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小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为当他们固执起来的时候,可是会发挥出牛一般的耐力,骆驼一般的韧性!此时此刻,想着下午就要出发起程,却还迟迟未能说动穆朝阳护镖,纪蓝海就心急如焚起来。
他强忍着腿脚的酸痛,不死心地继续搜索着每一个地方,就算用翻的也要把穆朝阳给翻出来不单如此,纪蓝海在每一株树后头找人,边发出正义的呼唉。
“穆兄!你在哪里?在哪里?不要隐藏你自己,要成功,要活力,我一定会找到你!”他才从树干后头钻出来,猛然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小身子。
“哎呀!对不住……”纪蓝海急忙扶住那个被他撞得倒退三步的小泵娘,满怀歉意地道:“姑娘,有没有撞疼你?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的书……”小黄顾不得被撞得七荤八素,急忙蹲下来四处模索掉下来的书册。
“书?”纪蓝海一怔,看着就落在她脚边一册厚厚的书籍,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没瞧见?不过他还是赶紧替她拾了起来,拍了拍书上的灰尘。
“姑娘,我找到你书了。”
“真的吗?谢谢你,好心人。”小黄迷蒙的眼里充满感激,对着树干拚命弯腰鞠躬道谢。
“谢谢,谢谢……”
纪蓝海心下不自觉微微牵动了,难掩一丝怜意地注视着这迷糊又近视眼的小女人。“不用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你刚刚可被我撞疼了吗?”
“咦?是好心人你撞我的吗?”她迟疑了一会儿,“不是……我又撞到树了吗?”
“你常常撞树吗?”他忍不住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往离粗大树干远一点的安全地带。
“其实也没有很常啦,我比较常撞到的是墙壁。”她害羞地笑笑,“因为我眼力不太好,不过你放心,我自从服了相公家传的枸杞明目亮晶晶丸以后,已经好很多了。”
“相公?”纪蓝海心脏不知怎的重重一拧,怅然若失道:“原来姑娘已经罗敷有夫了。”
“我不姓罗,也不叫罗敷,我的名字是诸小黄。”她腼腆地望着他,从迷迷蒙蒙的视线看过去,隐约看到他斯文清俊的脸庞……小黄一颗心莫名乱跳了起来,触电般地自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的未婚夫就是凤扬城主穆朝阳。好心公子,你应该听过他吧?”什么?她居然是朝阳三妻三妾中的一名?
纪蓝海霎时胸口微微绞疼,怔怔地看着小黄天真朴拙的晶莹小脸,突然觉得没力起来。
她是他好友的妻妾,可是她看起来是这么小、这么纯洁娇女敕,却即将成为朝阳丰富猎艳史里,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妾。
“他,对你好吗?”
“相公对我很好,对我们姊妹也很好,他很照顾我们。”小黄热切地遒:“自从我爹娘过世后,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姊妹已经流落江湖,成为苦情姊妹花了。”
“你爱他吗?”他冲口而出,鲁莽地问道。
小黄愣了下,神情有些迷惘。“爱……怎样才叫爱?怎样才叫不爱?”纪蓝海沉默了,除了懊恼自己的唐突失礼外也被她单纯却含意深远的问句问倒了。
“我不知道。”他轻声一叹。“自古多情者不知凡几,可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爱的真谛呢?”
“好心公子,你好有学问哦!”小黄不禁崇拜地望着他。
短短两句话,就能显露出这么有内涵很有思想的样子,好厉害哟。
纪蓝海被她纯真热切的眸光看得一震,跟着鼻头一酸。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不该相见的人,为何偏偏又要相遇呢?老天,你何苦戏弄人?
“对不起,我先走了。”纪蓝海一咬下唇,难掩心痛地掉头就走。“咦?好、心公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呀!”小黄急唉,痴痴地望着那模糊修长的背影消逝,心口有点怪怪的。她刚刚说错话了吗?
好心公子生气了吗?小黄神情带着落寞,她不想要他生气呀。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讲话这么轻声细语的的手将她引领向安全的地方。
而且他也没有取笑她的大近视眼,也对她很温柔。小黄抱着那册厚厚的书,傻傻地伫立在原地。
而站在不远处,一株杨树底下看着方才发生的那抹若有所思。
巡按大人突然匆匆落跑了!前来禀报的文总管。“他走了?”他微微一怔,本来还以为需要费上好一番工夫。这么快?连声招呼都没打。
懊不会是因为小黄吧?
