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飘扬在天际、在城中。
雪花从敞开的窗口飘进,落进夏侯家粮行的二楼,也落在一个男人的肩头。他站在窗前,不畏风冷雪寒,静静的矗立下动,看着大雪之中,那纤弱的身影愈走愈远。
他看着她离去,清朗的面目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星眸,在她踏出夏侯府后,才卸下重重伪装,泄漏出五内俱焚的剧痛。
避事走上二楼,来到他身后,还用手擦去泪痕,哽咽的开口。
“虎爷,夫人已经离开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夏侯寅没有回头,仍注视着雪地里,她逐渐消没的背影。
“是。”
“派人跟上。”
“已经跟上了。”
“别让她出事。”
“知道了。”
始终站在角落的董絮,神情不舍,眼里也有泪。她望着窗外,心痛如绞,终于鼓起勇气,怯生生的问:“虎爷,真的非得这么做吗?”
这段时日以来,夏侯寅的吩咐,她全数照做,不曾质疑。但今天晚上,当画眉真的离去时,她几乎无法承受心中的自责。“虎爷,或许,您现在追上去,跟夫人解释清楚,就还来得及……”
“不,”夏侯寅摇头,“来不及了。”
只要能保住画眉,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的确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太了解她,也太懂得她,知道该怎么做,最能让她心寒、最能让她心痛、最能让她心死……
曾经,他想将她护卫在怀中,一生一世。
但是,如今当他的胸怀已不再安全,他别无选择,只能狠下心,用尽所有方式,逼得她离开。
风雪飘扬,一阵又一阵。
夏侯寅的肩头,堆了一层薄雪,冰冷的雪水,被他的体温融化,浸透黑色的衣裳。寒风刺骨,而他就这么站在原处,专注的注视着、远望着,直到画眉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见。
然后,他握紧双拳,表情森冷的转身,大步离开窗口。
她走了。
而他,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独家制作***bbs.***
深夜。
码头旁的驿站里寂静无声,画眉独自一人,坐在大厅角落,静默得仿佛要融入夜色中。
驿站虽然简陋,但是关上门窗后,还能遮蔽风雪,大厅中央烧着炉火,让留宿的旅人们取暖。
大部分的商旅,身旁都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画眉孑然一身。
她所有的行李,就是怀里那封休书、一枝含苞待放的梅枝,以及手中的船票。
温暖的烛火,照亮船票上的字迹与商印,目的地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那座城。
夏侯寅不愧是个商人,不但平日里头,打点来往商家时,花费银两绝不手软,就连打发她这个下堂妻,他也没有吝啬。虽说,那一万两银票,她并没有收下,但是细看手中的船票,就可知道,他在这方面也是砸下重金。
这张票可是整条运河上最顶级的北云商队的船票,所买的舱房,也是整艘船中最舒适、最豪华的,船上甚至还有小厮与丫鬟,随时关照旅客的需求,照料三餐饮食。
他所买的,也是船期最近的船票。
看得出来,夏侯寅的确是迫不及待,希望她快快离开凤城。只要坐上那艘商船,不到十天的光景,她就能回到娘家。
画眉反复看着船票,从深夜,到了天明。
天亮之后,雪仍未停,驿站逐渐热闹了起来,停在码头旁的一排商船,传来响亮的吆喝声,船员们忙着把货物,从岸上扛入舱内。
驿站外头,聚集了不少小贩,卖着热呼呼的吃食,食物的香气飘进驿站里,商旅们一个个醒来。
有的就提了行李,到外头光顾小贩,在临时搭的棚下,喝碗热腾腾的粥。有的则是从行囊里拿出干粮吃着,等填饱了肚子,就准备搭船出发。
年关将近,返乡的商旅不少,为了赚饱荷包,过年期间商船照样航行,码头上人来人往,甚至比平时更繁忙,地上的积雪,都被人们踏成了冰。
画眉拿着船票,找到了船队,靠着船员的指点,找到了在码头旁、小棚下,正拿着毛笔、捧着册子,忙着点货的船老板。
瞧见那张船票,船老板双眼发亮,立刻知道是贵客来了,连忙搁下笔,迎上前来亲自接待。
“这位夫人,请在这里稍待一会儿,等船舱里整理好,我就派人护送夫人上船。”他笑容满面,殷勤的说着,还回头吆喝:“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谁,拿张椅子过来。”
“不用了。”
“夫人您别客气,天这么冷,让您在这儿等着,就已经是我的不对了。”他回头又喊:“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谁,快把火炉也搬过来,别让夫人冻着了。”
“船老板,不用忙了。”画眉语气平静,轻声说道:“我是来退这张船票的。”船老板转过头来,原本的笑脸,瞬间都变成了愁容。他诚惶诚恐,几乎要冒出冷汗,急忙问道:“夫人,是不是小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惹恼了夫人。”
“不是,船老板请别误会了。”她淡淡的解释。“只是我想去的,并不是这个地方。”
考虑一夜之后,画眉决定,她不回娘家去。
爹爹与娘亲,早在她出嫁之前就已经过世,如今当家的是哥哥与嫂嫂。娘家也是经商,几代经营也稍有规模,当初能攀得夏侯家的亲事,兄嫂乐得四处张扬炫耀,就怕别人不知道,柳家与夏侯家成了姻亲。
兄嫂爱面子,她在娘家时,就深深感受过了。如今,她被夏侯寅休离,兄嫂恐怕也不乐意见到她。
船老板端详着画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那么,请问夫人,您是想去哪儿?”
