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飞科技会议室,下午五点五十分。
比薇真收好文件,放进公文包。“实在抱歉,耽误你们的下班时间。”
企画部经理詹立荣忙笑说:“不会啦,谷副总很忙,今天妳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的荣幸。”
“不敢当,我很久没来拜访翔飞了,也是该亲自走一趟了。”
坐在一边转原子笔的萧昱飞颇感兴味地说:“谷副总是来拜访我们没错,不过,呵呵,也要颐道拜访一下信息部吧?”
詹立荣不解地问:“咦?我们做广告要信息部帮忙吗?”
比薇真倒是很大方地说:“萧先生,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詹立荣还是模不着头绪。“两位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好象很熟?难道……”难道谷大副总又和现任太子爷对上眼了吗?
萧昱飞笑叹一声。“詹经理,我说你贵人多忘事,别忘了信息部有一位高级专员兼系统总工程师,谷副总既然来了,当然要去找老朋友。”
“啊!是了!”詹立荣恍然大悟,但还是有点不明白。废太子爷变笨了,地位降低了,薪水减少了,美丽能干的谷薇真还会喜欢他吗?
萧昱飞打开门,摆出“女士优先”的姿势,仍带着那抹探索的笑容。“谷副总,百闻不如一见啊,昱翔常常跟我提起妳。”
比薇真微笑以对。“萧先生,昱翔也常常跟我提起那位很照顾他的哥哥。”
“我不会照顾人啦,我只会陪他打弹珠、玩计算机游戏,顺便利用他一下,问一些困难的计算机问题;我不像谷副总,会带我弟弟看医生、煮东西给他吃,两个人还一起到海边看月亮看到天亮。”萧昱飞堆满笑容地说着。
“哦?”詹立荣发出惊讶之声,大八卦啊!原来分手的旧情人还有后续故事,前太子爷得到聪明美人相助,说不定可以夺回江山……
比薇真严阵以待,转向萧昱飞那张无害的笑脸。“你很小人,昱翔不会直接跟你说这些事,一定是你穷追猛打,问个不停,我不准你戕害他善良单纯的心灵。”
“好凶!难怪赖保罗提到大姐头,总是肃然起敬。”萧昱飞摇头笑说:“我爱护亲爱的弟弟都来不及了,怎会戕害他?”
“怎么萧专员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保罗说你正蠢蠢欲动,四处拉拢人马,集结兵力,准备干掉一批旧势力的董事,以求登上翔飞的皇帝宝座。”
“赖保罗这家伙两边传八卦了,大姐头回去要好好管教他一下。”萧昱飞大叹一声,莫可奈何地摊开两手。“那个什么朝阳集团和吴氏家族的事,与我无关。我姓萧,不姓沉也下姓吴,我来翔飞只是陪我爸爸,我根本就是来这里玩的嘛,每个部门转来转去,不学无术,成天混日子。詹经理,你说是不是呀?”
“是啊……不是!萧专员你很努力学习,是董事长和翔飞未来的希望。”
“你干脆说我是国家的栋梁、民族的救星好了。詹经理,其实你们也知道,吴氏家族占了董事会三分之二强,他们的股票丢下来,就可以砸死我,我凭什么干掉他们?不如让我爸爸顺利退休,让昱翔那几个姓吴的表弟上来吧。”
“呃。”詹立荣很谦逊地装无知,正准备大量接收八卦讯息。
比薇真也审视始终笑容满面的萧昱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萧昱飞却不说了,爬了两层楼梯,拿出磁卡,转头笑说:“詹经理,你还不下班?你老婆又要打电话查勤喽。”
“呜……”詹立荣眼睁睁地被摒弃在门外。
“谷副总,请。”萧昱飞在前面带路。
信息部仍有几个工程师尚未下班,莫不好奇地睁大眼,看着太子爷带着一位美女,旁若无人地穿过办公室。
只有一个人仍专注在工作上,他盯着计算机屏幕,神情认真,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思索问题。
比薇真眼里有了一抹温柔,不再走向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他。
“昱翔通常六点半才会走。”萧昱飞小声地说:“他在想事情的时候,不能吵他,不然他会变脸。”
“不会吧?他现在脾气很好。”谷薇真不信地说。
“试试看喽!”萧昱飞立刻逮到一个准备下班的倒霉鬼,拍拍他的肩头。“阿丁,去叫阿翔,叫他下班了。”
阿丁跃跃欲试,愉快地大喊一声:“阿翔,天黑了,下班去约会了!”
