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君叡把自她手中夺下的钥匙往口袋里放。
“项君叡,那是我的!”她伸手想要抢回。
他轻而易举的攫住她纤细的手腕,“我会还给妳的,但不是现在。”
怔然望着眼前的男人,他变得更坚持固执了,也变得霸道狡猾,好像有太多东西是五年前的他所没有的。
她颦着双眉不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只有把自己的唇咬得更紧。
他不喜欢她这样自虐,拧起眉用两根手指扣住她的下颚,“松开,不要把自己咬伤!”他命令着她。
但她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只是倔强的望着他。
眼神一黯,“再不松开,我就吻妳。”他扬起一抹邪佞的轻声威胁着她。
他是认真的!沈逸岚不敢再咬住自己的唇,快速低头避开他过份热切的眼神注视。
项君叡隐隐牵动嘴角,闪过一丝的得意。“走吧!”
“去哪里?”她纹风不动的站着。
没让她有太多时间犹豫,“先上车再说。”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往停在一旁的车子。
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疼,“项君叡、项君叡、项君叡……”
他停下脚步,“很高兴妳没忘记我的名字。”跟着咧出一抹坏坏的笑容。
直到上了他的车,沈逸岚才终于可以轻按着自己发疼的手。
车里有他,感觉空间都窄小了起来,她惴惴开始不安的看着他把车子驶出小区,开往她陌生的方向。
“我们要去哪里?”
丢给她一记揶揄的目光,“妳还是对什么事情都那么好奇。”
实在不想理他,所以决定闭嘴。
偏偏手机这时又响了,“喂。”
沈逸岚绝对想不到这是她唯一发出的声音,因为接下来的对话,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份。
“沈逸岚,妳模鱼模完了没?大姑娘上花轿也都到了,我等妳等到饥肠辘辘,妳快点来好不好?”是沙芙娜,因为见到美食不耐等待,所以正在暴躁中。
她才刚要开口,车子正好停在红绿灯前,项君叡倏地腾出掌控方向盘的手,一把接过了她的手机,“妳好,小岚今天不方便跟妳碰面,所以要先跟妳说声抱歉。”
她不禁瞪大眼睛,伸手想要抢回手机,“这给我,项君叡,那是我的电话!”他没有权力在接收了她的钥匙、她的私人时间后,还要一并接收她今天跟朋友的聚会。
但他完全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把手机换到左手接听,完全阻隔她的干扰。
“你是谁?”电话那端,沙芙娜兴味盎然的问。
“小岚的朋友。”
“废话,如果你不是小岚的朋友就只会是绑匪。叫什么名字?”
“项君叡。”
“唷!”她发出称许的声音,“项君叡,那个飞行员?”
“是,我目前确实是从事飞行工作。”
“什么时候拿个免费机票来孝敬一下?”她打趣的问。
“很抱歉,除非妳嫁给我,否则我无法提供妳本公司的免费机票。”
“哎呀,占我便宜呀!我的男人脾气不太好唷。”她顿时想起了暴躁的瞿易修。
“我只是陈述事实,有所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沙芙娜兀自笑了,“呵呵,好吧,不跟你争人了,沈逸岚那个家伙暂时让给你,欸,先说好喔,玩够了记得把她送到路易丝茶馆来,本人得确认她的身心灵完好如初才会决定不报警。”
“我明白了。”他应允了这个要求,挂上电话后,便把手机丢向左手边挡风玻璃的角落,就是不让沈逸岚拿到手。
“项君叡,你没有权利这样做!”她愤怒的对他吼。
“权利?”他狐疑的看她一眼,好像她刚刚说了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似。
当初,她也没有权利在他没有应允之前,就这样转身离开。如果要说权利,她应该先把属于他的权利还来才对。
“没错。”她怒目而视。
“唔,是吗?”不置可否的轻应着,他掌控着方向盘上了高速公路,一路往南去。
沈逸岚交叉着双臂,嘟噘着嘴赌气似的别过脸去。
车子从国道三号下了上城交流道,然后奔驰在三号省道上。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不知道,随便走。”项君叡按下电动车窗,随着玻璃缓缓降下,户外的风迎面而来,拂开了沈逸岚的头发。
