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壮,你的爹呢?”
“我爹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壮壮长大了要去找他。”
“壮壮,你姓什么?”
“姓什么?”
“呃……就像我姓丁,名初一,合起来就叫丁初一,你爹总有个姓名,壮壮告诉初一哥,好让初一哥帮你找爹。”
“爹就叫作爹呀!”
“啊?”
丁初一咬着烧饼,望向站在灶边调制酱料的丑婆婆,心想这对母子还真神秘,都来到应天府一个月了,他还问不出他们的来历。
小芋洒下一匙盐到大碗里,知道自己不能再作个来路不明的怪婆婆了。
“丁爷,我家男人出远门好多年没回来,不知到哪儿去,我也不指望找他了,后来我们县里闹饥荒,我就带壮壮流浪到山里村。”
“喔?”丁初一十分热心,“婆婆妳不要失望,我三儿哥在朝廷当大官,只要知道壮壮他爹的名字,到处问问,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不敢麻烦大爷和丁爷。”小芋有些紧张地握紧搅拌酱料的筷子。
她好不容易想了好几夜,终于编出一个简单的故事,要是再叫她捏造一个“壮壮的爹”,她大概又要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了。
“娘,去找爹啦!”壮壮扯着她的裙襬,仰起一张白胖的小脸蛋,“妳说爹可以教壮壮拉大弓、打大雁,壮壮还要打老虎耶!”
“壮壮,不急,你可以先跟丁爷学拉弓。”
“哎!要学就跟我三儿哥学,壮壮,改天我们……”丁初一做了一个挽弓的姿势,朝向厨房门外虚射,突然,他两眼发直。
“大老虎讨厌,壮壮才不跟大老虎学拉弓!”
壮壮一听到田三儿的名字,立刻对学拉弓失去兴趣,踮起了脚尖,小手攀上灶台,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想看娘亲在做什么好吃的玩意儿。
小芋在心底轻叹一口气,这一个月来,只要壮壮和三儿碰了面,两人就是像仇人似的,大的神情冷淡,也不像别人见了小娃儿会逗弄一番;而小的就是大老虎大老虎喊个不停,不然就是在三儿背后扮鬼脸。
怎么会这样呢?她拿起盘子盖住拌好的酱料,转身放到柜子。
“丁爷,你怎么了?”初一好像变傻了?
“翠……翠翠翠……翠环姑娘!”丁初一结结巴巴地道。
一个怯生生的小泵娘倚在厨房门外边,半露一张脸往头里瞧着,眼睛红红的,似乎想要踏进来又不敢踏进来。
“请问姑娘有事吗?”小芋艰涩地问道。
一听到她粗嘎有如烧柴火的声音,翠环立刻惊恐地缩回门外,藏住了身子,但一双白女敕的手掌还是抓着门板不放。
小芋心一软,这叫翠环的姑娘看起来那么害怕,她一个人初到全是男人的将军府里,一定很不知所措,她又怎能对她怀有“敌意”?
听说,翠环是皇帝赏赐给三儿的小妾,也就是说,翠环是三儿的“女人”……或是妻子?
心头好像被用力扎了一针,小芋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她自己选择不认三儿的,三儿要娶多少个老婆都行,她都只能默默祝福。
她眨眨眼,吞下泪水,尽量放柔她难听的声音,“翠环姑娘,肚子饿了吗?不嫌弃的话,我这里还有几块烧饼。”
“我……我好渴,我想喝水。”又露出半张粉脸。
“好,我倒给妳喝。”小芋说着便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一步步跛行到门边。
“吓!”翠环又吓得躲回门外,拿一只眼瞧着那双布满疤痕的手。
“壮壮,拿水给姐姐。”小芋将杯子递给壮壮,双手在裙子擦了擦,再从口袋拿出一双她特地缝制的布手套戴上,掩去吓人的伤疤。
“姐姐,给!”壮壮将杯子举得高高的。
翠环胆怯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姑娘还要水吗?我送一壶茶到妳房里去。”小芋又问。
翠环摇摇头,两泡眼泪欲掉不掉的,看了一眼丁初一,又低下头。
“姑娘有话要跟我说?”小芋感觉到她的无助。
“啊!”丁初一只是傻傻地瞧着翠环,此时才发现他好像是多余的,忙拍拍脑袋,“我该走了,婆婆,多谢妳的烧饼。壮壮,要不要跟初一哥出门逛市集?”