“不要吵我。”沈昱翔头也下抬,温温地说了四个字,表情产生变化,原先紧皱的眉头松开,眼睛眨了眨,嘴角有了微笑,身体再换个角度看计算机。
“这叫变脸?”谷薇真望向萧昱飞。
“谁说变凶才是变脸?”萧昱飞笑得很开心。“他一认真起来,就会维持同样一个姿势、一个表情,我们怕他肌肉僵硬,总是要适时提醒他一下。”
比薇真凝视那张孩子般的认真表情,这也是过去他当待助时,认真处理公事的神色。
他有了改变,又像没有改变,那么……他对她的心,又有什么变化呢?
萧昱飞见她若有所思,又说:“其实呀,就我了解,昱翔一直是个很单纯的孩子,他妈妈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乖乖地顺着别人的意思,久而久之,就变得很压抑,情绪全部藏在心里,成了人见人怕的沉特助。”
“你不是最近才冒出来的吗?为什么好象很了解他?”
“我观察力敏锐啊。”萧昱飞先是嘻皮笑脸,又顿了顿,“了解他家庭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比薇真盯住他。“有你这种人在翔飞,恐怕还要惹出一些宫廷政变。”
“嘿嘿,我是来当和平使者的。昱翔一直不知道,打从他回来准备接班,他三个舅舅就想扯他下马了,他是沉、吴两家斗争下的缓冲区,也是牺牲品,幸好他不当特助,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我不太懂。”
“我说太多了。”身边有同事走过去,萧昱飞忙用手掌遮住嘴巴,又恢复皮皮的笑脸。“嗳!人不能太聪明啊,总是把自己累得像条狗一样。”
“你的确像狗一样,随便嗅嗅就闻得到气味,可到底是一○一忠狗?还是伺机而动的非洲鬣狗?”谷薇真对这位“哥哥”仍存有戒心。
“哈哈!比副总,如果有缘让妳喊我一声哥哥的话,大家常常往来,妳会发现,我是一只爱斯基摩狗,忠心、勤快又吃苦耐劳,必要时还得被杀来充当食物。不过,我这只狗更厉害,不只会拉雪撬,还会帮你们开结婚礼车呢!”
比薇真脸蛋一热,不自在地偏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脸上的红晕。
“为什么你对昱翔这么好?”她直接问出心里的疑问。
“他是我兄弟。”萧昱飞目光专注,慢慢说出来。
是她多虑了。谷薇真望着兄弟俩一般认真的神色,直觉就是相信他。
“妳很担心我利用昱翔吧?你弄错方向了啦!妳该担心的是,昱翔变得乖巧可爱,又有万贯家财,公司很多女同事开始大胆追他了。瞧!那些都是人家送他的礼物。”萧昱飞一根指头指向角落矮柜上的一堆玩意儿。
镑种颜色的水晶杯、水晶球、水晶阵、水晶簇、水晶雕饰……琳琅满目摆了一柜子,其中又以粉红色的居多。
比薇真觉得好笑。“小心地震摇几下,这些东西全部摔坏了。”
萧昱飞也笑说:“对啊,人家给他,他不要;人家硬是给他,他只好随便找个地方摆放。至于他心爱的人送他的东西,他可是非常宝贝地摆在桌上呢。”
比薇真心头一紧,望向沈昱翔的桌面,却看不见特别的摆饰品。
桌上很整齐,有计算机、键盘、打印机、文件、档案、电话、笔筒、保温杯、桌历……还有一个似曾相识、放在蓝色绒布上、装满玻璃弹珠的水晶烟灰缸。
那是她跑了五家水晶精品店,终于挑到送他的生日礼物;那时的她,是多么花费心思想拴住这个捉模不定的男人啊。
此时,盛装在烟灰缸里的玻璃弹珠,和她窗台上的一样大小、一样光泽、一样流动着梦幻色彩。
透明清澈,不需矫情,不需掩藏--就像他的心。
萧昱飞好整以暇地说:“同事看他有空时,就模着这个烟灰缸,不知怎么谣传的,说他想借着水晶吸收能量,恢复从前的能力,公司的女孩子就开始流行买水晶玩意了。”
