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灿的阳光,透过光洁透亮的落地窗洒泄一地,垂摆的米色蕾丝窗帘,用流苏绳绑著更添典雅。
合该是宁静的空间,却从角落传来啜泣、抱怨夹杂的声音。
“小明,你小声一点啦!”张惊琳抽起面纸递过去,不忘提醒当事人压低音量,以免惹来侧目。
现在是鬼月,照她这种如丧考妣的哭法,人家还以为真发生什么事了呢!
“小明?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好不好!”泪眼滂沱的女子抗议的说,抢过面纸擤了鼻涕,“每次你都叫我小明,人家还以为我是那个综艺节目中老出车祸的小明呢,好歹我也是一个温柔多情的女孩子。”
瞧她都已经因为情变而如此伤心欲绝,怎么还有人这样跟她过不去,一直叫她小明、小明的,是怎样?诅咒她出车祸喔!
“好、好、好,不叫你小明,那叫明京雅可不可以。”张惊琳连忙举起双手讨饶。
她莫可奈何的看著旁边的纪姮姬,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头疼样。
谁来告诉她,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让这爱哭的家伙安静下来?打她一拳吗?呵呵,她是很想啦。
“呜呜……惊琳,你们说为什么,我对他那么好,成天嘘寒问暖的,结果他却是个该杀干刀的劈腿族,要不是那个嚣张的第三者找上门来喧宾夺主,人家不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一辈子死心塌地、傻呼呼的相信他,然后还天真的以为他是良人。”
你本来就傻呼呼的,不是吗?纪姮姬翻著白眼在心里想。一旁的张惊琳则是忙不迭的把面纸送到泪水斑斑的她面前,竭尽所能的阻止著水淹金山寺的浩劫。
不是她爱说,这个明京雅什么都好,脸蛋好、身材好、人品好、家世好,就是个性像吃错药似的迷糊又浪漫。难道她不知道,男人的穿肠毒药是酒,而女人的穿肠毒药就是该永远锁在柜子里、不能碰触的——浪漫。
有多少人栽在这种杀死人不偿命的东西手上,说它是毒药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偏偏这个明京雅五谷杂粮啥都不吃,就嗜吃这名为“浪漫”的毒药,难怪老是遇上一堆“烂蚬等级”的男人,永远等不到“包含珍珠的蚌壳”出现。
“怎么办?人家又情变了啦!姮姬、惊琳,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只有他知道我喜欢浪漫的感觉,愿意为我铺陈浪漫,可是他却是一个坏蛋!”这世上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懂得浪漫的好男人?
失去了浪漫,这人生、这爱情要如何继续下去?
她明京雅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一定要让她感受到永无止境的浪漫,浪漫就像是让她生存的氧气一般,缺少了它,她就会香消玉殒。
“很好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家伙给你的浪漫都是廉价品,也只有你这么好骗,一枚在夜市买的二十块钱戒指就让你感动到不行,结果戴不到三天就氧化了,还不如送个不銹钢的锅子,至少还可以熬汤呢!
“还有,一朵摘自公园营养不良的玫瑰,竟然被你养在所费不赀的高级水晶花瓶里,结果一天不到花就凋谢,连想洗个玫瑰浴都不够用,不光是委屈那只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花瓶,连公园管理处都该对他罚款!现在他脚踏多条船的事机败露,翻船了,你正好可以来个除旧布新,多好啊,我都想开香槟帮你庆祝呢!”纪姮姬劈哩咱啦的说,一点都没注意到明京雅的表情开始崩塌。
“姮姬……”张惊琳扯著她的手,要她节制一下说话的内容,不过显然来不及了,明京雅那平息不到一分钟的眼泪又开始泄洪。
“哇哇哇……”像个女乃娃似的嚎啕大哭。顿时,餐厅里所有的目光全都往她们这桌投射而来,不少人还斟酌著是不是要报警或是叫救护车待命。
“还哭啊?”纪姮姬简直快昏了。
“姮姬,就叫你别再说了,瞧,现在怎么办?”张惊琳念著她,一边又开始忙碌的递著面纸,“小明,别哭了。”
“不要叫我小明!”
“好,好,京雅,别再哭了,你眼睛都肿了。”张惊琳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跟这两个女人碰面。
纪姮姬不耐烦的捂著耳朵,“好了啦,刚刚是闹你的啦。”她求饶总行了吧!