“娘?”壮壮热烈地瞧着娘亲。
“那就麻烦丁爷了。”
壮壮一出生就住在安静的山里村,一来到这么有趣热闹的京城,简直是大开眼界,连她自己都很想出门逛逛了,可是她这个怪模样……
小芋回过了神,搬了她常坐的凳子过来。
“姑娘,这边坐,我知道府里都是男人,妳可能有些不方便,不过妳要是当上夫人,大爷一定会为妳添上丫鬟……”
“不要!”翠环哭了出来,“婆婆,我好怕……我不想跟田将军睡觉,他们弄错了……”
“大爷是好人,他一定会好好待妳的。”小芋的声音又涩滞了。
“不!不是我,我根本不是元人皇宫的歌妓,我只是烧水洗衣的小爆女,要是田将军知道我不会唱歌跳舞,他一定会杀死我啊!”
望着那张苍白惊惶的稚气脸孔,小芋心生怜惜,轻轻问道:“妳几岁?”
“呜,十七。”
小芋心一揪,她受伤那年,也是十七岁,同样是年纪轻轻的姑娘,为何她们就得面对世间种种不公平的磨难啊?
问苍天,苍天不会再给她答案,但她可以试图顶住无情的苍天。
“姑娘,别怕,婆婆告诉妳,大爷不会随便杀人的。战场上我不敢说,可他打猎的时候,只会打他要的,绝不乱打乱杀;而且他见了猫儿咬伤小麻雀的翅膀,还会帮小麻雀敷药包扎呢。”
“真的?”翠环呜咽地抬头看她。
“真的。妳好好服侍大爷,他一定会喜欢妳的。”
“可我还是很怕啊!田将军好大的块头,我看到他就发抖,我不知道要怎么服侍他,呜呜,我不要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睡觉啊……”
小芋既心疼、又心酸,看到翠环,想到自己,又想到了无缘的三儿,心头就好像被割下一块肉,但再怎么痛,她也只能咬牙忍下。
“翠环姑娘,妳真的不要怕大爷,妳只要陪他说说话就行了。”
“那我要跟他说什么话?”翠环哭傻了。
“说什么都行,他这人其实很好亲近的。”
“婆婆,我宁可跟妳说话。”翠环哭着扯住她的手臂,整个人靠了上去,“他们说妳是丑婆婆,我本来很怕妳,可妳这么好,还会问我饿不饿……翠环从小就没了娘,被送进皇宫做苦工,要不是军队打到大都,我一定做到头发白了也不能出来,可是他们又把我带到应天府,好像当小猫小狈送给了田将军,我……呜呜……”
“唉!想说话就来找婆婆吧。”
小芋柔声安慰三儿的“小妾”,也陪翠环一起掉泪。
命运捉弄,她早认了,只要能守着三儿,为他烧饭,见他平安娶妻过日子,就算一辈子当个永远不见天日的丑婆婆,她也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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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如钩,弯弯地扯住地上人儿的心肠。
小芋掀开锅盖,注视那冒着泡泡的汤汁,再拿勺子轻柔地拌了拌。
“婆婆!婆婆!呜哈!”翠环又哭又笑地冲进厨房。
“翠环,怎么了?”小芋吓一大跳,忙挡住她蹦蹦跳跳的身子,免得撞翻了灶上烧好的晚饭。
“大爷他赶我出来了,呵呵,我好高兴,他说他有未婚妻,他不要我,可是他说话好凶喔……”
翠环拿衣袖擦泪,又绽开笑靥,完全恢复了娇俏的十七姑娘模样。
“可是……我还等着妳送饭给大爷呢。”
“我不送了,我若再踏进大爷的房间,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砍死。”
“姐姐,别理那只大老虎了。”壮壮坐在他专属的小板凳上,捧着也是从山里村带来的心爱大木碗和木匙,开开心心地吃他的晚餐。
“好的,壮壮,以后我帮婆婆烧水,不理会那只大老虎了。”
“这……”小芋有口难言,心中酸甜滋味杂陈。
明明想撮合三儿和翠环的,怎么三儿就还记得“未婚妻”呢?
“我好饿,我要吃饭了。”翠环不再忧愁,拿了碗筷就去盛饭。
“那……我送饭给大爷吧。”天冷饭菜快凉,小芋只好端起专为三儿准备好的饭菜托盘,一拐一拐地走出厨房。
“娘,我也去!”
