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逵倵,你做事从来没有替紫苏想想!你不当紫苏是妹妹,我们可是宝贝得很,绝对不容许你这样做!”
坐在餐桌主位,被质问的袁逵倵在噪音干扰下,横瞪一眼,抿紧唇,懒得理会,伸手拿起刀叉。
餐桌右侧的女子丝缎般的长发已被自己的手指摧残成一头乱发了,挫折感加上被食物香味诱发的饥饿感,向来无耐性的她濒临爆发点。
她倏地站起,握拳的右手愤慨的敲击桌面,吼道:“袁逵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好歹我也是你的姐姐!你哼也应该给我应上一声呀!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气愤的喘息,蕴含熊熊火光的美目触及对方眼梢那抹明显挑兴的讥讽笑意,满腔怒火轰然爆发!
“别以为你高我二十公分我就怕你了!”
她气急败坏的拉整略翻起的黑色七分袖紧身上衣的下沿,高高推起衣袖,摆出一副寻仇的架势──
“大姐……”不高不低、恬适清亮的语音,夹着一丝不解的讶然划过一触及发的敏感气流。
袁家大姐袁依依心底一阵懊恼不甘,便宜了这臭小子!有紫苏在,别想动他一根寒毛了,唉!无奈地长叹一声,勉强压下满腔的怒火,柳眉倒竖,极不甘愿的低声撂下威吓之词:“看在紫苏的面上,饶你这次!总有一天我会揍你一顿的!”说完,立即回头冲着端着餐盘、眼底映着疑问的紫苏心虚一笑,赶快坐下。
“大姐怎么生气了?”
夏紫苏走近,将餐盘搁在桌上,轻轻瞧了一旁正在进餐的袁逵倵一眼,低回眼帘悄声问:“逵倵哥怎么惹你了?”
“呃……”袁依依才发出个单音,就被自己的弟弟袁逵倵打断了。
“谁惹她?像只无头苍蝇乱窜。”
“袁逵倵!你说谁是苍蝇?!”袁依依拉高衣袖又站了起来。
“大姐!”夏紫苏急忙扯住她,低唤一声。
袁依依挫败喷气,直瞪眼。
“他这种态度,你还帮他?”
“我没帮他呀,”夏紫苏无辜的眨眨眼,视线下移,注视袁依依平坦的小肮说:“孕妇不是应该避免情绪过度激动吗?”
“我……我才怀孕不到两个月,哪叫孕妇。”袁依依神情认真的回道。
“那要怀孕多久才算孕妇?”
夏紫苏跟袁依依闻声回头,袁依依的丈夫夏侯崇挑高一边眉,看着老婆:“一早我的亲亲老婆就失踪了。”
“呃……”袁依依缩着脖子,吞咽一下说:“我看你还在睡,不好意思叫醒你嘛。你工作辛苦、早出晚归、做牛做马,我……我……怎么好意思……呃……”
“呃什么?说下去呀。”夏侯崇状似无聊地瞄了她一眼。
喝!当在审犯人喔?袁依依眼珠一转,理直气壮说:“都怪你昨晚没带我一起去机场!”要不昨晚她一看到紫苏也跟回台湾,就能马上找那小子算帐,也就不必憋了一夜!
这也能怪他?原本以为回国的只有逵倵一人,谁晓得事情出了变化。老婆大人正处于不可理喻的非常时期,他无奈认了。
“我不是答应你今晚请他们过来吃饭?”
“可是我想紫苏呀,难道我不能来看看一年多没见的妹妹?”至于那个老是惹人生气的弟弟还是不见的好!
“所以你就一大早跑来,唤醒半夜才到家门的紫苏?”
“我来时紫苏就醒着的……”
袁依依嘟嚷抗议,夏侯崇继续说道:“让坐了十几小时飞机、还没克服时差的紫苏给你做早餐?”他刻意瞧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姐夫要不要也吃点什么?”夫妇两讨论的主角夏紫苏,征询问道。
“我吃过了。”他走近餐桌,拉开一张椅子坐在袁依依旁边,无奈摇头说:“快吃吧,送你回家以后我才能去公司。”
“老公,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袁依依眯起眼打量一向聪明过人的丈夫,心想他怎么变笨了?