会吗?蓝海今天只不过和小黄见过一面……
见主子陷入沉吟,文总管却是在一旁松了口气。
“这下可好了,巡按大人专心去护送赈灾银了,主子也可以不用天天躲着他?而且还能好好地忙选妾的事——”
“选妾?”穆朝阳一脸茫然,心里还在思索着好友与“未婚妻”。
“是啊,主子,只剩两个半月了。”文总管提醒他。
穆朝阳陡地一惊,“对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这件事全给忘了?”就剩两个半月,若是他不能纳进第四房妾,然后速速在他生辰那一天,宣布有孕的消息,那么事情就闹大了。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快快快,去拿那些相亲画卷来,我没时间了。”
“是,主子。”穆朝阳烦躁地起身来回踱步,满心乱糟糟的。
唉。真是会被这个可恶的祖宗家训给害死。
想他堂堂七尺伟岸男儿,浑身志气,却有一堆黏牢牢甩不月兑的妻妾,还得先履行完这不平等条约才能恣意任性做人。这一门荒谬又惹人发噱的亲事,也就只有“指月复为婚”这种千古流传下来的白烂习俗才做得出来。他穆家与诸家原是表表表亲,只因两姓祖上世代交好,所以到他们这一辈,便决意亲上加亲,偏偏诸家一连六年冒出六个女娃儿,穆家却是等到花儿也谢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一个独苗苗的儿子。
没想到,最后那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可能是在某一年的中秋节赏月吃酒吃到爆肝加昏头的缘故竟然就这样眼一闭、心一横,硬生生把诸家六姊妹统统都许给了穆家这名男丁!
这就是他风扬城主穆朝阳,从小就坐拥三妻三妾的原因。
“所以怎么能怪绣月不同意先嫁我为妾,待有孕了再扶正为妻呢?”他神色郁郁。“她可是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岂能配合这种莫名其妙的家规?”别说是绣月了,就连苗艳青也不会答应的吧?
这、这又关苗艳青什么事了?穆朝阳差点被口水噎到,心跳也错乱了好几拍。
是夜。
热气蒸腾,淡淡硫磺昧纠缠着淡淡檀香飘荡在空气里。
迸有杨贵妃沐浴温泉华清池,而今夜流连在温泉栖风池里的却是个高大挺拔的绝色美男子。
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浸泡温泉蒸出的热汗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流下,滴落到在水面上的古铜色胸膛。
“啊……爽!”穆朝阳在热波中伸展全身每一寸筋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大雪天泡温泉真是人生一大极致享受。他连日来混乱到快爆炸的脑袋仿佛也随着热水蒸气的抚慰,逐渐平静放松了下来。
如果没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就更好了。穆朝阳睁开锐利的双眼,不悦地望着出现在白玉柱旁的人影。“出来。”他浓眉微蹙。
那道倩影微微一顿。“我没有耐性再说第二遍。”
“老板,你急什么呢?”月光洒落在苗艳青迷人的脸蛋上,她缓缓走向池边。“我本来就要过来的呀!”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又开始心跳失速了。
她在池畔坐了下来,轻轻一笑。“我瞧你这两天精神特别紧绷,肌肉怕是都僵硬了吧?所以特地来替你释放一下压力的。”
“又是芳香疗法?”他试着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但一颗热汗却自额际滑了下来,破坏了他冷静自持的形氖。笑了。
“不,是另外一种更深入的……”她浅浅地“治疗。”她真是他半个月前认识的那个状若艳女、牙尖嘴利、满富心机的私塾教师苗艳青吗?
是他的幻觉还是怎的?现在的她为何变得……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一日比一日更令他心生悸动,害他的理智寸寸软化、节节败退。
“不用了!”他硬起心肠,冷冷地推拒。
“为什么?你上次不是喜欢我的另类治疗法吗?”她眨眨眼睛。“上次是个错误。”他僵硬地道:“苗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现在正在沐浴!”昨日不是还主动为她绾发?怎么今日就翻脸无情了呢?苗艳青轻轻一叹,唇畔笑意依旧嫣然。“真无情呀!”
