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妹妹趴在沙发上笑得双肩耸动,几乎快要滚下来,唐雅人推了妹妹一下,免得她跌下去。
“在看什么这么好笑?”
“漫画啦!有够爆笑的!”唐雅欣扬了扬手上的漫画。
“《流星王子》?”
他抽起妹妹手上的漫画,看了下封面,上面画着一个脸色难看的男孩,手上抱着眼睛有脸一半大的女孩,背景是硕大的红玫瑰和无数的爱心。
“你喜欢看这种少女漫画?”
“就好笑嘛!身为全国第一大集团未来掌门人的男主角,从下床开始洗脸穿衣都有仆人伺候,生日穿燕尾服与大蓬裙在家里办舞会,每天一早要练西洋剑、马术和拉小提琴……天啦!漫画家幻想中的好野人怎么这么好笑?我看威廉王子也没这种养成计划。”
唐雅人随意扯了下唇角。
“是满好笑的。”
他穿上外套,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慢条斯理地调整领口。
“哥,你要出去啊?又去跟那个‘假名媛’约会吗?”唐雅欣从沙发上坐起身,“我劝你最好不要太相信这个人,我打电话问过了,程家小姐说她没听过这人,你可别被骗了……”
“我知道。”
“那你还去?”
唐雅人望向妹妹,没有回答,只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转身离去。
没有为什么,一切只因为太无趣。
走出家门,唐雅人搭电梯来到大楼底下的停车场,解除车子的防盗锁,上了车,发动引擎,不一会儿,银色的Jaguar宛如一只灵活的银色豹子,迅捷地朝都市丛林中奔去。
他待会儿要见的,是一个名叫程曼青的女子。
她自称是程氏集团创办人弟弟的女儿——当然是未纳入族谱的那种——自高中起与母亲移居澳洲,学成归国后返回台湾,因此台北的社交圈尚未听闻过这号人物。
唐雅人微微一笑。
每年总有许多生面孔,她们个个妆容精致,衣着入时,拎着名牌包,出现在知名私人俱乐部、精品派对,或是名人常出现的夜店里,有如一群美丽的母蝗虫,要来寻找一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长期饭票。
宾滚红尘,各取所需,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骗人或者被骗,总之心甘情愿。
其实,和许多企业家二代比起来,他算不上知名,因为他既未进入家族企业,也未自行创业,换言之,他只是个靠着父祖的信托基金游手好闲的富家子,总有人略带讽意的称他们这种人是“Trust-fundBaby”。
唐家三代人丁单薄,父亲中年得子,老年得女,对自己的孩子不免过度宠溺,尤其他是早产,出生时身体较弱,深怕养不大让唐家断了香火,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
于是早在他出生之时,他的祖父便替他们设立了信托基金,外公外婆亦不遑多让,父亲接掌唐氏企业后亦随之跟进,连在中国商界闯出名号的舅舅也参了一脚。
就这样,唐雅人甫一落地,便不曾为钱操心过。
他的信托基金管理人依照长辈们的吩咐,在未成年之前,每个月定时拨给他一笔零用金——从他念小学起一个月十万元,并随着中学、高中与大学大幅递增,大学毕业后则可自由动用基金。
他大学时念的是资讯工程,等他一出社会,发现工程师一个月的月薪,甚至比他小学时零用钱更少,他忽然有种“我何必工作”的感觉。
世人所追求的“利”,他自小不虞匮乏,不需要努力就有花不完的钱。
顶级私人俱乐部的尊荣会员,世界一流剧院或球场的贵宾席、米其林餐厅里的永久保留座、名牌精品的VVIP、赌场的额度、华宅、名车、名表、游艇、私人座机,无数等待着被引荐的名流、政客、明星……
他的世界是由这些东西所构成。
而且多到足以令他麻木不仁。
孩童时期想要的玩具,不管有多限量都能到手;青年时期,同侪们为某个少女天团而疯狂,为了握手会彻夜排队时,他早已拥有她们的私人电话号码,与她们在别墅里开生日派对。
唐雅人不追逐任何东西,因为他坐拥一切,手到擒来,顺心如意到让人没劲。
他很好奇程曼青对唐家的事了解多少。
但他不会以为程曼青是对他一见钟情,他向来认为一见钟情是神话。
就如同那些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一样,他们之间有过几次的巧遇。
第一次是在某夜店里,她自我介绍是程家亲戚,与他拉近距离。后来隔日他遇到程正东,聊起程曼青后,才知道程家根本没这个人。
第二次是在某政要儿子的婚礼会场,两人很巧的比邻而坐。
第三次则是在他家楼下的停车场。
他家的停车场虽有一部分是住户专用,但因为位于台北市精华地段,不得不辟出更大的空间供一般市民使用。
那时是深夜,她的车胎破了,于是他出于礼貌送她回家,然后她以为了答谢他想请他吃饭为由,双方很自然的交换了电话。
有句话说:“两个人的相遇,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不是巧合。”
而唐雅人深以为然。
他不是看不出来,她是有计划的接近他。
但是他的日子非常无趣。
他很想知道程曼青的脑中都构思些什么样的情节,既然自己被程曼青设定为狩猎的目标,想必她还有许多花招要玩,他不介意看一场“猎男真人实境秀”,他甚至希望她的点子能够别出心裁,好让他打发久一点的时间。
车子来到特兰多俱乐部门口,这是台北最富盛名的私人会所,门面气派,灯火辉煌,该俱乐部与它会员制的性质一般着重隐密性,并且深具社交排他性,即使付得起昂贵的会费,也不轻易核准放行。
将车子交给泊车小弟后,唐雅人走入俱乐部,看了下手表,他早到了,于是他决定先到洗手间。
片刻后再出来,他在洗手台前听见了外头的声音。
因为声音有些尖锐,也有些耳熟,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瞎了眼啦!路这么宽干么来撞我?可恶,我的包包都脏了!”
