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听说杨家的人已经搬回来了。”
“杨府这几天好热闹,每天门前都车辆纷纷、访客不断,忙碌得不得了呢!”
“会不会是杨将军已经告老还乡了?”
“胡说,杨将军也不过才四十几岁而已,现在告老还乡,未免太早了些。”
“那他们迁走了这么多年,怎会突然又回来呢?”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是啊!是啊!快干活儿吧!”
这是杭州城内近日来最新的耳语,不管是市集里或者是茶坊、饭馆大家都在谈论这个话题。
想杨家当年在杭州是何等的风光,接连著几世几代都位居高官,最后还出了个威震八方的武状元。
但,就在十几年前,听说武状元出了点事,后来也不知情况如何,杨家人突然就在一夜之间搬离杭州,只留下几名家丁看管那片宅子。
如今,他们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难免会在杭州城内造成极大的骚动和诸多的揣测。
街道旁的茶坊内,荣奕正和好友宋钧尧一起喝茶聊天……
“奕兄,关于我去年向你提过有关我妹妹秋红的事,不知你可有仔细考虑过?”宋钧尧很郑重其事地道。
“这……”荣奕没想到事隔一年,好友仍会重提往事,一时之间,还不知该怎回答。
宋钧尧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好友的为难,於是,他笑著道:“我今天会再向你提起,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看得出秋红她还在等你,许多媒婆来家里提亲,她都婉拒了。你若对秋红无意,就坦白对我直说无妨,我好劝她早些死了这条心。”
“尧老弟,不瞒你说,其实我已经有一个中意的姑娘了,只是……”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是怎样?”宋钧尧一听见这位一向不近的好友已有中意的姑娘,心中倒是感到十分好奇。
“爹娘嫌她出身不好,只能接受我纳她为妾。”荣奕坦白说。
“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宋钧尧更好奇了。
“她无父无母,从小苞著养母在街上靠著乞讨过生活,是个小乞儿呢!”他坦然地对好友说。
“小乞儿?”宋钧尧确实感到震撼了,他这位好友外表英俊挺拔、气宇轩昂,是杭州城内许多千金小姐最想托付终身的对象,如今,他竟会看上一个小乞儿?
唉!这也难怪伯父、伯母要反对了,且不论两人的外表问题,光身份差距就如此的悬殊。宋钧尧实在无法接受好友拒绝他貌美如花的妹妹,反而去看上一个小乞儿的事实。
“对!她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我却深深地爱著她呢!”这一年当中,上门来的媒人不计其数,爹娘也希望他能尽快找个姑娘,将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可他还是用各种方式拒绝了,只盼爹娘最后能够成全他和吉祥两人的婚事。
“你不会是将同情误以为是爱情吧?”宋钧尧知道好友心地善良,可善良到这种程度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同情和爱情我分得很清楚,也许……你见到她,也会情不自禁地喜欢她!”这一年来,吉祥已经渐渐地融入他的生活,言行举止也愈来愈像个千金小姐,他相信没有几个男人能够抗拒她那份与生俱来的迷人丰采。
“罢了!罢了!”宋钧尧向他摆摆手,他怎可能和这位想法总是异於常人的好友一起疯?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那个空位突然来了两个仆役打扮的男人。
其中较胖的那位一坐下就嚷著:“爷竟然要我们在这个人山人海的城镇里找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姑娘,这简直是大海捞针了。”
“爷要我们找,我们就尽心找,你光抱怨有什么用?”较瘦的那位看起来就是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
“你看看都已经几天了,整条街上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难道要我们一个个去问?”
“你不是很喜欢看漂亮的姑娘,给你这样的机会还不好?”
“我总不能见著年轻的小姐就问人家身上是不是有一块古玉吧?人家会当我是个疯子呢!”胖子满月复牢骚。
“爷找不著小姐,心里也很著急,我们看了心上也难过呀!所以,明知是不太可能的事,我们也要尽全力去做。你还是快把茶喝了,咱们还得去找人呢!”
