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以为人人都是那个贪财的白云老牛鼻子啊!宝儿肯下山救人,是承了我的情,不会收钱的。”龙天荒道。
“四哥,别这么骂白云爷爷嘛!他做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其实他人很好很好的。”平安为自己的忘年之交打抱不平。
“他人好,为什么不把他的功法教给妳?”龙天洪问。在白云老牛鼻子这件事上,她跟龙天荒是站同一阵线的。
“那套功法我不能练嘛!”平安回答。
“若他看重妳,岂会每次来救妳治病就收取巨额诊金,若不是大哥赚钱如流水,否则龙家被白云老牛鼻子三天两头地敲诈,早晚破产!”龙天荒怒道。
“白云爷爷有一整个道观的人要养,每年雨季还要救济众多灾民,他当然要想办法赚钱啦!否则怎么有如此多钱做好事?”平安说。
“问题是,大哥已经用妳的名义,年年给白云观捐赠大笔金银,为妳广积福德,求神庇佑妳一生平安欢喜,结果他连诊金这点小钱也要挖,不是贪心是什么?”龙天洪撇嘴。
“那还是不够啊!”龙平安很喜欢白云道长的,他是除了家里人,唯一不害怕与她接触外人。
诚如龙天洪说的,龙天宇为了给她积福,可以散尽家产。
此处地势低洼,逢雨季必淹,差别只在于淹得严重与否而已。
她记得有一年,整座城几乎全泡在水里,待水退后,很多人不只良田颗粒无收,甚至房屋尽毁,人无片瓦遮身、身无丝缕保暖。
那一年,龙天宇不惜重资自外县市购粮,在家门口摆下十余座粥棚,供灾民取用。
很多人都来排队领粥,她看了难受,便出去帮忙,谁知她一现身,唯恐祸患再度临身的灾民们竟一哄而散,再不来龙家门口领粥。他们宁可去白云观喝那些比水浓不了多少的稀粥,也不肯吃龙家这浓稠得可与米饭媲美的粥。
也就从那一瞬间开始,龙平安深刻明白自己有多惹人厌恶。
她甚至听过很多谣言,龙家在此落居之前,这里就算逢雨必淹,也从没淹那么严重过,那年险些毁灭整座城的大雨,十有八九是她这个鬼女带来的──龙平安就是人间的灾祸。
说实话,对于这类话,龙平安初听伤心,日子久了,她也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会给天下带来灾殃吗?
是她的兄姊们不停地开导她,又有白云道长告诉她,凡人在世,必有其因,切不可妄语,害人声名。
为此她才渐渐走出,“鬼女”的阴霾,告诉自己,天生我才必有用,她会努力活出自己一片天地
不过她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偶然听白云道长提起,光凭一观之收入,想年年为贫苦信众施粥赠衣实在困难,她才提出让他收取诊金的事。
在龙平安看来,反正家有富余,而其它人却贫无立锥之地,不如藉由白云观之手,相助那些贫民,也算功德一件,又能帮助到这位唯一接受她的大好人。
再则,道长为她行功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收点银两做跑腿费,天经地义,她真不明白,兄姊们为什么如此讨厌白云爷爷?
就算请大夫也要付诊金吧?难道就因为他是白云爷爷,所以就得白干活?世上哪有这种事?
平安不晓得,白云道长从龙家获得大笔金银后,一概以白云观的名义助人,只字不提平安之名。他给自己博得了“活神仙”之名,而龙家想藉此给平安积福,让城里百姓在接受龙家帮助时,能渐渐改变对平安的看法,进而理解她、接受她的做法尽皆成空。
为此,龙天荒曾经很生气,跑去质问白云道长因何只字不提龙家的付出?白云竟笑他沽名钓誉,并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他要龙家人不必白费心机,这种想方设法为平安积福的手段非但不会受到上苍眷顾,反而易惹灾殃。
龙天荒差点气死,揪着他的衣领想揍人,但拳头一靠近他的鼻子,又狠狠将他推开
他不禁大笑,只因白云道长身上那套看似平平无奇的道袍,竟是八葛丝制成。这玩意儿号称寸布寸金啊!
一个小小的观主凭什么穿用如此奢华?他从龙家那里获得大笔金银赞助,又拿取了巨额诊金,但白云观每天摆出来的米粥,依然清澈如水。
按他说法是,灾民太多,白云一观无力支持,只能供应如此稀粥,望大家共体时艰。
是啊!灾民们跟他共体时艰了,而他继续穿丝着缕,手中的拂尘柄在黝黑的墨色掩护下,却是纯金打造,当真是尊贵到不行。
这观里供奉的三清道尊可不是普通的泥塑木雕,而是实实在在金银所制,白云将钱都花在这里了,自然没钱再为灾民多做一些,可笑灾民们不辨是非,还口口声声赞他慈悲心肠、宛如世间活神仙。
至于观里的香火,那更不用说了,神像都是金的,香火能不鼎盛吗?
