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饭店里的花都是海芋,满满一室的海芋,辛亦妘每瞧见一回,心里就羞怯的欢喜一回。
翌日清晨,她在章继青的注视下醒来,让她不平的是,他早早穿戴整齐坐在床沿,把她的睡态一览无遗。可恶,夜里的他身上触感是那么的好,可是白天的他却啥也瞧不着,真叫人扼腕!
站在柜台前,偶尔他亲自迎接贵宾,两人的眼眸若有似无的一触,她的心就要酥麻的化去,就像那晚他带给她的感觉,那么的强烈。
喏,他又领着一干主管视察去,这天他已经来回好几趟了,就连大伙儿都怀疑起他的意图。
“小辛,我说章总经理今天怪怪的,光这大厅踩了好几回,以前他鲜少到来的。”同事若予纳闷的说。
“是吗?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她随口语说。
“难不成他是感受到章小姐的威胁,所以积极了起来?”她煞有其事的揣测着。
辛亦妘没有搭腔,只是朝他睐去一眼。
章继青敏锐的感受到那道目光,仅用眼角余光回扫了去,只见那目光的主人心虚的低头掩饰,他笑着,为她羞怯的模样笑了。
等等回头他一定要找个好时机,跟她说说话。
“小辛,妳低头瞧啥?”若予好奇的问。
“没,没啊!”她佯装无事。
若予凑上前,“我去上个洗手间,妳先顶着,我马上回来。”
“嗯,没问题。”她比个OK的手势。
见她踩着快步离去,辛亦妘才调回视线,那搅乱她一池春水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站在她面前,她想要驱赶,他却冷漠的拧着严肃的脸孔,让她的话都梗在喉咙,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顶着严肃的脸孔,章继青佯装视察着顾客的登记资料,那唇不着痕迹的吐出些许话语,“别乱瞟,人家会注意到的。”
“你干么?”她模仿他的戒慎模样,恍若专注的在解释工作上的情况。
“下班后等我,我们去吃饭。”
“不行,我跟美娟约好了。”
“取消。”
“不行。”她断然拒绝,存心惹他。
丙不其然,他抬眸扫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察觉她眼角的笑意,他真要上当。
“骗子,看我晚上怎么修理妳。”
蓦然,她又脸红了。
“欸,控制一下,别再脸红了,妳这样会让我心神不宁。”话落,他的手抵在柜台桌面上似是在询问什么,冷不防的从他袖口掉落一只金褐色的雪纺小袋。
她机伶的用手掌覆上去,“那是什么?”
“巴黎的松露巧克力,两颗给妳尝鲜,剩下的妳自己来跟我要,据说美味的程度就像是完美的C大调。”他不着痕迹的扯着嘴角,然后昂首离去。
辛亦妘心里不住咒骂他,恨恨的把心爱的巧克力揽入口袋,明知道她爱甜食,远存心这样吊她胃口。
“怎么了?章总经理是不是在问我为什么不见了?”若予胆战心惊的奔来。
“喔,不是,章总经理在叮嘱我以后顾客资料要妥善整理,希望以后我们能多注意一些常客,让他们感受被重视的感觉。”她随口搪塞。
“那就好,我怕他是盯上我,那我可惨了。”
“他很恐怖吗?我反而觉得章小姐比较容易让人感到压迫。”辛亦妘说。
“是没错,可章总经理是那种不怒自威的男人,跟章小姐张扬的霸气不一样,他才是高段。”若予煞有其事的评论起来,“虽然大家老说章总经理会斗不过自家妹妹,届时经营权只有拱手相让,可是我觉得他是老谋深算,这种人才是真的可怕,有没有听过,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就是这个道理。”
“唔?”辛亦妘似懂非懂,只知道这男人若知道自己被比喻成了狗,尽避再厉害,只怕他也高兴不起来。
饭店员工对这两兄妹的感觉是两极的,各有各的拥护者,为什么豪门的问题这么复杂,她宁可他平凡点,也好过跟妹妹干戈相见。
瘪台上的电话适时响起,若予俐落的接起,“您好,这里是天际帝国饭店柜台……”
辛亦妘采探口袋中的巧克力,漾着笑容等待着下一位客人,然而直到看清楚站在柜台前的那张脸孔,她惊骇得呆愣,双脚步本能的退后一大步。
“好久不见,亦妘。”郭政鑫一改先前碰面的激烈疯狂,斯文和善的笑着。
若予挂上电话,赶紧踢踢发愣的她,要她回过神。
“呃,抱歉,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辛亦妘赶紧扯着不自在的笑容。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需要一个单人房。”郭政鑫充满歉意的解释着。
