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每天中午,大脚踹开门一秒之后,嗓门哇啦大吼——
“慢慢慢,我的衣服——啊!女人,你把我的牛腩饭怎么了?!”
鱼步云一进屋就闻到烧焦味,砰砰砰几个大步上前推开她,他快手关火,另一手不怕烫地抓起一块肉丢进嘴里——
幸好上面的部分美味不减,只有最下面的烧焦了。
“你谋杀我的牛腩饭!”抗议啊!他一天三餐最期待的就是这顿,天天换菜色、样样都好吃,最重要的是——
免费!由慢慢慢提供,一切免费!这对经济拮据的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沙漠中的甘霖、严冬里的暖炉,他把这顿饭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我要告你谋杀!”
“什么?”慢半拍的知觉被狮吼唤回一些。
吼叫的男人失去耐性,决定自立自强地为自己添饭,淋上一层浓浓的牛脯酱汁,唏哩呼噜扫进几口,没时间再说话。
徐曼曼望著他大刺剌的吃相,羡慕地细声哀叹,“如果能像他这么粗神经、糊里糊涂地过口子就好了。”
“谁粗神经啊!”忙著吃并不代表耳朵收工,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他丢开汤匙,放过见底的盘子。
“你说谁粗神经?”不要以为她做饭给他吃,他就会给她骂著玩哦。
徐曼曼才没那个心情理他。被纪仲允的告白困扰了三天,她的心一天比一天慌乱。
“你到底哪根筋不对?”这女人毛病真多。
“如果有人跟你说——希望你当他儿子的母亲、当他的妻子,你会怎么?”她急需第三者的意见。
“我又不是女人,能当谁的妈、谁的老婆啊?”竟然拿这种白痴问题问他!下管了,她要发疯由她去,解决肚子饿先!
“说得也是。”这次算他有理。“我应该去问孟湘的。”
等一下!离开椅子打算再添第二盘的脚步,因为领悟而停在中途。“你说当什么?”
“他儿子的母亲、他的妻子。”
言下之意是——他很快联想到那个天杀的衣冠禽兽男!
“纪仲允跟你求婚?”
“你怎么知道是他?”好厉害。
“我当然知道是那个衣冠禽兽!”那家伙果然出手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你又没问我……”
“这种事就算我没问,你也该告诉我!”怒发冲冠,三分短发根根倒竖。“太卑鄙了那家伙,趁人下备出手暗算的小人!”
他做什么气成这样子?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应该由我自己来解——”
“解个头啦!”语气不善。
“你说话老是这么粗鲁。”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徐曼曼哑口无言,一个人能把自己的坏脾气合理化到这种地步,旁人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了。
“唉……早知道就不说了,还以为你能帮我。你知道吗?我很烦恼,到底该接受还是拒绝,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我——”
“拒绝他。”坚定的声音出白鱼步云口中,他扳正她的身子,一脸认真;“你当然要拒绝他。”
“为什么?”
“你跟他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光凭这样就认定你可以当他老婆,可见这个人做事冲动、不经大脑——”
做事冲动、不经大脑——徐曼曼目光锁定眼前的男人。
那是什么眼神?
避他的,捍卫主权比较重要。“再说,他要你当他儿子的妈,哼!摆明是要娶你回家当黄脸婆,一辈子帮他煮饭、洗衣、照顾孩子,啧!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我每天帮你做的好像就是这些事。”煮饭、洗衣,无一不缺,只差个孩子。
哎——呀,竟敢顶撞他!“你只能帮我做!”
“这没有道理。”
“我说话需要什么道理?!”
“你不可以这么霸道,我又不是你的谁。”
还不是?这话气得他差点没吐血。
“你只能帮我做饭、洗衣服,不准为其他男人做这些事!”
徐曼曼生气了,“你做人不能这么霸道,我又不是你的黄脸婆!甚至……连明友都算下上。”那日他所说的话深深刻在她心版上,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好委屈。
“你不认为我是你的朋友,又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
到现在她还在上演“友谊万岁”的戏码?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当我是朋友?冠上个『男』字会少你几块肉啊!”
