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洪在甲字一号房里,一下子坐、一下子站、一下子又绕着房间团团转,好像一头受困的兽。
“该死的,这两个人在干什么?咋这么久还不来?”
其实她才等了两刻钟,但在心里,她似乎已经等了一个春秋那么长。
就在她绕着客房走上第二十一圈时,外头传来一长二短的敲门声,她立刻跳起来冲过去,啪地打开房门。
“你们——唔!”剩下的质问却被幺弟龙天荒一巴掌捂回了肚子里。
龙天荒捂着她的嘴,推她进房,同时以眼神示意房宝儿关门、落锁。
“三姐,别忘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你想吼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子新纳的美人偷跑出东宫,图谋不轨吗?”他低声吼完,又问了一句。“放开你,你不会再叫了吧?”
龙天洪横了他一眼。这小四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连她都敢教训。
但他说的也有理,她就算不顾自己的身份,也要替花泪痕想,让人发现她在外头乱跑,对他的名声一定有影响,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因此,她轻轻点了点头。
龙天荒吁口长气,慢慢地松开她的嘴,见她一声不吭,终于安心了。
但是——
“呃……”龙天荒抱着肚子,弯下腰去,疼得额头青筋都浮起来了,龙天洪是没再开口,却狠狠给了他小肮一拳,力气重得像要打死一头牛。
房宝儿在一旁抿嘴偷笑。早告诉过他,惹熊惹虎,千万不要去惹凶女人,他偏不听,爱逞男子气概,吃亏了吧?活该。
“小四儿!”龙天洪两指夹住他的耳朵,用力扭了几下。“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可是你三姐,我比你大,你要尊重我,不许教训我,听见没有?”
龙天荒捂着通红的耳朵,远远跳离她身边。早知道女人都是不讲理的,他们家的女人尤其蛮横,什么叫她比他大,就不许教训她?难道看她做错事,也不能提醒吗?疯子!
真奇怪,这样一个凶女人也能得太子青睐,成为第一个被太子接进东宫的女人?那太子的眼睛八成瞎了,才会错把牛粪当鲜花。
龙天洪又瞪了他一眼。“小四,你再敢在心里骂我,我要你好看!”
龙天荒心里一突。不是吧!三姐已经妖孽到能看穿人的心思?
他为太子悲哀,把这等魔女放在身边,只怕不用多久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这时,房宝儿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龙天荒哀怨地瞥了自家娘子一眼——相公被欺负,她还笑得如此开心,半点同情都没有。
房宝儿见他模样,差点笑岔了气。
龙天荒本就生得粉雕玉琢,宛如天上金童下凡,那张天生的女圭女圭脸不知道勾起多少女人的母性,恨不能把他揉进心坎里,好生疼惜。
当然,他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长相叫可爱,他说这叫俊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霹雳无敌帅。
房宝儿也不想打击他,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大家都说她把龙天荒宠坏了,才会搞得他明明排行最末,但脾气、行为却最是嚣张。
房宝儿每次听大家抱怨,总是微笑不语。
大家并不知道,表面上是她凡事以他为天,但私底下,他对她百依百顺,只差没把她当祖宗供起来那般呵宠了。
所以在外头给他留点面子又如何?反正事后他会加倍回报她,她还赚到呢!
“三姐,你怎么突然找我们这样急?是不是太子身体出问题了?”房宝儿开口转移话题。
“哇!”龙天洪人吃一惊。“你什么时候连卜算都会了?居然知道我是为了太子的身体来找你想办法?”
“太子的身体不好也不是秘密了,只不过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
“听你的口气,你晓得其中隐秘?”
“我也是小时候偶然听见爹爹提起,才知道一点大概,细节却是不甚清楚的。”
“那你知道他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寒气,让他平时身子就冷,越到夜晚,更是冷得像冰,尤其时至三更,那寒气好似会刺伤人皮肤一般,不小心碰到他,都会疼痛。”龙天洪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症状,以致与花泪痕同榻而眠时,总被弄得手忙脚乱、疲累欲死。
“那应该是一种寒毒。”房宝儿闭上眼,回忆着幼年时,某日不小心听见爹娘的对话。“我听爹爹说,差不多是太子四岁吧,若有误,也就是一、两岁的差别之内……总之,那个新年,陛下在宫中邀宴百官,皇后、太子作陪,正当酒宴进行到最高潮,表演歌舞的舞伎突然飞身欲行刺陛下,当时侍卫也反应不及,陛下便随手捉了身边的太子去挡刺客的掌力,还是皇后心疼亲子,扑上去以身相代。最后皇后身殡,太子被掌风波及,虽未当场亡故,却将养了年余才渐渐恢复健康。宫内传出来的消息是太子已然痊愈,可谣言纷扰不绝,其中流传最广的是,太子挨的那记掌风是有毒的,皇宫里那些御医根本无法解那毒素,以致寒毒在太子体内积累,经年累月下来,太子阳气日衰,不知难以令女子怀孕,甚至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不过那都是传言,我也不知真假,太子的身体究竟是何情况,现在三姐应该比我清楚。”
龙天洪、龙天荒听得目瞪口呆。
好半晌,龙天洪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陛下拿太子…做挡箭牌?”