“我们还是保持安全距离好一点。”他假装没听见。
她好奇地上下打量他的上半身。“泡了这么久,你不热吗?”
“是有一点。”岂止热,他突然觉得温泉水已经变得太烫了。
尤其穿着一身紧身红缎子衫,玉颈缠绕着雪白貂毛,却露出小巧肚脐眼的她巧笑倩兮,染了红色胭脂花的纤纤指尖轻轻抚着乌黑长发……
天杀的!她怎么可以露出肚脐?
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那些守夜的色胚有没有死盯着她可爱的肚脐眼猛看?穆朝阳不由得勃然大怒。可恶!明天统统把他们发配到茅房去挑大粪!“你不冷吗?”他皱眉,满脸忍耐之色。
苗艳青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移,“噢。”
“噢什么噢?”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想吼人的冲动。“苗姑娘,再怎么说赤身露体总是不合礼仪,劳烦你下次多穿点衣裳再出门好吗?”最好是用棉被从头裹到脚,否则他都觉得很不安全。
她睁大双眼,“哟……”没想到还有男人会讨厌看见她露肚脐眼呢!
“行吗?”他迫切地问。
她认真想了想,“不行。”
“为什么?”
“我喜欢。”她嫣然一笑。
“你不要忘记你是个私塾老师,你还有三个……不,两个半月的试用期,难道你想我提早让你走人吗?”
“就为了我今晚心血来潮露了个肚脐?”
“对…呃,不对,我的意思是……对,露肚脐是不对的!”他脑子都混乱成一团浆糊了。
“我来应征的时候,你又没有规定不准露肚脐。”她一手支着下巴,笑咪咪的看着他。
“所以恐怕在律法上你是站不住脚哟,老板。”女妖!他新聘的私塾老师简直就是个妖矫冶艳、胆大包天的女妖!
“赤身露体……也算。”他虚弱地抗议。她明媚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他,噗地笑了。“不知道现在谁才是真正的赤身露体。”他一时气结。
“对了……”她缓缓起身,又慢慢走向他。
要干嘛?
穆朝阳戒慎地盯着她,大手护住自己露出水面的胸膛。
“老板,那么紧张做什么?”她才没有他想得那么下流,柔若无骨的双手轻轻搭上他赤果结实的双肩,“放轻松,肌肉绷得太紧容易受伤、疲劳,并提前老化哟。”呀,他光果的肌肤好暖、好暖……热力惊人。
“你在做什么?!”
她冰凉却柔软的小手继续着他纠结的肌肉,仿佛雪花轻柔地落在他的肩头上,又仿若小巧灵蛇诱惑地纠缠着他的肌肤……
他只觉背脊窜起一阵又冰又热的奇异感觉,浑身血液在瞬间沸腾。他在水面下的身体某个敏感地方忽然违背意志地胀大坚硬起来:当然不是他的脚趾。他非常、非常确定状况危险到濒临失控。
“苗、艳、青!”他咬紧牙关,忍住想指死她或享受出声的极端冲动。“你究竟在做什么?”
“帮助你放松呀。”她小手灵巧的着,逐渐放松他肩颈每一寸的紧绷,却无意中燃起了他身体的骚动狂热。“我想让我的老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穆朝阳浓眉紧紧打结,额头有一滴与温泉热气无关的汗水缓缓蜿蜒滑落。
不,他一定是中了邪,因为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如此心跳加速、浑身燥热难当过,突然血脉愤张,冲动得像个的少年了。
“我——不需要。”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面上平静无波,水面下的双手却紧握起拳头。
察觉他隐隐的异状,她促狭一笑。
“你不喜欢吗?”苗艳青贴近他耳畔吹气甜如蜜的笑声试图扰乱他的自制力。
“我不够用力吗?”好,她要玩火是吧?穆朝阳微一转念,怒极反笑。“有美女自动投怀送抱,我又怎会不喜欢?”他故意笑得好坏,仰头缓缓贴近她幽香的怀间,索性闭上了双眼,一脸享受陶醉样。
“来吧,多使点劲。”
她本来是逗他逗得很乐的,可是现在见他一副醉卧美人膝、幸福得要飞天的快活状……哼!