“唉!咱们当人家下人的,也只能这样了!”胖子喝了一大口茶,似乎很无奈地道。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两人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刚刚说要找的人,可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是呀!”较瘦的那位双眼一亮,随即问道:“请问这位公平可是认得这样一个姑娘?”
“是谁派你们出来找人的?”荣奕不想对他们说太多。
两人互看一眼之后,胖子才回答:“是杨侯爷。他正在找那位失散多年的千金呢!”
“你们说她身上有块古玉是吧?”他再次向他们确认。
“是呀!听说是一块只传女不传男的古玉呢!”
“多谢!”荣奕心上又惊又喜,他向两人抱拳一揖,立即转过身对宋钧尧道:“尧老弟,对不起,我还有点要事,必须先走一步了!”
宋钧尧对他突如其来的举止感到十分疑惑,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於是就暂且搁下心中的好奇。
“好吧,我们改天再聊。”
荣奕匆匆地付了帐,就马上离开茶坊,直接奔回荣府。
“吉祥,我刚刚在茶坊里听人说杨侯爷正在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她的条件和你正好相符,我想……”荣奕急切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吉祥,怎知,她听了之后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皱起眉头。“怎么?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开心?”他满心的疑惑。
“奕,就算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又怎么样?他们已经将我抛弃十七年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荣奕没料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很柔顺的吉祥,原来也有她刚烈的一面,其实,她对当年抛下她的父母亲一直很不谅解。
“吉祥,我曾经说过他们当年抛下你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不是这样,他们何必在十七年后又急著要找你呢?”他有一种预感,杨家的人这次突然搬回来,一定是和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女儿有关,而吉祥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那个女儿。
“我也说过,我心中只有那个扶养我长大的娘,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但是,她永远都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娘。”吉祥也很固执。
“吉祥……”荣奕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婉言道:“你若不去相认,也许这一生就这样和他们错过了,你真的割舍得下吗?”
闻言,吉祥一颗心紧紧地揪了一下。荣奕说得没错,她真的割舍得下吗?
虽然嘴里总说不在意,可她还不是把那块玉像珍宝似的一直带在身上?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内心深处依然渴望能见他们一面吧?
“听说杨家人已经搬走十几年了,这次突然又回来,而且一回来就派出大批人手在寻找女儿的下落,我感觉得出这事对他们必定是非常急切的,如果他们当初是恶意将女儿遗弃,现在又何苦这样寻找?”
吉祥沉默下语,她内心好挣扎,一方面怕自己只是空欢喜一场,杨家正在寻找的那个女儿根本就不是她,但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自己就是杨家在寻找的那个女儿,那么,从此之后,她是不是就要和荣奕分开了?
“你把那块玉珮给我,我先拿去杨家给他们认看看,如果你真的是他们的女儿,我一定会问清楚他们当年抛下你的原因,若他们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不让他们将你带走,你说好不好?”荣奕轻声哄道。
吉祥抬起头,眼神有些幽怨地看著他,问:“如果他们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就要让我回到他们身边?”
听她这么一问,荣奕先是一愣,继而笑著说:“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亲生父母,又深切地渴望你能够回到他们身边,我能不让你回去吗?”
吉祥的眉头轻轻地一拧,一时之间,她也迷惘了,如果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代价就是离开荣奕,她舍得吗?
“你舍得让我走吗?”挣扎了许久,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我舍不得也要舍得啊,傻瓜。”荣奕将她的身子轻轻地往前一揽,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我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让你们一家人不能团聚吧?”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他对此事所表现出的依依不舍,反而明显地看出他眼中的兴高采烈?
“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舍得让你受到一点伤害的。”他只会选择对她最好、最有利的事去做。
他急著要将她推离身边,已经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了,可她此时也不愿多说,如果老天爷真要在此时拆开他们,她也认了。
反正,她一直都是让命运摆布的,她根本就没得选择。
於是,她推开他,将挂在颈子上的那块玉珮取出来,交给他。
“我已经把未来的命运交给你,要怎么样,都随你决定了!”