比薇真眨眨微湿的眼睛,她相信这款超级防水睫毛膏不会破坏她的形象,很自信地微笑说:“萧大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没问题!”哇,改口叫大哥了,萧昱飞义不容辞地答应。
“请你把那些没有用处的礼物退回去。”
“喔,好象有点难耶,我还要一一调查出货来源。唉!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会被那群女生视为全民公敌了……”
比薇真不理会愁眉苦脸的萧昱飞,直接走到沈昱翔的旁边。
“昱翔!”
“不要吵我。”沈昱翔正专注敲键盘,反射性地说出口头禅,突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她,幽黑的眼眸一下子闪出光芒,俊脸也逸出惊喜的笑容。“薇真!怎么是妳?”
他的笑融化了她,什么沉、吴家族的斗争,什么下年度的广告企画,什么水晶增加能量,全被拋在脑后,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填满了他。
“下班了,我们去吃饭。”她也绽放甜笑,帮他拿起椅背上的西装。
“好!”
沈昱翔没有迟疑,立刻储存档案,关掉计算机。
萧昱飞睁大眼,真正见识到谷薇真的“威力”。唉!看来他得乖乖帮老弟退回礼物,不然被未来的弟妹一追问,他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夜色渐深,车子驶过大马路,一盏盏的路灯投下温柔的光芒。
比薇真转过头,好笑地看沈昱翔挤在March的驾驶座里。
“噗!”再看到他贴在时速表上的箭头贴纸,她终于笑了出来。
“薇真,妳最近很喜欢笑。”沈昱翔专注开车,还是能分心说话。
“我说你呀,干嘛在四十公里的刻度贴贴纸,我又不是台北市的公车司机,叫我只能开四十公里?”她抱怨着,他此刻也是保持四十公里以下的低速。
“妳会开快车,我要提醒妳放慢速度。”他严肃地说。
“我也不过那么一次开到九十公里,就被你管得牢牢的,这是我的March,我要送你回家,你却坚持当司机,你看,你那么大个人,好象开玩具车一样,我当然觉得好笑了。”
“能当你的司机,很好。”
“那我就出钱请你喽,每天送我上下班,行吗?”她很习惯他的语气了,却还是心头怦然一跳。
“可以。可是妳要等我买车。”
“我说玩笑话,你也当真?再说,你妈妈会放心你再开车吗?”
“我妈妈在看精神科,有吃药,爸爸会陪她,她的情绪比较稳定了,反而比较不注意我。”他的语气平淡。
“可是,我记得你妈妈一直很关心你呀。”她放柔了声音。
“她很关心我的学业、事业,妈妈什么都没有,只有我。”
比薇真细细玩味他的话。一个豪门千金嫁到另一个大家族,丈夫另有所爱,她住在空洞的大别墅,周旋于陌生的夫家家人之间,那种孤寂可想而知;幸好她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就像她最有力的武器,让她可以捍卫自己的地位,企图挽回才夫的心。
“好象……你妈妈这么努力栽培你,也是希望让你爸爸高兴。”
“我爸爸没有高兴。记得小时候,他从来不抱我,也不跟我说话;后来我有一次听我妈妈碎碎念,说爸爸根本就不想我出生,因为只要她生下儿子,爸爸就不能跟她离婚了。”
“昱翔,我们不谈这些事。”她担心地看他,轻触他的手臂。
“没关系,我现在长大了。”他嘴角有一抹很淡的微笑。
“喔……既然这样,当初你爸爸为什么找你回来当特助?”