房宝儿点头。这件事宫里虽是避讳得紧,皇上也下令底下人不得随意谈论,但纸怎能包得住火?总有些许真相流出,渐渐地,知道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有没有搞错?”龙天洪大骂。“人家虎毒还不食子,这皇帝却拿亲生儿子去牺牲,简直……畜生不如!”
房宝儿苦笑。“这个……该怎么说呢?”妄议皇帝似乎不好,尤其她自幼读圣贤书、受女诫约束,而后虽然经历大变,心性已不若当年的谨小慎微,但有些话仍不太敢说。
“事实如何,便照着事实说,有啥不好说的?”龙天荒却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在他看来,皇帝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而已,他若圣明便尊他,否则,直接砍了再换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
房宝儿听他一说,也觉有理,又禁不住龙天洪痴缠,便大着胆子道:“皇上自少年时,名声就不太好,若非前两位太子意外夭折,皇上又突然暴毙,也轮不到他继位,故此……”她只能说,三岁看终生,皇帝的残暴昏庸是打小就有的,不过越老越严重罢了。
“意外?暴毙?”龙天洪哼了声。“世上哪这么多巧合?除非是人为的。”她并不认识当今皇帝,只想到他令花泪痕吃这么多苦,便打心底讨厌他。
房宝儿支吾了一下,方道:“确实有很多人对此事抱持怀疑态度,只是没有证据,也因此,今上自登基以来,便常遇刺客,其来历多半是前两位太子的知交故友,特去报仇的。”
“哈,我就说嘛,过多的巧合便有问题,看来洞悉其中的人不在少数。”因此皇帝的麻烦都是自找的,但为何要花泪痕来替他承受?
龙天洪越想越替花泪痕不平。泪痕……她突然想起太子给自己取的名字,他说对母后最后的印象便是母后满脸泪痕看着他,浓浓的不舍、满满的关怀,还有无限的爱……
时隔二十余年,他也许记不清其母的容颜,还有当时的事发经过,但最后一眼的诀别却深深地映入脑海。
所以他叫“泪痕”,是纪念亲娘的泪,也是为了不忘亲娘舍命相救的恩。
泪痕,原来他的名字藏着恁多苦痛,难怪他从不轻易示人。
但他告诉了她,让她一起记忆他那芳魂早逝的亲娘,他对她的信任与恩爱,可见一斑。
瞬间,龙天洪心里漫着无比感动。他这份情,她一定不会辜负,必定百倍回报。
“倘若皇帝的宝座真是弑父杀兄夺来的,那么他做出牺牲亲子以保全自己的事,便很正常了。”龙天荒道。“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帝以为自己这些事干得很聪明,让他高高在上数十年,甚至妄想不死。永坐龙廷,才会把白云妖道放在身边,以期修得长生不老术,却不知他根本是与虎谋皮,哪天被出卖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一番话说得两女大点其头。白云的狠辣她们都是见识过的,他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咬自己伙伴一口,没人知道,但她们都相信,这一天必然会到来。
弄清楚太子体内寒气的由来后,龙天洪现下只关心一件事。
“宝儿,你既知太子的病因,有没有办法治他?”
房宝儿点头。有关这事,她早在安排龙天洪进东方王府做舞伎时便有所准备,如今龙天洪开口,她自然相帮到底。
她要过龙天荒腰间的葫芦,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递给龙天洪。
“三姐,这葫芦里装的是纯阳酒,瓷瓶里则有百粒纯阳丹,两者都能补中益气,有助太子抵御体内的寒气。这酒属温补,人人都可以喝,但纯阳丹的药效极强,除了太子,它对别人而言就是一种毒了,三姐须小心使用。至于根治嘛……”
“怎么?有困难?”
“我不知道太子中的是哪一种寒毒,从何治起?”
“你能十分确定他体内的寒气是中毒引起的吗?”
“九成吧!”那桩意外发生至今已二十余年,知道真相的差不多都死光了,少数还记得当年事的,也多只知晓片面消息,所以她不敢下十成把握。“倘使太子体内的寒气真是无人可解、无药可医,令宫中众御医束手,并且随着时日过去逐渐增长,那十之八九是毒物在作怪,但要判断是何种毒,除非我能亲自为太子把脉、看诊,否则我不敢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