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气候完全无法捉模。
前不久还热得惊人,不到几日,寒流来袭,毒辣的太阳立刻失了威风,暑气全消,飕飕寒风又来报到,气温一下子掉了十来度。厚重的冬衣都还没收妥,就得再找出来穿上,才足以应付春夜里的低温。
虽说媒人有义务替男女双方做个简单的个别介绍,但是大夥儿都在同一个镇上长大,对彼此的家世模得一清二楚,介绍的那道程序自然可以免了,她晚些到场也不碍事。
丙然,男女双方已经到场了。
娇小的身子迅速一缩,几乎要贴上地板。她抓著狗儿的项圈,拉著它一起匍匐前进,东闪西躲的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挑了个盆栽旁的位置坐下。
餐厅内诱惑太多,狗儿不断挣扎,还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哈哈哈的直流口水,想去攻击别张餐桌上的牛小排。
“饭团、饭团,不可以!”她低声暍令,紧紧抓著项圈,死命想把狗狗给压回桌下。“不要动——下要动——”
一人一狗在盆栽后相互对抗,叶片被碰得沙沙作响。
“贪吃狗,出门前不是才让你吃过吗?”拧著柳眉数落,轻拍它的脑袋。“再不趴好,明天起就粮食减半。”
狈儿可怜兮兮的呜了两声,不情愿的趴下来,蓝色眼珠却还是死盯著牛小排,馋得口水乱滴。
顺利制止狗儿暴动后,她松了一口气,翻身半跪在椅子上,一头埋进盆栽的绿叶,执行老妈的交代,密切观察眼前的动静。
几公尺外,坐著一对样貌出色的男女。
女的呢,是她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欧阳欣欣一如当年般清秀,长年运动的习惯,让她始终纤瘦秀丽,肌肤焕发著健康的红润。她真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舍得抛弃这么美丽的小女人。
至於那个男的,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来!
考究的手工西装,衬托出向刚高大的身形,那宽阔的肩、结实的体魄,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吸引旁人——尤其是女人——的目光。
他不知在说些什么,薄唇上扬,弯成和善的笑,对同桌女伴表现得无比体贴,礼貌之周全,简直可以媲美英国的绅士。
酸溜溜的醋意,一滴、两滴的渗出来,凌珑咬著红唇,小手揪紧绿叶。随著向刚或微笑或挑眉的动作,涓滴的醋意逐渐化为涌泉,咕噜噜的直冒,迅速泛滥成灾。
哼,这个无赖,既然专程回来相亲,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他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主菜前的开胃甜点吗?
青翠的绿叶被小手捏得碎烂,她眯著眼儿,被醋意淹得晕头转向。当他再度弯唇微笑,她竟觉得红唇一阵酥痒,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他的吻——
啊,讨厌,走开走开!
脸红心跳的凌珑伸出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急著想把那些平空冒出的回忆抹掉。
盆栽剧烈晃动著,而几公尺外的欧阳欣欣也跟著摇头晃脑。前一分钟,她还用手撑著下巴,拿著叉子,缓慢的将生菜沙拉送进嘴里,下一分钟,她就频频摇晃小脑袋,那张小脸愈垂愈低,最后索性平贴在桌面上,不再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仍是趴在桌上,闭著双眼,睡得格外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绿叶之间的小脸满是错愕,凌珑杏眼圆睁,狐疑的伸长脖子,想察看得仔细些,没想到才稍微探出身子,向刚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糟糕!
她反射性的想缩回脑袋,却还是慢了一步,他不但瞧见她,甚至还挑衅的挑起右眉,仿佛在嘲弄她只敢躲著偷看,却没胆现身。
被他的眼神一激,她反倒深吸一口气,豁出去的跳出盆栽外,拉著遛狗皮绳,大摇大摆的往两人走去。
不敢?笑话,她有什么好不敢?!她会出现在餐厅里,可不是为了偷窥他,而是领了老冯的懿旨,奉命来“督导”,确认这次的相亲能顺利进行。简单的说,她是“媒人”的授权人,理所当然拥有出席的权利。
“她怎么了?”她晃到桌边,用车掌查票的口气问,一边还偏头端详著好梦正甜的欣欣。
“睡著了。”
真的睡著了?!