她真的紧绷太久了,这阵子有太多设计图、太多Case、太多的翻案修改、还有太多的陈年旧事萦绕心头,让她忙得几乎要忘了怎么呼吸。
基于本能,手指指月复揉上发疼的太阳穴。
“怎么,头又疼了?”以前她只要压力一大就会头疼,然后就开始自虐的死命揉着太阳穴,看来她这些老习惯可一点都没变,反而更变本加厉了。
那么爱情呢?以前她爱上他的时候傻呼呼的一古脑儿就去爱,现在也一样吗?他现在渴望见到这样不顾一切的她。
沈逸岚赶紧缩回手,“没、没有。”不想在他面前泄漏太多他所熟悉的自己。
把她的刻意掩饰都看在眼底,项君叡打开置物柜,拿出一罐绿油精抛给她,“擦一擦会舒服点。”
她对某些习惯很忠心,用的东西、吃的食物总有异于常人的偏执喜好,就像头疼就非得用绿油精不可,然后这样的习惯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造成潜移默化,让他总是习惯性的会在车上放一瓶备用。
人呢?她对于人的喜爱现在也还是一样吗?项君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意识到他的注目,她抬起头防备的说:“干么!专心开你的车。”
“妳怕什么?妳顶多赔一条命,我在性命之外还多赔了一辆车。”
“问题是我根本不想赔上我这一条命啊!”她神情激动的说。
“放轻松,头疼的人还老是这样情绪激动。”
“不用你管。”
他忽地扭转方向盘,车身外切车道后在路边紧急煞车,猛然的突然状况把她吓了一跳,抗议正要月兑口而出,却在他的目光下化为无声。
项君叡侧过脸静静的看了她半晌,才语重心长的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管妳。”管了人又如何?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眼神在静默中紧紧交会,有一股深沉流动的体贴于彼此心里苏醒,她不禁咽下早先要抱怨的说词,转而低下头去避开他灼热的注视。
是呀,他从来不管她什么的,她爱怎么样他都应允,若是对她生气了,肯定是因为她不照顾自己,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宝贝似的疼爱着。
唯独飞行,因为是他们爱情里唯一的歧见。
项君叡重新发动车子,往绿荫深处的前方而去,眼前雪白的花海沉淀了宁静,让两人都不再言语。
沈逸岚把头往窗边靠去,闭上眼睛迎着风。
怎么办,许多青春的记忆一幕幕掠过,掠得人心都荡漾了起来。五年来孤单的步伐走来不容易,只是,能够栖息的港湾已经飞行,又能如何?
车子在天上山的半山腰处停下。
引擎声一停,她睁开眼睛,感觉眼睛又微微湿润了。
“这是哪里?”声音透出一丝低咽后的沙哑。
“天上山,下去走走吧!”
她没有拒绝,打开车门走下去。
两人并肩沿着步道走着,满山的油桐花雪白盛开,偶然风起,花瓣凌空飘旋落英缤纷,耳边依稀传来一阵山涧水声。
“这几年过得好不好?”项君叡率先问。
“嗯,还不错。”她顿了顿,“你呢?”
“忙,焦头烂额的忙。”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忙碌,阿德雷德一连串的飞行训练,让他每天醒来都害怕训练时数结束若还没通过考试,就要被送回台湾,因此心情总是非常的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毕业了,回到台湾又有搞不完的机队训练、模拟机考试……他实在不知道当一个飞行员怎么会有那么多试要考,有那么多的训练要做。
风速、高度、空速、地速、仰角、坡度、下滑道、推力、风偏、中心线……有太多的东西要在短短几秒内搞定,有时候连他都不禁怀疑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她望着他,没来由的心疼起他话里的无尽忙碌。
“不过也习惯了,就是一堆例行的训练,不断督促自己要熟稔每个动作。”
“你在阿德雷德待了多久?”
“十一个月,重新回到当学生的日子,念书、飞行、考试,刚去的时候很难习惯那里的办事效率。”
“怎么说?”
“一个字——慢。不管什么都慢,好像山崩地裂了也无所谓似的,光是网络申请就可以折腾个半天。”
“偏偏你是个急性子。”
“呵,我再怎么急性子也永远赶不上妳这个急惊风。”
互看彼此,两人突然感受到那些曾经熟悉的对话、语调仿佛再次重现。
“还是那么讨厌天空?”
“……嗯。”新加坡之行让她更加确定,她讨厌飞行,彻底的讨厌。
“为什么?”