唐雅人蹙了下眉。
这声音……好像程曼青,只是那种兴师问罪的口吻,一点也不像是平素的她。
但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对不起对不起!幸好包包只是脏了一小块,也不太明显……”一个声音软绵的女子道歉着。
“你说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不太明显?你知道这包包是什么牌子吗?这可是爱马仕!你知道这有多贵吗?这可是我新买的耶!”
“要不,我帮你擦擦。”
忽闻一记清脆的拍击声。
“拿开你的脏手,”程曼青几乎尖叫,“不要用碰过垃圾桶的手来模我的包包!”
“小姐,我是很有诚意跟你道歉,是推车轮子走得有点不顺,所以才不小心撞了你,我并不是故意的。”她又补了一句:“还有,我工作都戴手套,我的手很干净的!”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你弄脏了我的包包,不然你赔给我!”
“要赔多少?”
“三十万。”
“三……”她倒抽了一口气,“小姐,我只是不小心撞掉你的包,包包弄脏了一点点,也没有坏掉,为什么要叫我赔那么多钱?”
程曼青发怒了。
“你不赔是吧?叫你们经理出来,我要他把你开除……”
“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我只是来代班的……”
“我管你那么多!叫经理来!”
洗手间外的嘈嚷,很快就引来了经理与两名服务生。
在经理问明原因,极力致歉并送上招待券后,程曼青这才稍稍平复,但走之前仍不忘抛下一句——
“像这种笨手笨脚的家伙,最好早点开除!像特兰多这样高级的俱乐部,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经理与服务生一脸难堪,仍深深鞠躬恭送她离去。
程曼青离去后,经理立刻沉下脸。
“童小姐,你做事也太粗心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客人,个个都得罪不起吗?”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位小姐很面生,是新会员吗?”刘经理问着身旁的服务生。
“是唐先生的朋友。”服务生低声回答。
刘经理一听,几乎要申吟声。
天啊!这女孩真是个惹祸精!
“唐家三代都是我们的会员,与老板交情匪浅,要是事情传到唐先生耳里,惹得他不高兴,事情可就麻烦了!”刘经理越想越头痛,“这陈妈也真是的,三天两头请假,净给我们添麻烦,干脆叫她不要来了,叫人力派遣公司换个清洁工来……”
“啊!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陈妈的儿子车祸住院,迫不得已要请假,请你们高抬贵手,这都是我的错,请不要牵怒陈妈!”
“别说了!”刘经理低吼,“这件事我们自会呈报上去,上面的人自有决断——而你,做到今天为止,明天不要再来了……”
“刘经理,求求你别……”
“Ricky。”
刘经理转身,看见唐雅人,先是露出惊愕的表情,接着马上满脸堆欢地迎了上去。
“唐先生,有什么我能为您服务的吗?”
要命!他没发现厕所有人。刚刚的事,他听到多少?
唐雅人瞬了一旁的女孩一眼,看见她白着脸站在一旁,像朵垂头丧气的小花。
“Ricky,这只是小事,别小题大作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刘经理听出唐雅人无意追究,立即松了一口气。他转向那个代班女孩,轻斥:
“童小姐,这里没你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那……明天……”女孩小声嗫嚅着,想确定自己是否没丢了饭碗。
唐雅人望了她一眼,唇角勾起淡淡微笑。
“明天你还是可以来代班。”
“真的吗?”女孩仍不放心的看了刘经理一眼。
“唐先生都这么说了,你的工作自然是保住了。”
女孩绽出满脸笑容。
“谢谢、谢谢!”她利落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桶与清洁剂放回推车,临走前,她还特地向帮她说话的唐雅人致谢。“先生,谢谢你!”