风流鬼就是风流鬼,稍微勾引一下就现出原形。难怪有了三妻三妾还不够,仍旧四处招蜂引蝶,惹来无数女子竞折腰。
她突然觉得心情跌到了谷底,愀然不乐了起来。唉,自古男儿多是风流薄幸汉呀……
“嗯,怎么,不是要帮我释放压力吗?”他感觉到她的小手顿时失了热情,忍不住嘲谵地笑问。
苗艳青收回纤纤小手,改为梳理自己如瀑的长发,“我手酸呀。”
“才捏这么几下手就酸了?”他一脸好笑。
“不只手酸,我嘴也酸了,脚也酸了。”她飘飘然起身。“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他一怔。
“你才按个两下就要走了?这么没诚意?”
“我没心情了。”她幽怨地轻哼。“反正有人也不希罕嘛。”望着她落寞黯淡的小脸,他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消失。
“那个……”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她走了一步,忽又回头望着他,大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抿着的唇儿笑得神秘而美丽,又带着一丝丝悲伤。
他接触到她的眸光,心下微微一痛。
苗艳青没有说话,只是又蹲回他身边,小手温柔地撩开了落在他颊边的一缕发,模模他温暖的脸庞。
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怎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朝他无力地一笑,又起身欲离去。
穆朝阳只感觉到柔软的裙摆轻拂过肩头,伴随着一缕荡人神魂的暗香掠过鼻端,他的心神不自禁为之深深悸荡。眼见她即将穿过重重银纱帘幕,一股失落感蓦然涌上心头,他胸口一热,冲口道:“苗姑娘请留步!”她的脚步一顿,微偏过头睨了他一眼。
“嗯?”要不要喝杯酒暖暖身子?他却听见自己开口说——“你早点睡吧,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她的背瞬间僵凝住了。
穆朝阳话才说出口就后悔了。
“呃,我的意思是……”他喉头干涩了起来努力想挽回方才说错的话。“就是……”
“你不用说了。”她语气幽幽地开口,“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如果说我想和你和平共处,想让你开心,想让你身心愉快也是一种错的话,那么,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令人厌恶的蠢事了。”他的心像被利刃划了一刀,脸色陡变,急切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退下了。”苗艳青不待他说完,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拎起裙摆,低着头奔出温泉池。
“苗姑娘!”她没有回头,只是冲进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穆朝阳颓然地低咒一声,痛恨极了自己混蛋加三级的恶劣行为!
“……绝对不要硬碰硬,而是要让对方对你感到愧疚,觉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于是开始对你产生一种怜惜的、补偿的、想宠爱你的情绦。”妩媚地坐在讲台上,神采奕奕、美艳无双的苗艳青啜饮着一杯甜香四溢的女儿茶,环顾全场,说出“如何诱捕男人七十二式”当中的第七式。
“哗……这招厉害!”
“好霹雳的招数!”
“够狠!”台下六个好学生忙着埋头疾写,赶紧抄下来。其中尤以小绿和小黄最是认真。
“在这个最关键时刻,绝对不要再和他碰面!”她涂着艳红盖丹的指尖凌空点着在场每一张求知若渴的小脸,幽幽地拉长了音。“让他心里想着:她到哪儿去昵?我是不是真伤了她的心?若是她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该怎么办?”
“对对对……”小绿点头如捣蒜。“一定会这样想的。”
“然后呢?然后呢?”
“接下来呢?”其它人兴趣浓厚地追问。
“接下来就是……”苗艳青敏锐的耳朵倏地听见了那熟悉急促的脚步声。脸色微变,“啊,各位同学,请恕我走先一步,蝶蝶会帮我发本日的问卷调查表,完了以后就下课了,再会!”