沈逸岚微微皱了眉。有些事情不见得有一定的答案或是原因,但她就是打从心里抗拒,若硬要说出个理由,大概因为没能放下父亲的离开,没能解开他转身飞上天际的心结吧。
“就是不喜欢。”
“连我也不能说吗?”项君叡问。
她咬着唇,倔强的握紧拳头。
要说什么,她以为他都懂的,可他偏偏就是不懂,还一径的往天空飞去。
他把她的倔强全看在眼里,她心里的结只怕是座巨石,不是随便就可以撼动的。既然这样,那么由他来吧,由他来领着她走出封闭的城堡!项君叡对自己说。
“妳还是这么倔强。”他近乎宠溺的低叹了声。
沈逸岚没有搭腔,倒是把自己的挑衅毫不隐藏的显露。她就是倔强,怎样?
项君叡本能的朝她伸出手,用手背贴上她滑女敕的脸庞。
记亿中,像这样碰触她脸庞的滑腻感叫他很是眷恋,而沈逸岚则是不管当下再怎么愤怒,只要这样安抚她,她很快就会卸下怒火像只慵懒猫咪似的温驯。
熟悉的感觉从手背传上心头,漫过全身,他爱不释手的反复轻抚着。
而被他这样温柔碰触的沈逸岚一度紧张得不敢呼吸,只能紧闭着眼睛,不敢多看眼前温柔的他。
五年了,尽避一度有过短暂的恋情,但是没人会这样温柔耐心的对待她,只有他,只有项君叡!
“小岚……”他低唤、像是隐藏多少思念的呼唤。
她浓密的长睫像小雨刷似的微微掀动着,或许是羞怯,她低下头去。
他抚模脸庞的手转而轻轻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的视线迎上自己。
一阵风猛的扬起,头上那些雪白的桐花翩然坠落,沈逸岚分神要去接取,却被项君叡突然的吻住。
“唔……”她发出惊讶的嘤语,慌张的推抵着他,却发现他不动如山,过去温柔的吻如今却霸道狂狷,猛烈的朝她侵袭而来。
他们的唇舌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呼吸紊乱纷杂,同样慌了的还有他们蛰伏了五年的旧情,会不会爆发,在这一瞬间他们谁也没能料得准。
若不是有陌生对话夹杂着嘻笑的脚步声传来,只怕他们两人就要这么一直忘我的吻下去。
项君叡搂着她迫使自己的呼吸镇定,而她伏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反复起伏的呼吸,也试图在这规律之中找寻自己的节奏。
他搂得她好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
沈逸岚揪紧他的衣服,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有没有一个人,即便经过物换星移的转变,心里的那个位置始终保留给他?
有没有一个人,即便已经背过身去许多年,那些相知相惜的可贵永远不变?
因为意识到自己还眷恋着这个胸膛,沈逸岚伤感的低泣,许久,她都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他。
同样的悸动也在项君叡心里投下震撼,五年前的两人都太过年轻,以至于轻忽了彼此的感受,尽避他们深爱彼此,却还是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决断中伤害了对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这一刻,连他也几乎要压抑不住浓烈的情感。
满山的油桐花纷纷坠落,他们相互倚靠着彼此,让花朵恣意的停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不放手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放手。
就算她要离开,他也绝对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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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开始了吗?爱情。
沈逸岚一整晚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就像那年的舞会,他又这样突然的闯进了她的生活,第一次她没能招架,是以爱得深切刻骨,第二次,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能力招架,因为被他这么呵护着,只怕向来理智的心也也会全部崩盘。
因为项君叡,她彻底失眠了,只得逼着自己早早踏入办公室,期望这些理性的工作能够让她恢复正常,而不是深陷在他的魔咒之中。
手中的笔几度要在设计图上画下完美的线条,却始终无法干净利落的一笔完成,她反反复覆的擦掉重新再来,却发现心情只有更烦躁,线条当然只能更紊乱。
“啊——”沈逸岚发出烦躁的怒吼,甩下笔把自己的头发狠狠揉乱,然后颓丧无助的靠向桌面叫自己冷静。
随着同事陆陆续续出现,大家都对她的反常感到纳闷。
“怪了,黑名单上的小沈通常都是抢在打卡前最后一秒钟的啊,今天吃错药啦?”建筑师甲狐疑的说。
“该不会昨天就在这里扎营了吧?”建筑师丙接口。
“唔,幸好当初没接蓝天这个大客户,不然我早进北投国军医院了。”建筑师乙夸张说着。
“为什么?”乔太郎好奇的问。
“精神状况不佳被送进去啊,笨!”说完顺便赏了他一记拐子。
“快去瞧瞧你的岚姊是不是吃错药了,如果严重就要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去医院灌肠。”
“灌肠?”有这么严重吗?乔太郎存疑。
不过大家都说岚姊今天怪怪的,他还是小心点好了。
“小乔——”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接近,沈逸岚已经先嚷着找他了。
“是,岚姊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之前那个模型拿来给我瞧瞧。”
“模型?什么模型?”