“闹我?”明京雅梨花带泪的瞅著她,“你闹我做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被糟蹋到脆弱不已了,还这样伤我的心。”
“姮姬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沉溺在伤心里啊!”张惊琳捺著性子的帮腔,其实她大小姐早想月兑下高跟鞋,一只塞住滔滔不绝的纪姮姬,一直塞住哇哇大哭的明京雅,然后再无声无息的从这间餐厅消失。
“别再闹我了啦,人家是真的很旁徨无助,心都给这残酷的真相揪疼了,才想要找你们来告诉我该怎么办啊?好歹别在这时刻让我继续心碎了好不好?”
纪姮姬甩甩头,想甩去明京雅这番话在她脑中造成的晕眩,“京雅,咱们认真的来说。”她也想早点把事情了结,与其跟这哭哭啼啼的女人耗下去,还不如到外头多抢些业绩来得实在。
说起她们的孽缘,还不就是起於“钻石山集团”的同事关系,明京雅是个迷糊的小会计,纪姮姬是个超级业务,至於张惊琳则是个画龙点睛的巧手化妆师。
至於钻石山集团是什么金碧辉煌的企业?
想想金宝山,再想想钻石山,想必大家就会露出会心的微笑。没错,就是走高级路线的殡葬业者,卖的全是“预购屋”,讲白话一点就是卖灵骨塔啦!
别吓到,他们只不过是跟医生一样担负著送往迎来的人生大事,不需要避之唯恐不及。
“买个好位置,死后做个好主子”,这是纪姮姬的至理名言,欢迎大家多多参考。
“要说啥?”等了半天,她怎还迟迟不说?明京雅只得抽抽噎噎的问。
“京雅,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啦!”纪姮姬忍不住扬起下颚,一派的自负。
“你到底要说啥?再不说,那我还想专心哀悼我的悲惨情事。”她又开始陷入无法自拔的悲伤情境中。
“停——明京雅,如果你不停住你廉价的眼泪,仔细听我的金玉良言,那我保证你往后还会有哭不完的失败恋爱。”
张惊琳一听,连忙拿起杯于,凑口猛喝水,这个自大狂还真没让明京雅的眼泪吓著分毫啊!竟然还这么有恃无恐的。
“天啊!”明京雅捂住嘴巴,一脸的诧异,“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诅咒我?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多受伤?我对爱情有多憧憬、却也多绝望吗?”鼻一吸,那蓄势待发的泪水又即将溃堤。
纪姮姬伸手一把堵住她的嘴,赶紧抢白,“忠言逆耳,你一定要听。”
“唔……”她只能模糊出声。
张惊琳扯下纪姮姬的手。“姮姬,别闹她了,快松手。”
“……你说话就说话,别这样压我的嘴巴行不行?”明京雅抿抿嘴。
“好啦,随便啦,”纪姮姬不大有耐性的说,“我说你这样不行啦!”
“什么不行?”她不甘心的问。
“你罩子要放亮一点,你喜欢浪漫?”
“嗯。”她闻言猛点头,还甩出几颗晶莹的泪珠。
一旁的张惊琳瞧都不敢瞧上一眼,只是猛喝水,巴望著早点离开,她突然怀念起那些躺在工作台上安静的家伙,死人不可怕,身旁这两个女人才可怕。
“相信我京雅,你一定要找个有钱的男人,这样才可以满足你的浪漫。”
“为什么,阿国不有钱,但他还是很浪漫啊!”一说起那个劈腿男,她的心一窒,差点又要哭起来。
“就是因为他一毛钱都没有,只好搞出一些廉价的浪漫,结果事过境迁之后你还拥有什么?一缸的眼泪。戒指早进了垃圾桶;玫瑰花?化成烂泥提供微薄的养分,连个分手的烛光晚餐都没有!你说他浪漫吗?以前他为你准备的浪漫,有多少钱是你刷卡买单?从他口袋里掏出过几个子儿?那些浪漫是你买的,而他不过是个欺骗女人感情的穷鬼,如果光要气氛、灯光,那还不如直接去找个灯光师还比较专业一点。”
“也对,情人节的大餐是我刷的卡,还有情人装,还有……姮姬你说的对,”喃喃细数后,明京雅恍然大悟的低语,“即便是分手,都应该要在浪漫的气氛下进行,为这段感情画下完美的句点,一朵黄玫瑰,寂寥的香槟气泡……”她陷入自己设想的浪漫情境之中。
天啊!这人还有救吗?张惊琳不安的看看纪姮姬。
“京雅,听我说,忘记那个烂蚬,你要努力为你的浪漫找到一个适合的蚌壳。”
纪姮姬扳住她的肩膀坚定的灌输她新的想法,“相信我,浪漫是金钱堆砌出来的美景,但是你不该让自己花钱,这样是作贱自己,你要找到一个完美的蚌壳来替你买单,成就最登峰造极的浪漫!”她说得慷慨激昂。
一时间,明京雅真的被她的话点醒了,“对,有钱的金主可以拥有更多的浪漫,对方刷卡买来的浪漫是为我而做的,而不是我自己花钱买来的虚假浪漫,我懂”。
