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碧绿的脸色难看到极点,面若寒霜地望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街景,心底又惊又怒,五味杂陈。
她除了痛恨他的横行霸道,更恨自己为什么连到了这一刻还是会为他心跳加速,难以自抑。
她紧紧咬着下唇,愤怒的双眸渐渐转为苍茫。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瘖痖地问道。
尔硕心疼地瞥了她一眼,双手紧握方向盘,用力得指节都泛白了。他多么渴望能够深深将她拥入怀中,热烈地狂吻着她,直到她浑身的冰霜消融,她眼底的痛楚和伤心能够消失无踪。
可是他不能……幼幼说得没错,他真的伤得她好重。
她消瘦得令他心痛,原本灵巧有神的双眼此刻满是沧桑和迷茫,原本悠然闲适的笑脸变成了苍白的容颜。
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在这一剎那,他悚然惊觉,自己过去的种种行为实在太残忍、太可怕了。
一想起自己曾经残酷地对她说出那些侮辱轻蔑的话,尔硕不禁瑟缩了下,汗流浃背。
懊死的男性高傲的自尊,害他做了那么多蠢事,说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蠢话!
他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乱发脾气,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和那个初恋情人重续旧情,所有纠结难解的烦躁痛苦情绪全被唯恐失去她的恐惧深深淹没。
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将她抓住,留在身边,绝对不让任何一个天杀的染指她!
“对不起。”尔硕低低地道,声音中充满悔恨。
“我想下车。”她忍住泪水,冷冷地说:“麻烦你靠边停下。”
“碧绿,对不起,妳愿意原谅我吗?”他情急的伸出大手包覆住她的小手,紧紧握着。“我那一天头脑不清楚,说了很多伤害妳的话,我跟妳郑重道歉……”
“不用了。”她拚命想要扳开他的大掌,双眸莫名的发烫。“我真的不想要再谈那些事,我要走了。”
“碧绿……”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觉得这样戏弄一个女孩子很好玩吗?”碧绿陡然崩溃了,将怀里的书重重扔向他的胸膛,泛泪的双眼狠狠地瞪着他。“先对她温柔体贴,假装好像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然后请她吃饭,陪她去想去的地方,让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好快乐,然后开始钓她的胃口,让她天天患得患失,接着再和她约定某一天见面,最后毫不在意地放她鸽子,好整以暇地陪着漂亮的女朋友逛街买衣服……这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尔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妳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碧绿瞇起双眼,“我有眼睛,还有去他的狗屎运,居然在街上看到你们,很巧吧?”
“很抱歉,我那天……”他哑口无言,内心充满愧疚。“其实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就是妳看到我被甩了一巴掌的那天,后来……”
“我知道,你们又复合了。”碧绿强忍住锥心的刺痛,嘲讽地道。
“不,不是这样的。那天我只是临时接到她的电话,她想要请我帮她最后一个忙。”尔硕急忙解释。
“什么忙?”碧绿的心有一丝松动,随即又绷紧了脸。“请你帮她测量头围和衣服的尺寸吗?”
他脸上微微尴尬,然而心蓦然一动,双眼迅速发亮。
“妳在吃醋?”他屏息惊喜地道。
“我、我才没有!”碧绿大声地否认,心儿怦怦狂跳,气恼地瞪着他。
“是吗?”尔硕一颗骚动狂乱的心终于在这一瞬间获得抚慰,笑意跃上他眼底。“我真是个大笨蛋,对不起。”
碧绿瞪着他良久,拚命想要记着那些伤心和愤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他那消瘦憔悴的脸庞和深情的注视,她所有的防备和敌意竟渐渐地融化。
可恶,她又心软了。
这实在太不公乎,英俊的人除了无论做什么表情和动作都赏心悦目外,博取同情这方面更是威力强大。
“妳可以原谅我吗?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会为了别人伤妳的心了,好不好?”尔硕趁此良机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温柔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妳。”
碧绿低下头,内心强烈交战。
应该相信他吗?