“我又不是老天爷,怎能决定你的命运?”荣奕笑道。
“总之,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留下我就留下,我还能怎样?”她有点赌气地,转身就走进自己的房内。
“吉祥,若不是为了让你这一生不再有遗憾,我又怎舍得你离开呢?”荣奕握著掌上那块还带著些许温热的玉,喃喃地说著。
“平远,这么多天了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容貌绝美的贵妇轻蹙著眉,语气显得十分焦急。
“你别忧心,我已经加派许多人手出去寻找,应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回来。”俊挺温雅的男人在一旁劝道。
“唉!都怪那赵婆婆,竟然如此狠得下心,将咱们女儿丢弃,还故意放出假消息,说他们一家人搬到长安去了,害我们也傻傻地到长安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邵月媚说到这里,又伤心得掉下泪来。
“月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再埋怨赵婆婆也没用,只怪当初我们思考得不够周密,只想快点把女儿送出府去,赵婆婆毕竟只是个产婆,不是我们的亲人,在那种情况下,她会感到惶恐,也是人之常情。”杨平远长年征战沙场,对世事早已看得透彻,赵婆婆的行为只是一种寻常人会表现出来的求生本能,他不怪她。
“我怎能不怨?若不是小叔在金陵城遇到赵婆婆,得知事情的真相,我们一家人都还在长安漫无目的地寻找……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冒著大家一起死的决心,怎么样都不该把女儿交给她。”邵月媚只要想到那个刚出世的女儿就这样被丢弃了,她的心就有如刀割般。
如果当初他们不要被赵婆婆所欺骗,留在杭州好好地找,或许还有机会见到女儿;而今,都已经过了十七年了,他们究竟要上哪儿找呢?
噢!她可怜的女儿啊!到底现在是生是死呢?
“月媚,也许这就是女儿的命,你若是因为太过思念,反而把身体弄坏,可就不好了。”杨平远心疼地劝著。
“平远,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人家说母子连心,我怎能不思念?”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家仆来报:
“大爷、夫人,荣记布庄的大少爷来拜访。”
“快请他进来吧!”
夫妻两人互看一眼,邵月媚赶忙拿罗帕将眼角的泪水拭乾,一会儿,就见荣家大少爷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晚辈听闻侯爷、夫人回到杭州,特地前来请安……”荣奕抱拳一揖,目光落在杨夫人身上便愣住了。
她……果真有一张和吉祥七、八分神似的脸!
难道她真会是……
两人初次见面,杨平远不免也要说些客气话:“听说贵泽兄已经将荣记布庄交由你来管理,这几年来更是经营得有声有色,你年纪轻轻的就有这样的成就,实在难能可贵。”
荣杨两家在杭州都是大户人家,只是一官一商,两家的往来并不频繁,不过彼此的状况大约略知一二。
杨平远一回杭州就听说荣记布庄愈做愈大,自从年轻的一代接手后又扩展了六家分铺,荣记布庄几乎可以说是江南第一大字号了。
因此,他不免也就对这几个晚辈感到十分好奇,如今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材、相貌堂堂,正所谓青出於蓝胜於蓝,杨乎远愈看愈觉欣赏。
“侯爷谬赞了,晚辈只是守成而已,实在不敢当。”他暂且压抑住满心的疑问,和两位长辈寒暄著:“侯爷这次回杭州可是要长住?”
“这次是专程回来处理一件私事,待事情处理完仍要回长安去……”
这时,一位年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和一位老管家突然走了进来。
“爹、娘……”少年似乎很开怀地道:“顺伯带我去西湖转了一圈,果然是名不虚传,以前在长安老是听爹娘说家乡的西湖有多美,若不是亲眼看到,我还不能真正体会呢!”
“华儿,有客人在,你也不先向人家问候一声。”邵月媚提醒他。
“呃……”杨少华往旁边一瞧,看见一位仪表堂堂的大哥,他忙拱手问候一声:
“这位大哥好!”
荣奕见这孩子长得十分俊俏,於是笑著问道:“这位可是大少爷?”