凌珑眨眨眼儿,迅速蹲下来察看,半响后才确认,欣欣不是想用装睡的蹩脚方式逃避相亲,而是真的被周公拖去下棋了。
“看来,”向刚一扯嘴角。“她对我没有兴趣。”
她仰起小脸,眼儿溜来溜去,先看看他,再看看沈睡不醒的欣欣。“我们是不是应该叫她起来?”她不太确定的问,小手在口袋里乱模,这才慢半拍的想到,出门前忘了跟凌云拿手机。
餐厅的老板娘走过来,手里的主菜尚未搁下,就发现桌面被昏睡中的小女人占去大半。
“咦?怎么回事,欣欣睡著了?”老板娘满脸歉意,把主菜放到隔壁的空桌上。“向刚,真是抱歉啊,她大概工作得太累了,居然连相亲时都能睡著。”
“我可以送她回去。”向刚神色自若的提议,仍是维持极佳的风度。
“别忙别忙,你们先走,等她醒了,我再让她自己回去。”身为亲戚的老板娘,三不五时都会在餐厅里发现呼呼大睡的欣欣,对这类迷糊行径,早已是见怪不怪。
“但是——”凌珑开口,想发表意见。
向刚却已经起身,微笑道谢。“那就麻烦你照料欣欣,我们先走了。”他有礼的点头颔首,抛出令人眩目的微笑,宽厚的大掌握住凌珑,拖著她一路往门口走去,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
“啊——等等——喂,你的相亲——”她被拉著往前走,眼睛还不住往后瞧,不敢相信这场相亲居然如此轻易就破局了。
一男一女一狗踏出餐厅,在飕飕冷风中来到停车场。
一路上,向刚始终紧握她的小手,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握疼她,却也让她挣月兑不了。
“她能当著我的面,毫不在乎的昏睡过去,摆明对我没意思,我继续待下去,岂下是更尴尬?”他泰然自若的问,俊朗的脸庞上,仍带著浅浅笑意,丝毫不见被女方“嫌弃”后的沮丧。
唔,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啦,既然毫无希望,那还不如趁早走人,尽快离开现场,省得彼此都不自在。
她瞄瞄那刀凿斧刻般的侧脸,偷偷松了一口气,仿佛搁在心口的大石,这会儿终於被挪开,整晚酸溜溜的情绪,终於被冲淡——
嗯,怪了,向刚的相亲失败,为啥会让她如释重负?
停车场内春寒料峭,凌珑却完全没有察觉。她低垂著小脑袋,紧蹙著弯而细的柳眉,努力的思索,自个儿为啥会在意这些。
在意?她在意他相亲?在意他即将属於另一个女人?在意那张曾经吻过她的薄唇,即将落在另一个女人唇上?
粉脸被莫名的羞意染成红苹果,她开始用力摇头。
不不不,才不可能!就算她在意,那也只是基於责任感,在意老妈的交代——嗯,对,一定是这样——
“什么东西一定是这样?”向刚微眯著眼,好奇的看著她反覆点头摇头,还嘀咕个下停。
乍听到问话,她茫然的回过神来,下一秒又陡然警觉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他带到车旁,那双坚实的手臂分开,抵住她身后的车子,有效的把她困在他的目光之下。
“你、你离我远一点,别靠近我半径一公尺以内。”她粉脸嫣红,伸手抵著他的胸膛,想把他推开。
一如当年,向刚拒绝了她。
“不要。”他不退反进,双手揽著她的腰,霸道的将她圈在臂弯里。
她莫名的感到心慌,敏锐的察觉,他的视线灼热如火,闪闪发亮的黑眸里,没有了半丝逗弄,反倒有著让人心慌的认真。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她心跳如擂鼓,在胸口怦怦乱响,要好努力、好努力才有办法开口说话。
向刚没有回答,只是瞅著她,缓缓伸出食指,轻抚著烫红的粉颊。
他是想捏她,还是想吻她?
