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惊虹又在细白的砂石上扫地,不疾不徐地,仔细一看,纹路有着很不一样的线条,是个少女的轮廓。
那是步弭愁含羞带怯的柔美脸蛋。
“小子,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外面遇到了谁?一个你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人!”军破痕一阵风的进来,就差没刮走乱惊虹手上的竹帚。
乱惊虹依旧扫他的地,不理人来疯。
“等我报出她的名字,倒要看你这根竹帚还拿不拿得住!”他专程回来嘲笑老朋友的,要是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就不好玩了。
乱惊虹把步弭愁的脸蛋涂掉。
“没用啦,我早就看到了。”好,皇帝不急,那么他这太监也坐下来纳凉一番再说。
“发生什么事,直说了吧你!”虽然是好朋友,被窥知心里的私密还是不自在。
“长安街上有个美人试图想勾引我呢。”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对你来说如家常便饭。”军破痕一生的桃花都长在他那对桃花眼,桃花泛滥成灾。
“嘿嘿,我会把你的话当作赞美。”厚脸皮也是当美男子的重要条件。
“少来!”
“你站稳喔。”
“要说便说。”这家伙存心来浪费他思考的时间。
“那美人是……弭愁姑娘。”
想不到乱惊虹竹帚横空扫过来劈头就打。
军破痕绕着庭院跑,鸡猫子喊叫,“杀人……放火啊,我说的是实话,我警告你,你用竹帚打我我会倒楣一整年,到时候看你怎么赔我……呼呼呼,好心没好报,我可是丢下漂亮的姑娘专程回来通知你,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反正酒楼里多得是愿意上勾的统挎子弟,不怕她找不到男人。”
咦,头顶咻咻作响的声音不见了?
军破痕上下左右一看,地上只剩下竹帚,哪还有乱惊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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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长安城的酒肆茶楼比蚂蚁窝还多,他要跑出来之前应该先把军破痕那个长舌男抓来严刑拷打一番,问清楚弭愁所在的地方,现在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他不是随便被煽动就行动的人,出来之前他回小跨院找过弭愁,房间里面空荡荡的,花花也不清楚她家小姐的去处,反而要他把小姐找回来。
这年头什么都反了,侍女比主人还有派头。
不管这个,眼前又一家酒楼。
跨进大门,楼上一阵阵放浪的笑声使他加快脚步,跟不上的店小二丈二金刚模不着头绪,只好拚了小命也跟着往上冲。
“大爷、大爷……您……”
乱惊虹停住了。
那是他不认识的步弭愁。
她穿着薄露整片酥胸的衣裳,高高开叉的裙子,腿还攀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腿上,双颊殷红,本来素净的十指涂着引人遐思的蔻丹,举止熟练的跟男人调情。
乱惊虹气疯了。
他阴沉的走过去一掌便往桌面拍。
桌上的碗盘酒器别说动一动,连晃一下也没有。
“是你呀。”步弭愁——应该说是借了步弭愁身体的小邪婀娜多姿的摇摆着柳腰移向乱惊虹。
“跟我回去!”
“开玩笑,你是谁?”点向他的纤指停在半空。
“愁儿,你这玩笑不好玩。”
呵呵,原来是认错人。
那就乘机玩一玩这个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吧!
小邪大胆的用指尖划过他的胸脯,娇滴滴的开口,“我就是命苦,跟着你吃不好、穿不暖,又把我关在家不许出门,各位大爷啊,小女子好苦啊……”
她用衣袖捂着睑,笑得脸抽筋。
几个早就等着要出风头的男人纷纷站起来,卷起袖子准备来一场厮杀。
风带动了四平八稳的桌子,哩唧,桌子裂成两半分家,桌上的汤汤水水想当然耳满地爬。这是刚才乱惊虹随手一拍的结果。
本来想在美人面前耍威风的男人见状可尴尬了,一个个模着鼻子。这年头,太平日子好过,谁都不想不自量力的生事。
何必呢,美女满街都是,待会要是扭腰伤筋,那多划不来。
“兄弟们,这位爷有家务事要商量,我们不要打扰人家。”一个男人漂亮的吆喝,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小邪脸上刻意摆出来的成熟垮了。
“不要,你们一点义气都没有!”
“小美人,义气是男人用的,你是个女人家,还是乖乖回家吧!”
男人一哄而散。
“这些良心被狗咬掉的王八蛋!”小邪火大的骂,恨不得追上去一个踢他两脚才消气。
乱惊虹拎着她的领子。
小邪回过头叫嚣,“你是男人就别对我动手动脚,好歹我是个大闺女,光天化日下能看吗?”
“这个时候你又知道自己的性别了,刚才呢?”一想到她跟男人勾肩搭臂喝酒的模样,他一肚子火硬生生被撩起来,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你跟我回家以后,有很长的一笔帐要算了。”
他怒火冲天的瞪着小邪,突然,她生出不祥、很不祥、非常不祥的预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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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排坐,吃果果,要是这样就好了——这是小邪的想法。
现实里“愁儿?”
“小邪,我不是步弭愁。”她不是很情愿的坐在后花园,忙碌不停的手指画着桌面玩。
“我的愁儿呢?”
“谁知道?哎唷!”模着被捏痛的胳臂,小邪差点跳起来。“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这么大力,我又不是豆腐!”
