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碰!汤淑怡抱着一堆泡面踏出电梯,行军打仗似地踩着重重的脚步。
好心疼!昨晚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牛排,不但美梦破碎,还花掉她一个星期的吃饭钱,从今天起,她只能天天吃泡面裹月复了。
她从包包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一不小心,手一歪,堆迭在臂弯里的泡面饼干全垮了下来。
“哇!”碗装泡面洒了一地,到处乱滚,她赶忙跑去追赶。
碰!才蹲下来捡泡面,眼前一扇铁门猛然推出,将她撞倒在地。
“哎哟!”着陆,好痛!
“我就知道是妳!”熟悉的蚕宝宝吼声从头上传来。
“吓!”她抬起头,就看到一对直瞪着她的大黑眼珠子。
又撞上他的门了!泡面哪里不滚,偏滚到他门前?可是泡面又没去敲他的门,他怎么就开门了?
桑字帆看她一副痴呆的模样,立刻紧张地说:“妳不要叫!”
“叫什么?”
喔,是了,他是怕她又像停电那晚,叫得整栋大楼为之震动。
她不禁好笑地说:“你想出名的话,我可以再叫。”
“谢谢。”桑宇帆绷着脸,弯伸出手,拉起她的手臂。“起来!妳喜欢打坐,无所谓,可是请不要挡住我的门。”
“你要出门?”借力使力,汤淑怡站起身子,拍拍。
“没有。”
“那你干嘛突然开门?”
“我是要看哪只大恐龙在外面走路,还是坦克车开过去了,妳小小蚌子,走路那么大声?!”桑宇帆不断数落着,“还有,昨天那么晚了,妳碰地好大一声关起铁门,我还以为是地震了。”
“哦?”她做了这么多妨碍邻居安宁的事情呀?可是楼上楼下一天到晚有人摔门、跑步,蚕宝宝怎么就特别注意到是她了?
“买这么多泡面做什么?”桑宇帆帮她捡回三盒泡面,直接塞进她的臂弯里。
“吃。”
“我当然知道泡面是拿来吃的,妳该不会是要当晚餐吧?”
“再打个蛋,就很有营养了。”
“妳光用热水泡,还是半生不熟,生鸡蛋有细菌,会散播禽流感的。”
“可是我又没有厨房可以煮东西。”汤淑怡感到有点失意,低头看她的泡面,又抬头绽开笑容说:“我本来想象你那样弄个厨房,后来想想,我只是租房子,早晚要搬走,还是算了。”
“就算这样,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肚皮啊。”桑宇帆受不了她那副可怜兮兮却又故作开朗的模样,决定日行一善。“好啦,看在妳邀我去爬山的份上,我今天就乐捐两颗鸡蛋,一把青菜,外加让妳使用我的厨房。”
“真的?”汤淑怡眼睛发亮,蚕宝宝这么好心?
“不是蒸的,是煮的。妳如果再不进来,我就关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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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宇帆,你的手借我看一下啦。”
“有什么好看的?都好了。”桑宇帆用力剁下白菜,剁!剁!剁!三两下就将无辜的小白菜剁得尸横遍野。
他一定是头壳坏去,这才会引狼入室──她又哪是什么狼?不如说他眼睛月兑窗,误把虱母当水牛,落得此刻还要帮糖醋鱼煮晚餐的下场。
看她那么想要有一个厨房,他一直以为她擅长厨艺,想说借她用一下也无妨,没想到她会做的“菜”就只有一样:烧热水,泡泡面。
看她将一个鸡蛋打得离离落落,连蛋壳都一起下去拌面,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立刻将她赶到旁边去,切完了菜,再拿过一块刚用微波炉解冻的猪肉,照样是用力剁下去。
汤淑怡站在流理台旁边,很担心地看他握着菜刀的右手。
“不要这么用力啊,你让芒草割出来的伤口那么长,应该还没好吧?你又洗菜又碰水的,这块肉还是我来切。”
“妳会切吗?我怕妳连指头都切断了。”
“不会吧,切到指头会痛的,我不会傻傻的切下去都不知道。”
“我就是怕妳傻傻的,把我的厨房弄得血流成河,走开!去看电视,我煮好了会叫妳。”
“喔。”汤淑怡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很笨,但在生死交关的重要时刻,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笨的。“你没贴OK绷,也不知道有没有细菌鲍进你的伤口。我看这样好了,你如果坚持亲自下厨,我先帮你消毒涂药水,再贴上防水的OK绷,我那儿有吃手扒鸡的手套,我拿来给你戴上,这样伤口就不怕碰水,你也可以安心煮饭了。”
桑宇帆听到耳朵长茧。没错,糖醋鱼不只很天兵,碰到该说道理的时候,她更是喋喋不休,就像一个什么事都要管的老妈子。
被她烦不过,他将右手伸了出去,使劲地摊开大手掌。
“给妳看,可以了吧。”
“咦!真的都结痂了!你的再生能力真强。”
“我又不是蚯蚓,哪来的再生能力?”