“反正晚上紫苏要到我们家吃饭,我就在这儿等她,晚点一起回家就可以了,你上你的班,不必管我。”
不管?就怕等到他下班回家,发现自己的老婆已经被她的弟弟气疯了。
袁家姐弟水火不容的关系,身为逵倵的学长,他可是见识多了。这两年,逵倵跟紫苏正巧在英国,彼此见面的机会不多,仅有的几次碰面,就让他更加明了一个铁的事实──绝对不能让袁家的老大跟老么同处一室超过五分钟,否则……
虽然有紫苏在,场面不至于太过失控;不过老婆正值非常时期,说什么他也得把她带走。
于是他说:“你还是先回家,让紫苏补个眠、调整时差吧。”
“紫苏可以跟我回去,在我们家休息不就得了。”袁依依转向夏紫苏:“忠叔、忠婶也很久没看到你了,很想你,干脆你搬回老家住吧。”
她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想趁机把紫苏拐走,说什么也不能让紫苏跟袁逵倵单独住一起!
英国是英国,鞭长莫及嘛。在台湾可就不同了,自己一定要救紫苏月兑离苦海!
这一想,突然觉得,虽然紫苏没能念完书,可是人回来她们身边,不是更好?
嘻嘻……
“她哪里都不去。”袁逵倵极不耐烦地打断她的梦幻。
“欸,你别以为紫苏真得伺候你哦!卖身为奴这种事早绝迹数百年了,她是自由人,有权利自主选择居住的地方!”袁依依激昂的说。
眼看战火又起,夏紫苏急忙开口灭火:“大姐,我还是跟逵倵哥一起住,我会常去看忠叔忠婶的。”
紫苏的回答不怎么令袁依依气馁,算是意料中事;但一见袁逵倵得意冷笑、奸邪的眼还嘲讽的睥睨,就让她恨得牙根痒了!
夏侯崇赶在亲亲老婆发火前──
“走吧,别跟逵倵斗了。”
她极不甘愿。“我──”
“你就好心让紫苏休息补眠去吧,难道真要紫苏顶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陪你一天?”
“好吧。”袁依依不甘心的瞪袁逵倵一眼,表示她可不是怕了他,哼!
夏侯崇怕她反悔,立刻牵起她的手走人。临去想到──回头问袁逵倵:“今天会到公司吗?”
“等等就去。”
“OK,待会儿公司见。”
他们走后不久,袁逵倵也打算出门了。上楼换了衣服,下楼来递给正在吃早餐的夏紫苏一条领带,她习惯的接过手、起身,踞着脚尖专注、熟练的系着领带。
袁逵倵近距离瞪着眼前碍眼的两圈淡紫。
“你想学笨熊猫?难看死了!”
她无辜的说:“忘了把枕头塞进行李箱了。”她不认床,只认枕。
“白痴,”他瞪着眼,命令道:“吃完早餐就滚回床上去,给我待到睡着为止,听到没?”
“嗯,听到了。”她调整一下领结的角度,满意收手。
“再给我看到这两圈黑轮,晚上你哪里也别想去了!”他转过手腕,让她别上袖口。
“好。”她柔声答应。
☆☆☆
“他实在嚣张得可恨!你没看到他那副样子!”
“老大,认识他这么多年,我想像得出来。”袁姗姗对着话筒叹气。夜猫族的她通常不过午是不会起床的;不到十点就被老大十万火急的电话叫起,害她睡眼惺忪、呵欠连连。
“紫苏怎么就是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呢!”袁依依咬牙恨声道。
“她被女乃女乃彻底洗脑了……呵……呵……”
电话两头同时忆起固执、权威、古板的老人家。唉!两人皆是一声叹息。
今日她们三姐妹被众家亲友标上“特立独行”标签的生活,算是叛逆青春期与女乃女乃激烈对抗之下的延续吧。
谁能想像二十世纪的现代,还有拿着家法,逼迫花样年华的时髦少女学习缝纫、插花、茶道、烹饪的老人家?她们一不住在日本,二不是日本女人,谁能忍受这样的教育方式!