“爸爸虽然兼任朝阳集团几家公司的董事,但他一直对经营公司没兴趣。十二年前,我那位当总裁的大伯父找了吴氏家族,一起合资成立翔飞科技,最适任的董事长人选就是我爸爸,我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心态下接下公司,但我知道他喜欢到处去旅行、画画、写生,也许他要我当特助,就是希望赶快退休,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我看过报导,你回来之前,翔飞发生财务危机,靠吴氏家族挹注大量资金才得以解决,这也让他们多得三席董事席位,即使你爸爸拥有最多的个人股分,但你舅舅们加起来更多,这不会影响公司的营运和决策吗?”
“多多少少。爸爸一直认为我站在舅舅那边,对我很不谅解。其实,我也是为了翔飞。但有时意见不同,就得罪爸爸了。”沈昱翔语气变得黯然。
“你很辛苦。”她心疼地看他。
“还好,这是爸爸的公司,我希望能做好,让爸爸安心。”
这份孺慕之情,他父亲知道了吗?谷薇真很感慨,为他抱不平。“你很努力,可是你爸爸看不到,还想立刻换掉你的特助工作。”
“没关系,我能力不足,本来就应该自动请辞,不该让爸爸烦心。”
这个惹人怜惜的孩子啊!她一叹,那位艺术家性格的父亲总是随心所欲,又何曾体会妻子和孩子的心情?
“我想,你爸爸并不了解你。”
“无论如何,他是我爸爸。”他平静地说。
“昱翔……”她又揪心了,看到一颗单纯的心。
“我回来当特助,爸爸就不太管公司了,除了出席董事会以外,其它时间都跑出去写生;我出车祸受伤,爸爸又回来了,幸好他找哥哥帮忙,这样是好的,爸爸才不会太累,可是换我哥哥辛苦了。”
“不过,你哥哥好象不想接下翔飞。”
“他跟我说,等到爸爸顺利退休,他就回学校教书,那才是他的兴趣。”
“那翔飞交给谁呢?”
“大概给我表弟吧,他也很优秀。事情很复杂,我不太清楚,我相信我哥哥,他很聪明,他会帮爸爸把翔飞交给最适合的人才,我也可以继续为翔飞贡献心力。”
“本来是你的……”明知他不再留恋过去的权位,但她还是感到惋惜。
“不重要了。我能活着,就很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很好。”前面远远地闪了黄灯,他慢慢踩下煞车,安全地停在白线前面。
所有的危险全部阻挡在分隔线外,夜空澄净,行人平平安安地穿越马路。
随着他心思的转化单纯,朝阳集团和吴氏家族的明争暗斗拋出脑外,夫妻、父子、母子之间的恩怨也化作无形,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不再重要了。
最重要的,这场车祸重新连系了所有人的关系。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什么都好,应该叫你好好先生了。”她笑说。
“今晚跟妳一起吃饭,也很好。”他转头微笑,眸光不觉锁住了她的笑靥。
“星期六再出来吃饭吧。”
“好……不,那个……”他不安地看前方的红灯。“妳要忙……”
“你如果不忙,这次请别走路到我家,我开车去接你,我们到海边野餐。”
“呃……”他有些犹豫,眼前彷佛看到大海,浪潮拍上他的心头。
“就这么说定了,九点去接你。”
“我们先去看车,好吗?”
“好啊,你这次别买跑车了,我觉得Toyota的性能满稳的,价钱又不会太贵。不对不对,你应该想开BENZ还是BMW、Volvo,咦?你心里有打算吗?”