“你的手掌真肥美啊。”
“妳要吃吗?”白眼翻了又翻,眉毛抬了又抬。
不,汤淑怡赶忙摇头。这手掌应该是厚实、饱满、充满了男人的雄浑张力,害她忍不住想多研究一下。
在他缩回手之前,她有了重大发现,开心地叫道:“啊!你那条伤口变成事业线了,而且拉得更长、更清楚,恭喜恭喜!你不但找工作很有希望,将来还会飞黄腾达、事业愈做愈大哦!”
“事业线?”桑宇帆看了自己的手心,一条可怜的结痂伤口从中指下缘拉到手腕掌根处,这就是他破坏山野生态的现世报,跟他的事业又有什么关系了?
“对啊,这条就是事业线。”汤淑怡再一次比划他的掌心,然后拿起自己的右手掌端详半天,不好意思地说:“像我的事业线就很模糊,几乎看不出来。”
“丑女人爱照镜,歹命人爱算命。”
“我这不是算命。这是几千年来老祖宗的统计学智慧结晶,像我看你的生命线、智慧线、感情线也是很长、很清楚,手又大又软,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纹路,这种人头脑简单……”
“四肢发达?!”桑宇帆拿起菜刀,这时旁边瓦斯炉上的水也滚了。
“不是的!”汤淑怡赶紧退后一步,虽然那把菜刀是往那块血肉模糊的猪肉剁下去,但她看得出来,蚕宝宝好像很想砍她。
“去!去看电视,妳杵在这边,我不好做事。”
“喔。”她还是乖乖地远离危险地带吧。
走了几步,她坐到长沙发上面,抱住一个红色抱枕,视线仍然盯住蚕宝宝挺拔却有些孤独的背影。
她刚刚想说的是:掌纹清晰的人,长命富贵,大吉大利。
说出来一定又会被他笑,但她并不怕他笑。瞧!他不是照她的话,规规矩矩地摆了一个粉晶七星阵在茶几上吗?
对了,她拿出包包里的三颗粉红水晶球,先偷偷闪到微波炉旁边放下一颗,再将一颗摆到电视机前面,一颗则摆到了书桌的电脑萤幕下。
桌上摊着几张纸,印出他的履历自传,还有一张列有各家银行地址电话网址的清单,上面打了很多叉叉……她不方便再看下去,赶紧逃离现场,快速坐到地毯上,抱起了抱枕,假装很认真地看电视。
他正处于人生的低潮期,上回爬山并没有让他心情开朗些,水晶球也没带来好运。唉,她又该如何帮他呢?
“桑宇帆,我上次提到我们公司法务课的建议,你考虑了吗?”
“静坐?拉白布条?找民意代表?上电视?”桑宇帆回过头看她一眼,“你们公司的法务人员真是够天兵了,怎会想出这些方法?”
“没办法,除了正常申诉管道,这是最快的抗议方式。”
“我想过了。”他又转过身,拿汤勺将锅子里的汤渣捞了出来,“天星是外商银行,我又是个案,就算我去闹,他们也不会甩我,只会死咬我让银行赔钱,到最后,我还是得循正常程序争回自己的权益。”
“也就是说,要花很长的时间了?”