壮壮扯着娘亲的裙襬,亦步亦趋地跟着,既然是娘要送饭给大老虎,他得好好保护娘才行,免得娘让大老虎给吃了。
还没来到房门,就听到丁初一大吼大叫。
“三儿哥,你怎能赶走翠环姑娘?她是皇上赏给你的!”
“我已经有小芋了,我不要她。”田三儿的声音极为坚定。
“可是小芋姐姐不见了呀!地方官府是巴不得帮你的忙,可他们也说了,这几年战乱,又改朝换代,当初离开山里村的十几个人根本不知道哪儿去了,又怎么问得出来?”
“再问就是了,我一定要找到小芋。”
“你也听婆婆说了,小芋姐姐嫁人了。”
“我还是不相信小芋会嫁人。”田三儿的神色也极为坚定,他握起拳头道:“就算她真的嫁人了,我也要见她有一个好归宿,这才能放心。”
“你真固执!”丁初一实在受不了,他明白三儿哥对小芋姐姐的情意,可翠环无依无靠、娇弱可怜,三儿哥总得听皇帝的话照顾她呀!
“好,三儿哥,那我问你,如果小芋姐姐死了呢?”
“死……”田三儿握紧拳头,眸光黯了一下,随即又绽出灼热的光芒,“死,也要找到尸骨,她没嫁人的话,我就娶她的牌位。”
“娘!娘!不要跌倒啊!”壮壮惊慌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两人中断争执,齐向外看去,只见小小的壮壮鼓着红红的腮帮子,伸出两只小胖手,用力撑住他娘摇晃的身体。
小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手上的托盘,这才不至于将饭菜洒到壮壮头上,然后再努力站稳跛瘸的双脚,扯出她磨刀子似的难听声音。
“大爷,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婆婆,翠环姑娘有去找妳吗?”丁初一却是忙着问人。
“她在厨房。”
“我去找她!瞧三儿哥刚才讲话那么大声,肯定把人给吓哭了……”丁初一急得冒汗,话声犹在耳边,人已跑到长廊底了。
小芋进了房门,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甚至不敢看向三儿。
这是陌生的、会发脾气的、当了大官的三儿,她甚至有点怕他。
默默布好饭菜,掀开砂锅碗盖,她这才低声道:“大爷慢用,我等一会儿过来收拾。”
闻到热腾腾饭菜的香气,发楞中的田三儿这才回过神来。
此情此景,不就好似回到了山里村,娘站在门边唤他回家吃饭?
那熟悉的家乡味道彷佛有着神仙法力,顿时将他满腔的郁闷驱赶得无影无踪。
他最近心情实在很乱,为了翠环的事,连亲如兄弟的初一也要跟他翻脸,他已经很久没有找人好好说话了。
“婆婆吃过了吗?”他喊住那摇晃的身子。
“吃了。”
不知道她戴着巾子要怎么吃?他一边想着,一边已经挟起一口菜吃了下去,入口下喉之间,眼眶就湿了。
“这是娘的味道……”
听见他哽咽的声音,小芋捺不住心疼,终究还是回过了头。
“大爷,请保重身体,吃饭的时候还是得好好吃饭才是。”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跟他嘘寒问暖了,田三儿心头一热,拿衣袖用力抹去眼角泪水,“我不会再难过了,娘不会喜欢我这样的。”
“这就好。”小芋转头,也暗自拭泪。
“婆婆,妳先不要走,我有话跟妳说。”
小芋定住脚步,心脏砰地一跳,难道他要嫌她烧的菜不好吃?
田三儿迫不急待地说道:“我请人去为我娘修坟了。”
小芋低了头,那个不象样的土坟一直是她最大的愧咎。
“大娘她明白你的孝心,一定很高兴。”
田三儿放下了筷子,轻叹一声,“还有,我也为死去村人的合葬冢重新立碑--可惜官府当初草草埋葬,分辨不出我岳父、岳母的遗骨。”
小芋泫然欲泣,他对她爹娘存有特殊的感情,但她却难以消受。
唯今之计,只能想办法断了他的想头。
“大爷,你不是还没跟小芋姑娘成亲吗?哪来的岳父、岳母?”