“咦?”诸家六姊妹愣愣地看着刚才还满满自信的美女老师,咻地从另一边爬窗出去。“各位请不要感到讶异,我们小姐行事向来神出鬼没的。”蝶蝶尽责地发起卷子。“来来来,一人一份。”
“哦,原来如此。”她们恍然大悟,乖乖地填起问卷。就在这时,门陡然被推了开来,她们玉树临风的“未婚夫”站在那儿,神情有些焦急。
“相公?”她们眨眨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人。
“你们苗老师呢?”穆朝阳锐利的眸子迅速扫过众人。
所有人——包括蝶蝶一不约而同指向那扇窗户。
“可恶!”他神色闪过一丝懊恼。
不是他的错觉,她真的在躲他。
穆朝阳忿忿地转身大步离去,剩下她们几个面面相觑。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相公是临时来突击检查我们功课的。”
“是啊、是啊。要是给他发现我们念的根本不是那些文诏闷死人的东西,那可就惨了。”她们满脸庆幸。
“你们就担心这个呀?”蝶蝶不可思议地道:“应该关心点别的吧?比方说自己的夫婿怎么老是对自己不闻不问什么的……”
“不闻不问最好,”小紫露齿一笑,快乐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爱做的事啦!”其它姊妹猛点头,个个心有戚戚焉。
蝶蝶张大了嘴,对此诡异反常情况惊讶到完全说不出话来。
躲就躲。谁怕谁啊?苗艳青咯咯笑着,坐在凤扬城最高的一座红色琉璃瓦上,小脚悬在半空中晃呀晃地,眺望着远处京城的景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远处的山峦,隐隐的默林,京城里栉比鳞次的绿瓦、红瓦,渐渐朦胧成了漫天烟波。
起雾了。
苗艳青拢紧了身上绛红色的袄子,笑意幽幽不见。
天更寒了,蝶谷里的百姓们,想必已经开始烧起暖暖的炕,忙着打下一树树的栗子,搁入灶里烘熟,好给孩子们当零嘴。往常这个时候,她总是带头第一个打栗子的,还要忙着大喊着让仰头拍手的孩子们快跑,否则让那一阵阵带刺的栗子雨打下来可不好受!她因回忆而浅浅微笑了起来。
“副教主不知道记不记得,让孩子们剥开包在栗子外头的那层带刺绒壳时,千万得叮嘱他们要裁手套呢?”她笑着,眼眶却红红的。
如果她再无法完成任务,她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满山遍野都是五彩缤纷的香花与蝴蝶的蝶谷,回不去那个充满欢乐笑声与热情笑脸的蝶谷。
她所有的志得意满、妩媚自信全消失了,只剩下挥也挥不去的轻郁和道也道不尽的思念。
穆朝阳高大的身形静静出现在琉璃瓦上的另一端,看到的就是她眉拢烟翠、目含秋水的满身寂寞。
他心头紧紧揪扯了一下,疼楚感渐渐在胸口扩大开来。
他真的害她伤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跟只掌心踩到刺的老虎一样暴躁易怒,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和想将她推离身边的冲动一样强烈。本来就不应该对她产生这么多的感觉,可是不知在几时,他的理智已经失去了方向,他的情感却自有意识地将他拉扯向1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只要看着她,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烫,就觉得他是如此鲜明而真实地活在这世上,他不再只是无聊的一天过一天。
只是此时她苍白的脸庞,眼底那一抹迷茫落寞的神色,令他连呼吸都感到疼痛。
他多么想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将所有伤痛和寂寞全自她身上扫除一空。
“对不起。”穆朝阳悄悄地走近她,沙哑地道。
苗艳青陡然惊醒,急急地用袖子抹去颊上的泪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翻遍了全城。”他在她面前曲膝半跪下去,大手怜惜地捧起她带着仓皇的小脸,“以后不准你再爬这么高了,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我……”她怔怔地望着他。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她没有诡计成功的喜悦,尽避她应该要感到得意,却只有乱成一团的失速心跳。
因为他的眼神是如此真挚,他的关切是如此深刻,他眸底的心疼更是深深地揪疼了她的胸口泪意突然弥漫了她的眼里。她嗫嚅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有办法挤出半个宇。他的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黛眉、她的眼角、她的颊边,然后他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尽避待到明日,他一定会后悔。
雾更加浓了,悄悄地将他俩缠绕紧偎的身影包围。
没有来因,没有去由,就像那无声无息的雾它要来就来,要散即散,就像某个名为爱情的神秘玩意儿,总是在人狞不及防的时候出现,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会消逝,也许是一刹那,也许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