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
一大清早,真的很早,春天的天际上头还泛着靛蓝的色泽,却已有一道洪亮且让人难以忽略的嗓音传出。
此人不是谁,正是方被迎进修府的衣无愁。
此时此刻,她正站在后院书房前的庭院里,双手叉在腰际,晶莹的水眸直瞪视着眼前如铜像般文风不动的白时晴。
“不成。”始终不变的回答。
“你……”若不是娘把她的软鞭收走了,她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已经决定一旦嫁进修府便绝对不会再拿任何会伤害人的器具,免得一个不小心伤害到一念;但是她现在发现,根本就不必有这一层的顾虑,因为她根本见不到他的人!
以往住在隔壁,偶尔有大白的帮忙,她还可以夜袭到他身边,只为了见他一眼,确定他安好;但是现下他居然挡在她的眼前,限制她的行动,甚至不让她接近一念。这算什么?
她真搞不懂大白到底在想些什么!
已经嫁进修府多日,但是她只在成婚那夜见过他一面,这远比她尚未出阁时还难见到他的人。
这样子可以算是夫妻吗?
倘若这样子就算嫁人,她又何必嫁?
她甚至连那一件事都还没有和他提过,他就先避不见面了。以为他会天天欺负她的,谁知道却是天天见不到面,甚至连归宁也是她一个人回去。怪透了,她不喜欢这个样子,所以她今儿个定要找他把话说清楚。
不管是谁挡在她面前都一样。
“少爷不见你,你还是回房歇着吧。”白时晴无奈地叹道。
不是他狠心不放行,而是主子不点头,他这个当下人的也不敢放行,要怪便怪少爷吧。
“你……”衣无愁澄澈的水眸就快喷出火来了。“你既然是修府的总管,就该知道我已经是修府的女主人了,你怎么可以不听我的话?”
既然嫁进府,她便是半个主子,他怎么可以不听她的话?
倘若身为主子在这个府里头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那她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待在这个地方?
“你还不能算是女主人。”他的话寓意很深远。
“嗄?”她瞪大水眸。“我可是八人大轿抬进府,和你家少爷拜过天地的,这样还不能算是女主人?”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她的出身低吗?
未免太过分了!她和他好歹也是有交情的,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今儿个说这些话未免太伤人了。
“那是……”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不能要他挑明了讲吧?恐怕即使他挑明了讲,她也听不懂。
“你说!”纤指指向他的鼻尖,让他有苦难言却不得不明说。“今儿个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她今天是和他杠上了,没个答案绝对不走。
她就不信修一念真会一直待在书房,也不信经营数家商行的他用不着出门便可以谈妥生意。
“你……”好啦,应她的要求。“你不是尚未和少爷同房吗?”
“嗄?”他怎么会知道?
没来由的,俏脸烧烫得像是着火一般,让她开不了口。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定要睡同一张床才能当夫妻?他又还没有娶妻,而他会说这种话,岂不是表示他对她和一念之间的事一清二楚?
对了,大白是府里的总管,亦接替了小白的贴身侍卫之职,天天都和一念绑在一块,也莫怪他会知道一念没有和她同房。
啐,不过是睡同一张床罢了,她小的时候也常常和一念、无常睡在一块儿。
唉,长大了真是麻烦,男女不得同坐、不得同蓆、不得同桌……可嫁了人之后便一定得同床,这规矩还真是怪。
但问题是,一念老是避不见面,要她怎么和他同房?
