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君人一个劲儿地看着几个做得小巧玲珑维妙维肖的古代仕女女圭女圭,每一个都教他爱不释手的样子。
她在一旁看得频频摇头,虽然那几个女圭女圭真的很可爱,但是他的动作让她情不自禁联想到抓周的小孩──抓到什么长大以后就会做什么。
他小时候肯定是抓芭比女圭女圭的,难怪这么近好。
君人并不知道她心里是这种想法,他只是觉得这几个女圭女圭的鹅蛋脸有点像绅绨,而且巧笑情兮的样子……他有点舍不得放手。
“老板,帮我统统包起来。”他甚至连价钱都没问就扬声道。
老板笑瞇了眼,哈腰殷切道、“唉呀先生真是好眼光,这几个女圭女圭是我们莺歌知名的陶艺家做的,手工精细又特别,极富收藏价值……”
绅绨再也忍不住,她伸手挡住老板拿女圭女圭的动作,“等等,请问一下这些女圭女圭多少钱?”
老板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是半点也不敢得罪,“这个这个……就是因为有名的陶艺家捏制的,当然价格上来讲相对的比较昂贵一点,可是绝对有这个价值。”
君人讶异地看着“杀”气腾腾的绅绨,“小练子,没关系的,这几个女圭女圭真的很漂亮。”
她白了他一眼,“很漂亮也要问价钱啊,总不能掏千掏万就为了买这几个不能吃不能啃的泥女圭女圭吧?”
老板脸色煞白,“这位小姐,这是艺术品哪!”
“我没说它们不是,我只是问多少钱。”她瞇起眼睛。
吞吞吐吐坚不吐实,一定有鬼。
“这一个的单价是四千三,我看两位都是识货的人,一定会爱惜它们的,所以就掐头去尾,五个算两万吧!”
两万?
绅锑差点没拍桌子,“两万?就这五个要两万?”
老板被她吓了一跳,“那……那是很公道的价格啊,小姐,要不然……如果你们真的很喜欢的话,好啦,我跳楼大拍卖牺牲价,大家阿莎力一点,就一万五好了,小姐这很便宜了。”
“一万五?”她还不如自己捏几个送给艾君人好了,这种陶瓷女圭女圭明明是工厂生产的,一个顶多卖三百五十块,她自己就认识好几间工厂的老板,只要三百块就可以买到了。
都是艾君人这个瘟生看起来好骗,连价钱都不问就喊包了,难怪会被趁机大敲竹杠。
老板见她喊得满脸嫌恶,连忙嘘了一声,“别嚷别嚷,要不然这样好了,今天大家就算交个朋友,就算七千块好了,五个七千够便宜了吧?你出去不要跟其它人说这个价钱就好了。”
君人崇拜地看着她,“哇。”
她没好气地道:“哇什么哇,这间没有我们要的东西,我们走吧!”
“可是老板说……”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啦!”
君人只得乖乖跟着她走,还不忘跟气到牙痒痒的老板礼貌致歉,“不好意思,我改天再过来。”
“好好,先生一定要再来啊!”小姐就不必了,哼。
离开了那家狮子大开口的店,绅绨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幸好,不然你就白花七千块了。”
“怎么会呢?”他很纳闷,“那几个女圭女圭真的很好看,又是陶艺家所做,价钱实在不离谱。”
“还不离谱,那种女圭女圭原价一个三百五,买五个还可以打折,大概一千六就可以买到了,那个老板存心要坑你的,你还傻傻地被坑。”她啧啧摇头。
他挑眉,一怔,“什么?差这么多?”
“你不知道凡是到观光地点就要小心点,价格要先问清楚才是,不然的话注定当冤大头。”
“我知道他会多赚,但是不知道他会这么贪心。”他微笑,“幸亏有妳。”
“还好啦,至少你没有在店里就翻脸。”她吐吐舌。
他的绅士风度极佳,不像她曾经见过某位朋友的男朋友,只要女孩子稍稍提个意见在刻就被质疑为挑战他的男性权威,不把女友骂到狗血淋头还不肯罢休。
像遇到那种男人,通常她都只有一种冲动,就是拿把剑把他给阉了──一点男人的胸襟和包容力都没有,还做什么男人妳干脆做太监得了。
“你是老经验,我听话都来不及了,翻什么脸呢?”他笑。
绅绨低下头来,看着脚踩过石板地。
不得不承认,艾君人的优点其实也蛮多的,而且别有系人心处……唉。
“怎么了妳肚子饿了吗?”他抬腕看表,“十二点多了,我们逛了一个早上,想吃点什么?”