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世纪那么久,她屏气凝神,直到胸口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红唇才无意的微启,想汲取冰冶的空气,让脑袋清醒些——
向刚却在这时低下头来,封缄她的唇瓣。
她瞪大了眼,瞬间只觉得一阵晕眩。他大胆而放肆的欺近,结实的下半身紧贴著她,双臂把她拥抱得更紧,让她无处可躲,只能任那男性的气息涌来,充斥著她的感官,把她拉进快感的热潮中。
他炙热饥渴的唇舌,需索著她的每一丝反应,吻得激烈而彻底,简直让她无法呼吸。
这个吻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充满著火热的。
她的错愕、她的震惊、她的抗议,以及她的神智,全都被他的火焰消弭殆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逐渐忘了抗拒,甚至开始生涩的回应他的吻。
纤细的小手松开皮绳,自动爬上他的肩头,在他发尾处交握。
向刚的肌肤平滑而炙热,身躯强硬而高大,跟她的柔软娇小截然不同,她完全无法思考,忘了两人仍在公共场所,忘了一旁蹲坐在地的狗儿,不由自主的低吟出声。
“小东西,”热烫的唇,贴在她纤细的锁骨上,修长的指解开钮扣,偷偷溜了进去。“看来你这几年,还是挺有长进的。”向刚低语著,声音里夹带笑意,以及浓灼的渴望。
理智悄悄回到脑中,她又羞又恼的睁开眼睛,双手用力,急著想推开他,他却不肯放手。他的目光、他的,清楚的告诉她,他有多么欣赏她的“长进”——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她嘤咛一声,懊恼的问,在他的手里被摆布得不知所措。
“我忘了告诉你吗?”向刚啃咬著她细致的耳垂,热烫的呼吸伴随著字句,撩动她敏感的肌肤。“我喜欢你。”
凌珑僵住了。
喜欢?
向刚喜欢她?
这个极品中的极品、人人赞誉垂涎的男人居然喜欢她?
难道,先前那些亲吻,并不只是为了戏弄她?难道,他不是想看她窘迫的模样才吻她的吗?
喜悦的火苗窜出心口,却在尚未燎烧前,就被她自个儿泼上一桶冷水,彻底浇熄。
他喜欢她?这怎么可能?!
怒气迅速取代了喜悦,她不知道哪来的力量,身子一扭,挣月兑了他的怀抱。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她双颊火红,好生气好生气的瞪著他。她气愤他的吻、气愤他竟敢开这种玩笑,更气愤自己,在那短暂的瞬间,竟然会信以为真——
“这不是玩笑。”向刚的声音很轻很柔,口吻不带半点戏谑,那双黑眸所传达的情绪更是无比认真。
她倒抽一口气,水晶般晶莹的眼儿瞪得圆圆的。
他眼里的认真吓到她了!
“你、你你你你——你不是回来相亲的吗?”她问得结结巴巴,不由自主的后退,却被车门阻挡了去路。
“没错。”向刚勾起薄唇,那笑容是温柔而非戏谑。
“那那那那——”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思路彻底混乱,“那”了大半天,才有办法继续说话。“那——你、你又说——你喜欢我——”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没有把握。
“是喜欢啊。”他笑得更温柔,倾身向前,朝她靠过来。
“停、停停停停——你你别、别过来——”她伸出两只手,胡乱挥舞,妄想阻止他的接近,粉脸烫红得像是著了火。“你搞错了,对下对?你一定是搞错了!”
