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去睡觉了。”白光道了晚安,这是漫长又奇特的一夜。
“睡觉?”纳日好像压根不记得有睡觉这么一件事。
“是啊。”
“你没有什么疑问要问我?”他不习惯,不习惯对别人表白,但是隐约的知道要是其中有个环节没有解释清楚,可能会有后遗症的。
“你想邀请我来参加你的订婚仪式可以直说,害我刚刚以为我回不了家了呢,说实话,还有点小小的害怕哩。”
“不是这个。”
“不然是哪个?”
看得出来他别扭了,表情逐渐凶恶,这女人是故意考验他吗?一下子而已,就“太平盛世”那个臭小表来捣蛋的时间,她就把刚刚他挖心剖肺说出来的话都扔到天边去了。
“纳日·雷斯特,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凭什么要我猜你的心事?”她不爽猜不行吗?
她是小女子,天生心眼小不行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不知道是赞叹句还是感叹辞。
“神经病!”就那张女圭女圭脸想唬谁?
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很好,他临时改变主意不回恶魔岛去了。
他们去了哪?
两天后,他们上岸,在加州旧金山跟洛杉矶之间的海岸线上的一号公路某处,白光被迫骑在哈雷车上吃沙子。
望不到尽头的绵长道路,卯起来的纳日在一天之内经过加州藏有山谷、平原、沙漠,每数十英里就形式诡谲的海岸线,一天内经历了四季。
“我呸呸呸!”眼戴墨镜,嘴巴却就算戴了口罩也一点用都没有的白光只能忙著吐沙子。
可见……纳日的车速有多么惊人。
当他终於把哈雷停在租车公司的休息站时,她抱著安全帽,晕头转向脑袋顶在人家美美的墙壁上想——
他他他他他他……他是在处罚她的冷淡吗?
一派从容踏进冷气畅快的休息站,纳日嘴角抿出恶魔的冷笑——
答案是的。
谁敢把他一片真心耳边风,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恶魔岛。
位在经度35.12,纬度75.33。
整个岛屿形状像海星,每一面都环海,中心部份则是原始森林,四面是悬崖峭壁,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护卫著这座被天神宠爱的热带雨林,不熟悉状况的人会误闯暗礁群船毁人亡,至於陆空部份,由於长年大雾笼罩整座岛屿,就算军方雷达也探测不到所在,世界地图上更是没有它的存在。
恶魔岛的总指挥中心设在地下一百三十五层楼底部,如同一个现代地下城市,以水发电,自给自足,以高科技电讯系统控制高空领上,又设有防护式屏罩,就算有误闯的渔船进来也会被导引出去。
世界公约组织默许恶魔岛的存在。
这座岛,不在任何人名下,至於管理者据说集天才聪明於一身,黄金般的头脑是各国觊觎的目标,让大家抢破头的他却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见他,大家走著瞧吧。
这里各色人种都有,要说龙蛇混杂也可以,要说卧虎藏龙也没错,不过,每个人头上各有一片天,要遇见,真的需要缘份才行。
自从第一步踏上这座热带岛屿,白光的小嘴一直没阖拢过。
这是一个妆点著棕拐树的沙滩、珊瑚礁围绕以及火山所组成的美丽岛屿,除了这些,平坦宽阔的道路,摇曳生姿的椰子树,不知名的小花,果树丛林里砖红泥白与黑的独特建筑,到处引人注目。
火山丰渥的土地使得梯田里的稻麦长得又高又好,潺潺流水纵贯其中,山峦起伏,风景宜人。
纳日的住宅在高处,可眺望整座小岛。
砖红的门墙厚实又古意盎然,连绵的巨石院内到处是结实汇汇的黄金橙橘和大苹果。
看不到尽头的墙垣,放眼望去就有六座女神雕像喷泉,树影沙沙,湖水烟波淼淼,草木葱笼,绿草如茵,连接不辍的楼台,屋中有庭院,庭园又见屋宅,连绵的设计,可看四季不同的花卉,可欣赏房屋的清朗优美,如同人间仙境。
纳日告诉她这里为了保存原始的风貌还有尊敬最原始住民,严禁搬迁,也就是没有经过许可的人绝不可能住到这地方来。
另外,也规定所有的建筑物高度不可以超过椰子树,所以,在这座岛上建筑只是附属品,蓊蓊翠绿的丛林,繁花生艳的大地,连绵不绝的峰还有闲适迷人的海滩才是主角。
老实说,除了会把人烤得乾乾的天气,白光一眼就爱上这地方。
黑白两色的宅子里大片、大片的落地窗到处可见阳光的痕迹,原始的蜡染挂上了墙壁,东印尼鲜艳的织布到处披挂,东爪哇的家具摆设其中,这如同花园一样的宅子有返璞归真的生命在流动。
但是,迎接他们回来的不止有这些~~
“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从他们上岸的那一刻,就沸沸扬扬的传遍宅子。
纳日离家很久,行踪不定,这座宅子通常都只有清扫的佣人和寂寞的阳光驻足。
“大人,你可回来了。”瞅了瞅跟在纳日身边还在东张西望的白光,安琪路有些迟疑。
“你那什么眼神,好像我不应该回来。”
“屋子里有客人。”看起来他家大人好像忘了一件大事。
“谁啊?”