“我觉得我们两个碰面经常都会遇到吃饭这件事。”
“民以食为天呀!”他笑瞇瞇。
看着他的笑脸,绅绨突然觉得要整他越来越难了……讨厌。
@@@@恢复上班,绅涕积了半个月的文书没处理,一回到办公室就忙翻天,直到桌上的电话响了都不知道。
同事卢巧巧刚为一群日本人做导览结束,一踏进办公室就看到电话尖叫不咻,伊人埋头苦干的情景。
她噗地笑了出来,越过身去接了电话,“喂?XX博物馆第二办公室。”
绅绨刚从一份文件中抬起酸涩不堪的脖子,正好迎视到巧巧暖昧偷笑的眼光,“妳的电话,一个好听的男生声音喔!”
“什么好听的男生声音,妳说的是老馆长吗?”她好笑地接过电话,“喂,我是练绅绨。”
“小练子,吃饭了。”君人笑声飞扬。
她脸蛋轰地躁热了起来,意识到巧巧在一旁挤眉弄眼,她连忙咳了咳,假装公事化的口吻,“请问有什么事吗?”
“吃午饭,我现在在妳们博物馆门口等妳。”
“为什么要……”她改口,“呃,恐怕不方便,如果可以的话我改天再跟您联络,谢谢辞拜。”
她急急地挂上电话,对巧巧关切又好奇的眼光道:“呃……拉保险的。”
巧巧顿时像泄了气的汽球一样,“啊,好可惜喔,那个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呢,怎么会是个卖保险的?”
“卖保险也是个职业啊,只不过他对我的保单比对我有兴趣,哈哈。”她瞎掰?。
“绅绨,不过不是我说,妳长得这么好看,又好相处,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来追你呢?”巧巧不服气地道。
“那刚好,反正我也不喜欢被苍蝇蜜蜂粘住。”
“话不是这样说,妳两个姊姊都遇到那么出色的好男人,又那么幸福,他们的订婚典礼好浪漫……”巧巧叹息,“唉,妳上次真不该请我去参加的。”
“为什么?”
“这样我回家以后就忍不住看我老公越来越不顺眼啊!”她嘟起嘴巴。
绅绨失笑,“不会吧?”
“什么不会?简直就是青蛙跟王子的分别。”巧巧埋怨道:“婚前还挺殷懃的,打从婚后就跟个老太爷没两样,光是坐在那边等我去伺候,真不晓得嫁给他做什么。”
“夫妻生活总是有甜蜜的一面吧?”而且她的姊姊跟姊夫都挺怪的,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比较。
“有是有啦,像上次半夜我肚子痛,他急得跟什么似的,穿了拖鞋就把我载到医院去……”巧巧不掩羞涩地道。
“哇,那很疼妳呢!”
“……可是,”巧巧叹了一口气,微恼地道:“等到我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瘫在候诊椅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了,我生病了他竟然还睡得着?”
“呃……凡事没有十全十美。”
巧巧无比赞同的点点头,“对,就是这句话,凡事没有十全十美,所以完美的对象是很难找的,如果有个很契合的也就可以了啦。”
“这种事是要看缘份的。”她抓抓头皮。
“就怕缘份已经来了,妳还不肯睁开眼睛。”巧巧语重心长地道。
绅绨微微一怔,巧巧的话彷佛正中红心,射中了她心底的某一个感觉……艾君人……就是她的缘份吗?会是她的真命天子吗?
@@@@这天夜里,绅绨抱着电话,就着一盏晕黄的灯光和姊姊促膝长谈。
“姊,到底什么是谈恋爱的感觉?”她迷惑地问。
“……咳!”妩红在电话那头正在喝未婚夫炖的爱心鸡汤,闻言差点全数喷出,“妳,妳说什么?”
“我是问妳,什么是恋爱的感觉?”
