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慧笑出来。“喂,虽然很久约一次会,可是见面没少过吧?你不是一天到晚跑到我工作室监督我吗?”
王柏琛尴尬。“不是监督,是关心。你说你平时要忙,我只好趁午休时去看你——有时候,我感觉不到你有多在乎我,跟我约会不开心吗?一般女人不是都会想依赖男朋友,你为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谢谢……”陈明慧握住他的手。
“算了,算了。”王柏琛收起失意的表情,又勉强地对她笑着。“我怕我再埋怨下去,你又说要跟我分手,上次已经把我吓坏了。陈明慧,我会等你准备好,我会宠你直到你完全的信任我,把自己的未来都交给我,你会发现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
生性霸气又傲慢的他,是这样委曲求全,只想让这段感情开花结果。
可是看他这样扭曲自己,陈明慧好有压力,好有罪恶感。因为,她不断地想着,如果是蒋汉城……如果是蒋汉城该有多好?
约会结束后,陈明慧没有回家。
她像着魔那样,偷偷地又来到这里,天空飘着微微的细雨,她怕太醒目,所以不撑伞,只是戴上外套的帽子,隐藏自己的脸。她忍不住又站在他家外,在冷风里,在黑暗路树下,寒风萧瑟中。
她瞅着那片温暖的落地窗。真好,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一盏马赛克拼贴的锥形吊灯下,蒋汉城在长桌前,摊着画纸,正在专注地描绘着什么……
在画什么呢?那么认真。
在这时候,街道的声音都消失,周遭景色也淡出,就连湿冷的雨都失去真实的触感,身体也不觉得冷,因为专注看着心爱的男人,其他都可以忽视。
他变得成熟,自信,粗犷。他伏案工作,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黑色毛衣卷至肘处,微凛的剑眉感觉太严肃,可是神态是宁静的,她几乎能想象到待在他身旁可以感染到的平静。
苞热情、习惯是目光焦点的王柏琛不同,蒋汉城是宁静的,沉稳的存在。如山默然,如云般的舒服,不给周遭人压力。看着他宽厚的胸膛,她真想依偎在那片胸怀里——那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啊!握着笔的手,应该要牵着她的啊!
陈明慧看着,好像又看到当年帮她画药罐子,画到废寝忘食的男孩。
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同,小男孩变成高大粗犷的男子……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足以令她沸腾。他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令她融化,倾倒。都怪当初,都怪那时候啊,当同班的同学们排挤她,不跟她同桌。都怪他,怪他举手站出来。那时,她回头张望,看见光影中的蒋汉城,看见一双明朗、笃定的眼色。
也许,是在那时候,就把心,给他。
突然——
蒋汉城抬头,目光与她对上。她怔住,他也是。
他撇下笔往外冲,陈明慧转身遁逃。
是陈明慧?他看见树下站了个女人,是她!
蒋汉城跑出屋外,却不见她的踪影。冷清的街道,没有她,明明是看到的——他在树下徘徊,不明白怎么……他好失落,难道是幻觉?
一旁屋楼间狭窄肮脏的防火巷,堆满杂物,臭味难闻。陈明慧狼狈地穿越而过,突然手机尖锐响起,她慌张地掏出手机,就怕声音惊动蒋汉城,她急着跑走,跌了一跤。
树下的蒋汉城也听见了手机钤声,他朝防火巷跑,看着黑压压的防火巷,湿濡的地面在屋楼的灯光下泛着银色水光。
没有人。
他恍惚了,还这么想她吗?想到产生幻觉?
陈明慧一拐一拐地从防火巷跑出去,那一跤摔得重,右脚踏进了水沟里,把脚拐伤了,连衣服都脏了,她检视手机,回拨给爸爸。
“爸,找我什么事?”
“呃——你最好来店里,刚刚邻居打给我,有人躺在我们店门口,你过来再说。”
陈明慧赶到店里,一个男人躺在门口呜咽,公事包落在一旁,浑身酒气。
陈阿勇看见女儿狼狈的样子,拉住她的手。“你是怎么回事?”像从烂泥爬出来的。
“我不小心跌倒了。他是……一陈明慧认出这个憔悴的男人。“我打给娜英。”他是钟豪,曾经喜孜孜的跑来送花给乔娜英,才一阵子不见,竟然满嘴胡渣,瘦得脸颊都凹进去,满头乱发,醉倒在地,胡言口乱语。
手机打不通。
陈明慧蹲下,问他家里的电话,他喃喃地说不清楚,只是重复地嚷:“乔娜英……我找她,拜托让我见她……呜……她怎么那么狠,我是真心,真心啊……”
陈明慧从他口袋模出他的手机,打开,一通通回拨电话,终于找到他的家人。
一会儿,钟豪的妈妈跑来,七十多岁的人,打扮朴素,满头白发。一来就急着道歉,一边忙着要扶儿子起来,陈阿勇帮着老人家搀扶他。
看儿子这样颓丧失态,老人家伤心地哭了。“唉呦,那女人好没良心啊,你们认识她吗?叫什么乔娜英的,你们看她把我儿子弄成这样,把他的钱骗光光,又给她买车子又买衣服的,我儿子辛苦存的老婆本都被诈光了,这是诈欺啊!喜欢我儿子就算了我没话讲,可是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甩了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子,被坏女人糟蹋了,唉呦唉呦,太可恶了,我儿子连事都不能做了,每天喝成这样。阿豪?阿豪!”老人家拍着儿子的脸。“跟妈回家喔,乖,妈带你回家——”
“我送你们回去吧。”陈阿勇不忍心,开车送钟豪母子回家,一边不忘提醒女儿。“你也快回去洗个澡,脚拐到了要记得冰敷啊,快回去——”
原来乔娜英撒谎,车子根本不是蒋汉城送的。
陈明慧气得发抖,一回家,冲进乔娜英房间,看她跟美美睡得香甜,浑不知道有个男人被她害得那么惨。
陈明慧把她摇醒。
“你出来。”
乔娜英忐忑的在沙发坐下,看着一脸严肃的陈明慧,看她身上肮脏,手臂有擦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你又把手机关掉?”