壁上个“男”字?“男朋友跟朋友只差一个字,有什么好计——”
男朋友?朋友?
他说不当她是朋友就是这个原因?
“不要告诉我,你他妈的没感觉到我对你有多好。”
“我还真想问你哪里对我好了?”他只会吼她、逗她、气她,哪里好了?
“慢慢慢,你在要我吗?”
她哪来的胆子啊。
徐曼曼一脸无辜,赶紧摇头,“我哪敢。还有,我叫徐曼曼,你可以叫我曼曼。”老是慢慢慢的叫,她又不是乌龟。
“两个字跟三个字还不都差不多,少一个字也改不了你的迟钝和龟速,人笨拙就要承认。”
胡扯!
蹦起脸,她被他的无理给激怒了。“朋友跟男朋友也只差一个字,不也差不多,你又计较个什么劲?”
拿他的话砸他?!“我就是要计较!有种你咬我啊!”手臂伸到她面前。“咬啊!”
一截手臂就足足有她半张脸大,谁咬得下去啊。
“要不是把你当成我的黄脸婆,我会这么对你?”
这种话也能说得如此顺理成章,好像她活该命苦似的。“你一天到晚不是吼人就是骂人,当你的黄脸婆有什么好?”
无言以对,他一时间真找不到任何好处。
但,那又怎样?
鱼步云完全没有反省能力,又火大起她的小家子气!
他深吸口气,“你以为随便哪个女人送上门说要帮我煮饭、洗衣服,说她愿意为我做牛做马,我就会点头说好?别开玩笑了,我也会挑的好不好?!”
这种事没有人会抢著做,只除了她。徐曼曼在心里咕哝。
不但被他吼、被他逗,又要为他做饭、送便当,还得应付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弄得她好窘、好慌乱。
她的生活一直是平平静静、顺顺遂遂的,自从他出现,就像台风过境,席卷起汪风暴雨,将她的生活搅和成一团乱。
“这样的女人不是没有:”他见多了,也厌烦不已、“天晓得她们是哪根筋不对,以为我是某帮派的落难大哥,如今的忍辱负重,只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抢回自己的地盘,满脑子幻想著巴上我,就能当黑道大哥的女人——”
噗哧!“你哪里像黑道大哥了?”地痞流氓还勉强说得过去。
“是了,在你眼里,我只是我,其他什么也不是。”
她眼里单纯得只容得下他,从来不质疑他的来历、背景,只是很纯粹、很坦然地将他包容进她的生活圈中,好像只要知道他叫鱼步云、鱼步云是他就够了。
他会这么霸道,有一半是被她的乖顺、包容宠坏的,所以——
“做人要负责任,不能半途而废。”
这跟负责任有什么关系?他还真能扯。
“鱼步——啊——”话没说完,一道强劲的拉力迫使她几乎是飞扑进他宽厚的胸膛。
“你是我的!”铁臂搂住纤细的她。搞什么?他一天到晚陪这女人吃饭,也不见她多长一寸肉,还是这么瘦。“别忘记,你的手是我的、小嘴是我的、心也是我的……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再听不清楚,他不介意拿著扩音器调到最大音量,吼到她耳聋。
他突然发作的蛮性骇著了徐曼曼,乱烘烘的脑中回荡著野蛮的吼声——
我的!我的!我的……
久久不散。
MAYMAYMAY
施工的嘈杂声,掺和夏天的炎热,工地内的温度高得像座烤炉。
一个纤瘦却不失稳重的身影,踏著有力的脚步走进轰隆声不断的建筑工地,夹带诡异的冷气团,让人背脊泛寒。
炳啾声一波接一波——怪哉,太阳大得哩,怎么会发抖?赤果上半身的工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扛沙袋到水泥车旁的鱼步云,挺直腰杆擦汗,眼角余光瞥见工地出人口前的纤影,眯眼瞧了瞧,大步跨上前。
“怪不得突然吹起冷风。你来干嘛?”鱼步云戒慎地瞅著面无表情的老板。
冷眸扫过四周,逼退不少好奇的眼光,黎忘恩这才满意地开口:“看来你似乎很习惯在这儿工作。”
“鬼才习惯,我晒得快月兑一层皮了。”要不足有水可泡,他早成了一尾鱼乾。
她冷笑一声。“真可怜。”
“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在同情我。”这算哪门子女人?难怪只有村上怜一那鸟人不怕死地敢把她捡回家。
“小鱼儿!”沉迷於武侠小说的工地老鸟声音飘了过来,“这样是下行的哦!”