然后,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推着打扫推车轻快地离开了。
可恶的清洁工,竟然害她把白色爱马仕掉在地上!
程曼青趁着唐雅人还未来,用面纸拚命擦皮包底部的一小角,试图要把那点脏污清除。
其实,她哪里买得起爱马仕柏金包?这只包包,是她为了搭配白色的洋装特意去租来的,要是弄脏了得赔偿啊!
为了打进“上流社会”,她可是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敢大意,衣服、包包、首饰,每一样她都煞费苦心,深怕被人看穿。
要知道,想要逮到大鱼,这些基本功夫可是省不得!
幸好她有些管道可以租到这些东西,否则以她身边的积蓄,哪里供得起她这般挥霍?
总之,她一定要尽早抓住唐雅人这条大鱼才行!
她仔细研究过台湾的富二代,知名度高的、常在媒体上曝光的她都不予考虑,那种男人身旁怕是早已围满了莺莺燕燕,她犯不着去凑那个兴。
至于那些花到没心少肺的,她也不想沾染,一方面她很惜命,并不想要得到什么不名誉的疾病,另一方面是——她的目的是要嫁入豪门,她没本钱长期周旋,试图将婚姻的枷锁套到那种超级大玩咖的脖子上。
接着她又剔除一些家境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空壳阔少,以及身家不到二亿,外加尊容实在过于牛鬼蛇神的……然后,在那长长的名单上,排名第一的就是唐氏企业的唐雅人。
网络上极难搜寻到唐雅人的照片,听那些富家公子说,他非常讨厌照相。但是当她见过他本人后,她就决定了──
就是他!
他的外形与财力,加上他温和的个性,嫁给唐雅人将是她的终极目标!
她费了一番苦心,好不容易与他有三次的“巧遇”——当然,失败的就别提了。
中国人对三这个数字有偏好,三生石上、三笑姻缘、无三不成礼……她相信这三次巧遇,足以让唐雅人对她留下印象,而且她也成功的要到他的电话,她想唐雅人对她的印象应该不坏才是。
她看了下手机,上面显示相约的时间已差不多了。
丙然,当她抬头望向门口,唐雅人正往她这里走来。
上工了!
程曼青掠开发丝,摆出大家闺秀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
“你好。”
“你好,抱歉我迟到了。”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衣着:白色连身洋装,外罩一件淡色针织外套,脚下穿了一双黑白双色的山茶花凉鞋,手挽白色金扣柏金包。
她的打扮完全是一副投人所好的闺秀模样,笑容里则带着某种讨好的意味。
“不,是我早到了。”她柔顺地说。
“坐吧,别站着。”
两人坐定后,侍者送上两本菜单,两人各自点了一份套餐。
“两位是否要搭配佐餐酒?”侍者含笑送上酒单。
“当然。”
唐雅人望向程曼青,微微一笑,那抹笑不知道为何令人觉得有些不安。
“程家是洋酒进口商,我想你应该很懂酒,就让你决定吧!”唐雅人将球抛给她。
程曼青忽然僵了一下。
她对酒懂得不多,但为了防范出现这种场面,她颇有远见的恶补过一些酒类知识。
“要让美酒与美食达到最完美的配合,其实应该为每道菜都选择一种合适的杯酒,不过我们的餐点不一样,而且现在也才中午,实在不宜饮太多酒,不如就合饮一瓶Mo?t&Chandon,香槟几乎与所有的菜皆可以搭配,你觉得如何?”
“聪明的选择。”唐雅人转向侍者,“那就依照程小姐的建议,给我们一瓶Mo?t&Chandon。”
“好的。”
看见侍者退下后,程曼青悄悄地松一口气。
很好!整个场面我Hold住!
当她抬眼,忽然发现唐雅人正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脸上笑着,心中却忐忑不安——难道她刚刚的表情被他看见了?
“你的车子怎么样了?”唐雅人问道。
“送修了,为了保险起见,我请车厂帮我做一次全面性的检查与保养,所以这一两天暂时无车可用。”
“你今天怎么来的?”
“搭出租车呀,”她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我还没弄懂台北的捷运系统。”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
咦?就这样?她等了几秒,发现唐雅人竟无意接续这个话题。
程曼青的笑容有点僵。
他这么问,难道不是打算待会儿送她回去吗?难道她并不吸引他?亏她今天还穿上了新买的Chantelle内衣,这牌子的内衣可不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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