峰回路转,这下子又让她想出了问题的症结,只见她叉起腰肢,劈头又是一阵骂:“你家少爷天天避着我,要我怎么和他同房?我今儿个来便是要他把话说清楚,免得我一点威信都没有,凡事还得经过你的通报。”
同房不同房的问题先抛到一边,现在重要的是得先让她能够见他一面,让她能够服侍他,要不她真不知道自个儿嫁给他到底是为哪桩。
“我……”白时晴又叹了一口气,开始埋怨自个儿说漏了嘴。
早知道这丫头单纯到不行,他便不该挑衅,更不该挑衅不成又让她找到话柄,逼得自己进退两难。
“说!”别想再瞎混过去。
“少爷不见你,我也没法子啊。”来点苦肉计。
“以往你家少爷不见我,还不都是你偷偷打开后门,甚至想尽办法帮我调开他身边的护卫,好让我可以在书房外瞧他一眼。”她发狠地眯起惑魂的水眸,一步步逼近他。
以往做得到,现下做不到?她可不听这种废话。
“那是……”此一时彼一时。
“原来以往都是你当内应好让无愁闯进我的书房的。”略微喑哑低沉的嗓音自书房的窗棂传出。
衣无愁抬眼便见他瘦削的身影站在窗棂边,而白时晴则是无奈地等着受罚。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常常晃到你书房外了。”难怪她总觉得每次见到他,他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睇向她,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是故意的。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能潜入府里,原来是内神通外鬼。”修一念轻勾起唇角,笑得嘲讽。“罢了,大白,放她进来吧,方才我所说的那件事便先搁下,他日我再同你好好聊聊。”
“是。”白时晴松了一口气,随即往一旁退下。“你进去吧。”
“哼,早说不就得了。”
临走前,衣无愁不忘再啐他一口,粗鲁地抓起让她行走不良的纱质裙摆,似风一般飘进书房里。
“找我有事?”一见她进屋,修一念不禁微蹙起眉。“穿这么少,不怕冻着?”
深沉的魅眸随着她轻移的莲步游移,最后停留在她胸前敞露的大片雪脂凝肤上,搁在云石书案下头的拳头紧握着,硬是压下想为她搭上衣衫的冲动。
“天气暖得很,哪里会冻着?”晃到他的面前,衣无愁老实不客气地坐下。
以往怕他,是因为对他有一份愧疚,是因为他那一张嘴很伤人,是因为他老是喜欢捉弄她;但现下不同了,她都已经是他的妻了,而且是被他迎进府里便被他晾在一旁混吃等死的妻,她可有一肚子的怒气,等着她的夫婿好好为她排解。
“于是花蝴蝶便着装招蜂引蝶了?”他依旧满嘴的冷诮讥刺。
是习性或天性,这早已不重要,问题出在他的别扭和不争气的身子骨。
虽说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放她自由,但一见到她的美颜暴露在他人面前,甚至一身引人遐思的衣裳,总会令他嫉妒得快要被满脑子的邪念给吞噬。
他无法忍受她在他人面前展露美丽,即使是一块长大的大白也不成。
“什么意思?”什么花蝴蝶,什么招蜂引蝶来着?
是她笨吗?还是他书读得多,比她聪明了些?要不他怎会老在她面前咬文嚼字,净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你没别件衣裳了吗?”不该问的,但天知道他是如此地在意。
不想迎她入府便是怕她再次左右了自个儿的想法,甚至如蝗虫过境般扰乱他自以为平静的生活。
瞧她身着绯色袒胸大袖衫襦,露出里头粉绦色的抹胸,下搭金丝绣边的纱翼长裙,走在阳光底下依稀可见姣美的腿,即使她披了件帔帛,仍是让他遏抑不住心底的占有。
“我娘帮我准备的都是这个样的,我再不爱穿也得穿啊。”她也很无奈。
瞧,这蝉翼般的衫襦几乎快要遮不住抹胸,这裙摆又太长了,几乎让她跌个狗吃屎。八成是娘故意整她的。
“我为你准备的呢?”修一念不自觉地拢紧眉。
魅眼遏抑不住地探向她倾城的美颜,睇着眉间缀上的花钿,梳上了成熟的花髻,隐约透着妇人的婉约。
“我不要。”她想也不想地答。
她之前翻过衣柜,想为自己找件较好活动的衣裳,孰知找是找到了,但连抹胸和亵裤也找到了。只要想起这些贴身衣物皆是他送的,她就羞赧得不敢穿上,连带着衣裳她也不要。
“是吗?”幽然歛下魅眼,不着痕迹地掩去落寞,随即又问道:“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早该知道她的心思没摆在他的身上,但一把她迎进府,几番压抑的独占情愫便又在胸间沸腾,见一回便伤一回。看来他得赶紧想个办法,好让她甘愿地回无忧阁,或者是离开长安城。
“对了,你若不提我倒忘了。”瞧瞧她这脑袋老是忘东忘西的,只是现下要她开口,还真是有点难堪哩。“我是想问你、你……”
又打结了,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怎么在他面前竟几番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