“算是成亲了……”田三儿忆及午后林子的缠绵,眉头舒解开了。
那年,秋风凉爽,阳光从枝头叶间筛落,在小芋白皙的身子映出一块一块的光芒,在她水盈盈的瞳眸里,也闪出了幸福甜蜜的光芒。
一眨眼,她的甜美笑容犹在眼前,却已是六个年头过去了。
唉!他心底长叹一声,毫无思绪地正要举筷吃饭,忽然发现旁边痴立着一个黑不溜丢的人物。
原来是婆婆!她总是那么安静、少话,让他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是不知道婆婆费心为他准备饭菜,只是大军刚刚返朝,新朝廷又是百废待举,有很多事情要忙碌,然后他又心急如焚地托人找小芋,以至于总是忽略了每天照三餐见面的蒙脸婆婆。
因为她照顾娘、陪娘度过最后的岁月,所以他敬她、礼遇她,当她是长辈,而在吃着她烧出来的家乡菜时,他也渐渐忘却了悲伤,不知不觉将她当成了娘,想要跟她说很多话……
其实,他们还是很陌生吧?他甚至不知道她来自何方、叫何名姓。
直到此刻,他才仔细打量这位半路跑出来的婆婆,即使她已换下娘的那套旧衫,她仍穿着宽大的黑色袄裙,教人看不出是胖是瘦;而那条黑巾子总是将她的头脸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双常常往地上瞧着的眼睛;甚至她的双手也戴上手套,整个人从头到脚蒙得像是一顶营帐,只差没在头顶插一支军旗了。
自从在山里村打过照面后,她再也没露出她的脸,他不禁猜想,在她的包头巾下面,应该是一头花白的头发吧?
他忽然注意到她站得歪歪斜斜的,双脚似乎承受不了身量的重量。
“婆婆,妳两条腿是怎么受伤的?”
那个正恍恍惚惚陷入回忆的老婆婆好像聋了。
“婆婆?”
“啊!”小芋的心思从山里村飞了回来,三儿刚刚说什么,腿?“哦……是我摔倒,断过,又好了。”
“快!婆婆快坐!”田三儿赶忙挪出圆凳,语气歉然地道:“瞧我这么粗心,没注意到妳脚不好,请坐,妳站着一定很吃力。”
小芋傻呼呼地坐了下来,她以为刚才她没反应,三儿会生气,没想到他竟然关心起她的脚来了,害她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妳双脚都断?”田三儿为她皱起疼痛的眉头,“没接骨吗?”
“没有,就让它自己好了。”
“这怎么行?一定会留下病灶,尤其是现在天气冷,容易风湿,我明天为婆婆请来大夫瞧瞧。”
“不……不敢麻烦,我不会疼的,一点也不疼的。”
“婆婆说不疼,就是知道风湿会疼。”田三儿抬起头,露出一个调皮了然的微笑。
三儿笑了!小芋慌乱地低下头,他还是笑得那么好看、那么爽朗,让她好想一直瞧着他不放……
她是疼呀!当年没有大夫医治,只能靠娘帮她敷草药,让断掉的双脚自然愈合,也许骨头长得不好,她无法久站,来到应天府后,往往站在灶边切一把菜,就得坐下来休息捶捶双脚。
“大爷,多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她抑不想向他诉苦的冲动,大着胆子,硬生生转了话题,“大爷,那个翠环姑娘的事……”
“翠环?”田三儿吃起了晚饭,抬起了眉毛,“她年纪还小,就请婆婆照顾她了。”
“可她不是……不是你的……”小妾吗?
“皇上问也不问,就胡乱赐下一个歌妓,我也不知道将她摆哪里,只好麻烦婆婆了。”
“可是……大娘她一直盼着你早日娶亲……”
“我娘是要我娶小芋,不是娶别人。”
小芋慌得猛眨眼,只敢垂首瞧着桌上的饭菜。
呜,脖子好酸,她再成日低头下去,脖子就要折断了。
她按住桌面,稳住正在打鼓的心脏,嘎嘎的喉音像在啃骨头,“大爷,小芋姑娘已经负了你,另外嫁人了。”
“宁可她负我,我也不会负她。”田三儿咬下一块鸡骨,神态是闲话家常,然而语气又有不可忽视的沉稳。
小芋无言了,心脏不只是打鼓,而是好多马儿惊天动地地跑了过去。
怎么办?唉,都怪她,当初把自己说死也就罢,他爱娶牌位就娶牌位,也不必为彼此招惹来这么一串解不开的死结了。
“婆婆,我再跟妳说小芋的事……咦?”