最令人看不过去的是老人家男尊女卑的洪荒观念。
袁家女乃女乃出身大稻埕望族,受过完整日本女学教育,高学毕业嫁入一方大地主袁家,恪遵传统八股思想相夫教子。不料命运乖舛,接连丧夫、丧子、丧媳,独留她一人撑起袁家,扶养四孙。
凭良心说,还真不得不佩服她老人家持家理财的能力。不但照顾到一家子衣食无缺,甚至在没做任何营生的情况下让袁家财富翻了数倍!数十年前就洞烛机先变卖部分土地转投资股票,搭上经济发展列车,使得袁家小辈无经济上的后顾之忧。
倘若她们身为男儿身,生在袁家当真是幸运之至。可惜呀可惜!只让袁逵倵那小子占尽便宜!
袁逵倵之于袁家女乃女乃,是唯一命根、唯一指望,命运的多次捉弄让老人家不得不信服,冥冥之中确实有股神秘力量操纵生命。
因此袁逵倵十岁那年,女乃女乃访遍全台命相大师,只为预知他一生祸福,以求消灾避厄;孰料推算结果都是什么孤辰寡宿占位、空有富贵却手足不亲、恐有一生孤独之虞……
这一算,吓骇了老人家,也让袁家三姐妹陷入悲惨命运中!
老人家不断训示三姐妹要爱护唯一的弟弟,强迫三姐妹随身携带弟弟。试问:哪个豆蔻少女──老大、老二、老三,各跟么弟相差八、六、四岁──忍受得了让一个十岁的小表当跟班?!包何况那小表根本从没把她们当一回事过,教人如何亲近这样目中无人的臭小弟?!
袁家姐妹某一次“批弟大会”中,出现过一个结论:对她们而言,袁逵倵的存在带给她们唯一的益处就是──紫苏的出现。
“老三,你还记不记得紫苏来的第一天?”
“呵,人海孤雏……”
电话一头,老大袁依依皱皱眉。
“什么除不除的!拽什么文绉绉的话嘛,记得就说记得,不记得就说不记得!”
“记得。她差点被你吓坏了。”另一头,袁姗姗拿她没办法,摇一摇头,落在咖啡杯上的眼冉冉浮上笑意……
她们不拖到晚餐时间是不会自动回营的。
差五分七点,三人像约好似的一齐出现在袁家大门前。一进门,偌大客厅里多了一道陌生人影!
喝!是个女孩,一个短发齐耳、身着碎花小洋装、白袜黑鞋,正襟危坐,像个泥雕女圭女圭的女孩;一双小鹿般的黑眸触及突然出现的三人,涩怯圆睁,旋及惊惶垂下。
“你是谁?”老大兴味盎然地瞪大眼、欺近身,嘻嘻笑脸凑到女孩面前。师院刚毕业,正要开始国小教师实习的她,看到国小阶段的孩子就忍不住想接近,藉机扮扮老师、耍耍威风。
陡然一张脸帖近自己,女孩害怕颤抖的拼命后倾──“我……我……”勉强发出单音,却只有她自己听懂在说什么。
“老大,你吓到人家了啦!”老二眯着美术系学生特有的敏锐眼神,打量女孩的外貌轮廓,嗯……不像是她们家那一大票亲朋好友出品的,沉吟问:“你从哪里来的?”
老三意兴阑珊,随口插了一句:“该不会是走失的吧?”
“走失?”老大一坐下,热情地搂住女孩,连珠炮道:“你别怕,我一定想办法送你回家!来,你跟我说你家地址,电话多少?父母叫什么名字……”
“这种年纪的孩子不太可能走失。”老三轻松推翻自己刚才的推论。
“说的也是哩。”老大偏头想想,看她应该国小三、四年级了。“妹妹,你到底几岁?”