张惊琳喝水暍到膀胱无力,才上完厕所回来,便看到这两个女人像是信了啥邪教似的沉迷表情,这下她又想继续喝水逃避了。
“姮姬,你说,新来的礼仪部门经理好不好?听说他薪水高、人又好。”
“不错,至少比阿国那个烂角色好上几百倍,应该是个不错的金主。”对於眼中只有金钱的超级业务纪姮姬而言,那个经理的确优上几百倍。
“好,我决定接受他的追求了。”明京雅编织著她的浪漫美梦,露出了娇甜的微笑。
一旁的张惊琳,却不给面子的猛打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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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迷光萦绕的五点半,将餐厅搅和不得安宁的三个女人翩然离去后,错身而来的一对男女入了同样的席位,进行著另一场的感情宣判。
“两杯黑咖啡。”男子向侍者说。
静默一直蔓延到咖啡端上了桌,侍者退离后,还依旧持续著。
“你是哑巴吗?”女子微愠的问。
“是你说有事要跟我说,我在等你开口啊!”他无辜的回答。
他的游戏软体程式设计才进行一半,还有好多工作细节得处理,若不是为了见她一面,他连出门都觉得浪费时间。
她生气的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这你不都知道吗?你是我的女朋友啊!”呆头鹅回答得很失败。
女子气得七窍生烟,握紧杯耳暍了一口咖啡,“天啊,好苦!”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黑咖啡一直都是苦的啊。”男子纳闷,这她早该知道的,她今天怎么搞的?
“你干么要我暍黑咖啡?难道你就不怕我被苦死,还是因为咖啡因过高心悸死亡,黑咖啡是啥鬼玩意儿,哪里好暍?”她怒不可遏,将杯子重重一搁,浓郁的液体洒在洁白的瓷盘上。
“你今天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是因为二十八天……”他白目的揣测著。
“住口——不要把我的脾气推给生理期,你这不负责任的男人。”她音量渐高,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瘪台前忙碌的老板傻了半晌,今天这位置的客人似乎都有著很困扰的人生,可希望别再是哭哭啼啼的人才好。
“小声一点,大家都在看著呢!”韩贤斌好声的安抚。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的生日?”
“八月二十三日,我知道啊,你要我牢牢记著的。”只要她开口的事情,他都会牢记在心,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知道我喜欢、爱吃什么,最希望得到什么吗?”她咄咄逼人的追问。
“我……”愣了一下,韩贤斌搜索著脑中储存她交代过的档案。咦?他的脑袋发现这些问题从未输入过,所以他不知道,“我不知道,因为你没说过。”他据实回答。
若不是没有点餐,她实在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拿起刀叉,将面前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以泄恨。
“芩芩,你今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你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喝这种苦到嘴巴发麻的黑咖啡?难道你都下会点点花茶、水果茶换换口味吗?”她忍不住咆哮。
陈玫芩突如其来的失态,吓傻了在一旁添水的女服务生,一个紧张松了手,盛著柠檬水的玻璃瓶就在地上砸个碎裂,造成柠檬水横流一地。
“对不超,非常对不起……”女服务生害怕被老板责备,不住的道歉,紧张得蹲去捡著四散的玻璃碎片。
韩贤斌赶紧起身阻止,“别用手捡,小心被玻璃割伤。”他客气的拉起她,“是我们该道歉。”
他的举动让陈玫芩看得是火冒三丈,在她盛怒的当下,他永远搞不清楚她生气的原因,却知道担心女服务生,他真是博爱到无视於她的存在!
“韩贤斌,现在不是你表现博爱的时候——”她真想一把将他压在这布满玻璃碎片的地上,这样他是不是就会稍稍收敛他的博爱性格?