“可多了。”
“太平盛世”家的小丫头幸好耐性差,时辰一过,就带著诡异的笑容在阵仗浩大的手下们拥簇中离开。
一来一往就够他头皮发麻的了。
至於老夫人连露脸也不曾。
“什么时候我家变成游民收容所了?”
安琪路掉了下巴,“大人,前几天是你跟道格拉靳医药集团总裁小姐订婚的大日子,准新郎缺席,已经闹上头版新闻,道格拉斯总裁扬言要为女儿争取到底,连老夫人都惊动了。”
“你为什么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仍是事不关己的态度,纳日在乎的是白光到处流转的眼眸。
啊,这也怪他?“那是因为你关了手机,我根本联络不到你。”
“对喔,”纳日摩挲著下巴,“我忘记刮胡子了。”
“大人!”安琪路从来都没搞懂过自家主人的思考逻辑。
“我刮完胡子再见客,你安排粱小姐去休息……还有,她喜欢哪间就让她住哪间。”
“那些客人……”各个可都是响叮当的人物耶,凭什么独宠这不起眼的东方女孩?
“他们都已经等了几天,不差这些时间。”
重点不在这里啊,新娘已经发飙很多次,到处砸东西,再没有人去劝阻,大宅的古董会全遭殃的。
“大人!”跺脚又跺……真是太任性了!
“房子大就是这坏处,回音大呢。”纳日可不用,他拉著白光的小手转进另一条路,离开大厅。
安琪路额头的青筋几乎可以捡起来拿去跳楼大拍卖了。
“……我是秘书又不是管家,为什么要我去面对那些恐怖的扑克牌脸?”
他可以临阵退缩吗?
当然不成!除非这饭碗他不想端了。
意识到安琪路悲惨又怨恨的目光,回过头来的白光不得不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笑容遥遥点头。“你好……”
他马上露出职业笑容,白牙以对。
“不用理他!”纳日沉声。
“啊?哦……这样可以吗?我身上都是黄沙,会不会太没礼貌了?我觉得他有点……可怜呢。”
“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我第一次来拜访耶,总希望给所有的人好印象。”
“这是我家,我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
是吗?她怎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好像才只是开始而已。
有三分之一足球场大的豪宅逛得白光脚酸,她很客气的拒绝了安琪路的好意,指了间看起来样式简单的小屋说:“就它。”
安琪路讶异她的选择,“小姐,前面还有许多符合小姐身份的房间,都要比这间小屋华丽多了,而且靠主屋也近。”
“谢谢你的好意,我是小人物,不懂身份地位那一套,而且我体质差,房子太大,容易感冒。”白光俏皮应对,她从来不在乎房间大小,只要有树有花有草,她就心满意足了。
安琪路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好选择。”他很难得的欣然同意别人的想法。
她有双静谧而攸长的眸子,谈不上乾净的鹅蛋脸有股气质,那是化妆品还有时尚服饰妆点不出来的感觉,被日头晒得通红的肌肤仍旧不失透明感,是个让人一见就会喜欢的小姐。
“谢谢你同意我的看法。”
“我很乐意为小姐服务。”
“我们还要一直谢来谢去吗?”要是可以她比较想进屋子里去好好洗个澡,把身体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好好刷上一遍。
安琪路羌尔退下。
独立式的房子隐藏在绿荫和花香之间。
也难怪安琪路要质疑她的选择,这是间和主屋有段距离的二楼房子,弯弯曲曲的路径并不在规划好的道路上,平常很难得到访客们的青睐。
大家都嘛希望住得离主屋越近越好,要是能住进主要大屋就更好了,想接近纳日的机会就更多。
白光才没那么多曲折的想法。
这里有老家的味道,就这样。
义大利沙发、波斯地毯、法国式宫廷古董老柜、精致拼布绣功的中国花鸟刺绣壁挂,简单的回廊,一张大床占据了空间的一部份。
那是张满是羽毛垫还有蕾丝飞扬的大床。
雪—样的白,云一般的柔软。
身陷下去就再也不想起身了。
避她身上的黄沙有几斤重,管她头发是不是硬得跟钢丝一样,管她身上有多臭,好……舒服的床铺喔。
她离开台湾几天了?