“我前两个星期写申诉信给劳工局,今天才接到回函说他们正在处理,等他们发函向天星询问,公文一往返,又不知道要耗多久。而且──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还是直接告上法院?”
“我再去问律师朋友吧。”
背对着她,蚕宝宝的声音显得微弱无力,冷冷的,淡淡的,汤淑怡捏着抱枕一角,手指头揪了又揪,心头的一角好像也被揪紧了。
“那你就趁这段时间找新的工作啊。”她尽量欢欣鼓舞地说:“你的条件那么好,应该有很多机会的。”
“我打电话问过两家投履历表的银行,他们明明还缺人,却说找到了。后来,我在那里头的同学告诉我,天星银行传出很多我的负面新闻,银行圈那么小,很快就传开了。”
“他们怎能赶尽杀绝啊?太过分了!”汤淑怡替他抱不平。
“也不是赶尽杀绝。有人讲,自然有人传,人家听说我脾气不好,又让天星的年度收益从正的变成负的,谁还敢用?”
“那不是你做的啊。”
“都栽到我头上来了,打官司要人证物证、要慢慢查案,恐怕一拖下去,就变成千古悬案了。”
桑宇帆端了一个大汤碗过来,汤淑怡以为他会用力碰一声放下去,没想到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地轻轻放在茶几上。
“吃。”他放下筷子汤匙,自己坐到茶几另一边的地毯上。
“喔,谢谢。”
她拿起筷子,夹起面条,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透过蒸腾的汤面烟雾,她咬下面条,一边偷偷地瞧着他。
她宁可他还是一个凶巴巴、会发脾气的蚕宝宝,这样才能宣泄情绪,也才有斗志去争回工作权。可现在他像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还是一头斗败的趴趴熊?
唉!她也不过是一个邻居罢了,虽说远亲不如近邻,但她守望相助就好,又何必这么关心他?
“看什么?”桑宇帆感觉到一道奇异的目光,一转过头,就看到一张近似发痴的苹果脸……“怎么脸红了?汤太热?妳小心喝。”
“喔。”他要她喝汤,她就舀起一口汤,那鲜美的汤汁一下肚,她不禁大声称赞:“哇!好好喝喔。”
“好吃吧。”看到她那满足的笑容,他也浮起一抹微笑说:“我从小苞爸爸学作菜,他总铺师的功夫都传给我了。”
哇咧!蚕宝宝笑了!
是不是认识以来,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笑?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有这种好处,不笑叫做酷,笑了更是帅气得飞上天了。
“喂,你有空要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这样会更好看的。”
“是吗?”桑宇帆拿手掌抹抹脸,模到了粗硬的胡渣,这才发现都已经晚上了,他竟然一整天没刮胡子。
他的笑容一闪即逝,汤淑怡有些失望,但为了给自己看帅哥的福利,更为了让他打从心底真正开心起来,她赶紧吃下一口面,再发挥她平日做笨事的大无畏精神,以最热诚、开朗的声音大声说:
“哇!桑宇帆,你很会煮东西呢,我看你把那些菜呀、肉呀、虾呀丢下去,用的也是泡面,怎么煮起来味道就是那么香?好像是外面餐厅在卖的一样好吃,太厉害了!我再吃三碗公都吃得下去!”
“别噎到了。”看她很没形象地呼噜噜吸面条,他赶紧提醒一声。
他知道,糖醋鱼的表达方式很直接,她说好吃,就是真的好吃,也不怕吃相难看让他笑话,就继续表演嘴巴剥虾壳的吃功。
他不会笑她。看到有人真心喜欢他煮出来的东西,他也很高兴。
他忽然明白每回爸爸看他吃饭时,脸上那副欢喜表情的意义了。
“嘿嘿。”看到他又笑了,汤淑怡很得意地将脸埋回碗里。
糖醋鱼很可疑哦?亏他还以为她是一个直接、坦率、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瞧!她在他电视旁边摆水晶球,是又要下魔咒蛊惑他吗?
