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样了?”
“嗯。”
“她会好吗?”
“嗯……”
“她……她死了吗?为什么脸色这么白?”
“嗯?”
在玄楼卧房里团团转,几乎将地板磨穿了的从军蓦地站定,满眼焦急又气恼,可是又不敢对坐在床榻旁把脉的高大温文男子怎么样。
“向神医,”他改为恳求,低声下气道:“求求你告诉我,她……她有救吗?请你告诉我她还活著。”
京城第一神医的向落花缓缓抬头,温雅地露出一抹笑,慢条斯理地道:“她本来就没死。”
“那……那……”从军想笑,却还不敢放松,“那她……还有得救吗?”
“没死就有救。”落花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以为自己解释得很明白了。
坐在一旁吃雪香糯米团子的苗苗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女敕女敕地对相公笑道:“向大哥,将军急著知道冰娘姊姊会不会很快好起来,她中的毒要不要紧,会不会怎么样。”
落花怜爱地望著娇妻,“原来如此。”
从军向苗苗投去感激的一瞥,屏息地问道:“那么……”
落花微微一笑,“她会很快好起来,她中的毒不要紧,不会怎样。”
从军一颗焦灼到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这才缓缓跳回原位,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伊始放松……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
“将军,你怎么了?”狄惊和敏敏以及管家同时惊呼。
他摇了摇头,目光紧紧凝注在冰娘身上,“我没事。”
落花掏出怀中的金盒,取出用细缉裹著,从大到小由粗至细的金针,轻轻地拈起十七支对准穴位刺入。“将军只是一时惊急攻心,致使血不归经,只要静下来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多谢向神医。”从军双眸紧紧盯著冰娘苍白的小脸渐渐由白转红,随即又缓缓褪回正常的粉酡色。
而中空的金针也导出了一丝丝朱红泛紫的血来,落花用绵绢细细拭去,然后一一拔起,再取出一罐细颈雪瓶。
“这里有我亲制的雪蟾解毒丹,一天一颗,研细溶於一碗水中让她喝了,七天后毒就会完全拔净了。”向落花将瓶子递给急急冲上前接手的敏敏。“还有她胸口上的咬伤,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沾布擦拭,很快就会愈合无痕。”
从军大喜,激动地凝视著他俊尔的脸庞,“向神医,救我夫妻的大恩大德,从军不知该如何相报得起,今后若有需要从军之处,乞请吩咐,无有不从。”
向落花微微一笑,“将军太多礼了,医者父母心,乃分当所为,又何须言谢?夫人只要好好调养就没事了,若将军不嫌弃的话,婚礼重新举行之日,落花夫妇再来讨一杯喜酒。”
“这个当然。”从军千恩万谢,“有劳神医费心了,我让他们护送两位回去,还有诊金……”
“将军,你我何须如此客套?”落花轻拈起那只惹祸的血红小蜘蛛,欢喜地道:“这只丹玉蜘蛛虽是毒中至毒,但也是一味极其珍贵罕见的好药材,把它送给我,就是最好的诊金了。”
“向神医尽避收下。”他深深凝视著落花,眼里有说不出的感谢和笑意。
送走向神医夫妇,狄惊代替他到大厅向宾客们宣告此事,除了致歉外,还允诺婚礼将再近期内重新举行,届时再请贵客过府暍喜酒。
从军痴痴地守在冰娘床畔,紧握著她的小手,希望能藉此将自己的生命力灌注到她体内。
他好傻……怎么会被一时的嫉妒和怒气冲昏了头?
再怎么说冰娘一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千里迢迢自云南进京投靠他,编出的谎言也出於情非得已,他对她应该要有深深的怜惜深爱和报恩之心,又怎么能迁怒加罪於她呢?
想起她对他的付出和关怀,他不禁深恶痛恨著自己瞎了狗眼……还是个该千刀万剐的大混蛋!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些日子以来冰娘不时出现的欲言又止和自责?
那一日在玄楼书房里,她哽咽的声音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像我这种坏女人活该给天打雷劈,我没人性、没血没泪、没心没肝,我怎么可能会有感觉?怎么会痛?
在梦里……我是逼不得已的,我并没有存心要利用或伤害你,我好希望你能够了解,你对我非常非常地重要,我这辈子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
老天!她那天就想告诉他了,她用另外一种方式婉转地暗示他,只是他却懵懵懂懂不知所谓。
他深深震撼著,握紧她小手的大掌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冰娘,我的好冰娘。”他俯身靠近她,紧紧贴著她冰凉的睑颊,热泪如雨落,“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发现你的苦衷呢?反且还该死地怪罪你的欺骗,却从没有想过,你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地危急,你又是为了保护我们……”
他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如此善良珍贵的好女子为妻?