一直以来像陀螺的被纳日拖著走,先是搭上梦幻邮轮,几天的乘风破浪,几乎让风吹麻了半边脸,却也见识到大海的辽阔和胸襟,也看见了跟她绝缘的金字塔顶尖的上流社会人物,让她由极度自卑学到适度表现自己,上岸后,臀部被哈雷的加速度颠得忘记主子是谁,整天吹不停的狂风沙和到处在马路上滚动的乾稻草,让她差点晒成蜥蜴乾,割仙人掌汁液的时候她问过,问他怎么会懂这么多野外求生的活?
纳日一贯的露出白牙吊了书袋。“吾,少贱,故多鄙事。”
才几天,居然会咬文了。
她还记得自己恰北北的赏了他一拳,两人笑得星光也失色。
半夜搭帐篷牺牲睡眠看星星的那一刻好美,美得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然后,她来到了这里。
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堂。
她甚至没有勇气发问,问纳日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
她那么相信他,让他把自己带来带去,丝毫不觉得荒谬,也没有任何不妥当的感觉。
她是怎么啦?
她从来都不是随便的女孩,要是多点“热血”,跟徐仲的发展大概不止逗留在不上不下的恋人未满吧。
是她鸵鸟,鸵鸟的不敢多想,因为一想,就要有心,有了心眼,跟他就再也自然不起来了。
是啊,目前的关系很好,她不想多心。
翻了身,雪白的天花板有盏水晶吊灯。
白光忽而露齿。“白光光,你想欺骗谁,还是承认吧……”
承认什么?承认她——
其实是想摆月兑一成不变的生活,想暂时忘掉那些吸血鬼讨债集团的嘴脸,想忘掉那些利滚利的可怕数字,想暂时离开那些叫人窒息的处所,想给自己一段还能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她是胆小表,她需要,所以,任随纳日带著她到处跑。
她利用了他!
她是卑鄙的小人!
她沉沉的睡去,坠入无名的梦乡,不知道纳日踮著脚进来看过她,也不知道这一觉睡到黄昏去了。
海浪冲激著礁石的声浪时有所闻,偶尔浪花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打得人一头一脸的狼狈,可是没有人恼怒,有人逐浪,有人绕著营火戏笑,还有人变出吉他扣起和弦唱起歌谣来。
烤肉香四溢,类似雅加达口味的沙嗲,裹住浓郁的酱料架在网架上,负责碳烤肉串的人彷佛还嫌色泽不够艳丽,拚命的把沾辣味的花生酱往肉串上刷。
“再吃一点,别辜负安琪麦的好意。”穿著朱槿花宽口裤光果著上身的纳日把一头媲美日辉的金色长发绾在脑后,本来就很有料的身材更毫不避讳的展现在大家面前。
他习以为常,倒是白光脸蛋飞红,眼光就是不太有办法正视他光滑结实又生猛的胸膛。
要不是夜色深浓他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相较他的自然,两截式的泳衣穿在白光身上就无限别扭。
除了以前读书上过游泳课,她已经不晓得有多久没穿过泳衣,而且还是这种泳衣,老天爷,饶了她吧!
“你穿这样很好看。”纳日衷心夸奖她。
她皮肤白,身材婀娜有致,均匀的体态穿起红白相间的泳衣更显得唇红齿白,秀外慧中。
暗影光火绰约,她秀致的轮廓,光果的细致胳臂,小蛮腰下的肚脐眼,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太露了。”胸脯的部份不说,还清晰可见,真不知道他去哪借来的衣服。
“嗯……我也这么觉得,不如……全部月兑掉好了!”