“是,马上为您安排。”她没想到会再看见他,是以有些紧张。
“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妳好吗,亦妘?”他直盯着她说。
“喔,很好,谢谢。”她抬起头,浅浅的扯着嘴角,带着一丝防备。
曾经,她以为这辈子会跟他在一起;曾经,她不能原谅他的欺骗;曾经,她觉得没有想象中爱他,朋友或许比较适合彼此;曾经……
太多的曾经,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久别重逢的他,一方面因为不懂他,所以揣测他的来意,担心他又激烈的要她破镜重圆。
冰政鑫一眼看穿她的防备,辛亦妘的个性就是坦率,虚伪不是她可以佯装的。
“亦妘,我一直想要好好跟妳说一声抱歉,为我对妳造成的伤害致歉,不过显然我又把事情搞砸了,才会让妳这样避得不见踪影。”他的眼眸泛着心疼。
“别这样,我很好,真的!”她解释着,“我已经不生气了。”
其实几个月以前,她就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的难过,兴许是她并末如同自己以为的那样爱他,是以他的背叛只在她心上画下浅浅的痕迹,还不至于把她逼上绝境,何况她是何等坚毅的女人,章继青都这么说她的。
“真的?”
“真的,我很好。”她再次说。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不那么难受了,我很希望拥有妳这个朋友。”他诚挚的看着她,“妳喜欢这个工作吗?我以为妳会继续当护士。”
朋友,没错,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维系的关系,她早这么希望了,只是先前他不接受,让她不得不躲。
“喔当然,这工作很特别,我很喜欢,若不是这工作,你想我们怎么有机会再碰面?”
“这倒是。”
“你怎么一个人?”她纳闷的问,以一个朋友的立场。
“我家正在整修,我妻子带着小孩暂时住在娘家,妳也知道医院工作繁忙,来回奔波很累,而且会打扰岳父母的生活,所以我自己来住饭店。”
“是这样啊!那可要帮你安排一个舒适的房间。”见他真诚,辛亦妘完全放下对他的敌意。
“那太好了,下班后,能有个舒适的地方休息,真是最好的享受了。”
“一定,天际帝国饭店绝对是你唯一的好选择。”她强力保证,“来,这是你的房间卡片。”
冰政鑫接了过来,“亦妘,真的谢谢妳愿意原谅我,希望妳也会遇到一个真正交心的人。”
“谢谢,我会的。”说到交心的人,辛亦妘知道她已经找到了,想起那人,她笑得特别灿烂。
“妳还是一样美丽动人,改天请妳吃饭。”
“没问题,我不会客气的。”她公式化的鞠躬送走他。
没想到这次跟郭政鑫的碰面能如此和平,或许是因为章继青,让她觉得每件事都顺遂起来,天啊!又想他了。
她拿出一颗松露巧克力,悄俏的放入嘴中,浓郁的甜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小辛,那男人是谁?”
“朋友,以前在医院工作的同事,现在是朋友。”
是的,朋友,要恨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要多一个朋友就困难许多,是章继青让她看事情的心变得更开朗了。
斑阶主管会议上的一通紧急电话,令章继青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像地狱使者,“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一旁的章继姝问。
他冷冷吐出一句,“今天会议到此为止。”霍的起身离开,毫不理睬众人惊愕的目光,雷霆万钧的步出会议室。
章继姝见状,好奇的跟了过去。
走过大厅,电梯直上八楼的客房,章继青的脚步下自觉的加快,不明的吵杂声越来越清晰。
“总经理。”一见到他,围聚在走道上几名女职员明显的松了口气。
客房里不时传出一个男人的咆哮,几名男职员努力的试图制止,那个男人似乎依然不受控制,章继青浑身凝聚一股怒气,走在身后的章继姝明显的感受到。
“辛亦妘呢?”他沉声问。
顺着职员的目光,他看到缩坐在角落宛若风中雏菊的辛亦妘,白净的脸庞有着多处淤青跟伤痕,血痕顺着嘴角凝聚在下颚,滴落在白衬衫上,原该在领上的粉色丝带蝴蝶结被强行扯下,胸口的衣料破碎,连裙子都被撕开。
一旁的同事用手帕帮她压住伤口,阻止血继续流淌,“总经理……”
“伤势如何?”