“是啊!他一回杭州每天都忙著四处游览,怕遗漏了什么似的。”
荣奕趁这机会便问:“我听人家说侯爷正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女儿,不知这传言是否属实?”
邵月媚一听,便急著道:“没错!我们就是为了这事儿回来的……”
闻言,荣奕心头一惊,於是又问道:“不知那位失踪的小姐是否有什么特徵?”
“那时太过匆忙,我连女儿的长相都不及细看,只在她身上放一块玉珮,就让人给抱了出去,算算她今年也已经十七岁了……”邵月媚看了丈夫一眼才叹口气道:
“整整十七年,我们一家人为了寻她,从杭州搬到长安,现在又从长安回到杭州,只怕……”
“当初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大小姐一出生就被带走?”此时,荣奕已经有九成把握了。
杨乎远大略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下,当他提到赵婆婆将孩子丢弃在破庙里时,荣奕就已经十分肯定吉祥就是杨府正在寻找的那个女儿了。
杨平远说完后,立即向他请求道:“荣公子经常在各地来往,若是有机会可否帮忙留意一下?”
“侯爷,坦白说,晚辈今天特来拜访,正是为了此事……”
夫妻俩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好像真有什么线索似的眼神,连忙问道:“荣公子可是有小女的消息?”
荣奕从腰带里取出吉祥带在身边那块玉珮,放在掌心让他们辨识:“夫人说的可是这块玉珮?”
邵月媚一见到那块玉珮,立即抓了起来,看了又看,果然是她当年放在女儿身上的那块玉珮,心上一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杨平远见妻子这般情景,心上大概也明白了,他迫不及待问:“小女……她现在可安好?”
“她很好!”荣奕替吉祥感到高兴,她终於可以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她现在人呢?”邵月媚恨不得马上能够见到女儿。
“吉祥……呃,大小姐现在就住在寒舍里,侯爷和夫人随时都可以见她。”
“那真是太好了!”邵月媚喜不自胜,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了。
“找到姊姊了?”一旁的杨少华也瞪大眼睛,十分惊讶地问道。
“可否冒昧地请问一下荣公子,小女为什么会住在贵府?”杨平远更开切女儿被赵婆婆丢弃后所发生的事,他想知道女儿是不是一直都过得很好。
“关于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荣奕毫不隐瞒地将吉祥这几年的情况大约向杨家夫妇说明一番,可他却保留了自己对吉祥的感情。
他认为此事不应太过急切,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能让他们一家人团聚,其余的,以后再慢慢说也无妨。
杨家夫妇一听见他说是一个乞丐婆婆将女儿扶养长大,而他们的心肝宝贝也长时间跟著乞丐婆婆在街上行乞,心上是又酸又痛,邵月媚禁不住又掉下泪水。
“这么说来乞丐婆婆也算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只可惜,我们竟无法报答她对女儿的养育之恩了!”杨平远十分感慨。
“咱们改日有空就去婆婆的坟前上个香吧!”邵月媚对於一个仅仅只是靠乞讨维生的老人家,竟愿意这样照顾他们的女儿,她心上只有深深的敬意。
“嗯!这是应该的。”杨平远正有此意。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方便和女儿见面?”邵月媚急切地问。
“侯爷、夫人,待晚辈先回去将此事告知大小姐,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之后,我会亲自带她回来……”尽避这对吉祥和杨家都是一件好事,但荣奕却不太能够接受吉祥就要离开他身边的事实。
“荣公子,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是有些心急,因为家母已经病得不轻,她现在唯一记挂的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孙女,我们希望能带小女回去长安见她一面,让她心中不再有遗憾……”杨平远面色颇凝重地道。
“老女乃女乃的心情晚辈能够体会,相信大小姐也不会让老女乃女乃失望的。”荣奕突然感到心酸,他似乎已经可以预料,吉祥这么一走,他们要再相见可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荣公子,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了!”虽然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能见到女儿,可他们夫妻还是决定遵照荣公子的提议,先让女儿有个心理准备。
荣奕随后告辞离去,杨家夫妇两人倒是让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震撼得有些手足无措、坐立不安了。
“你说他们要带我回去长安?”吉祥一脸错愕地问。
杨家已经确认她就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并且也解释了当年之所以抛下她的原因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知道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她的消息,吉祥心上对於他们的不谅解,已经全都释怀了。
但是,一听见荣奕说他们要带她回去长安见老女乃女乃,她的心突然又感到旁徨无措,如此一来,不正意味著她和荣奕就要分开了?