细碎的尘屑不停地飘落,为饭菜汤汁蒙上一层灰。
两人一起望向屋顶,只见上头横梁趴着一个小胖身子,像一只毛毛虫似地蠕蠕前行,爬一寸,就推落一层堆积的灰尘。
“壮壮啊!”小芋才奇怪壮壮今天不找三儿的“麻烦”,原来小人儿不甘寂寞,飞上天去了。
“嘿咻!嘿咻!”小壮壮手脚并用,小脸兴奋而认真。
“壮壮,下来呀!大爷在吃饭,瞧你弄脏饭菜了。”
“娘!壮壮从那根柱子上来,要爬过这条大棍子,从那边柱子下去。”壮壮比手画脚,又是回头、又想往前爬,可毕竟年纪小,手短脚肥,一个不小心没抱稳横梁,小人儿就这么栽了下去。
“啊!”小芋惊叫出声,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
田三儿迅速起身,长手一捞,转眼已稳稳地托住壮壮的胳肢窝。
“大老虎?”壮壮很快搞清楚状况,发现他竟然让大老虎给救了,他很不服气地蹬着两只小胖腿,“放我下去!”
“要下去是吧?”田三儿面露笑容,忽然现发这个大胆女圭女圭很有趣,总是成日在屋子里乱跑,跟他扮鬼脸,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一个没爹的孩子啊!他想到了八岁时丧父的自己。
他和壮壮的大眼相对片刻,心念一动,健壮的双臂随即往上一提,将壮壮抛上了天。
“哎呀!”小芋又是惊叫出声,这回连肠胃也要吓得吐出来了。
好熟悉的喊叫声!田三儿一愣,一时忘记去接壮壮。
“哎”拉得比较长,“呀”一下子就收了尾,只是以前的叫声软甜清亮,现在却是粗哑低沉。
还好壮壮在他顺势带动下,凌空翻了一个跟斗,缓了下坠的时间,他随即伸手,再度稳稳地托住壮壮,将他放到地面上。
“呵?”壮壮下了地,晕头转向,忙扯住旁边的衣服。
田三儿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刚才应该是他听错了吧?怎么会把婆婆的叫声当作是小芋的,她们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他自己觉得好笑,转而按了按壮壮的头,“壮壮,还想再飞吗?”
“想!”小胖手将衣服扯了又扯,小脸蛋仰得老高。
“壮壮,大爷还没吃完饭……”小芋抚住心口,忙着管教孩子。
“来!”田三儿玩兴大发,也不理会婆婆,又将壮壮举起来,直接往上面丢去,“去打横粱!”
啪!壮壮飞上去,小手掌用力一挥,笑呵呵地往横梁打了一个巴掌。
落下接住,再往上抛,小芋看得头昏眼花,怎么了?三儿根本就是把壮壮当球耍,只见小身影飞上飞下,壮壮不断惊喜大叫,而三儿也是眉开眼笑,稳健的双臂不断带动壮壮腾飞。
也唯有当爹的,才能带儿子一起玩这种属于男人的豪迈玩法吧。
她悄悄拿蒙面巾子拭去眼角泪珠,咽下难言的欢喜和心酸。
一大一小玩了好一会儿,田三儿终于放下壮壮,见他笑瞇了两只大眼睛,就顺手揉揉他的头顶,抹了抹那冒汗的小额头。
“壮壮,我听初一说,你想学拉弓射箭?”
“想!我要拉那把大弓。”壮壮望向墙边从田家带来的大弓。
“你还不到时候。”田三儿走过去拿起大弓,左手握紧弓身,右手往后扯开弓弦,轻松地拉了一个满弓。
“哇!”壮壮两只大眼充满崇拜的光芒,小嘴张得大大的。
太厉害了,他拉不动,娘也拉不动,大老虎竟然拉动那把大弓了!
“我先帮你打一把小杯,这弓等你大些有力气了,再来拉。”
小头颅点个不停,现在不管大老虎说什么,他都会乖乖听话的。
不!大老虎其实不坏,他不应该再喊大老虎了,那么……
“三儿哥,你一定要教壮壮拉弓喔!”
童稚的嗓音热情有力,却让小芋哀号了一声。
惨叫声是有够难听了,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忙拖住壮壮的小手,蹬蹬踩着不稳的脚步,慌慌张张、摇摇摆摆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