她的理智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坠入爱情织成的谎言里,但是,如果她的理智管用的话,今天她的心也就不会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起舞了……
碧绿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迷惘地抬头望着他。“可是,我如果再相信你的话,那我不是很傻、很没个性吗?会不会?”
尔硕被她茫然无助的眸光逗笑了,心中一柔。
她真的是个很可爱、很单纯又动人的小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觉得和她在一起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而且,她的一颦一笑总是能够让他目不转睛,一颗心深深为之牵动。
想起这阵子自己的失魂落魄,他实在没有办法不承认,他已经陷得好深、好惨了。
“不会。”尔硕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的行道树下,专注深情地注视着她。“因为我比妳更傻。我之前忙着否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感觉,忙着维护该死的男性尊严,几乎错失了妳,但是,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怎么样,我再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事物阻挠我想和妳在一起的决心了。”
“你是说……你是说……”碧绿痴痴地望着他,心中既狂喜又惊愕,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我喜欢妳。”尔硕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剎那间,碧绿所有的委屈、心痛、误解、悲伤,统统在他这缠绵深情的一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午后的风缓缓地吹拂着,车顶上青绿的树叶哗啦啦地轻响,有如浅浅低语、轻轻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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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而化之、少根筋的人,许多烦恼的事总在她的脑子里停留不到三秒钟就自动烟消云散。
可是,那是在遇到尔硕之前。
此时,她正望着天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发呆,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自从他们开始交往以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个星期了。
“怎么了?”尔硕翻身侧躺,看着碧绿问道。
阳明山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他们带了一篮子的炸鸡、生菜沙拉和法国面包,以及一瓶野樱梅红酒,在一株樱树下铺了一大块红白相间的垫子,优闲的野餐。
周末的午后,和心爱的人躺在草地上聊天、赏花是多么幸福的事,但是这个小丫头从抵达山坡到现在都在发呆,连拿在手上的炸鸡都只啃了两口。
“碧绿,怎么了?难道这些食物不合妳的胃口?”他有点紧张地问。
“呃,不是啦,我只是觉得……”她的视线转回他身上,小脸微红,“我好像在作梦耶。”
“因为感觉太幸福,所以觉得自己像在作梦吗?”尔硕的俊颜扬起迷人的笑,自信满满地问。
“不是,是奇怪你最近怎么每天都笑咪咪的,对我亲切和善又温柔,我觉得我好像是在作梦一样。”碧绿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努力思索着。
尔硕闻言差点呛着。“有什么好奇怪的?妳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对妳好,要对谁好?”
“可是我觉得你以前对每个人都很好啊,尤其是女性同胞。”她沉吟着,“但是,今天你到我家来接我的时候,竟然对向你搭讪的美少女视若无睹……”
他尴尬地道:“这样不好吗?免得妳又误会我。”
“这样会不会太违背你的本性,太为难你了?”碧绿瞇起眼睛盯着他,“不要太勉强比较好喔。”
“妳在耍什么白痴啊?”尔硕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握拳轻敲她的头。“难道到现在妳还不相信我真正喜欢的是谁?”
“喔,痛痛痛──”她抱着脑袋痛呼,哀怨地白他一眼。“干嘛动手动脚?”
“谁教妳这么不信任我。”他怜惜地笑着环抱住她,揉揉她的头顶。“好啦、好啦,乖,不痛了吧?”
“你让我打打看,看会不会痛!”碧绿趁他正专心呵揉的当儿,猛然扑倒他,握起粉拳在他头上大敲特敲,“哈哈哈……”
“救命啊!”尔硕连忙反击,抓抱住她,知道她怕痒,于是大手毫不客气地朝她腰间搔去。“看我的!”