“侯爷说老女乃女乃病得很重,而你是她心上最为牵挂的人,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回去见她一面,别让老女乃女乃这一生留不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想到吉祥就要离开他到那遥远的长安城去,他心中又何尝舍得呢?但为了一圆老女乃女乃心中的遗憾,他这一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对吉祥而言,杨家的人只是她未曾谋面的血亲,连一点感情都还谈不上,而荣奕却是她心上最锺爱的男人,如今突然要她离他而去,她还真无法接受。
“你真心希望我回长安去?”她含著泪问。
“於情於理,我都没有理由不让你回去啊!”她眼底闪烁的泪光,让他好心疼、好不舍。
“如果,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呢?”
“傻瓜。”他揉了一下她的发心,宠爱地道:“这只是暂时的分别,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珍爱的女人,不管多遥远的路途,最后我仍会相寻而去。”
有了他的保证,她终於安心地笑了。
“我一定会等你!”她也给了他一个保证。
荣奕满怀伤感地瞅著眼前这张让他百看不厌的脸蛋,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浓烈的不舍,深怕她这一去,他们就永远不能再相见似的,他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就怕到时侯爷和夫人舍不得将你嫁给我呢!”
“若真如此,你打算怎么办?”她有些忧心又有些顽皮地问。
荣奕笑著说:“若是他们不愿意接受我的求亲,那么我就每天站在贵府的大门前等著,不论刮风下雨都不走,直到他们心软为止。”
“只怕他们还没心软,我就心疼死了。”她抬起头娇嗔地道。
“那我们就一起私奔吧!”他为她的傻气,开怀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人家都难过死了!”一想到离别在即,她怎么都无法开心地笑出来。
“毕竟能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总是一件喜事,虽然我非常舍不得你走,但我还是真心地为你感到高兴的。”唉!这就是他心里头十分矛盾的地方。
“奕,希望你不会让我等到人老珠黄,却迟迟不来呀!”女孩儿的青春有限哪。
“想到哪儿去了,你现在还是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呢!”荣奕痴痴地望著她道:
“我会耐心地等著花儿盛开,在她最娇美时再好好地收藏起来。”
哎呀呀!说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跋忙又将头钻进他的胸襟,遮去她一张羞得红透的俏脸。
吉祥就是名震天下的镇远侯杨平远的女儿,这个消息很快地就在荣家散布开了,荣家上上下下都感到不可思议极了。
她的人生还真是充满传奇性,从原本只是在街上乞讨的一个小男孩,然后成为荣大少爷身边的一个小斯,没多久后又变成一个漂亮得像仙子般的姑娘,这已经够让大家津津乐道了,没想到,最后她居然又变成侯爷的女儿。
许多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惊讶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就连荣老爷和夫人都深感震惊,谁知道这个他们原本想要让儿子纳为妾的丫头,竟会是镇远侯的千金?
荣夫人心想,难怪她一直觉得那丫头长得好面善呢!
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都直呼好险,还好当时儿子并没有真的这么做,要不他们还真不知该如何向侯爷交代呢!
但是,他们对儿子和吉祥之间的事还是深感不解,明明儿子就对她有意,为何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现在吉祥就要离开了,见儿子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们都替他感到著急,真不知儿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然,听到吉祥就要离开,最不舍得的就是狗儿了……
“吉祥姐姐,你真的要离开狗儿了?”一年来总是跟在荣大少爷身边吃香喝辣、现在已经快高出吉祥一个头的狗儿,一脸哀怨地问。
“狗儿,你跟著大少爷,他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吉祥也很难接受自己马上就要离去的事实,可荣奕说老女乃女乃病了,现在正在长安等著要见孙女儿,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回去长安见老女乃女乃一面。
“可是……”狗儿舍不得离开她呀!