这时,冰娘在昏迷前跟他说过的话涌上心头——
冤冤相报何时了,放手吧,我只要你活得快乐……
饼去的情形浮现在他脑海里,如跑马灯般地转著,无论是童年时的无忧,或年少时的凄苦,以至於成长岁月征战沙场的点点滴滴,都在他心头翻腾著,跃跃欲现……
放手吧,只要过得快乐……
他迷惑的双眸登时清亮澄澈了起来,彻彻底底自过去的阴霾和心结中走出来了。
他抚模著冰娘的脸颊,频频呼唤,“冰娘,我想通了,我全部想通了……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过去的种种是在历练我,将我锻链成一个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的男子汉……冰娘,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原谅婶娘一家了,我答应你,我会和他们重新和好!”
仿佛受到了某种神奇的感应,冰娘眼皮微微一动,小手指尖也轻轻一颤。
她微弱的动作却激起从军莫大的狂喜,他欢然大叫著:“冰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你想要醒过来了,对不对?求求你睁开双眼,看看我,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一辈子要过呢,快快醒来。”
冰娘终於挣扎著撑开沉重的眼皮,她苏醒过来的刹那,美丽的眸子完全没有迷惘之色,而是透著晶亮与清明。
“相公……”她的喉头乾涩如火烧,但她仍是努力要开口告诉他,他在她耳畔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到了。
从军眼睛倏亮,又惊又喜,颤抖著轻抚著她的眉眼,“冰娘?你……醒了?真的醒了?”
“相公……”她眼眶里凝聚著剔透的泪水,痴痴地望著他,“你怎么能这么好呢?这么善良,这么宽容……我焦冰娘怎会有此福气嫁你为妻呢?”
他也热泪盈眶了,喉头的硬团不断涨大,“傻瓜,是我有福气娶到你,我前辈子不知烧了多少好香……”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小手轻轻地掩住他的嘴,痴醉深情的眸光如梦似幻,柔柔地网住了他。
“我坚持,”她口齿清晰,清脆如玉击,“一定是我比较幸运。”
他已经彻底醉了,醉倒在她的眸光底,她的声音里……
“不,不对。”他轻移开她的小手,叹息著深深吻上她的唇,“没人比我更幸运。”
冰娘幸福地轻叹,双手攀上了他的颈项,“好,让你。”
玄楼里,悄静了无声,却有无限春光旖旎。
一对痴人儿,两心蝴蝶飞,莫管春意薄,但闻夏意浓,生生世世守,宁醉花间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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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婚礼隆重的举行,这一次非但有皇帝亲自主婚,在大座底下还有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头坐著的是笑得合不拢嘴,却又忍不住偷偷拭泪的婶娘。
她代表男方与女方的家长,与皇帝、皇后共同见证这一对有情人儿的金玉誓盟。
晋深清秀玉立地站在一旁,在充满喜悦的表情里,还有一丝丝的倾慕眼光,悄悄地追寻著小双的身影。
冰娘头上覆著大红盖头,小嘴里嚼著一颗花椒盐酥花生米。
没办法,像这种大场面真的让她好紧张,而她越紧张就越想要吃东西。
幸亏敏敏偷偷在喜帕里夹带几颗花生米,不时塞喂到她嘴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帮冰娘擦欢喜的眼泪呢。
就在众多贵客和好友的祝福下,终於熬到那句“送入洞房”——
冰娘实在太高兴了,狄惊说新房里的桌上都会摆著好酒,供新婚夫妻喝交杯酒用,还有满满的一桌子吉祥好菜……
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由於吞口水的动作太大,敏敏以为她嘴里的花生米又嚼完了,急急要将喜帕里包著的花生米塞进她嘴里,没想到一个弄不好,喜帕里的花生米滚了满地。
“哎呀!我的花生米……”冰娘忍不住心疼地惊呼。
全场宾客不约而同望向那无辜滚躺在红地毯上的花生米,再望向动作登时僵傻住的新娘。
蓦地,全场爆出了如雷的笑声。
“哇哈哈哈……”这当中笑得最没形象的是皇帝和伍千岁。
皇后和杉辛闻背过身去频频轻咳,强憋住笑声。
偏偏眼力不好的婶娘急急惊呼,“哎呀,冰娘,你身上的珍珠掉了啊,那个那个谁谁谁快帮忙捡一下!”
冰娘涨红了小脸,噢,天哪!她以后没脸见人了。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红袍将世大将军的小娘子是头贪吃猪,连婚礼上都不忘偷吃花生米!
她已经够尴尬了,没想到那头没神经的大猩猩也在她身旁笑得全身乱抖,浑厚的笑声简直压倒全场。
冰娘翻了翻白眼。拜托,谁再来闹一下场好不好?不然所有人恐怕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件糗事的啦!
可是连阳光都笑了,白云都笑了,花儿、树儿也都笑了,这满场的人哪会不笑呢?
於是乎,她盛大的婚礼就在大家一阵仰天狂笑中结束。
唉,这下更没人记得她是云南第一有气质的美女……不过话说回来,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是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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