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像是个梦境。
是个很美很甜,她这辈子绝不想醒来的好梦。
终于睁开眼,谈璎珞却好害怕这一切只是出自于自己的想像,她不敢想像这样充塞得心都快满溢出来的快乐,真的是真的。
她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圆房了,她真的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幸而身畔依偎的温暖男性体魄在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是铁打一般的事实。
我们真是夫妻了。
谈璎珞那颗惊惶迷惑不安的心,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回到自己胸口,然后,再度感到阵阵目眩神迷的怦然悸动,再度尝到那暖暖的、甜甜的,备受宠爱怜惜的滋味。
这真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相公?”偎在他怀里抬头看窗外曙光透窗,谈璎珞轻轻开口。
“嗯?”他双臂温柔地环护着她,嗓音低沉。
“这一切是真的吗?”
堂烬一怔,随即低声笑了起来。“傻子,难道你现在不是清醒着的吗?我们并非在梦中。”
“我怕的就是我其实睡着了,但我却不知道。”她的回答很傻气,却又异常认真。“然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睁开眼,就会发现这所有的幸福原来只是梦境一场……你、你可不准笑我。”“我不会笑你的。”他眼底笑意渐渐消逝,神情显得沉郁。“我明白你说的那种感觉。”
像在做梦,脚底虚浮而不真实,努力想抓住素日一贯信以为真的凭据,却发现抬眼四顾茫茫,自己不知己失迷到了何方?
害怕,忐忑,喜悦,不安,无措又陌生得教人心慌。
“原来你也和我一样傻!”她心窝一暖,媽然一笑。“真好,那咱们俩就扯平了。”
“我想,我应该比你还要傻。”他喃喃。
傻得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陷进去了……
他眸底透着纠结复杂的挣扎,嘴角那抹微笑不知是喜是悲。
“相公?”
“嗯?”
“我娘家的事儿真的让你很操心,对不对?”她偎着他的胸膛,开口问。
堂烬沉默了,半晌后才低声道:“我答应过你的。”
谈璎珞心一揪疼,怜惜不舍地望着他,“可我是要你帮忙,没要你卖命啊!”
“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可是……”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他语气淡然,眸光却有掩不住的疲惫。“日间心烦,也只是岳父大人迟迟未能真正放心将大印交付给我,致使出面洽谈生意的时候,多了些不方便罢了。”
“爹怎么能这么做?”她睁大了眼,愤慨不平道:“是他要你全权扛起谈家的生意,又怎么能把大印扣在手里?没了大印,谈妥的生意怎么定契?难道他又想你自个儿掏钱出来白填我们家买卖吗?”
“堂家出钱无妨,只不过商场之上,信义为重,纵然我有银子在手,可相与们是与谈家做生意,没有岳父的大印,日后若有纠葛纷争,对方纵是告上了官府也站不住脚。”他有些无奈,“如此一来,谁能放心同谈家定契?”
她闻言越发义愤填膺,自告奋勇道:“我去跟我爹要大印!”
“珞珞?”他想也不想立刻反对,“不行。”
“为什么?”
“我说过,我要让你放心地在堂家安逸过日子,现在又怎么能为了生意上的事让你回去跟岳父——”
“是我自愿的!”她深深地望着他,脸上盛满了信任与爱意。“你为了我娘家的事这么奔波操劳,我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我爹爹继续这样欺负你,吃定你吗?”
堂烬不发一语,深邃眸光越发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她。
就为了这一记眼神,这一抹柔情,谈璎珞刹那间领悟到,就算此时此刻为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何况,只是讨一枚小小的大印。
当日晌午,谈璎珞便大摇大摆地回了娘家,撒娇撒泼撒赖地硬逼自己爹爹把大印交了出来。
当她手捧大印,邀功讨好地放在堂烬掌心里,他双眸乍然绽放光亮,嘴角灿烂笑容闪现的那一幕,她心跳加速,幸福满足得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谈璎珞果然是他堂烬最爱的好贤妻啊,呵呵呵。
数日后。
“站住!”