听见他的声音,她抖颤着身躯,眼眶噙泪的仰看着他,一脸的惊慌恐惧。
事出突然,那时候在柜台正准备要交班的她,突然接到郭政鑫从821号房打来的求救电话,说他呼吸困难几乎晕厥,她不疑有他,交代同事请求医护支持后,便一马当先的赶来。
谁知道……这就是恶梦的开端。
尽避她被打得伤痕累累,倔强的她死也不愿屈服,直到同事赶来……
章继青的拳头死命的握紧,重重的吐出鼻息。
“为什么会这样?”一向高傲的章继姝也给骇住了,凝声问:“报警没?”
“哈哈哈,报警,去报啊,我才不怕,我想跟我老婆难不成还要请警察批准!”一直不见安静的家伙继续咆哮。
“住口!”辛亦妘激动的哭喊,颤抖的情况益发严重。
“妳这个臭女人,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竟然跑得不见人影,男人就算有十个小老婆,妳有什么资格说话,我警告妳,最好乖乖跟我回去,我是不会把到嘴的肉放开的,妳也不过就有点身材,帮我暖床还便宜妳了。”
“郭政鑫,你这丧心病狂的混蛋,当初没把你阉掉真是天大的错误!”一派高雅的章继姝气不过,抓过走廊罗马架上的花瓶,作势要砸了过去。
“继姝,住手,不要忘记他是客人。”
“章继青--”她恼火的吼。死色胚,真是去他妈的客人!
抿着嘴,章继青月兑下外套,在辛亦妘面前蹲下,密密实实的将她包裹住。
辛亦妘揪紧他的手臂,眼眶中的泪再也克制不住的簌簌滚落,浸湿他胸前的衣服,她无言的啜泣让他的心都要痛得揪紧。
他紧紧的拥住她,“放心,一切有我。”
拉下她紧揪不放的手,他再一次确认她被完全的包裹着后,转身狠狠的瞪着这该死的混蛋。
“把特约医师请来,辛亦妘身上的每一道伤口我要他详实的记录下来。”忽而,他冲着郭政鑫冷笑,“当然,这个权利,我也会保留给你的。”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十分威严的说:“放开他,我们饭店向来礼遇客人的,不是吗?”
“总经理……”大伙儿呆若木鸡。
只见章继青一把扯下领带扔给章继姝,随即从容的解着衣扣,衬衫袖子被高高的卷至上臂,胸口也逐一敞开着。
“喝--”众人倒抽一口气,没想到平日西装笔挺、温文儒雅的章总经理,身上竟有这么惊人的刺青图腾,那、那是龙吧?
辛亦妘错愕的看着他胸口隐隐浮现的刺青,脑中亦浮现记忆中消逝的九纹龙,那落刻在一个男孩身上的九纹龙……
章继青正气得眼眸浮着邪肆的神色,双手交握不住的发出折骨声响,“你说话很狠嘛,再说两句来听听,我好惦着待会的拳头该落向哪里。”
话落,在众人还未回过神前,他握紧拳头,以迅雷下及掩耳的速度送上一记凌厉、结实的拳勾扫过去,当场让郭政鑫下颚骨头碎裂,痛得直哀号。
“你们都下去,告诉柜台人员暂不开放八楼客房。”章继姝指挥着,下一刻便是探头找椅子,因为她老哥真的发火了,难得她有善心,不忘拉过一把给辛亦妘,“若予,别发呆,还不把她扶起来!”