胖壮的身影也跟著出现。
“我、不、是、小、鱼、儿!”到底要他说多少次?
小鱼儿?黎忘恩挑挑眉,颇不以为然。
堡地老鸟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自顾自地端详打扮入时的黎忘恩。“看姑娘这模样,莫非是慕容山庄的九姑娘?这样是不行的哦,黑蜘蛛那么爱你,爱到卡惨死,这种好男人很难得,你怎么还能跟小鱼儿偷来暗去呢?”
“拜托你,大叔。”真是眼了他!鱼步云有些受不了,“惹火这寒山派掌门没好下场,你能不能别给我找麻烦?”到时候被扒皮的人是他哩!
“寒山派掌门?”不对啊。“《绝代双骄》哪来的寒山派?”
“这位老人家,”黎忘恩露出令鱼步云头皮发麻的和善笑容,“在下是栘花宫宫主邀月,想死在我的『栘花接木』下吗?”
“呃……”工地老鸟步步庄俊退。“不、不用了,告、告辞,不送。”溜!
目送大叔仓皇逃难的身影,鱼步云惊讶得张大嘴。
“这也行?”
真是——歹年冬,厚肖人!
“以怪治怪,很简单。”她经验丰富。
“喂,你还没说来这儿干嘛?”
“我——”眼眸微闪了下。”没什么,只是心情好,突然有种想花钱的冲动。”
冷情如她,打死都说不出自己是特地前来关心他工作的情况。
“你有想花钱的冲动干我屁——什么事?”不雅的言词在看见她亮出的钞票后改口。
“听可法那个大嘴巴说你最近可能需要钱,喏。”两张千元大钞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飘啊飘的。
“你要给我?”
“下要就算了。”还没说完,钞票已被一只快手抢走。
黎忘恩柳眉微蹙,有点心疼。
“嘿嘿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老天降下红雨,天知道你是哪根筋不对劲,终於良心发现肯发饷了,嘿嘿……”他可以带慢慢慢去看个电影、逛个街,来场道道地地的约会。
“你让我有把钱收回来的冲动。”黎忘恩冷目凝然,他老兄的“谢辞”让人听了很不爽。
“别。”他赶紧将钱塞进口袋,一手抓住她伸过来的魔爪,势子过猛,就这么带苦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撞去。“给了我就是我的。”
哼哼哼……终於有一回让他占到上风了。
我咧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哇哈哈哈……
黎忘恩第N度怀疑自己为何要继承这群怪眙。
不过,一分钟前她瞥见一抹裙摆消失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好险的笑意一闪而逝。
其实,认识这一票麻烦倒也非全然无趣,至少有很多好戏可看。
MAYMAYMAY
别忘记,你的手是我的、小嘴是我的、心也是我的……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我的!我的!我的……
他说得信誓旦旦、理直气壮,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像……他真的爱上她似的。
如果那就是爱,为什么她看不到他的转变?人家不是说,在爱情面前,狗也能变成诗人的吗?
徐曼曼感到一阵气闷。
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应该会很温柔吧?为什么她还是得每天为他煮饭、洗衣,一如刚认识时?
他是哪里爱她了?
不不,甚王连喜不喜欢她都还不一定,至少,她从来没有听他亲口说出这些字眼。
再说,如果喜欢她,为什么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还……握住那女人的手不放?
剁剁剁……砧板上的菜刀霍霍有声,有节奏地切出整齐细腻的碎末。
“骗人!”抽鼻声起,切菜声依旧不断。“你骗人!”