身着淡粉红色衫子的姑娘身形僵住,仿佛想找地方躲,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璎妹妹。”谈翠环秀丽脸上带着一丝心虚,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我正要往你屋里去,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哟,这真是带给我吃的吗?”谈璎珞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且,你走错路了吧?这可是往我相公勤于公事的书房方向。”
“是吗?”谈翠环怯怜怜地笑了,忙道:“也许是指路的丫鬟说得不清,我竟走错了呢!”
“走错路还不打紧,找错人可就事火了。”她眸光不悦地盯着堂姐,“翠姐姐三天两头便来找我夫婿串门子,大献殷勤,你心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还需要妹妹说吗?”
“璎妹妹,你误会了,其实我只是……”
“只是想和我两女共侍一夫?”她毫不犹豫地打断谈翠环的话,再也抑不下一肚子火气。“我劝姐姐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省得自找难堪。”
谈翠环又羞又窘,却也心有不甘地颤声道:“妹妹,你、你这话从何说起?你怎么能这样冤枉姐姐呢?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从何说起?”她冷笑,“从亲手炖的燕窝粥说起,从堂妹婿不嫌弃便尝尝看说起。”
“不……那、那是……”谈翠环脸一阵红一阵白,心虚而畏缩。
“误会?”她柳眉扬得高高。
“没错,就、就是误会。”谈翠环如释重负,强自挤出笑容。“姐姐是想着妹妹初嫁到夫家,定有诸多不惯,所以那一日才亲手做了燕窝粥提来,给妹妹稍解慰思家之情,正好堂妹婿在,我才……才情面上请他尝尝的。”
“哦……”谈璎珞故作恍然大悟状。“所以翠姐姐是不想和我两女共侍一夫了?”
谈翠环听不出她话里真假喜怒,却情不自禁飞红了脸。“妹妹说什么呢,那、那当然不可能了。”
“那就好。”她冲着谈翠环一笑,却笑得后者没来由一阵发毛。“我想,翠姐姐也不至于这么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谈翠环瞪着她。
“是啊,我相公不辞劳苦地扛下谈家的生意,就是不想我为了娘家的事儿烦心。”她想起便心头甜津津的,不忘胜利地望了谈翠环一眼。“翠姐姐,都是因为我,我们谈家才能在堂家的仗势扶持下恢复昔日富贵。不管于公于私,你都不可能取代我在夫家和娘家的地位——一场必输的仗,你确定你还要打吗?”
她毫不留情的字字句句当头重击而来,谈翠环脸色变得越发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谈翠环瞪着她,满心羞愤和积压多年的嫉妒恨意再也抑制不住,颤抖着尖声道:“你别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能这么称心如意,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总有一天,你会沦落到比我还不如!”
“你这是在咒我吗?”谈璎珞无故打了个寒颤,随即火大了。“翠姐姐,是你自己上门来找侮辱,你还好意思咒我?你就不怕我回去跟二叔叔告状?”
“我还怕什么?”谈翠环银牙一咬,满眼悲愤。“反正在谈家,我不过就是个多余的,谁都瞧不起我。谈堂两家结亲,明明我就比你年长,偏偏他娶的还是你……现下大娘逮着这个机会,还会让我好过吗?左右是个死,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告状去,最好叫我爹打死我这个娼妓的女儿,这样大家落得干净快活!”
谈璎珞愣愣地望着堂姐哭着跑走,不知怎的,满月复气愤顿时也不见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不安的愧疚和难过。
是啊,她自己集众人和相公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翠姐姐什么都没有。就算她嫉妒气恼翠姐姐的痴心妄想,可是这样待她,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可明明是翠姐姐的错啊……”她一脸怅然。
只是她从不知道,原来翠姐姐竟是这么的恨她?
西凉
汉朝伏波将军马援曾日:“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天下名马举凡伊犁、大宛、西凉者,如何培育出最优良极品马种,是各牧场世世代代以来不传之秘。
徐东家和秦掌柜在西凉逗留了三个多月,早早便相中了几处驰名天下的牧场,想大举吞吃下所有强壮俊昂的良驹。
可西凉好马人人觊覦,谈徐两家联手共集资七十万两来争作西凉马的霸盘,放眼全凉州各大小马贩子,谁人敢与之争锋?