“让妳决定。”
“出钱的是你,开车的也是你,怎么让我决定了?搞不好我会再买一部March喔。”她知道男生最不愿意开小Mazh了,故意刁难他。
“妳买,我就开。妳喜欢的,我也喜欢。”绿灯亮起,他继续安稳地开车前进。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主见?”该死!眼睛又湿了,她最近很容易感动,她发誓以后绝对不涂睫毛膏了,免得又糊成黑眼圈。
“妳很聪明,妳帮我作主,一定会帮我挑最适合我的车子。”
“不要老是说别人聪明嘛,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并没有太大差别。”
“毕竟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变单纯了。”
她又看到他的落寞。她看得出,这不是真正的单纯,而是对目前的“单纯”状况无能为力;但他不是早就接受事实、安于现状吗?那份恬淡沉静的气质自然生成,是假装不来的。
到底有什么“不单纯”的事情在困扰他?
“昱翔,现在你和你爸妈相处情形怎样?”她问了最可能的情况。
“很好。”沈昱翔开进别墅区,车速变得更慢,他很小心地转过巷子。“自从我出车祸以后,爸爸每天回家,妈妈很安心,不会再跟我唠叨,我也不再躲我妈妈,会陪他们吃饭。爸爸还是不怎么理我,后来我到信息部,好几次他下班打电话来,叫我一起坐他的车回家。”
“这样很好,你爸爸不会再去你哥哥的妈妈那边了吧?”
“不,他们在我哥哥出生三个月后就没有来往了,我哥哥另外有一个爸爸,他说那个爸爸很疼他,他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后来是我爸爸在大学联考榜单查到哥哥的名字,跑去学校问,他们才相认。”
比薇真很惊讶,事实与她想象的完全相反,也难怪萧昱飞个性开朗,一副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模样,反倒是以前的沈昱翔显得阴郁多了。
“既然这样,你爸爸为什么不好好对待你妈妈?”她是挖人隐私了,但她又很想知道他的父母情况,想舒解他的心事。
“我不知道。或许,他很执着,只爱一个人。”
“可是环境都变了,人家另有归宿,你爸爸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不能再强求过去的感情吧?”她为他们母子抱屈。
“爱不到的,总是比较难忘吧?”沈昱翔踩下煞车,停在别墅大门前。
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彷佛来自心海深处的肺腑之言,令她心头一跳。
“昱翔,你有难忘的人吗?”她转头看他,静下心问他。
他将引擎熄火,拔下钥匙,交到她的手掌里,深邃黝黑的瞳眸见不到底。
“没有。”他打开车门,在夜空下伸展肢体,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也打开车门,凉风吹来,她的身心同时打一个寒颤。
“薇真,妳快回到车子里,有外套吗?”他说着就要月兑下自己的西装。“反正我到家了,这件给妳穿。”
“别月兑,我不冷,只是一下子不适应外面的冷空气。”她走到左边车门,逸出微笑。也许他不说实话,但他的眼神和动作绝对骗不了她。
“薇真,很晚了,妳开车要小心,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你放心,我开车一定会小心,保持时速四十公里以下。”她笑得很甜,情不自禁地去轻扯他的领带,抚模上面的花纹。“你有空多陪陪你爸爸妈妈,他们大人的事,也许你没办法帮忙,但你可以当个好儿子。”
“我明白。”他有些不自在地挺直胸膛,僵着脖子,很诚恳地说:“薇真,谢谢妳,妳总是愿意听我讲很多话。”
“我愿意。”她轻轻说出,直视他的黑眸。
心念瞬间翻动,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飞快地在他脸颊轻吻一下。
“昱翔,晚安。”她竟然害羞了,马上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晚……晚……安……”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立刻发动车子,转个弯,急驶离去。