白光的脸蛋爆红,把他刚刚递过来的饭团原封不动塞进他大嘴。
这一夜,说是为了欢迎她的来到刻意举行的营火晚会。
她脖子上有村人献上的花串,耳边有花香,身边,坐著打她开始出现就把她当“神猪”养的纳日。
从村人的态度看得出来纳日是这座岛的主人翁。
他简直是月兑胎换骨,自从回到岛上,浑身上下哪还有身为人家“弟弟”的感觉;好吧,所谓的弟弟根本是她自己一相情愿,与他无关。
那磅礴的气度,那霸气,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他像人家弟弟的?
就连现在色色的模样也著实叫白光骇了一跳。
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不会是谁的弟弟……
她披上了随身带著的大毛巾。
“怎么?”
“有点凉了。”
纳日知道自己刚刚唐突到她了,他默默把方才别人送过来的用当地树叶包裹的糖醋鱼及饭团递到白光手心。
“多吃点。”
“嗯。”
饭团五颜六色,还有爪哇风味的香料,微甜不辣很好入口。她咬著鱼肉,悠然的看著看不到边际的海。
忽然。
“对不起。”
风吹过来什么,很快的抹去。
她转过头来对纳日心无挂蒂的弯起眼眸。“你也吃一块鱼,很好吃唷。”
“白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洗三温暖一样,刹那间的蒸煮烤把纳日煎熬了一遍,他讨厌这样的情绪。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却对她有了很不确定的得失心。
要怎么示爱,看起来这门课并不如想像中的简单容易……
“啊,嗯嗯……你在我嘴巴放了什么?”纳日惨叫,呸呸呸的不停把口中的食物吐出来,漂亮的眼睛居然含泪光,就像白光欺负了他。
“只是一块苏门达腊风味的腊肉而已。”白光回答得云淡风清,一脸无辜。
苏门达腊腊肉,辣、超辣、霹雳无敌……的辣,那不是普通人敢领教的辣味。
纳日稀少的弱点中,就是对酸辣的食物一点辙都没有。
霹霹剥剥的火柴轻烧著,气氛有些宁静得过头。
“白光光,你欺负我……”他去掐她。
白光可不会白等著束手就擒,她早跑远,短发荡漾在空中,不忘回过头来对他扮鬼脸。
士可杀不可辱……欵,是没那么严重啦,不过,从来可没人敢欺到他头上来,他要她好好尝尝被逮到后搔胳肢窝的滋味!
一前一后追逐的男女在缀满星子的穹苍下无忧嬉戏。
这时,在海滩的另一角——
“安琪路,你确定跑得像猴子的那个人是你家大人?”黑暗中,有张看起来神气活现的脸张扬著大大的黑眼,眼中闪著幽光。
“刚开始,我也以为大人被外星人附身了。”安琪路手中抱著柴火,没错,他被派到捡木柴的命运,不意,却被人拦住了。
那布满光彩的脸瞅了瞅安琪路狡猾的狐狸脸。“纳日那华丽的恶魔是被女鬼迷了心窍……至於你,安琪路,我觉得你才是借用人类躯壳的外星人。”
安琪路脸上黑线三条。唉,有个里外不一、阴阳怪气的主子就够晦气的了,三不五时还要应付这个跟主子不相上下的神气恶魔。
难缠人物。
他家三代祖宗肯定造了不少孽,才让他跟安琪麦沦落到这里无法翻身。
“还有……”神气恶魔的声音尚未停歇。“我要告诉那个华丽的恶魔,你在背后说他坏话。”
“哪有,你别造谣!”
安琪路顿时只想掐死对方然后自己跳海自杀。
总有一天他会被这只恶魔害死的啦!
“这里只有你跟我,我造谣给谁听?难道你觉得我向来很多嘴?”
“我不敢。”就算偶尔不爽也只能在心里月复诽。
“安琪路,你每次说谎的时候眼皮都会跳。”神气恶魔观察入微。他虽然没有纳日的神通,可也不是省油的灯,想唬他,这些人还不够看。
霹咱啦……安琪路怀抱的木柴都落下地,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力遮住眼睛。
嘻嘻嘻嘻嘻嘻嘻……神气恶魔露齿。
还不赖,每日三大笑有益身心,今天安琪路做了功德。
暑气稍退的夏暮在这诡谲的岛屿上正要拉开序幕。
可惜的是,真正的夏天快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