她不答反问:
“您船队的船,最远到哪里?”
“赤阳城。”
她听过那座城。
那是南国最南方的一座城,以气候炎热闻名,因为在运河最末端,又邻近海滨,是南国与异国接触的窗口,城内商业贸易繁荣,人口有数万之多。
那座城离她的娘家很远,离凤城更远。
“好,那么,就改去赤阳城。”她下定决心。
“但是,夫人,去那里的是货船啊!”
“货船就不载客吗?”
船老板露出为难的表情。
“货船是有载客,但是……但是……”船老板欲言又止,看着眼前这位,虽然没有行李,也没有奴仆陪伴的女子。他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对方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但是什么?”画眉极有耐心的问。
“呃,货船里的设备,难免简陋了些,怕夫人坐得不舒适。”
“无妨。”她的语气柔和,却也坚定,让人无法拒绝。“只要船老板替我安排,在船上有个小舱房可住,三餐供食,这样就够了。”
船老板踌躇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的点头。“好的,我这就替您安排,将船票退换。”
“多谢船老板。”
“应该的、应该的。”船老板连声说道,收下画眉递来的船票,然后转身从小棚下的桌子上,拿起算盘滴滴答答的算了一会儿。
半晌之后,他算得了一个数目,从抽屉里取出一笔银两,小心翼翼的包妥,才连同新的船票,一同递给画眉。“夫人,这是换了船票的差额,请您点一点,看看是否有误。”
她收下船票,以及那包银两,轻轻摇了摇头。“我信得过您。”将银两纳入袖中后,她抬头问道:“请问船老板,我什么时候可以登船?”
“啊,现在就可以。”船老板仍是不敢怠慢,拿起桌边的伞,亲自为画眉撑伞挡雪。“我这就护送夫人过去。”
那艘货船,排在码头的最后方,船身巨大,却毫无装饰,没有华丽的外观,但结实而牢靠,看得出虽然航行已久,仍被照顾得很好。
货船上搭了船板,连接码头岸上,船员们扛着货物,来来回回的忙着,瞧见画眉时,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船老板护送着画眉登船,特地跟船长的妻子嘱咐,要好好的照顾,又亲自带着她,走下船舱去看了舱房,确定舱房虽小,但也洁净整齐。
货船里的设备,到底不如商船,船老板倒比她还谨慎,到处看了看,派人下船去,张罗了一些船舱里没有的用品,然后才恭敬的道别。
临走时,他将伞也留下了。
画眉在舱房里待了一会儿,先取出怀里的梅枝,搁进水盆里,直到船身微微震动,外头传来呼喝声,确定货船即将启程时,她才拿着那把伞,走出舱房,来到了甲板上。
不论是船板或缆绳,都已收起,船工们各司其职,虽然忙碌,却也井然有序。
巨大的货船缓缓的、缓缓的,离开码头。前方不远处,覆盖在白雪中的凤城也同样缓缓的、缓缓的,逐渐离她远去。
天寒地冻,码头内的河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当货船移动时,把河面的薄冰撞碎,碎冰在船下嘎嘎作响。
画眉撑着伞,在雪中站着,看着凤城。
然后,她从衣内暗袋,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上头,用着红色的绣线,绣了精致的虎纹。
她伸出手,将手里的荷包,扔出船去。精致的荷包落在碎冰上,一时还沉不下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陷入水中,被河水淹没。
一旁船长的妻子,只瞧见荷包掉下船,也没瞧见是怎么掉的,急呼呼的就跑来,连忙喊道:
“啊,夫人,您的荷包掉了!”
“不是掉了,是扔了。”画眉静静的答道。
“是吗?就这么扔了,可惜了呢!”