窝在温暖的车厢里,她带着脸上的笑意,柔柔地模索方向盘,找到他方才握紧仍有热度的地方,将掌心叠了上去,握住。
抿了抿唇瓣,她眼里的笑意更甜美了。
饭店的宴会厅,人声鼎沸。沈昱翔坐在位子上,安静地吃菜。
今天是赖保罗结婚的大喜日子,薇真要他来,他就来了;另外,赖保罗也发喜帖给詹立荣和萧昱飞,薇真安排他们坐在一起,新郎新娘敬酒完毕,这两人却落跑了。
在等待上菜的空档,他四处张望,很快找到她的踪迹;今天的婚宴也是一场鲍关活动,来了很多新威广告的客户,她得穿梭宾客之间寒喧。
她穿了一袭黑底红网格线的套装,别上一枚亮眼的水钻别针,步履轻快,笑语嫣然,走过之处,就是众人嘱目的焦点,许多客人争相和她打招呼。
他喜欢她投注工作时的热情活力,就是那份光采在第一眼吸引了他;如今她还是一颗散发光芒的太阳,他却只是地上一株追寻阳光方向的向日葵。
他低下头,模模右颊--那个印上她吻痕的地方。
她开始约他出去,他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事实上,他的确渴望见到她,想跟她说话,也喜欢听她谈笑;他们像朋友,但比朋友更亲密,他往往不自觉地凝视她到失了神,直到她笑出来……
他喝下一口果汁,站起身走出去,来到宴会厅外头的接待处。
一对新人的放大照片向他咧出幸福的笑容,他呆呆看着,痴心幻想自己也能穿上一套帅气的白色西装,拥抱他美丽的白纱新娘……
“昱翔!”谷薇真来到他身边,笑容明亮动人。“我看到你跑出来,是吃太饱中场休息吗?”
他模模肚子,露出同样的笑容。“早就吃饱了,里面人多,出来透透气。”
“你哥哥和詹经理不是陪着你?怎么不见了?”
“詹经理说他明天要陪老婆回娘家,早点回家养足精神应付丈母娘;我哥哥接到一通电话,叫我慢慢吃,他有事先走。”
“真是的!本来我想叫你坐我旁边,又怕你不认识我的同事,觉得不自在,这才要他们照顾你,这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喔,也不过来跟我说一声……”
“薇真,没关系,反正我一个人挺好的,听听别人说话聊天也很好。”
“你什么时候觉得一个人挺好的?”
沈昱翔望向婚纱照,上头的幸福笑容似乎逐渐离他而去。“我想,我总是要学习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你忘了我吗?”她眨眨眼看他。
“没有。”他不加思索地说出,随即脸上一热,感觉右颊烧了起来,又像补充说明什么似地,很快说:“可是,妳有妳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是……朋友。”
比薇真屏息以待,终于听他说出“朋友”两个字。
她的失望只有片刻,取而代之的是期望;如果他裹足不前,那是否可以让她来打破“朋友”这道藩篱?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是吧?”
“是……很好……”是与不是,两者皆是他的答案。
她和他并肩站立,与他一起看婚纱照。“保罗平常像个痞子,拍起婚纱照倒很英俊。他老婆本来就很漂亮了,当了新娘更漂亮。”她轻抚装饰在框架上的粉红色绸纱,微笑变得迷蒙,低声地说:“不知道我穿起婚纱,是什么样子呢?昱翔,你说……”
“薇真,妳和魏先生真的没了吗?”
“怎么提到他?”她编织一半的美梦,硬生生变成泡影,有些不快地放下手,故意板起脸色给他看。
“如果你们有误会的话,有话要说清楚……”他突然愣住,痴痴地望看她娇憨可爱的表情。“妳噘了嘴巴!”
她噗哧一笑。“我不开心,当然噘嘴巴了。提他做什么?我和他清清楚楚地分手,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何必再回头强求?”
“不强求……”
他的心一紧!当初他和她,也是清清楚楚分手了,那么,现在明明已是云泥之别的两人,他还痴缠眷恋着她,是否也是强求?
见到他眉间打起皱折,谷薇真没有多想,伸手帮他抚平。
“大姐头,妳在这里啊!”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她吓得立刻缩回手,没好气地望向容光焕发的新郎。“保罗,你丢下老婆不管,准备逃婚吗?”