“就是上次叫你做的那个啊!”目光凛凛的瞅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在警告他说——敢说还没完成,本姑娘立刻宰了你。
“岚姊,妳不会是说星期五交代的那个工作吧?”
“不然呢?”笨。这个小子怎么就是不机伶?
“岚姊,我才做了三分之一欸,妳不是说不急吗?还要我慢慢来没关系。”乔太郎委屈的说。
她不禁愣了一下,“唔?是吗?”
“是的。”他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他朝沈逸岚桌面瞟去一眼,发现那里一片混乱,显然她正处于一种浑沌的思绪中,咦?桌上竟然没有镇桌之宝——玫瑰伯爵茶,难怪岚姊不大对劲。
“那好吧,我知道了。”她挥挥手,转身定向自己的办公桌。
“岚姊——”
若有所思的沈逸岚明显吓了一跳,“干么,吓人啊?”埋怨的瞪着助理。
啥,不会吧,这样也能吓到她?岚姊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看来她今天真的很不对劲欸。
“岚姊,要不要我帮妳泡杯玫瑰伯爵茶?”
“嗯,麻烦你了,去、去、去。”低头兀自沉思。
半晌她抬起头,“愣着干么?”
“岚姊,茶杯啊,妳的茶杯要给我啊,还有妳的茶叶。”他无辜的说。
顿时恍然大悟,“喔,在那里,你自己拿吧!”接着又低头注视着眼前始终不满意的设计图。
费了一番工夫,乔太郎端着救命的玫瑰伯爵茶快步走来,“岚姊,茶来了。”
“喔,谢谢,先搁着吧!”
丙然不对劲,往常岚姊一定会抢着先尝第一口,因为她坚持现泡热茶的第一口是最芬芳的,冷掉的茶会失了浓郁的香气,可她今天却一点也不急着品尝,不对劲!百分之百不对劲!
百思不得其解的乔太郎模模鼻子走了,面对其它人的询问,他也只能摇头。
前脚一定,沈逸岚惨叫的声音马上传来。
“啊——烫!烫!”她把茶一口吐了出来,却该死的喷在设计图上,刚搁下杯子想要抢救设计图,却又要命的打翻了茶,把惨兮兮的设计图搞得更加不可收拾。
最后她一个光火,一把揪起设计图扔在地上发狠的踩烂它,口中念念有词,“臭设计图、烂设计图、该死的客户……”
发泄后她踢开鞋子,抓过椅子一坐上,然后绷着臭脸老半天都不说话。
“先去北投国军医院帮沈逸岚预约,我看她快进去了。”
“有用吗?她看来病情很严重耶。”
“总要先预约,万一我们顶不住怎么办?”
同事们交头接耳谈论着她的反常,独立办公室的百叶窗也被掀开一道缝细,司徒聪的目光也在打量着沈逸岚,只差把自己的下巴磨出指痕。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岚姊,一起去吃饭吧!”
“不了,你们去吃,我不饿。”历经一早的混乱,她决定重新开始她的设计图,一旦专心起来,连午餐她都不想吃。
“还是我帮妳包个便当?”乔太郎试探的问。
她率性的回绝,“不用。”
当大家都出去吃午餐了,她还埋首在重新来过的设计图里,虽然线条画起来流畅了些,但就是达不到她平常的水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难不成才一个周末过去,她就突然不能画设计图了吗?哇,见鬼了!
她才不会就此罢休,今天不完成她就不叫沈逸岚。
接连错过午餐、晚餐,当办公室里的灯一盏一盏熄灭,她的设计图也接近尾声。最后一笔完成,她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哎呦喂呀,骨头都要散了。”
桌上的手机响起,她一把抓来,“喂,我是沈逸岚,哪位?”
“小岚,忙完了吗?”
撑抵着桌面,她整个人离开椅子倏地站起来,惊讶的叫道:“项君叡!”声音是惊讶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