“不是。”向刚回答得斩钉截铁、万分肯定。“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他靠上前来,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腕,安抚她的慌乱,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小东西,我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脸红、喜欢你的莽撞、喜欢你的恼怒、喜欢你煮的菜——”
轰轰轰!
她僵硬得像石像,一动也不动的任由他抱著。
向刚一句又一句温柔的低语,听在她耳里,都像是早天响雷,轰得她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傻了。
他喜欢她,非常喜欢?这并不是恶劣的玩笑,而是货真价实的告白?他是真的真的喜欢她?
凌珑杏眼圆睁、粉唇微张,既没有娇羞,更没有惊喜,倒是惊慌的情绪如浪涛般,一阵又一阵的涌上来,泼得她全身发冷,一张小脸逐渐失了血色。
噢,天啊,这还得了,她居然坏了老妈的布局,抢了这个极品中的极品?
春夜里头,寒风一阵又一阵的吹著,她粉脸惨白,半晌后才发出一声申吟,沮丧的把脸埋进向刚的肩膀。
完了,妈铁定会杀了她的!
黑暗之中,传来细微的声响。
凌家内外漆黑一片,没点上半盏的灯,看似空无一人,里头却不断传来规律的声响。听得仔细些,声响来自厨房内,是竹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昏暗的厨房里切面。
即使太阳已经下山几小时,凌珑还是不去开灯,只利用窗外街灯的微弱灯光,咬著红唇站在流理枱前,不断重复和面、赶面与切面的动作。
身后的桌上堆积的面团与面条,已经足够让嫂子吃到坐月子都还有剩,她却仍然埋头苦切,想用这单调的动作,发泄心里的纷乱。
引发这些纷乱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向刚。
凌珑从不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平凡得没有特色,普通得随处可见,虽然偶尔会作梦,但是实在难以相信美梦可以成真。像他那种长相帅、体格佳、条件好的男人,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个平凡无奇的女人?
可恶,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竹刀切断平整的面皮,每一刀与每一刀之间都精准得没有差别,而下刀的人却心乱如麻,跟条条分明的面条截然不同。
凌珑不断想起,相亲当日,向刚在她耳边低诉的每句话。
虽然他说得那么笃定,她心里却仍有好多好多怀疑。那种感觉,就像是穷了一辈子,突然独得数亿的头彩,幸运过了头,让人不但难以置信,更胆怯得不敢欣喜。
她好想要逃走,逃离向刚的身边、逃离这团的混乱,无奈小绵羊仍在罢工中,而她的腿儿又跑不过他的进口轿车——
开门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凌珑狐疑的转头,看见一票人喧哗著挤进凌家客厅,人人拿著饮料、带著卤味,甚至还自修小板凳,全都兴致盎然的挤在电视机前,双眼盯著萤幕直瞧。
敝了,今晚是周末,该是八点档休兵日,还有什么电视节目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他们群聚在一起?