“我才不敢咧,我会被她抓回去劈了。”赖保罗笑嘻嘻地说:“我老婆要丢花了,未婚女生赶快来喔,看看谁是下一个红鸾星动的幸运儿。”
“你们去玩,我老了,不玩小女孩的游戏。”
“大姐头,试试嘛!”赖保罗催促着,“就是大姐头老了……不不,到了适婚年龄还没嫁出去,我是特别着急啊,为了本公司员工福利着想,免于持续遭受寂寞的大姐头荼毒,这束捧花非扔中妳不可。”
“扔中我,我就可以马上嫁出去吗?”谷薇真瞪他一眼。
“那可说不定。”赖保罗瞄向沈昱翔,笑得很暧昧。“沈先生,一起过来沾沾喜气,别两个人站在外面,孤男寡女,怪冷清的。”
“薇真,去玩玩吧。”沈昱翔舒展笑容。
“也好。”她也朝他一笑。
“哦?”赖保罗下巴掉下来,大姐头竟然能够如此温柔美丽?
回到宴会厅,一群女孩子已经挤在新娘子旁边,吱吱喳喳笑闹个不停,又有几个女生被拉过来集合,准备迎接幸运捧花。
比薇真好笑地站在人群后方,算是滥竽充数,回头一瞧,沈昱翔也跟了过来,他指指前方,示意她往前站近一点。
她微笑摇摇头,她只想和他靠近些。
赖保罗当了新郎,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各位姐姐妹妹,准备好了吗?大家不要客气,请学猴子一样伸长你们的玉手,尽量抢我老婆的花吧!”
台下嘘声四起,笑成一团,互推别人去当猴子。
新娘高举捧花,开心地说:“我以前可是篮球校队的喔,就来投个三分球吧!”她说完就转过身,将捧花往后扔了出去。
“哇!”
众人抬起头,几十只玉手举了起来,发出惊叹声。
新娘子果然宝刀未老,这个三分球飞得又高又远,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将篮球投成一个棒球。
比薇真看着捧花朝她的方向飞过来,没有犹疑,立刻退后两步,打算把机会让给几个把头仰得老高、准备接杀高飞球的女同事。
可惜的是,棒球里的安打通常会落在三不管地带,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捧花即将掉落长臂猿也捞不到的地方……
不,那里没有长臂猿,而是让一个大帅哥结结实实地接个正着。
“咦?!”
众人发出更大的惊叹声,捧花让男生接走了,这……这代表什么意义?
沈昱翔看着手里的捧花,顿时手足无措,朝谷薇真看来。
他只是看到东西扔来了,几乎砸到薇真,本能反应就是伸手去接而已。
“哇!好帅的男生,好象脸红了!”女孩子发现了他,立刻忘记抢捧花。
“他是谁呀?是客户吗?谁帮我介绍一下?”也有人准备行动了。
赖保罗发现捧花扔错对象,忙跟新娘子咬了一会儿耳朵,又笑咪咪地说:“沈先生,你不能帮我们大姐头抢捧花喔,你要还给她。”
“啊!好。”沈昱翔马上伸直双臂,将捧花递给谷薇真。
她微笑接了过来,心中的甜蜜感逐渐扩大。虽然不是他亲自买花送她,送花动作也显得僵硬,但她知道,他特地跑上前接住这束花,就是怕她受伤。
她握住捧花,低下了头,以掌心触模柔软的红色玫瑰花瓣。
“哇哈!”赖保罗带头拍手,感激涕零地说:“终于把大姐头嫁出去了!”
众人也纷纷拍手,凑热闹的成分居多,但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到底这个姓沉的帅哥是谁?怎么大姐头羞答答的,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丁。”好奇的同事问着赖保罗。
赖保罗神秘兮兮地说:“帅哥配美女,有情人终成眷属,妳们就别肖想了。”
众女子齐声叹气,看来帅哥是可望而不可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