等一下!他刚刚浮现什么字眼?糖醋鱼……可爱?!
老天!他一定是受到太大的打击了,这才会失去正确的思考能力;不然,他正忙着思考未来,又怎会去留意外头她回来的脚步声?
难道他以为她回来了,即使隔了一道墙,他也可以感觉有人作伴,就能稍微抒解他那份闷郁得快要爆炸的孤独吗?
“喂!”汤淑怡看他也不看电视,就两眼发直,不晓得在想什么事,忙说:“你不用陪我在这边坐啦,我吃完自己会去洗碗。”
“我才不是陪妳,我只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望向桌上的求职资料,桑宇帆斗志全消。
他双手垂放在膝头上,声音飘在空气里,“我想将这套房卖了当作资金,回南部开个小吃店。”
“等等!虽然行行出状元,可是……”
她受不了他那副万念俱灰的死相,如果这是他的新事业计画,她一定会用力鼓励他,但显而易见的,他这只是不知何去何从的失意话。
“桑宇帆,你就这样放弃你的金融专业了吗?”
“再说吧。”
汤淑怡很难过,若是所有的银行都拒绝了他,她又不是有力人士,可以为他平反、关说,那她还可以做什么?
“山不转,路转;路不通,自己开!”她坐得笔直,左右手各握住一根筷子当作加油棒,比手划脚,抑扬顿挫,慷慨陈词,好像政治人物在选举时起乩似地大吼道:“人矮只是脚较短,志气才来拚高低!桑宇帆,不要灰心丧志!加油加油加油!”
“神经病。”
“你把我当神经病没关系,可是你再这样闷闷不乐下去,就得去看精神科了。唉,其实我也闷闷的……”她眼睛一亮,实在太佩服自己的灵光一闪了,“你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叫一叫?”
“妳又想约我?”她就是要他口吐白沫、不支倒地吗?
听他那抬高的坏口气,她反而笑了。对嘛,这才是正常的蚕宝宝。
“我干嘛约你啊?!反正你闷,我也闷,咱们旷男怨女凑在一起,正好作伴。”
“我跟妳哪是什么旷男怨女?拜托妳国文程度好一点。”
“好吧,那就请你男儿当自强,不要再摆那张苦瓜脸了。”她说着便开始唱道:“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拜托,别唱了!”他痛苦地掩起耳朵。
“好,那你再等一下下,我马上吃完了,吃完就出去。”
“我先说,我不坐摩天轮。”
“我们不坐摩天轮,我们去机场。”
“去机场?”他一时无法反应,只能问道:“要带护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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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天空上,一架客机从远方飞来,机翼上头的灯光闪闪发亮,轮子已经放下,即将降落机场。
“哇哇哇!飞机来了!跋快叫啊!”
“真的要叫?怎么叫?”
“就像这样啊!”汤淑怡高举双手乱摇,也摇了起来,扯开喉咙大叫:“翔飞科技万岁!总务课万岁!汤淑怡大美女万岁!被够够!我累我累我累!”
桑宇帆无地自容。飞机都还没来,她的叫声一清二楚,旁边一群等着看飞机降落的大学生也跟着偷笑。
她去丢翔飞科技的脸,跟他不相干,他会假装不认识她。
他们站在机场跑道起点的围墙外面,只要飞机降落,一定会从他们头上经过,距离之近,声音之大,十足十的身历立体音效,震撼力十足,所以这里常吸引来许多人前来“观光”。
轰轰轰!隆隆隆!飞机很快就飞到头顶,震耳欲聋,气流奔腾,空气震动,顿时只觉得山崩地裂也不过尔尔,再也没什么可以害怕了。
汤淑怡兴奋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可以喊了!”
“系老板去死啊!”大学生已经吼出来了。
“死天星银行!臭天星银行!”桑宇帆才喊了两句,喉咙就奇迹似地开了,在巨大飞机引擎噪音声中,他猛挥拳头,又大喊道:“shit!去吃大便啊!damn!害我的人全部滚到地狱去死吧!”