“不可惜,”她注视着凤城,轻声回答:“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说完,她离开甲板,转身走下船舱,将渐渐远去的凤城,以及那个落水荷包,从此都抛到脑后。
***独家制作***bbs.***
货船在大运河上,航行了二十日,才到达南方的赤阳城。
虽然年节已过,各行各业都已开工,赤阳城里却仍嗅得出一丝丝的年味,家家户户的门前,贴的大红春联,上头的金粉都还闪闪发亮,不少人忙完了年节,就要准备元宵灯会,灯笼行的师傅,全都忙得不可开交。
画眉下船之后,就在船长妻子的介绍下,找到一间不大的客栈,作为暂时栖身的地方。
她本就纤弱,加上变故之后,那双清澈的双眸眼里,总是盈满愁云,更是让人一瞧见就要心疼。不论是遇上谁,都会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急着要伸出援手,尽力帮帮她。
知道她在赤阳城里,人生地不熟,客栈的老板娘体恤她,给了她一间最清静的客房,还悄悄压低了租金。
不但如此,就连画眉的三餐,老板娘也关照到了。元宵节当夜,老板娘甚至还煮好了元宵,亲自送到她房里来。
房门外传来轻敲时,画眉正在床榻上休息。
这阵子她总是感觉倦,连白昼里都贪睡,睡得多且沉,就算是醒来的时候,也还是觉得累。
就连今晚,上元佳节,赤阳城里处处花灯高悬,花市灯如昼。人们的欢笑声,从窗口流泄进来,他们嬉闹着、猜着灯谜,男男女女走过窗下。
窗外热闹的节庆,像是与画眉全都无关,她还是在小房间里,因为身体不适而虚软着。
敲门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撑起身子,勉强走到门边,替老板娘开了房门。
门才刚打开,老板娘瞧见画眉,立刻就惊呼出声。
“啊,妹子啊,妳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她连忙走进房里,搁下那碗暖呼呼的元宵,再挪动富泰的身子,俐落的转过身,伸手扶着画眉坐下。
“大概是前阵子搭船,一时累着了,这会儿还恢复不过来吧!”画眉虚弱的笑了笑。
“这样不行啊,我瞧妳今天像是什么都没吃。”
“大概是水土不服,所以没胃口。”
“不行,多少都得吃一些,不然身子会更软下去的。”老板娘猛摇头,把桌上那碗元宵,推到画眉面前。“我煮了些元宵,妳也尝尝吧!”
“谢谢。”
画眉轻声道谢,拿起调羹,舀了一颗颗软润圆白的元宵,凑到唇边,却还是食不下咽。
这阵子以来,她吃得很少。
并不是因为盘缠不够。她在船程中,月兑下外裳时,才发现外裳的暗袋里头,有着一包珠宝。那些珠宝,全是她在夏侯家时配戴的首饰,里头有一部分是她的嫁妆,另一部分则是夫妻恩爱时,夏侯寅买给她的礼物。
或许,是管事担心她往后的生活,所以才把这包珠宝,偷偷搁进她的外裳里。
来到赤阳城之后,画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送的珠宝当掉,换成一笔为数可观的银两。
严重影响她食欲的,是她的身体状况。
坐上货船,离开凤城没多久,她就开始呕吐,不仅是进食,就连喝水她都会想吐。
她心里猜想,该是自个儿太过娇贵,一时之间还不习惯这种舟车劳顿、路途遥远的旅程,才会晕吐得这么厉害。
谁知道,下了船之后,呕吐的状况非但没有减轻,反倒更严重了。
闻着食物的香气,她才喝了一小口甜汤,甚至连元宵都还没吞下肚,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温温的液体,从胃部窜出。
她只来得及推开汤碗,接着就弯,难受的开始呕着,呕出了那口甜汤,空虚的胃部,还不肯放过她,一阵阵的痉挛,逼着她呕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平息下来。
“来,先擦擦嘴。”老板娘守在一旁,满脸担忧,急着递上毛巾。“等会儿再漱个口,才会清爽些。”
虚弱不已的画眉,伸出微颤的小手接过毛巾,看见桌上那碗被她打翻的元宵。
“真抱歉,浪费了姊姊的好意。”
“唉呀,这么客气做什么?只不过是一碗元宵嘛,楼下还有一大锅呢!”
画眉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
老板娘那张圆呼呼的脸,则凑到她的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愈看愈是眉头深锁着。
“不过,妹子啊,妳吐成这样,实在不像是水土不服。”老板娘顿了一下,虽然猜出了个底,却又不好明说。“我看,妳明天还是去让大夫瞧瞧吧!”