“我没关啊,我睡着了嘛没听见,你有打给我啊?”
“我问你,那台车子哪儿来的?不要再跟我说是蒋汉城送的!”
乔娜英困窘地说:“那个车子……是……是前男友送的。”
“钟豪送的?”
“欺。”
“你有爱过他吗?还是故意占人家便宜?”
“这个……一开始当然是有,然后……”乔娜英低头,支支吾吾。“都过去的事了,干嘛忽然提这个,我不是已经重新做人了?”
“他喝醉酒跑到我店门口吵着要见你!”
“嗄?天啊,他怎么这么不要脸?!我都不要他了他闹什么?他是不是男人!”
陈明慧听了更气,真受不了乔娜英,她眼中永远只有自己吧?“你明天立刻把车子还回去。”
“为什么?是他自己要送我的,送给人家的东西怎么能讨回去?”
“没错!可以讨回去,而且,答应人家的事也可以随时反悔。我后悔了,我要见蒋汉城。”
“喂!”
“是因为蒋汉城所以把他甩了吗?是这样吗?既然不想继续跟人家交往,就有骨气点,把东西还人家。又要拿东西,又要占人家便宜,又想得到你爱的男人,乔娜英,你什么都想要,你太贪心了,我不想让蒋汉城跟你这种人交往!”
一听见陈明慧撂狠话,乔娜英赶紧认错。“好好好,我还车,我会还,不过就一辆车子,不要生气啦。”
陈明慧看着乔娜英,不确定地问:“你……对蒋汉城是认真的吗?真心的吗?”这女人让人不能信赖,乔娜英真的会好好珍惜蒋汉城?还是,她的让步会害蒋汉城被糟蹋?
“你这样说真过分,让我很受伤。是,我承认过去都在占男人便宜,用男朋友的钱,我不像你自食其力有一技之长,我很烂,我很贱——我就是这种人,所以不配得到蒋汉城,你是这样想的吧?”
“我没这样说。”只要一稍微质疑她,她就会用这种激烈的贬抑词骂自己,仿佛为了挑起她的内疚感,陈明慧讨厌她这样。
乔娜英生气地说:“我过去很烂,我承认,所以我说我想重新做人啊,你不是也看到我的改变吗?为什么现在又这样怀疑我?钟豪是过去的事。好,车子还他,我还,但你可不可以也用新的眼光来看我这个人?我已经不一样了,为了蒋汉城,我改变了。我改变是因为我想好好对待真正爱的男人,过去的都不算数,一笔勾消。我会好好努力未来,我们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陈明慧无语。好个活在当下!同样一句正面的话,却可以被拿来滥用在很多地方。可是,陈明慧又无法抨击乔娜英,因为心虚,因为自己也对王柏琛不够真诚,而且,今晚还跑去见蒋汉城。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批评乔娜英让钟豪太伤心,王柏琛不也是因为自己常常感到受伤吗?
乔娜英现在泪眼汪汪,又楚楚可怜,缩在沙发哽咽。她啜泣道:“陈明慧,你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但你不能认为我不珍惜蒋汉城。这样很伤我心,因为我很努力,你知道吗?正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我特别努力,你懂吗?拜托不要拿你的标准衡量我。”
“我只是……有点担心。”陈明慧低头,气虚,疲累地坐下。
“我知道,虽然你很大器地答应我,可是对我有怨,所以不给我好脸色看,所以跟我保持距离,我会承受,这是我该承担的我不怪你。”
陈明慧有苦难言,为什么,跟乔娜英说话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感到内疚跟心虚,好像自己是个特别小心眼的女人。
“我知道了,反正你把车子还回去就好了。他妈妈说为了跟你交往,他的积蓄几乎都花光了。你把车还他,弥补他的损失,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的人,不要让人家太痛苦。”陈明慧好累,不谈了,她又累又脏脚踝又痛,她回房休息。
乔娜英郁闷地坐着,用力抹去泪痕,感觉很屈辱。
什么?正义凛然的要我还车子?教训我的人品?陈明慧!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乔娜英一再地对陈明慧摆低姿态,可是渐渐地也越来越不爽了。一开始是真心感激,后来因为承受太多恩惠,老是看陈明慧脸色,心理不平衡了。
现在,她更要抓紧蒋汉城。如今对乔娜英来说,这已经不只是爱情,还攸关自尊。好,她乔娜英什么都轮给陈明慧了,落得还要听她训话的下场。好,她要看着陈明慧脸色过活,要被瞧不起,但至少,乔娜英唯一安慰的是,她如今拥有了陈明慧最羡慕的、最想要的……她跟陈明慧最爱的男人在一起。
她要跟蒋汉城幸福到让陈明慧气死!
只要将蒋汉城这王牌握在手中,就足够让陈明慧输个彻底。就算陈明慧再怎么对她耀武扬威,心里都是输的——这点,乔娜英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