女孩仍不自然地倾斜僵直的身子,一颗头几乎低垂到胸前,露出一截天鹅般细细的颈子,沉默半天,终于呐呐回答:“十……十岁。”
“你怎会在我家?”发问的还是老大。
瘦弱纤细的膝盖上,女孩的手指无措的翻扭麻花,对她,这似乎是一个困难的问题。
“她叫夏紫苏,是我令天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以后就住在家里。”袁家女乃女乃替女孩回答。
甭儿院?性子冷漠、但遇上弱小动物就展露丰沛慈悲心肠的老二,心中立刻对她生出好感。
“那不就代表我们多了一个妹妹?”呵!老大咧嘴一笑,应该满好玩的。
“她是来陪伴逵倵的,跟你们没关系。”女乃女乃申明。
“陪他?!”三人六眼全转向正巧下楼预备吃饭的袁逵倵。
“有没有搞错?”陪那小表?老大极不以为然的摇头。他只不过是个国中生,对她这个准小学老师却老是报以一种“你很愚蠢”的眼神!
真是令人生气!老大气闷的扭头。谁肯陪这样的小表?咦?她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不禁骇然瞪着女乃女乃,结巴惊呼:
“你……你不会是……要她……”她的手指从女孩跳到弟弟身上。“当他……的童养媳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都可以嫁人了,那张嘴还是学不会讲话前先动动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女乃女乃冒火喝叱长孙女。
“是你自己说陪他的嘛……”老大嘟嘟嚷嚷,老二、老三偷偷笑着。没人注意到一旁袁逵倵投注在女孩身上的莫测眼神。
“她是来照顾逵倵的。”女乃女乃瞪了瞪三姐妹。
三姐妹跟女乃女乃唱反调习惯了,不可能就此结束──
“逵倵比她大上四岁,哪有叫妹妹来照顾哥哥的?”老二发出不平之鸣。
老三也声援:“照顾他──这么惨的待遇,算是虐待童工吧?虐待童工会被叛多少年、罚多少钱呢?”转动脑袋搜寻刚修过的民法是否有明文规定。
“够了!你们统统给我闭上嘴!”女乃女乃太阳穴青筋浮动,再跟这三个女孩说下去,自己肯定提早归西!“吃饭!统统给我吃饭去!”
后来,旁敲侧击,三姐妹偷偷挖掘出女乃女乃带回紫苏的原因──
原来女乃女乃无法坐视孙子孤寂一生的预言实现,上穷碧落下黄泉,竭力寻找更高明的大师,非要找出个补救之道不可。最后,总算求得了个法子,一位大师排出对袁逵倵有助益的生辰八字,若是能找到这样生辰八字的人,也许……也许会有转机,也就是命相中所谓的贵人。
紫苏就是女乃女乃花了好大工夫、对照全省甭儿院名册,找到的唯一一位符合大师所开出的生辰八字的。
可怜紫苏这位小斌人,她在袁家生活的开始是很不顺利的。
袁逵倵,孤僻高峰期的青少年,对突然冒出、角色不明的紫苏是没有好脸色的。三姐妹早领受过其害,感同身受之余,对紫苏衍生族类与共的同仇敌忾之心,自动将她纳入保护羽翼下。
没多久,个性乖巧、善解人意的紫苏彻底收服了三姐妹的心,一百个,不!一千个袁逵倵也比不上她。三姐妹终于领略到“姐姐”是个充满敬爱之意的名词。
三人争相宝贝紫苏这个妹妹,好吃的好玩的全找来给她,去哪儿都想带着她,以免她被“人”欺负了。
孰料紫苏总是问:“逵倵也一起去吗?”
呿!谁要带怪里怪气的他出门?
“那我在家陪逵倵,他一个人会孤单的。”最后紫苏总是这样说。
唉,原来呀原来!女乃女乃成天耳提面命、听得她们耳朵快出油,却一点成效也没有的那套相亲相爱演说,全让紫苏听进去了。
紫苏悲天悯人的高贵情操,差一点让她们产生罪恶感。只是还是差一点啦。
拜托!他根本不屑与人相处,根本没把她们当姐姐看!只有天真的紫苏才会相信他需要手足相伴。
唉,长吁短叹啊!