“是。”若予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忘将辛亦妘安置妥当。
发狠的章继青不给对方有喘息的机会,揪起他的衣领,连连挥出十多拳,拳接着拳,绵绵密密的朝郭政鑫身上落去,每一拳都强烈震荡他的筋骨内脏,痛得他哀号求饶。
“住、住手--救命,饭店员工打人……”痛得腿软,“章继青,你这个流氓、黑道,不要以为你当了总经理就可以嚣张,你还是个流氓、小混混……”
“辛亦妘,妳刚刚有拜托他住手吧?”章继姝问。
辛亦妘怔然点头。
章继青的嘴角阴冷一扯,单手拉起这个“俗辣”,凑上前,“既然知道天际帝国饭店是我这流氓管的,你还胆敢来砸场,我若不给你颜色瞧倒叫你看扁了。”
“住手,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郭政鑫搬出交情。
“最好你爸爸不放过我,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打的是谁的女人?我的,我章继青的女人!”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每一拳都是精髓,打得他上天下地的翻滚,肋骨全断脸浮肿,只怕家人都认不出来了,直到呕出一口血。
章继青冷冷的笑着,摇摇头,“啧,难得我这么多年不打人,一开张你就挺不住,枉费了刚才的胆大妄为。”昂贵的鞋子一脚踩上郭政鑫的手,“最好你不放过我,要不然,我很难说服自己放过你,这只是第一回合,往后你让我见着一回,我就打一回,打到你怕为止。”
像旋风似的转身,气势磅礡的章继青打横抱起辛亦妘,离开这个混乱的八楼。
章继姝窃窃的笑着,别过脸看着奄奄一息的郭政鑫,“谢喽,多亏你这么不识相,要不我大哥这身手,不知道几时才会再露一次!”她冷不防的轻叹一声,“咳,看来,命中注定这董事长的位子合该让我坐。”
在大家瞠目结舌下,她优雅的离去。
床上的人不甚安稳的睡着,白纱布包裹的手搁在外头,不安的揪着丝被,时而颦眉叹息,时而低声啜泣。
章继青袒露着精壮的身子,烦躁的抽着烟,听见床上人儿的声音,他捻熄了烟,快步的走去。
“醒来,不许再睡!”他命令着,却因为声音低柔而少了气势。
辛亦妘惺忪睁开眼,烙在他胸口的九纹龙让她全然的惊醒,“喝--”
胸口的九尾青龙栩栩如生,在她年少的时候,身上刺有九尾青龙的人曾经搭救过她,没想到今天意外再见这九尾青龙,而且还是有过亲密的男人!
他忽的咧嘴一笑,揉揉她的发。
“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九尾青龙?”
“妳忘记了吗?”他的手指冷不防的抚上她嘴角下的旧疤,轻轻模着。
“是你?!”她惊愕。
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就读国中的辛亦妘已是亭亭玉立,一天放学后,因为贪快走了僻静的小巷,遇上了凶神恶煞的中辍生,不单要抢钱还想欺凌弱势的她,她从脚踏车上被强行扯下,下颚就在那时候被利器割伤,当场血流如注。
偏巧,一个十八、九岁的酷酷高中生正巧骑着改装机车出现,二话不说便操起铁棍单枪匹马力抗,虽然身上挂彩,不过还是顺利的把一群中辍生打得落荒而逃,就是那时候,她看见了九尾青龙刺在那人的胸膛上。
斑中生送她到医院缝合伤口,便走了,记忆的片段始终停留在九尾青龙,还有那张薄棱的唇,她知道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九尾青龙的记忆就这么淡去。
“那夜我竟然没看见!”她错过了一个时机。
“乌漆抹黑,妳紧张得连睁眼都不敢了,哪里看得见我的身体?”
闻言,她本能的低下头,下一秒,她扑进他怀中,“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
生命中一次偶然相逢,谁也没想到当年的偶然可以再次接续,把逝去的记忆找了回来。
“是啊,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妳想找我可能得到绿岛,或者到土城看守所去吧!”章继青回想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年少时逞凶斗狠混帮派,他以为自己会是某堂口或某帮派的大哥,成天不学无术只有一肚子自以为是的义气。
孰料,一次意外的狙击遭到重创,忍无可忍的父亲连夜打包将他送到美国去,让他没了兄弟跟地盘,无聊至极还差点饿死,只有乖乖念书用成绩换取生活费,这才把当年的浪子拉回正轨。
“你认出我了?”
“嗯,一度半信半疑,以前妳就亭亭玉立,现在更是漂亮得不象话,若不是当年妳在医院号啕大哭的模样太骇人,伤口又曲曲折折的特别,让人记忆犹新,我还真是不敢确定。”
“我是吓傻了,谁受得了针线在脸上来回穿梭。”她抗议说,不愿承认当年的窘态。
他翻身上床,揽过她来,“老天爷注定要我保护妳。”
“那混蛋还好吧?我怕他们财大气粗的找麻烦,我没事的,可是却害你在员工面前打了人,坏了形象。”
“那种混蛋就该受到惩罚,就算他只剩下一口气,郭伯伯也没胆来吵,因为闹出去对他医院名声不好,不过,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我已经委请律师提出告诉,绝对让他受到教训不可。”
“继青……”她心中有种不踏实的忐忑。
“放心,没事的。”章继青哄着她,思绪却估量着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