徐东家料定,那些马贩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银子,这一注,他们谈徐二家是独霸市场,稳赚不赔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原本平静的马市却异常波动,好似不只他们有朝廷兵部的内幕消息,因为这两三个月来,原本一匹三十五两银子的骏马如今被炒作到四十五两,而且还有往上增加的趋势。
“不能再拖了!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带来的银子恐怕不够。”秦掌柜紧张地道。
“原先我还以为这些奸险的牧场主是想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明摆着就是想海削我们一笔。”徐东家一脸懊恼,气愤道:“才想着要把行情冷他一冷,没想到居然真有人跟我们竞标喊价。可恶!那些马贩子必定是联合起来要对付我们!”
“徐东家,这笔生意当初是您老对我们家二爷拍胸口保证过,立马可以速赚速拿的。”秦掌柜急得一头汗,不满地埋怨道:“我们家二爷还为此不知在兵部那些老爷身上砸下了多少银子,这才得到的机密消息,可以及时抓住这大好良机。可是现在被这么一耽搁,您瞧,这下子可怎生收拾?”
“行了行了,就当我老徐错估形势了不行?”徐东家不悦地睨了他一眼,皱眉道:“怎么说凉州我也比你熟识,那些牧场主虽然爱钱,还是不敢不给我徐老板三分面子……这样吧,我立时下帖子,今晚在全凉州最大的珍珠酒楼大摆盛宴邀他们统统来,酒酣耳热之际,席上我便宣布五十两银子一匹,不分良劣马,全盘都吃下。”
“不分良劣?”秦掌柜傻眼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打听过了,这些人个个以自己的牧马场为荣,面子上最是要强,手下培育出的、真正上不了台面的劣质马,十匹里也占了三匹。你想想,咱们只要用买两成劣马的成本去换来那八成的优良骏马,又能解决了牧马主们的麻烦,还怕他们不感激咱们这份情吗?这笔帐,怎么着都划算吧?”
“这——”秦掌柜恍然,面色逐渐明朗。“徐东家此计甚妙!”
“好说好说。”徐东家傲然地哼了一声,显是对他方才的责难犹记恨在心。
“总之,是不会让秦大掌柜难回去向你家东家交代的!”
“呃,徐东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小人见识短浅之罪吧。”秦掌柜笑得好尴尬。
徐东家正想狠狠数落他一番,却见出去跑腿打探的伙计大惊失色地匆匆跑了进来。
“东家,不好了,不好了呀!听说凉州牧马主们刚刚都收到了请帖,今晚要到珍珠洒楼去赴咱们敌手的宴啦!”
“什么?”徐东家倏地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咆哮。
秦掌柜顿时也面色大变。
“而且听说价钱已经喊到八十五两一匹了,良劣不论。东家,咱们是不是就此认输——”
“认什么输?”徐东家气得青筋直冒。“要是输给了那一干子乌合之众,我徐富贵往后还有什么脸皮子来这凉州做买卖?”
“徐东家,那怎么办?咱们该抢先一步吗?可这八十两……”
“这一注谁输谁贏,胜负还犹未可知呢!”徐东家怒极冷笑。
“可对方出的价钱实在是……”
“现在已是最后关头,不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行了。”徐东家老脸一沉,立时下定决心,“咱们马上邀宴中午,一百两银子一匹,一举彻底了结!我看还有谁敢同我徐谈二家争这个霸盘?”
“一百两银子?这、这……徐东家,您可要再三思啊。”秦掌柜顿时吓住,话说得结结巴巴。“这后头牵扯的干系可大了,不、不好这么冲动……”
“再耗下去,迟早这笔买卖就得拱手让人,咱们徐谈二家从此在这凉州更成一大笑话了!”徐东家是杀红了眼了。“你说呢?”
秦掌柜脸一阵红一阵青,内心交战挣扎万分,最后想到万一买卖泡汤,他回谈家之后必定会遭殃。
依老爷们的脾气,说不定当场就叫他卷铺盖回家!
“好吧!”秦掌柜终于一咬牙,同意道,“就依徐东家说的办!”
西凉,刮起了漫天风沙。
有人一贯谈笑用兵,有人注定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