“晚安。”她站在厨房门口,礼貌的打招呼。
室内顿时一阵死寂,众人全都停下动作,惊愕的瞪著她,像是她头上突然长了角。
一个国中生最先反应过来,火速跳到萤幕前,双手张开,尽力挡住萤幕,不让她看见画面。
“你不是陪女圭女圭去做产检了?”凌梁月娥用手捣著胸口,神情尴尬。
“大哥说,有他陪著就行了。”她简单的回答,察觉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她的出现,似乎给他们带来很大惊吓。“你们在看什么?”她好奇的问。
许多脑袋都开始用力摇晃,没人愿意吐实,国中生更是用双手双脚抱住电视,仿佛下定决心,要跟电视同生死、共存亡。
凌珑愈来愈困惑,视线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发现向刚居然也在场。他坐在沙发上,长腿在脚踝处交叠,薄唇上勾著莞尔的笑,在惊慌的邻里间,仍旧维持著一贯的冷静。
“电视上在播什么。”她问。
“你最好别知道。”
迂回的答案,反倒把她的好奇心挑拨得旺盛。她疑惑的拧著柳眉,走到电视机前,想要一窥真相。
“这个——凌珑姊,不、不、不要啦——你还是、还是别看比较好——”国中生还是抱著电视,笑得既尴尬又惊慌,额上甚至还冒出冷汗。
“我不能看吗?”凌珑追问,怀疑这些人是聚在一起偷看。
“呃——那个——那个——”国中生不安的猛吞口水,冷汗狂飙,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沙发上的向刚。
他却没有开口,反倒嘴角微扬,略微点头,示意国中生退开。
“障碍物”心不甘情不愿的挪开,凌珑走到电视机前,小脑袋往前凑,瞪大了眼儿,认真的研究,到底是什么节目,让众人变得这么古怪。
萤幕上出现的影像有些诡异,画质奇差无比,镜头还晃个下停,还夹杂著极下协调的日剧配乐。除了画面中央那对男女的身影,稍微模糊可见外,其余地方一律黑漆漆。
她凑得更近,想看清楚些。那画面似乎熟知她的心意,在这时晃动起来,镜头缓缓往前拉近——
咦,那个男主角,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呢?
耶,女主角竟也跟她有几分神似!就连那只蹲坐在寒风中、频频打呵欠的哈士奇,也跟饭团长得一模一样——
不会吧!
小脸唰的转为雪白,凌珑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双手抵住萤幕,双眼瞪得好大,晶莹的眼珠子差点没跌出来。
老天,电视上播放的,居然——居然——居然是相亲当日,她在停车场里被向刚“乱来”的场面!
“播到接吻那一段了没有?”凌爸左手拿著爆米花,右手端著冰可乐,兴味盎然的从门外走进来,一看见电视机前的女儿,他的笑容突然僵住。
连向刚吻她的画面,他们都观赏过?这么说来,这种聚会肯定不是第一次!
“这个、这个——是谁拍的?”凌珑杀气腾腾的转身,羞恼的质问,指著萤幕的纤纤玉指,因为激动而抖个不停。
一个嘴上咬著卤鸡翅的男人,慢吞吞的举手。
恼怒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王大伟!你你你——我跟你老婆还是好朋友耶!”她激动的冲到沙发旁,又羞又气,脸儿红通通的。“想当初,你们高中时爱得如火如茶,连书都忘了念,要不是我大力相救,她的历史铁定不及格。现在,你居然恩将仇报,等我告诉你老婆,她一定会——”
“呃,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一个女人小声说道,惭愧的低下头,无颜面对昔日同窗。
忘恩负义啊!
凌珑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彻底领悟何谓众叛亲离。她扶著额头,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昏过去。
坚实的手臂伸来,环住她的腰,接任她软趴趴的身子,再顺势一拉,就把她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还好吧?”浑厚的嗓音在她脑袋上响起。
血气旋及复而上涌,冲进脑子里,她气得清醒过来。“不好!”她火大的喊道,揪住向刚的领子逼问。“你你你——你知道多久了?”