“老三,你说十三年了,紫苏怎么还是看不清事实?”
袁姗姗评论:“忠诚,是紫苏宝贵的特质,只是她选错了对象。”
“唉唉……”想到今晨的遭遇,袁依依握紧拳头。“可恨呀!我非得想办法更正这个错误不可!”穷她一生,在所不惜,一定要彻底击碎那小子目中无人的嚣张嘴脸!
“老大,别太用力……”袁姗姗可以想像老大咬牙切齿的悲愤表情。
“老三,我们要团结!战斗就从今晚开始!”
☆☆☆
“小姨……”
小豆豆守在门边,一看到紫苏就飞扑上去,夏紫苏没提防,被撞得后退一步。
袁逵倵有力的稳住她,俯首斥责祸首:“小东西,小心点!”
“ㄐ一ㄡㄐ一……”
小豆豆应付的嘟嚷叫人,畏缩躲进紫苏怀里,扯着衣摆要她蹲下。紫苏宠溺一笑,蹲;小豆豆附耳上来,小小声说:
“对不起哦,小姨。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呀。”紫苏拨弄小女孩颊畔柔细的发丝。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长高了哦。”
“有哦。”小女孩秘密的口吻,逗笑紫苏。
“两公分哦。”小豆豆伸出两根圆滚的手指。“妈妈说这样是2,还有这样是5,我5岁了。”
“呵,豆豆好厉害,已经会数数了。”
袁逵倵发出嗤鼻声。
“能不能先进屋,再进行你们没营养的对话?”
“喔……”紫苏直起身子,牵着兴奋蹦跳的小豆豆。
“紫苏!”
“二姐。”
“还有我呢!”
“三姐。”紫苏灿笑妍妍。
“你们都堵在门口当门神呀?”袁依依也来凑热闹。
一字排开的三姐妹,令紫苏再次感叹老天确实厚爱袁家人──高挑身材、轮廓鲜明的姣好五官,与生俱来显露自信光彩的气质。依依姐全身充满活力,热情的个性,知己满天下;珥珥姐灵秀,透着神秘的艺术气息,单色服饰、一头长发挽起,随手用了只铅笔簪住,无损媚惑的吸引力;姗姗姐独立精练,难以捉模的个性,吸引了众多追求者。
“先进来吧!”
老大对姐妹们挥手指示方向,不容拒绝的揽着欲回首的紫苏前进,刻意漠视紫苏身后高高的身影,袁逵倵看在眼底,满不在乎地冷笑。
☆☆☆
六大一小──三姐妹、夏侯崇、袁逵倵、紫苏跟小豆豆依次围着圆桌,袁家的老厨娘忠婶细心为回国的两人烹调一桌中菜。
小豆豆缠着要跟小阿姨坐在一起,紫苏一边回答姐姐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边分心帮豆豆夹菜喂饭,慌慌乱乱。
咚的!盛着面条的小碟落在紫苏桌前。
“里头有虾仁,我不吃。”袁逵倵酷酷的说。
“喔。”紫苏一看,是自己爱吃的海鲜炒面,这一定是忠婶特别为她做的,她还没空拿,正好。
棒着豆豆坐的袁珥珥听到袁逵倵对紫苏说的话,忍不住说:“你不吃虾子,就别夹呀。”
坐紫苏对面的袁依依原本没注意到,听老二一说,立刻发难:“喂!你把紫苏当垃圾筒哦?不吃的东西就推给她?”