“曼曼?”趁空走进厨房的宋孟湘,早就发觉曼曼送便当给鱼步云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她刚才好像听见啜泣声……
“你在哭?”探头一看,她果真哭得好惨,泪流满面。
“谁在哭啊。”徐曼曼不承认,她才不会为了他哭。“我在切洋葱。”
“不要用蹩脚的连续剧烂理由——”看到她真的在切洋葱,宋孟湘愣了下,“好吧,你的确在切洋葱。打算煮什么?”
吸吸鼻子,她说:“糖醋排骨。”他们说话时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你确定?”
“我在切洋葱了不是吗?”他跟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的好小姐啊。”宋孟湘拉住她的手,再不喊停,洋葱末就要变成洋葱泥了。
“我就不相信糖醋排骨会用到洋葱末。”
切菜声终於停止。“呃……”
“说吧,你跟鱼步云之间出了什么事?”
“才没——”
“你不是说谎话的料。出门送便当给山大王时,你嘴里还哼著歌哩,回来后却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你跟他之间肯定出了事。”
“他才不是什么山大王。”
“好吧。”她改口道:“你跟那个地痞流氓发生了什么事?”话题中的男主角不在,宋孟湘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也下是地痞流氓……”为何帮他辩护、替他抱不平?徐曼曼搞不懂自己。
明明就很气他跟别的女人——
不,她为什么要介怀这件事?那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是……
为什么心好痛,像有只刺猬在心里钻啊钻的,扎得她又疼又难受?
擦擦泪,徐曼曼叹道:“我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
“你永远有根筋不对。”反应才会这么迟钝。
“孟湘!”
宋孟湘打开她搁在一旁的便当,里头的菜色原封下动。“证据确凿,你没有把便当送给他。”
“他——”徐曼曼心虚地看看左右,小声地道:“我看见他跟别的女人说话…
…”
宋孟湘当场翻白眼,只差没口吐白沫,拜托!“我说谁无友朋,鱼步云也是人,当然会有朋友,虽然我怀疑依他的流氓性格能交到几个。不过,朋友有男有女是很正常的事。”
“他……他握住她的手。”
“握手就握手,这是国际礼仪嘛。”
“是这样握的。”徐曼曼依样画葫芦地拉过她的手压在自己胸口。
这……就有点过分了。“你确定?”
“我亲眼看的。”不然地怎会这么伤心?
伤心?猛然醒悟,她真的好伤心。
“他跟她有说有笑,很亲密的样子……”
“是他的女朋友吗?”不太可能吧?
“我不知道。”
“曼曼。”这乎帕交平常反应迟钝无所谓,但面对感情这回事可不能也傻里傻气的。“坐下来。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鱼步云是下是真的在交往?”
交往?“我跟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你每天帮他洗衣、做饭,叮咛这儿、照顾那儿的,养只宠物都没这么累,这不是交往是什么?日行一善?依我看,照他的性子,应该不会无聊到去缠一个不动心的女人;换句话说,他会缠著你,铁定是因为爱上你了。”
她印象深刻得很哩!
每回曼曼跟纪先生有说有笑时,他都气得像枚发射中的爱国者飞弹,只差没冲过去和人家拚个你死我活。
“孟湘,你好像在帮他说话……”他们不是一向不对盘吗?
宋孟湘一愣。“是吗?”有这回事吗?“拜托,你也不想想他平常怎么对我的,不是嘲笑就是讥讽,我不趁机棒打落水狗就已经很慈悲为怀了,怎么可能帮他说话?”
可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好像真的有帮他的嫌疑……
“不对不对,一定是你听错了。反正啊,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把事情问清楚,也许只是一场误会……”怎么愈说愈像站在他那边?宋孟湘觉得自己简直矛盾到极点了。
不会吧?
她肯定是有被虐珏,才会选择站在楚霸王投胎转世的鱼步云那边!她应该跟纪仲允站在同一阵线,趁现在见缝插针、挑拨曼曼和鱼步云的感情才对。
可是……可是……
“慢慢慢!我的中饭呢!”
来不及找出答案,雷鸣般的吼声劈进屋内。
啊啊!剪不断理还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