“姊姊,不用了……”
“好吧,我把大夫请回来,让他来瞧瞧妳。”
画眉叹了一口气,总算体会到,南方人的热情以及固执。看来,无论如何,她明日非得去看诊不可了。
“还是我去吧!”她挤出微笑。“出门走走也好。”
“对啊对啊,那大夫的药铺子,就在隔壁街,不但人长得斯文俊秀,医术也好得很呢!”老板娘热心推荐着。“妳啊,明天一早,出了客栈就往左走,走到了前头那间茶水铺子再右转,走几步路后,就可以瞧见了。”
“谢谢姊姊。”
有了这么详细的指引,以及这么热情的“推荐人”,画眉实在是推辞不了。第二天,她强撑着倦累的身子,在老板娘的注目下,走出客栈大门。
药铺子的确就在隔壁街,路途极近。
但是,就算这么近的路程,对现在的画眉来说,都是一种负担。好不容易走到药铺子时,她已经脸色发白,全身冷汗直流了。
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站在药铺子里头,正在低头抓药,无意中一抬头,瞧见了摇摇欲坠的画眉,立刻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来,扶着她进药铺子。
“夫人,您还好吧?”
虚弱不已的她,听见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弯唇。
“不好。”
“啊,是是是……”知道说错话,那青年有些尴尬。
“我是来看大夫的。”。
“我就是大夫。”青年连忙说道。
画眉有些诧异。
她倒是没想到,备受老板娘推崇的大夫,竟会如此年轻。看他的样貌,年龄应该与她相仿。
“夫人请到这边来。”青年起身,领着她在一张桌边坐下。“请伸出手来,容在下把脉。”他拿出一个半新不旧的枕,枕中央已经凹陷,看得出他生意兴隆。
画眉将手腕,搁置在枕上。
“夫人最近觉得哪里不舒服?”青年一边替她把脉,一边询问道,不忘端详她的气色。
“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只是倦累,时常呕吐,几乎无法进食。”
“这情况有多久了?”
“将近一个月。”
青年点了点头。“另一只手也请伸出来。”
画眉依言而做。
青年探着她的脉象,表情慎重,半晌之后才露出笑容。“恭喜夫人,您是有喜了!”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有……有……有喜?”她重复这两个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没错,从脉象看来,夫人该是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青年笑着说道,还说了一句:“尊夫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丈夫上个月就死了。”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青年再度露出尴尬的表情。
“呃……那……那……那夫人您更要好好照顾身子。”他离开座位,到了药铺子前,抓了几帖的药,用纸包仔细包妥,然后扎上细麻绳,才亲手交给画眉。“这是安胎的药。夫人气虚体弱,这阵子更要好好调养,这些药请早晚煎服,不可中断。”
画眉点了点头,拿出诊金,搁在桌上,然后提着那几包安胎药,如游魂般走出了药铺子。
她脸色惨白,如在飘荡般,慢慢的走回客栈,而后无声无息的走上楼,回到客房里头。
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竟然在此时此刻怀孕了!
成亲数年,他们都想要孩子,注生娘娘却迟迟没为他们送子来,他甚至还用这个理由休了她,让另一个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如今,直到她被休后,她这才发现,肚子里有了夏侯寅的骨肉。
画眉的双手,轻覆着小肮,那儿仍然平坦,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她虚弱的闭上眼睛,倒卧在床榻上,覆在小肮上的手没有挪开。
如果是个女孩,该会是像她。如果是个男孩,肯定就会像是他——那个她曾经深爱过,如今却不愿提及、不愿想起、不愿梦见的男人。
孩子会有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她抱着小肮,蜷缩着瘦弱的身子,独自卧在这极南之城,一间小客栈的客房里,身旁没有半个熟识的人。
二胡的音乐,从窗外传来,伴随着从远处飘来的歌声,歌声凄婉,一句一句都像是敲在她心上。
娘怀儿一个月不知不觉,娘怀儿两个月才知其情,
娘怀儿三个月饮食无味,娘怀儿四个月四肢无力,
娘怀儿五个月头晕目眩,娘怀儿六个月提心吊胆,
娘怀儿七个月身重如山,娘怀儿八个月不敢笑言,
娘怀儿九个月寸步难前,娘怀儿十个月才离娘怀。
拌声唱着唱着,倒卧在床榻上的她,将身子蜷缩得更紧。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在此时此刻,终于再也强忍不住,她抱紧小肮,自制崩溃,一串热泪终于流出眼眶,落在枕巾上。
这泪,仿佛止不住,一串又一串的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这是她被休之后,首度落泪哭泣。
无声的哭泣,伴随着窗外的歌声,久久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