出治装费。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惨的。老妈一直认为她脾气不好又没耐性,该好好教一下,因此高中毕业时原本打算送她出国,到欧洲某间贵族学校去学习礼节,同时扩展人脉,是她极力争取才能留在台湾读大学。
若是被得知这件事,也许老妈一狠心,真的就会把她送出国读书,接受什么淑女教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件事绝不能让老爸、老妈知道……对了,还有凯晖!
焦急中,商晓静突然灵光乍现。她那个聪明的弟弟一定有钱,找他再借三百万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