“恋爱呀──”妩红严肃了起来,认真地摩挲着下巴,“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喔。”
“严肃?恋爱有什么好严肃的?不就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互相喜欢,然后行为颠颠倒倒迷迷糊糊的吗?”她微蹙眉心。
“拜托,妳讲的那个是他们嗑了迷幻药,不是谈恋爱吧?”妩红轻笑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爱情在某种程度上的确也是会造成比吃了迷幻药更加强大的力量来,比方说怯弱的人突然变勇敢了,大胆的人突然变害羞了……这种事是很奇妙的。
绅绨噘着嘴,“我问妳妳又不回答我。”
“谈恋爱呀,每一个人的症状都不太一样,”妩红想了想,“就是会患得患失,很想看到对方,如果和对方在某个场合遇见了,心会『噗通』乱跳,想要抬头去寻找他的身影,却又很害怕看到他,就算没有看到他的时候,满脑子也都是在想着他的一颦一笑。”
绅绨越听越害怕,这些症状好像都是她看到艾君人时,就会有的反应哪!
“还有还有,会满脑子自己跟自己打架,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对他笑,如果他凝视自己的时候,脑袋像是一片空白,会觉得快喘不过气来,然后妳会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像是变不见了,就剩下妳和他……”
“越讲越玄了。”她摀着胸口,却隐隐有不祥之感。
“然后等到有一天,你发现连吃片饼干都会想到他的时候,碰!”
绅绨被她吓了一跳,“什么?”
“妳就完了,因为妳已经爱上他了。”妩红嘿嘿嘿,“可是这一切才刚刚才开始呢……”
“不要讲的这么恐怖好不好?我怎么觉得妳不是在谈恋爱,是在讲怪谈。”
“妳这个人有没有一点受教之心呢?我好歹也是轰轰烈烈爱过来的,妳听我的准没错了。”
“不太可靠,我还是去问大姊好了。”
“大姊和秀人姊夫昨天到伦敦去了,半个月后才会回来。”妩红提醒她。
“对喔,我怎么忘记这件事了?”她大大跌脚。
现在只有做事迷糊半调子的二姊可以指点她一二,绅绨突然觉得自己前途茫茫一片黯淡。
“妳怎么了﹖遇到心上人了吗?要不然干嘛问我这个?”妩红难得这么精明,一副迫不及待听八卦的样子。
绅绨脸红了起来,硬着嘴皮子道:“才没有,我又不是自找麻烦,没事找事做。”
“可是君人说……”妩红故意拉长了音。
“说什么?”她立刻上当。
妩红偷偷笑着,清了清喉咙很认真地道:“君人在我们家说呀,说他好喜欢妳,已经到达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地步了。”
“开,开什么玩笑?”她心脏“怦怦”乱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们可是仇人呢!”
“妹子呀,想当年我也这么说的,可是这种事情是很难照你的意思去发展的,明明就不应该喜欢,不想喜欢,可是就偏偏喜欢了,姊姊我也有过这种心路历程,我明白的。”妩红娓娓道来,说服力十足。
她咬着唇,扭怩地揪着电话线,“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吗?”妩红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将近一分钟,“我也不知道。”
她憋着的一口气陡然全吐了出来,抱怨道:“这是什么答案嘛!”
“可是爱情本来就是没有为什么跟答案的呀!”妩红理所当然地道:“只有心里想不想,愿不愿,要不要,其它的事情大部份都是缘份左右,我们很难去控制的。”
“可是……”
“现在跟妳说这个可能很玄啦,不过有一天,当妳捧着胸口闭上眼睛低声问自己,在这世界上,妳最想要看到哪一个人对你微笑……”妩红轻轻地道:“然后妳发现答案自动在脑子里映现的那一刻,那就是那个人了。”
“说不定我的脑子里会出现老妈呢!”她口是心非地道。
“那个跟那个不一样的啦!”妩红气急败坏,真正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的意思,这种事我自己想就行了。”绅绨叹了一口气,“可是姊姊,最后一个问题。”
“请说。”妩红趁机会咬了一大朵肥美的香菇。
“假如……假如到最后发现那个人不是妳所想的那样,其实他并不值得妳爱,或者是并不爱妳呢?我该怎么办?”她问出了最艰难也最担忧的疑惑。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绅绨以为姊姊再也不会响应的时候,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抚慰般的响起──“我想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预见事情的答案,无论他值不值得我们爱,或是爱不爱我们,总要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不是吗?如果一开始我们就退却了,害怕了,我们就永远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也不会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绅绨也沉默了几秒钟,“……无论代价是什么吗?”