“哇啦啦!臭沙猪冯耀文,快滚回去养猪啊!”
“祝天星银行业绩年年下滑,一年关十家分行!”
“自以为是白马王子啊!臭美!臭屁!我不会上当的!”
“呜哇啦!我要精神赔偿两千万,我要把你们告到死啊!”
“明明就是一只猪八戒,也不去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妳在骂谁?”桑宇帆吓了一跳,该不会是他吧?
飞机落地,正在跑道滑行,噪音变小,耳边的声音又清楚了。
汤淑怡脸蛋一热,忙放下乱挥的双手。,“喔,是一个同事啦。”
桑宇帆不可思议地看她。“我以为妳是世界和平的爱好者,怎么也恨起同事来了?”
“也不是恨,只是很受不了他。”声音喊开了,心情也放开了,她干脆说了出来。“昨天跟一只大沙猪约会,搞到今天心情还很糟。”
“喔,原来妳就是去约会,所以十点多才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十点多才回来?”
是呀,他怎么知道?而且不只今天、昨天,还包括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只要她开门、关门,他都知道。
他成了变态狂了呀?!桑宇帆暗骂自己一声。
嘿!不过他刚才好像有听到,她骂的是那只姓冯的眼镜蛇吧。
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妳天天拜粉红水晶球求爱情运,还会遇人不淑?”
“还说呢!昨天我放了三颗水晶球在包包里,手上也挂着一条粉晶手炼,想说要给它大走桃花运,没想到他是那样的大男人,就算拿一百颗水晶球来加持,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我屋子里又变出三颗水晶球,就是妳的杰作?”
“嘻。”被发现了,她偷偷吐了舌头。“我昨天回来,忘了拿起来,今天又背去上班,又背回来,好重!后来就背到你屋子里了,想说水晶可以降低辐射,就帮你摆上了。”
“妳既然知道水晶球没用,买一颗意思意思就好了,何必花钱买了那么多?然后又全部拿来给我?”
“不用钱,这是我们公司资源回收捡来的。”
“翔飞科技在挖水晶矿?”
“不是的,是我们公司第一任太子爷出车祸变呆了,憨憨的很可爱,很多女生喜欢他,知道他喜欢水晶,就买水晶的东西送他,可是他只爱他以前的女朋友,后来他就叫他哥哥──也就是我们的第二任太子爷退回所有礼物。那些女生很伤心,就把水晶饰物全部丢到资源回收桶的玻璃类,清洁公司跑来跟我说好像分类错了,我觉得水晶这么漂亮,丢了很可惜,就捡回来了。你要的话,我办公桌下面还有一箱。”
“超级八卦。我没看过像翔飞这么八卦的公司。”
“八卦也是我们的员工福利,工作累了,谈谈八卦就轻松了。”
“什么歪理?我如果去你们公司,一定会花轰。”
轰轰轰!隆隆隆!飞机从天而降,引擎吼声再度掩盖了一切。
“啊!飞机来了!”汤淑怡立刻手舞足蹈,大声喊道:“我要加薪!我要升级!我要赚钱装个厨房!”
“赶快让我找到工作啊!我要钱!我想钱想得快疯了啊!”
“神啊!我到底该不该去事业发展部?快快告诉我吧!”
“混帐建设公司,快还我两百万啊,那是我的辛苦血汗钱啊!”
“我不敢去事业发展部,可是我也不想待总务课了呀!”
“我这么优秀的人才在这里,你们每家银行的交易室睁大眼哪!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啊!”
飞机滑过跑道,缓缓地往航站大厦而去。
汤淑怡顺势伸个懒腰,转头笑说:“喊一喊是不是比较舒服了?”
“好像。”桑宇帆不得不承认,一阵乱喊乱摇之后,不仅话多了,全身肌肉放松了,一个多月来的郁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太神奇了。虽然问题仍然存在,但挡在眼前的那座叫做“悲观”的大山,早就被他给喊到九霄云外去了。
愚公移山太辛苦,糖醋鱼说得对,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也可以转啊──
“桑宇帆,我们公司财务部在征人,你要不要去试试?”