“没多久。”他嘴角微扬,稍微挪动身子,让怀里气坏了的小女人能坐得舒适些。
凌珑可没察觉到他这体贴的举动,她气坏了。“骗人!我不相信,你一定早就知道——”
还没骂完,王大伟已经啃完卤味,慢条斯理的开口。“既然被揭穿了,那么,有件事情,你最好也该知道。”
“什么事?”她恼火的转过头,两手仍揪著向刚的衣领,不让他有畏罪潜逃的机会。
“阿嘉做了一个网站。”
“网站?!”血色迅速从那张小脸上消失。“什么网站?”她虚弱的问。
“是电脑老师出的作业,要我们做个网站。”那个挡住电视的国中生,尴尬的举起手。“相亲那晚我也在餐厅,本想替不能到场的左邻右舍,拍下欧阳欣欣的相亲实况,哪里知道,还没拍到什么,她就睡著了。向二哥跟你离开后,我好奇的跟上去,然后——呃——我想到,这刚好能当作网站的题材——”
凌珑全身一软,趴在向刚肩头上申吟。
柄中生却还在尽责的“报告”。
“网站第一周就突破两万人次,老师给了九十五分。昨天,连PCHOME都打电话来,问我愿不愿意做个专访。”阿嘉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对自己的“创意”感到万分得意。
“你把这段影片放上去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唉啊,只有影片怎么够?”阿嘉挥挥手,非常专业的回答。“只放影片,网站内容就不够丰富了。所以,我从各位伯父伯母手上,找来你们各时期的照片,一一扫瞄上网。”
“你乾脆烧成光碟拿去卖算了!”
“没有卖啦。”阿嘉模模头,居然还一脸不好意思。“我怎么能赚邻居的钱呢?只有意思意思的,跟大家收五块钱的工本费。”
还真的烧成光碟了?!
“大家都——都——都上网看过了?”凌珑瞪大了眼,粉唇轻颤,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从头到脚彻底凉透。
“除了你和欣欣,其他人应该都看过了。”王大伟一脸同情。
难怪卖菜的小贩总是对她笑得神秘兮兮;难怪门口常有外地人来拍照留念;难怪十几年没联络的国小同学,特地打电话来闲聊。原来,透过网路,以及镇上无所下在的“情报网”,她跟向刚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
身为偷拍光碟的主角之一,向刚却丝毫不在意,他环抱著她的腰,亲昵的拍拍她的脑袋,提供安慰。
“别担心,你要是嫌耳目众多,我们可以到其他地方约会。”
“谁要跟你约会啦?!”她红著脸反驳。
懊死,她早该知道,只要跟向刚扯在一块,她平静的日子就会迅速终结,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现在可好了,不论是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知道她作了什么事情。
“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抢了欣欣的对象——”她抱住头喃喃自语,觉得连世界末日也远不及此刻悲惨。
老妈反倒在这时开口安慰。
“什么抢不抢的?是缘分啦!”女儿还保证,会替向刚找个女人,哪里想得到,那“女人”就是她自个儿呢!“还有啊,欣欣另外有伴儿了。”凌梁月娥呵呵直笑,显然心情极佳。
“啊?”她呆了一呆。“是谁?”
“我大哥。”向刚开口。
“你大哥?向荣?”她猛然回头,错愕得红唇半张。
“对。”他嘴角噙著笑,额头与她相抵,即使在众人面前,也毫不隐瞒对她的温柔。
“是啊是啊!”阿嘉猛点头,忙著报告最新版的乡里重大八卦。“他们睡在一起,被我们当场逮著。”
一股同为“受害者”的感慨袭上心头,凌珑同情之余,也暗暗庆幸,好在欣欣已经有了归宿,否则她迟早会被心上的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咳嗯,好了、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个阿嘉,把遥控器拿过来,我们再来看一逼。”凌梁月娥眼看事情都挑明了,再也无须遮遮掩掩,马上开口要求重播,想再度欣赏女儿捞著“极品中的极品”的精彩画面。
什么?再看一遍?
“等一下!”
凌珑浑身一僵,跳下向刚的大腿,急忙就要抢遥控器。没想到阿嘉的速度更快,当著她的面截走遥控器,双手奉交给凌梁月娥。
“别抢别抢,你要是不看,就站旁边一点,不要挡住大家,去去去!”老妈挥手赶人,再吆暍众人就定位,坚决要跟左右邻居回味那“光荣”的一刻。
萤幕上再度出现熟悉的画面,当众人聚精会神的观赏时,身为影片女主角的凌珑早已羞愤得再也待不下去。她用双手捣住脸,不敢多看电视一眼,咚咚咚的冲回自个儿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