他们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分开过,如今吉祥却要到一个离他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两人就算要见一面都不容易,他怎能不难过?
“别可是了,以后有机会你还是可以来长安看看我呀!”忍住满月复的心酸,吉祥微笑道。
“吉祥姐姐,你可不可以带狗儿一起走?”他们当初是一起来到荣府,现在她却要弃他而去,丢下他一个人,他不要啊!
“狗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男子汉大丈夫,大少爷将你带在身边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你若是跟著我能做什么?”
说的也是!他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人家的小斯吧?狗儿嘟著嘴点点头。
“吉祥,听说长安比这里还要热闹呢!澳日若有机会我也要去长安看看,顺便也去看看你!”
“原来我只是顺便呀?”吉祥嗔道。
狈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我说顺便才不会被大少爷打,他最讨厌我和你纠缠不清呢!”
“你别在背后说我的不是,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荣奕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大少爷,小的不敢呀!”狗儿立即摇尾以示忠诚。
“你快去干活儿,别在这里瞎混了!”荣奕笑著将他撵出去。
狈儿也不好再罗嗦,偷偷地向吉祥眨眨眼,就赶紧走人了。
荣奕走到她身旁,轻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吉祥点点头,一阵鼻酸袭来,她背过身,淡淡地问:“要走了吗?”
“嗯!马车已经在外头等候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他很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容,一颗心却早已经纠结在一起了。
临去前,吉祥主动地献上最后一个吻,滚烫的泪水却顺著眼角滑了下来。
他轻轻地吻去她的泪,并且心疼地对她说:“别哭了!脸上的妆花了怎么办?”
她这才止住泪水,对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不要将自己哭得眼睛红肿的丑模样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她要他永远都记得她美丽的样子。
“这才对嘛!”他模模她的头,自己的眼眶却也禁不住热了起来。
两天后。
杨平远陪著夫人和女儿一起来到乞丐婆婆的坟前──
“娘,吉祥今天特地来向您道别,我马上就要和爹娘一起到长安去了……”吉祥流著泪继续道:“虽然吉祥已经找到亲爹娘,但您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娘,吉祥一定会再回来看您的。”
吉祥回杨家后,唯一坚持的就是保留原来的名字,因为,那是她最敬爱的乞丐婆婆为她取的名字,无论如何,她永远都不愿舍弃的。
一旁的邵月媚眼眶也跟著红了起来,她已从女儿口中得知,原来这位扶养女儿长大的乞丐婆婆年轻时也曾经在杨家当过丫鬟,这样的一段渊源或许全都是因为一个“缘”字吧!
他们夫妇俩同时也向乞丐婆婆上香谢道:
“婆婆对小女的养育之恩,我们夫妻俩今生无法报答,期望来生能够有机会回报您的恩情。”
旷野茫茫,香烟袅袅,大地一片寂静,只有偶尔飞过的鸟鸣声“嘎嘎嘎”代替乞丐婆婆的回答。
“吉祥,我们回去吧!”夫妻俩一起将跪在墓碑前的女儿搀扶起。
吉祥抹著泪水,满心的离情依依,再三跪拜之后,她才随著父母伤心地离去。
吉祥与母亲一起坐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地掀起簾子的一角,望著廉外陌生的景致,感觉到自己离杭州愈来愈远,她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
“孩子,别难过了,这里的一切都将随著时光的消逝而远去,从今以后你将会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不再是一个人孤苦无依了。”邵月媚轻轻地将女儿的头靠在肩上,温柔地抚慰著。
为娘的不知道女儿的心还紧紧地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而今竟然要硬生生地被分开了,女儿怎能开心得起来呢?
前方“达达达”的马蹄声,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击在吉祥的胸口,每一步都意味著她离荣奕愈来愈远,思念之情也就愈来愈浓烈了……
唉!长安……多么遥远的一个地方啊!
这一别,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再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