“咦!”立刻心想事成?!
“你学finance的,应该也懂公司财务,公司和银行是一体两面……”
“妳说的我都知道。”他打断她,飞快地思考着,“只是我一直待在银行,人生规画也是以金融专业为目标,从来没想过做公司的财务。”
“帮自己多开一扇门嘛,你眼前好多扇门摆在那里,你不去开,又怎能为自己创造机会呢?”
哇咧!好有哲理的话。汤淑怡不禁又要佩服起自己的灵光一现了。
“妳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己。”看她那张心灵导师的凛然脸色,他只是凉凉地丢下话。“妳呢?去不去事业发展部?”
心灵导师立刻幻灭成一只小蜗牛,慢慢地缩进了她的壳里。
“呃,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在总务课待三年了,能学的都学了,会做的也熟了,因为太能干了,课长好像不大喜欢我……”
能干?看她爬山那天忙上忙下,与其说她能干,不如说是她有一股认真做事的热情傻劲,这才能将事情做得圆满成功。
不过,这年头太勤奋的人好像都不吃香,他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汤淑怡又嗫嚅说道:“以我的学历和英文程度,本来就有机会去事业发展部,可是我没信心,那边的人看起来都很厉害,好像有三头六臂,一坐下来就可以处理一堆疑难杂症,我老是笨笨的,我怕我做不来。”
“不会驶船嫌溪弯。妳都还没做,怎么知道做不来?”
“啊?”
“妳去不去,我不能帮妳做决定,妳可以留在总务课继续被课长讨厌,或是把课长干掉;也可以去新部门被操得半死,甚至公司不待了,出去开个咖啡店,还是出国游学都行,妳想看到怎样的风景,妳就去打开那扇机会之门,机会在妳手上,妳要自己把握。”
她吃惊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蚕宝宝,原来,这个举一反三、能言善道、眼眸发亮、谆谆教诲她的男人,才是桑宇帆的真正面目吧?
哇!太惊奇了,他整张脸都亮起来了,那充满自信的神情让蚕宝宝一下子破茧而出,立刻变成一个深具魅力、很man的成熟男人。
轰轰轰,隆隆隆,一架笨重肥胖的军用运输机飞过了头顶。
她开心地举起双手大叫:“哇啦啦!好帅!太帅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乐在工作!我喜欢工作!我好,还要更好啊!”
“大家都要好!我还要把啊身体健康,吃到一百二十岁!”
“恭祝桑北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蚕宝宝生日快乐!”
“我生日还没到啦!”
“都可以啦!什么时候都可以过生日啦!呜啦啦!祝汤淑怡大美女生日快乐!青春永驻!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也不客气了,学铁达尼的杰克挥拳向天,大声宣誓道:“Iamthekingoftheworld!我要征服世界!我桑宇帆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棒赛!棒赛!”她高举双手,摆出日本人喊万岁的标准姿势。
“别棒了啦!”他一脸的窘,她不是念外文的吗?怎么喊起日文像是在说台语?飞机早已落地远去,她喊得所有的人都往这边看了。
“喔。”又闯祸了吗?她心虚地低下头。
看她痛自检讨的小媳妇脸色,他既而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在这里大家疯狂乱吼,谁也不认识谁,也都是好玩、宣泄罢了。
“谢谢。”
“谢什么?”
“妳刚刚祝福我爸爸,又祝我生日快乐。”
“那你怎么不祝我生日快乐?”
“妳喔!”他很乐意拒绝她,“吃我一顿,又得寸近尺了。”
“小气蚕宝宝!”
“大肚糖醋鱼!”
一翻两瞪眼,谁也不让谁,黑眼珠对着黑眼珠,在彼此的眸子里都看到一个虚张声势、气鼓鼓的自己。
“哈哈哈!”不约而同,两人同时大笑。
轰轰轰,隆隆隆,飞机降落,休息片刻,又闪着机翼上的灯光,往笔直的跑道滑行而去,准备再度飞向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