“对象是你,不需要!”面貌形态一样,说话态度却截然不同,显然是另外一个人。乱惊虹确定步弭愁消失了。
这些粗鲁的举止,他婉约甜蜜的愁儿假装不出来。
小邪有些迷惑。“我明明跟她长得一个样。”
“就算容貌一样也没用,我爱的是弭愁的内心,你不是她!”跟一个自己爱的人朝夕相处,自然会知道她的一切,别人想模仿绝对模仿不来。
弭愁就跟一弯浅浅的流水一样,给人舒服自然的感觉。
而眼前的这个“弭愁”没有办法给他任何感觉。
“哼,你爱她也没用,这个身体已经是我的了!”听了真是叫人生气,大伤她女人的自尊心。
“你对她做了什么事?”乱惊虹坐不住,高大的身躯自然形成压迫感,使得小邪不自在的挪位置,希望远离他的势力范围。
“有你这么强硬的人当靠山,我能对她做什么?”她就是要抵死不承认,看他能怎样!
“你很狡猾。”他不会对一个女子硬来的。
对付人,有人的办法,对付一只鬼,更简单。
表对鬼,谁的本领强,马上就晓得了。
“这种东西叫打鬼棒,是钟馗留下来的,或者你想尝尝被打的滋味?”
“少唬人,一根不起眼的鸡毛掸子!”小邪不放在眼里。
打鬼棒划破空气朝她直来,火辣的疼马上让一睑倔强的她脸色大变。“王八蛋,你来真的?!”
“把弭愁还回来!”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就算打嬴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是他绝对不允许一个莫名其妙的鬼魂强占弭愁的身体。
“是弭愁自己把身子给我的,你打我没道理啦!”要赖是她擅长的,凡事推给不在场的人就没错。
“还嘴硬!”
“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还!”本来躲躲藏藏的小邪也发狠,挺着胸脯准备挨打。“反正这人间也没人爱我,谁喜欢当野鬼啊,没爹没娘的,去到哪都被欺陵不说,连个真实的身体也没有,弭愁还有你这个傻大个爱她,我呢?没人要,我好可怜……”本来是为了博取乱惊虹同情心编造出来的话,可说着、说着,她真的伤心的哭了起来。
“我不会因为你说这些话同情你,每个人有每个人所背负的,你是这样的命就要认了!”他的人生岂又轻松过?要是不认命,这世间早就乱成一团了。
“我就是不要—要死,我也会拖着步弭愁当垫背!”好,不让她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小邪气极的就要往凉亭的柱子撞去,然而一道轻柔的掌力拉住她,将她带离开柱子。
是阿袛僧。
带着禅杖的他依然光着头,满心慈悲、两眼清澄的看着头发凌乱的小邪。
“又来一个帮凶!”小邪寻死不成,只能忿忿的站着叫骂。
“去掉那个凶字,我是来问你要不要随我走?”他笃定地站在那,神态清雅,让人很难拒绝。
“随你走,你又是什么东西?”她对他的提议完全不动心。
一个野和尚罢了!
“我不是东西,是光头和尚。”
“你是和尚,本姑娘还不想出家当尼姑,就算想也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吧?”一个和问带着女人像话吗?
“我把你供起来,让你的身心得到安适。”
“拒绝!”
“你跟我有缘。”阿袛僧不气馁。
“你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她小姐不甩啦。
“嗯,那就得罪了!”
咦,什么?
小邪只觉头顶被金钟罩般的巨大黑影笼罩,接着就失去意识,昏倒的身体中迸出一道活蹦乱跳的光芒。
阿袛僧用他的钵翻转,把灵光收去,放进袖子。
“她不要紧吧?”乱惊虹扶着昏厥的步弭愁,对被收服的小邪仍有一份关心。
“她在我的钵里就跟尘世无关了。”念了声佛号,他转身离开。
乱惊虹在心中无声的对着阿袛僧的背影道谢。
他为他担下许多未知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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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赶在过年前狠狠的下了一阵,把大地变成银色世界,然后归于静寂。
家家户户除旧布新的工作持续到除夕。
这一天,步弭愁除了盯着园丁把一盆盆金桔、水仙放在客厅各处,厨房的大厨也频频要人过来请她去试吃。
其他林林总总紊乱繁忙的事情在她的调配之下,都显现出指挥若定的条理来。
没错,经过训练的她已经称得上是能干了。
不过当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乱惊虹却让人来唤她。
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又拢拢头发,这才随着家丁往大厅去。
看到来客,步弭愁差点想抽回脚步,不过乱惊虹已经看见她了,他招她过去。
“爹。”她怯生生的开口。
“嗯,你眼里总算还有我这个爹。”步亭云没有什么改变,就算看见很久不见的女儿,口气也没有松软些。
“爹。”她心惶惶地站在大厅中央,像待审的犯人。
乱惊虹走到她身后,给予无言的支持。
“你是不像话,出了家门就把我这个爹给忘了吗?”
“不是的,爹,我没有一日忘记过你。”
“这还差不多!”他模模胡须。
步弭愁模不清父亲来黑岩的用意,说是专程来看她的又不像,那不然还有什么原因呢?
乱惊虹适时解了她的疑惑。
“今天是除夕,我请爹过门来吃团圆饭。”
奥,她不敢相信。
“你跟这家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我这做老子的还有什么话说。”步亭云长长一叹。他可没说乱惊虹送了他一块价值连城的金矿坑才堵住他的嘴。
步弭愁睑一红。
“我去吩咐厨房多煮几道爹爹爱吃的菜。”小俩口相视一笑,许多事情尽在不言中。
“我陪你。”
“爹爹没人陪。”
“谁说,花花这不是来了。”乱惊虹笑指远处。
“你……她跟爹爹?”小俩口咬着耳朵,咬得当事人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摆。
“你未来的老公、夫君我聪明绝顶吧?”乱惊虹想邀功。
步弭愁用两指比了下。
“什么?只一咪咪?”他可不依。
淘气的人知道会被追杀,早早逃跑了。
想逃?不可能。
天涯海角都追到你!
☆☆☆
他们两人一生无子,却是恩恩爱爱的过了一辈子。
至于被阿袛僧带走的小邪,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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