偏偏那些信众还说,这金神像果然神力惊人,有求必应,灵验非常。
他笑到不行,原来神明也会大小眼,原来要造就一尊“活神仙”,最重要的就是──欺骗。
从此他再不信天地神明,只信自己,还有这些……他最亲密家人们……嗯,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房宝儿。
那个总是笑得腼觍,却对他言听计从,处处为他考虑,体谅他的返家心切,陪他日夜不停赶路,到了目的地才不支昏睡的女子,这份温柔像春风化雨,点滴滋润他的心。
就在刚才,他看着她疲惫的睡颜时,感觉心头某种情感正在萌芽,并且迅速占领他身心。
他知道那是他对她的情,历经长期相处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越来越喜欢她,有一种怎么也喜欢不够的感受。
“平安,像里头的房姊姊,她肯把绝世奇功拿出来给妳练习,还不要求半分金银,这才是真正有品有德的医者,至于白云──”
“咳咳──”龙天洪咳了几声,打断龙天荒的话。除了龙平安之外,其余的龙家人都清楚白云是什么德行,但他们从没在平安面前揭穿过他,因为平安需要家人以外的感情,哪怕他别具目的也好,只要能给平安带来快乐,他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尽量让平安幸福,至于其中可能潜藏的危险……义父当年收养他们四个是做什么用的?
他们当然会想办法明里、暗里保护平安,不让她在愉悦同时,不小心受到恶意的伤害。
因此龙天洪才要打断龙天荒的话,不让他碎了平安美梦。
她转移话题。“你把那位女神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可连自己脸上的伤都治不好──”
“不准提她脸上的伤。”龙天荒突然沉下脸,周身散发出凌厉而狠戾的气势。
龙天洪吃了一惊,看来二哥没说错,小四儿这回是真格儿动心了。
但她还是好奇。“你知道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他回得干脆。
“你没问她?”龙天洪无法相信,他这么关心女神医,却不晓得她因何而伤?
“我初遇她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愿意碰触脸上的伤,可见那不只伤了她的身体,更深深地伤了她的心。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去揭她的心伤、徒惹她难过?”
“所以说,她的伤一直不好的大部分原因,是她自己也没想去治它……”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惹得人如此难过,宁可抱着毁容的脸过日子,也不想去治疗它呢?
糟糕,龙天洪忽感不太美妙,她好想知道原因耶!
她体内的好奇正熊熊燃烧着,一低头,便对上平安同样好奇的眸子。两人对这种离奇事件最感兴趣了。
“对了,她什么时候会醒,能开始给平安做检查?”龙天洪问。
“最少让她睡上三、五时辰吧!我们为了从凤凰山赶回来,这一个多月,吃睡都在马车上,可把她累坏了,等她休息足够、再吃点东西……我想明天吧,她应该就有力气为平安做检查了。”龙天荒说着,也伸了下懒腰,其实他也很累了。
平安体贴地帮他捶背──她的身高也只能捶到背,但这份心已让龙天荒感动。
“谢谢妳,平安,不过我没事,先去洗个澡,一会儿给妳说说这趟去凤凰山的故事,好不好?”平安因为身体不好,鲜少外出,所以对外面充满响往,也因此家人若到外地,回来后都会跟她讲一些奇异见闻,稍解她常年卧床的气闷。
“谢谢四哥。”平安笑得甜蜜。
“乖!”龙天荒温柔地模模她的脸,再转向龙天洪时,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我很认真的,妳不准去探究她的过去,若是惹她伤心,休怪我翻脸。”话落,他自去洗浴了。
客房门口,龙天洪恨恨一咬牙。“果然是个重色轻手足的混蛋。”
“三姊,”龙平安拉拉她的衣袖。“那我们回去吗?”
“才不呢!”龙天洪是性子执拗的人。“他越不让我探听这个秘密,我越要弄清楚个中缘由。”
“万一四哥生气呢?”
“那还不简单,迷晕他,让他睡个三、五天,以他那种直肠子,睡醒之后,自然忘记发火,我们不就没事了?”
龙平安点头,这个法子好。因为她在家闷得太久,实在无聊,如果不时常找点乐子,日子怎么过?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生肖都是属“八卦”的,龙天荒想替房宝儿保守她的秘密……嗯,似乎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