紫苏连忙打圆场:“没关系的,我刚好爱吃虾仁。”
“我也是!”小豆豆大声说。
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虾了?袁姗姗心里纳闷。
啰唆的女人,关她们什么事!袁逵倵完全不予理会。
紫苏把面拨进自己的盘中,将碟子还回袁逵倵,露齿一下说:“好了。”
三姐妹互换眼色,心里算计着。
饭后,紫苏立刻被技巧带开,行动开始。
“你在英国这两年一定受苦了。”
“没有呀。”正在剥葡萄的紫苏困惑地抬眼,对大姐袁依依摇头;看她露出不信的神色,仔细想想,老实补充道:“是有一点点啦……”
不信的眼神化为满意与催促。紫苏继续说:“念书满苦的,我英文又不好……”
三人闻言,一翻眼,做出昏倒状;幸好接下来出现了令人心情一振的关键字眼──
“而且逵倵哥他──”
“他怎样?”三人有如大合唱,齐声问。
“他逼我一定要完成大学学业,不准我随便跷课。”话毕,紫苏低头继续她的剥葡萄大业,没看到三姐妹又如泄气皮球般摊倒在椅背。
唯一的目击者──小豆豆,困惑地眨眼。
快口吐白沫的老大袁依依对老二、老三使眼色,要她们接替上场。袁姗姗挺起胸膛,直截了当问:“你不觉得他把你当二十四小时便利佣人使唤?”
“不会呀,我很喜欢做家事、做饭……”小豆豆拉拉她的衣袖,小嘴努向叠成一座小山的加州葡萄,紫苏意会,递了一颗给她。
老三咋舌的离了题:“做那种事有什么乐趣?”
紫苏偏头思忖。她从没想过乐趣不乐趣的问题,只是单纯喜欢。
“等等,重点是他没有权利要求你做这些事!”老二扳回正题。
老大拍击桌面!
“对!紫苏,你一定要明了这一点!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人生,把他──”
“唔,我马上回来。”
夏侯崇、袁逵倵两人正商讨成立两年的电子商务公司最近接到的一宗大案子。
紫苏走进客厅,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不好意思地对夏侯崇一点头,快快把水果盘放在袁逵倵手边的茶几上,悄声说:“吃葡萄。”
跨出半步,想想不妥,又转回来把水果盘移到袁、夏侯两人环坐的大茶几上,补充说:“姐夫也吃。”
“谢谢。”夏侯崇忍不住一笑。紫苏靦腆的吐舌,赶快离开。
“再十分钟就回家。”袁逵倵出声。
紫苏连点两下头,表示听到了,回头找姐姐们道别去。她们全凝神重难解的望着她──
“你真把他当大爷伺候?”又是老大先说。
紫苏想了想。
“吃水果有益健康……”
“天!我真服了你这颗脑袋。”老三大叹无力。
“我知道我没你们聪明,我差一点考不上大学,多亏逵倵哥……”她喃喃自语。
老二几乎要为这荒腔走板的对谈失笑。
“你哦,真是无可救药了!”
“嗯……”说实在,紫苏不明了、也不介意自己为何无可救药。
“他净会使唤奴役欺负你,你还感谢他──”袁依依真想敲开这个傻瓜的脑袋,看看里头哪里不一样!
“他没欺负我呀,”紫苏辩护着:“逵倵哥对我很好呀。”
三人同心发出嗤鼻冷哼。
“真的!”她焦急强调,努力想说服她们相信,想到不久前,“我感冒时,他也会照顾我。”
“谁照顾你了?我是讨厌家里感冒病毒乱飞。”袁逵倵站在紫苏背后,阴气沉沉。
三姐妹得意地投给紫苏一个“你看吧”的眼神,紫苏丧气地垂下肩。
他没好气地眼扫三女人,对紫苏说:“走了。”
“依姐,珥姐,姗姐,豆豆,再见。”
就这样徒劳无功结束了第一役,小豆豆打了一个渴睡的大呵欠──
袁依依对老二说:“豆豆困了,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过夜吧。”
“我也该走了,还有工作要赶。”袁姗姗打道回府。
袁依依陪袁珥珥带小豆豆上楼睡觉,俯身亲亲闭着眼的小女孩额头道晚安;豆豆略睁开惺忪睡眼,半睡半醒:“大姨的故事还没说完,那个……灰姑娘跟三个……坏姐姐的故事……”
袁依依身躯冻凝,既怕吵醒小豆豆,又无法忍住纠正的冲动,万分克制压抑的附在豆豆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自牙关迸出:“是、灰、姑、娘、跟、三、个、好好好、姐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