“哇,不公平……不准用搔痒的,哈哈哈……啊……”
她和他滚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就在开心的气氛下度过这愉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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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书终于回国,回到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幼幼家猛按门铃。
幼幼甫打开门,梅书就迭连声连珠炮般的开口。
“幼幼,妳和碧绿的手机都没开机耶,到底怎么了?怎么这阵子都没人打电话给我?”
“搞定了。”幼幼甜甜的一笑,“耶,妳的气色很不错嘛,以一个孕妇来说,真是红光满面,珠圆玉润。”
梅书的小脸红了起来,啐道:“哎哟,我又不是跟妳讲这个。最近怎么样?我听妳未来的婆婆说,你们的婚期决定了,是几号?”
“我未来的婆婆不就是妳的婆婆吗?”幼幼腼觍地道。
“对喔!我忘了。”梅书吐吐舌头。“重点是,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决定了,那尔硕跟碧绿那一对呢?”
“他们两个真的很相像,只要使出激将法,他们就完全失去理智。”幼幼想起自己的锦囊妙计,不禁洋洋得意。“事情是这样的……”
梅书听她叙述完后,忍不住炳哈大笑。“哈哈哈,没想到尔硕这么沉不住气,那我看他们的好事也近了。”
“嗯,我真希望是。”幼幼收起玩笑的神情,“可是,最近这几天我都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干脆杀去尔硕大直的家去吧。”梅书摩拳擦掌,小脸上闪动着决心。“去逼问他究竟承不承认对碧绿有心,如果他还是在那儿闪闪躲躲、支支吾吾,我们就扁他!”
“梅书,妳是孕妇,怎么还这么火爆冲动。”幼幼忙模模她的肚子,温柔地抚慰小宝宝几句,“乖宝宝,现在耳朵先捂上,别把妈咪的话当真喔!”
“好好好,我不激动。但是事情也不能这样搁着,尔硕身边蝴蝶、蜜蜂最多了,万一他陷在软玉温香里清醒不过来,看不清楚碧绿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那就惨了。”
幼幼考虑了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对,我们是应该去看看,就是去『关心』一下。”
“关心?嘿,好理由。”梅书眉开眼笑道。
其实还不就是想去看热闹吗?
三十分钟后,两人相偕来到尔硕位于大直的豪宅楼下。
“妳来按门铃。”梅书盯着对讲机上的门铃按钮,突然道。
“为什么是我来按?”幼幼畏缩了下。
“因为妳比较清楚他们的近况,妳来关心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妳才是尔硕名正言顺的大嫂,这种问题应该由妳这个长嫂来问吧?”
“妳问啦!”
“不好吧,还是妳问啦!”
两个胆小的女人在那儿推来推去,说穿了还不就是生怕尔硕嫌她们多管闲事。
她们俩被嫌恶无所谓,要是因此让他对碧绿产生反感和抗拒的心理,那就糟糕了。
两人正苦恼之际,雕花大门陡然喀一声被打开,尔硕亲密地揽着碧绿走了出来,他们身上还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休闲服。
“哇!”梅书和幼幼眼睛倏地一亮。
“咦,大嫂,还有未来的二嫂,妳们怎么会在这里?”尔硕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们。“要不要上楼坐坐?”
相较于尔硕的大方自然,碧绿却羞得连耳朵都红了。
“呃……其实我跟他……我们没有做什么事,真的,我昨天晚上没有在这里过夜,也没有跟他睡同一张床……是真的……”她面红耳赤,有些语无伦次。
梅书和幼幼相觑一眼,坏坏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
“妳们两个!”碧绿又羞窘又尴尬,“别笑得那么暧昧,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我们只是、只是……”她拚命想要解释,却越描越黑。
“该做的都做了,如此而已。”尔硕愉快地揽着她的肩头,脸庞上满是大野狼吞掉了小红帽的心满意足。
“唐尔硕,你、你可不可正经一点?”碧绿羞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忍不住捂住小脸暗暗申吟一声。“喔,反正你们……你们不要再讲了啦!”