看著陈玫芩快要喷火的眼睛,韩贤斌真的不知道他哪里得罪女朋友大人了,不过这女服务生真无辜。
记得与芩芩初交往的时候,每回他问她要吃些什么,她总说随便,他决定就好,只要他喜欢什么,她就会喜欢什么,因为她喜欢跟他吃一样的食物。
他爱喝黑咖啡,因为喝完会头脑清醒,当初她不也说喜欢暍黑咖啡的男人很帅,两人一起暍了两三年她也没有辩驳吗?为何今天却大发脾气?
喝花茶他会被那怪味道呛死,水果茶又很甜,他怎么可能会想尝试?可是看著陈玫芩火冒三丈的样子,他还真有点相信她喜欢这些东西呢!
送走了女服务生,他无辜的解释著,“因为你总是吩咐我点餐,你说你喜欢的东西都跟我一样,我爱喝黑咖啡,所以就帮你点了黑咖啡。”
看看他廉价的穿著,再看看他呆头呆脑的样子,陈玫芩努力克制脾气说:“你怎么不打扮一下再出门?你重视我们的约会吗?好歹穿个西装、打个领带。”
她梦想成为嫁给科技新贵的少女乃女乃,不过这梦一碰上韩贤斌,就都破碎了。
好好一个程式设计师,不去上班却成天接些不知为何物的鬼案子,就窝在家里的电脑桌前,跟她所设想的老公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令人无法忍受。
“西装、领带?”他困惑了。
他是个在家工作的游戏软体程式设计师,就是讨厌领带的束缚,讨厌办公室文化的八股,他才选择当一个SOHO族的,他当然不会在家穿西装、打领带的折磨自己,又不是走火入魔了。
况且只是出来暍杯咖啡,不需要这么费工夫吧?芩芩以前不老说他穿休闲服的样子很好看?
“韩贤斌,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男朋友!交往的时候我没要求你买贵重的钻石珠宝,也没要你帮我付钱吃饭,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芩芩,你今天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韩贤斌更纳闷了,每次吃饭掏钱,她总说自己是新时代的女性,严禁他帮她付钱的举动,还说珠宝钻石会亵渎他们俩的爱情,所以他都乖乖的遵守了,为什么她还这么生气?这样反常的行为,不是生病是怎么了?
“你当我是神经病啊——”
“不是的……”拙於言词哄骗女人的他深感懊恼。
“韩贤斌,我告诉你,我们玩完了。”陈玫芩从包包中抽出一张烫金的红色喜帖丢给他,“你这小气又穷酸,呆板又自以为是的男人,我不想委曲求全的跟你在一起,这是我的喜帖,下个月我要嫁给同乡的企业小开。”说完,她起身踩著高跟鞋盛气凌人的离开。
韩贤斌呆望著喜帖,真是青天霹雳,怱尔,他快速起身追上前去,“芩芩,你的咖啡钱还没付啊!”
早在两人争执开始时,餐厅内的客人莫不屏气凝神的窃听,再看到那比猪还蠢的男主角竟然搞不清楚状况,众人不免一阵哗然,直道这男人真是少根筋。
喔,不,不只是少根筋,他分明是完全缺乏!
陈玫芩扔了一张千元大钞,趾高气扬的离去。
韩贤斌木然的拾起钱,口中低语,“不用这么多的,只要一百块。”
他被甩了,真无奈……
拿起帐单到柜台付钱,老板忍不住想面授机宜,好点醒这个过分忠厚老实的小伙子。
“你啊!实在是太老实了。”
“我只是照她希望的去做。”他真的很无辜欵。
“我告诉你,很多女人都会三心二意,别管她是号称新时代女性,还是传统妇女,说出口的话未必可信,你道行还太浅,难怪会被甩。”
“可是我很尊重她,她说的话我都牢记在心,为什么还会被质疑?”
“我只能说她口是心非。”老板简单扼要的下注解,“我告诉你,女人都喜欢被宠,不管她说得多清高,你一定要花钱宠她,因为钱是证明心意最直接的东西。”
“这太市侩了吧?”
“错,钱是人类的超级好朋友,你就算不擅言词,不会讨女人欢心,但是你一定要会用钱买浪漫。”
“真的?”他的心还疼痛莫名。
“当然是真的,相信我。”老板拍胸保证,“既然她都要结婚了,你就死心吧!台湾的女人还有很多很漂亮的没出嫁呢!”
韩贤斌默默的离开餐厅。
分手,他永远没想过的字眼,竟然在今天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