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贴在冰雪上,喘息只要一吐出,就能把一些雪融化成水。这种水特别地冷,仿佛能够把人的骨头也冻结起来。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吧?所有的痛苦都将远离她的身体一点一滴麻痹了,只有心里不时翻出一股痛。
她圆睁着眼,眺望那一片雪白的大地,它们蔓延着,天连地、地连天,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一棵枯树歪倒在路边,那树干底下有个洞,是野兔子的家吧?
她想起第一次吃铁汉三烧的兔子,真的好好吃,真的……
她的脸色渐渐发白。
就是这里,她和铁汉三、丫丫发现了白狐狸,她起了贪念……命运的分岔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天哪,她为什么会跑来这里?这是死不瞑目的大小狐狸找她报仇?还是丫丫给她的讯息?
“对不起、对不起……”她呢喃着。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与丫丫无关,与铁汉三无关,若真有报应,给她吧!她祈求上天让丫丫回来,让他们父女团圆,为此,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再也不会动贪念了,她发誓。
“什么人在那里?”一个狼狈的、粗豪的声音从枯树后传了出来。
柳条儿看到一个男人,身穿囚服,蓬头垢面,满身泥灰,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储大器,害死丫丫的凶手。
储大器花费大笔金银,让自己的斩刑改成撩淬三千里。官兵押着他路过长青山,他杀了官差,遁入深山,想着逃出生天后,某日还可以东山再起,想不到会遇见她。
“柳条儿!”这个女人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是不是叫做命运?”他一直想杀她,却总是失败,今日总算可以如愿。
“的确是命运。”她挣扎着从雪地上站起来,手僵了,身体也僵了,可她的双眼却透出浓烈的恨火。“我今天终于可以亲手为丫丫报仇了!”
“丫丫?”他每年经手的奴隶太多,记不全每一个名字。
“你在山上拐带的小女孩,还有一只小白狐狸。”
“喔!”储大器想起来了,狞笑。“嘿嘿嘿,那丫头滋味可不错——”
“你这混蛋!”柳条儿怒吼。“储大器,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
“你要杀我?”储大器大笑。“好,看我们谁先杀了谁?”
猝不及防地,她就抄起一块石头砸向他。
她知道徒手相拚,自己一定打不过他,只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丙然,储大器大意,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贱女人,你找死!”储大器发火了,张牙舞爪扑向她。
柳条儿利落地闪避。她的动作没有他快,但身形娇小,总是能从他的拳脚间滑溜开去。
偶尔,她还能找到机会,打他两拳。
储大器初始暴跳如雷,她就像夏夜那只扰人清梦、又打不着的蚊子一样讨厌。
可他的脸又被捉了几条伤痕后,渐渐冷静下来了。毕竟是黑道上模爬打滚出来的恶棍,没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柳条儿吃了他一拐,倒在地上,身子痛得蜷缩起来。
“嘿嘿嘿,现在是谁杀谁啊?”储大器满脸狰狞地靠近她。
“你想干什么?!”暴喝如雷般响起,是铁汉三来了。
储大器想也不想,立刻扑向柳条儿,将她捉起来挡在身前。
“想不到你还有帮手啊!”他的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她满脸通红,痛苦地皱紧了眉。
“放开她!”铁汉三怒道。他一辈子没动过杀意,就算以前干杀手时,他也只是完成任务,但看着那人欺负柳条儿,他却真正有了杀人的。
“你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是一般人的威胁,储大器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第一杀手的警告,却让他心里发凉。尽避他根本不知道铁汉三就是不见血,可还是害怕。
“想杀我?”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正是他击杀官差用的凶器。他把刀抵在柳条儿的脖子上。
“老子先宰了她!”
柳条儿呛咳着。她刚才差点就被掐死了。
“住手!”铁汉三看见刀子在柳条儿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心差点停止跳动。
“你再上前一步,我立刻杀了她!”储大器恶狠狠地道。
“你想怎么样?”铁汉三果然不敢再动。
储大器虽然逃出来了,但他对这座山并不是太熟,现在又是冬天,他一个人在山里很危险。而眼前的男人尽避气质不像山民,但穿着很像,如果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帮助,他的逃亡之路一定更顺遂。
“给我准备干粮、饮水、冬衣、还有基本的冻伤药物。”
“只要我给你这些东西,你就会放掉柳儿?”
“我会考虑放掉她。”储大器看得出来,铁汉三很紧张柳条儿,只要有她在手,他根本无所畏惧。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掉她?”
“如果——喔!”储大器说到一半,闷哼。他被柳条儿一拐子打中了胸膛。
“如果你去死啦!”她厉吼着去抓他的脸、扯他的头发。“你这个杀人凶手,把丫丫还回来——”
“什么?!”铁汉三大惊,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害死丫丫的人口贩子?他不是被判死刑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柳条儿居然落在他手中!
“贱女人!”储大器愤怒,扬起手中的刀。
“不!”铁汉三肝胆欲裂。
“我跟你拚了!”柳条儿根本不看那把刀,直直地扑向储大器。就算用咬的,她也要咬死他,给丫丫报仇!
“这是你自找的!”储大器的刀子冲着她的胸口刺下——
“咦?”
刀刃居然被挡住了。
储大器瞪大眼。那个男人离他有五尺远啊!他怎么可能这样快就靠近他的身?
但铁汉三的手指确实如铁钳般,捏住了刀尖。他手腕一震,储大器只觉手好像被铁锤打了一下,再也拿不住刀。
“喔!”他突然放声尖叫,却是柳条儿扑进他怀里,一口咬住了他。
她满眼的泪、满口的血。就是这个人杀了她的宝贝、就是他毁了她的幸福,就是他……
“你把丫丫还给我、你把丫丫还给我——”她疯也似地哭喊嘶吼。
“松口!疯女人,你给我松口!”储大器吃痛不住,拚命地蹬腿,眼看着那一脚就要踢中柳条儿。“唔——”
铁汉三趁势接住了那堪堪要落地的刀子,反转手,一刀送进他的胸口。
“怎么可能……”一时间,储大器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身体慢慢地往下倒,顺带拖累柳条儿也往雪地上栽。
“柳儿。”铁汉三及时扶住了她。“你怎么样?别吓我啊!”她脖子上的血把衣襟都染红了,出气多,入气少。
“铁大哥,我们给丫丫报仇……丫丫、丫丫……”她反复叨念着,气喘渐弱。
“对啊,我们报仇了,我们报仇了。”他抱起她,飞也似地往山下跑。他要赶快送她去看大夫。
“丫丫会原谅我吧?那晚……倘使我再找清楚一点就好了……丫丫,我对不起你……铁大哥,我没有救到丫丫,对不起……是我害了丫丫,对不起……”她闭上眼,一滴晶莹滑下眼角。
他为此恐惧地发抖。他一直知道自己忘不了丫丫,也晓得丫丫的死在她心里划下一道深重的伤痕,但他没想到,那伤痛居然影响她这么大。
不,她也许比他更痛。因为她除了丫丫逝去的悲伤,还要承受没有救到丫丫的愧疚,可他一直没有真正地明白这件事。
“柳儿,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我们都知道……我不怪你,相信丫丫也不会怪你,你振作一点!”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半丝反应。
“柳儿,柳儿……”他痛得肝肠欲断。“别离开我,求求你……我爱你,我爱你啊……再给我们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