“妳可以接受哪一种代价?”妩红反问。
这一题无解,解药和答案统统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会知道愿意付出到何种程度,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爱情是布满荆棘的娇艳玫瑰花,摘取它,有人觉得很难,有人觉得很简单,可是无论谁要去摘取这朵美丽的花朵,都必须亲手来。
绅绨直到挂上了电话,还在深深思索着这一句话。
她可以接受哪一种代价?是满盘皆输?还是全铺通赢?
@@@@经过一整晚的严重考虑后,绅绨发现妩红出的那个馊主意还是发挥了最大的抉择功用。
她闭上眼睛,摀着心脏,问自己此刻最希望看到谁对自己微笑,结果试了十七次都是艾君人的笑脸。
柄仇家恨还是输给儿女情长,她……认了。
不过说也奇怪,打从她承认了之后,她的心里脑里都像放下一块大石头,全身的细胞都轻松起来,甚至都快要唱起歌来了呢!
她决定今天中午如果君人再打电话来邀约,她一定会跟他出去的。
绅绨哼着歌,一整个早上面对最痛恨的日本观光团,她竟然笑得份外灿烂,连老馆长都闻声出来偷看,顶着老花眼镜咋舌不已。
其它的同事们更是边看边爱笑,人人都说今天博物馆里出大太阳哩!
一到中午,绅绨很快地冲回办公室,还不忘问留守的同事,她的电话有没有响过。
从十二点整等到十二点半,然后十二点四十五……一点。
绅绨的笑容渐渐地困惑了,小脸蛋从欢然慢慢变成了失落。
她趴在办公桌前,有气无力地把玩着手机上吊着的小碧玉剑,“为什么今天没有人打电话来呢?”
难道他是为了公事繁忙,所以才没有时间打电话给她吗?
绅锑振作了一下精神,拿起包包往外走。
没人约也是得吃午饭,否则怎么有力气面对下午的工作呢?
她失魂落魄地跳上了机车,到附近的便当店随随便便包了五十块的便当,回到办公室慢慢吃。
为什么他没有打电话来?
@@@@夜晚君人坐在计算机桌前,对着机讯里的大哥和二哥皱眉头。
“从实招来,听说你与小绅进步神速。”秀人开门见山,透过伦敦的新颖笔记型电脑,依然连锁上弟弟们的讯号。
“你们错信谣言了。”他轻咳了一声,四两拨千金。
他的心已经够烦够乱的了,脑子里装的都是绅绨的影子,害他跟内心的矛盾拉扯得好大,一下子要记住她是敌人,而且曾经把自己整得多惨,一下子又要想起她是多么的吸引人,带给他无穷的欢笑……如果脑子里的细胞也有分党派的话,显然现在两党的火力相当且炮声隆隆,激烈斗争得谁也不让谁,只苦了他这个原本最闲散自由的男人,根本无心出去做交际公子,一回到家就是开始自己跟自己猜拳。
猜赢的就放下所有的顾忌,鼓起勇气向自己坦承他喜欢上了绅绨。
只可惜两股拉扯的力量还是同等强大,搞得他天天头晕眼花。
看来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啊!
“谣言?”何人不怀好意地哼道:“我们又不是没有眼睛看,你和绅绨之间的电流足足可以提供台北市一半以上的电力供应了,还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是敌人,她也知道现在在玩尔虞我诈的游戏。”他故作轻松。
总之在自己的思绪澄清好之前,对外他死也不承认。
“你确定她知道吗?”秀人顿了一顿,“还有你自己真的知道吗?”
君人硬着头皮道:“当然。”
“哪天不要哭着跟我们讨救兵喔。”何人警告。
小弟的心情他岂有不知?可是男人矜持顽固死要面子,到最后苦的还不是自己?
想当初他差点就为了这莫名其妙的仇恨与偏见错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现在可不想看到小弟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