“小叔,恭喜你啊!”梅书热烈地和他握手。
“是啊,恭喜、恭喜!”幼幼也开心地道。
“谢谢妳们!”尔硕笑咧了嘴,满脸幸福。
“你们……哎呀!我要回家睡觉,不理你们这些思想复杂又龌龊的家伙了。”碧绿大叫。
讨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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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说她的画笔像是有种神奇的魔法,只要让她画过画像的人,那一整天就充满了好运。
“原来妳就是人们口中那位能用画笔带来好运的女画师。”一个优雅尊贵的高大身形在她的画布上落下一抹修长的影子。
她猛然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她崇拜已久的英俊东方男子。
“你……呃,爵爷,你要画画像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轻颤,小脸却灼热地仰视着他,完全不知道该隐藏自己为他着迷的神情。
他微微一笑,早已熟悉女人们爱慕的眼神,此刻毫不在意地看着这个东方少女,对她单纯而倾慕的小脸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并不陌生,也出奇地在她身边感觉到安心,所以常常对她诉说许多从未和别人说过的话。
但是这只代表她是个好听众,一个有双小鹿般纯净大眼的听众。
“我需要妳。”他低沉轻柔地开口。
她的背脊掠过一阵强烈的酥麻和战栗,强自压抑内心朵朵盛放的喜悦之花,眼睛明亮专注地望着他。
“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月兑口而出,小脸随即臊红,有如天上的红霞。
哎呀,她怎么会这样不知羞?人家一定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他是绝对不会看上娇小平凡又一无所有的她。
饶是不断告诫自己,她的唇瓣还是情不自禁漾起了快乐、若有所待的怯然笑容。
“很好。”他点点头,性感的一笑,接着转身走向后方那部嵌饰着黄金与宝石的华丽马车,将车门打开。
一名丰姿娇艳的美貌女子缓缓地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下来,带着一抹受宠的满足笑意,娇柔地依偎着他。
“我要妳帮我画我的爱人。”他毫不掩饰地低头吻了吻那娇艳女子仰起的红颜。“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她眼中的光芒乍然消失无踪,默默地低下头来,微颤的纤细手指拿起了画笔。
她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谁?竟然如此奢求着他会有注意到自己的一天?
傻瓜……真傻……
她凝望着面前这对璧人,颤抖的画笔还是真心地绘下每一笔色彩。
愿月神亚提米斯祝福他们拥有幸运的一天……
碧绿蓦然自睡梦中惊醒,恐惧地捂着隐隐抽痛的心口,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头铿一声破碎了。
她又作梦了,梦见一个拥有祝福人们的能力,自己却始终无法获得幸福的可怜女孩,颤抖着手,捂着彷佛快裂成碎片的心,傻傻地付出自己的能量祝福她所爱的男人和他所爱的那个女人。
碧绿翻身坐了起来,满头冷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奇怪,她今天是开开心心的回到家里,甚至是甜甜蜜蜜的想着他入睡,为什么还是会作这种梦?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梅书和幼幼说,当她们以爱破解了魔咒后,千年前悲痛的部分就会渐渐消失在梦境里,生命彷佛重新获得了一股光明的能量。
但是,为什么她还会梦见那么伤心的一幕?
难道……她和尔硕之间还会有波折?
碧绿扭开了床头灯,一室的清冷逐渐被温暖的灯光取代。她不由自主地下床,赤果着双脚走向五斗柜,打开那专门摆放水晶球的抽屉。
水晶球静静地散发着莹亮剔透的光芒,她伸手触模着它,却怎么也无法从里头看见任何异象。
能医者不自医,她的水晶球可以照映出别人的爱情路,却无法照映出属于自己爱情的方向。
“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比我这一生所梦想的还要多,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胸口有一个地方微微空虚,而且隐隐作痛呢?”碧绿喃喃自语。
她究竟是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