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褪了色的深蓝布锦盒,无言地伫立在早已斑驳腐朽的窗台边。这锦盒,是老爷爷生前的收藏,她见过他对着锦盒发过呆,那神态,就像是穿过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恍如隔世的那个年代,有种沉淀的思念,有种说不出口的缅怀。
而她,对这锦盒的由来问了几次,但是,老爷爷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再顺势收了起来。后来她就不问了,总想等哪一天他想说了,再听他亲口说明白。不过,现在却没机会了,他死了,没留下只字片语,就把她这老太婆遗弃在人世间,活得不明不白。
打从她得知自己罹患骨癌后,就坚持要回老房子度完余日。而在回家的几天中,她都忙着整理老爷爷陈友贤的遗物,不论是破旧或脏污,她都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木箱中。而她的神情,总是那么地沉静与祥和,像是等待的日子近了,她即将飞到另一个国度,与那位与她结缡六十年的丈夫重逢。
是的,她本来都是那么平静的,要不是昨天的那一跤,让她不小心发现那锦盒就让老爷爷用胶带黏在床板下头,而她好不容易拆下了它,吹去了上头的灰尘,再好奇地打开盒盖上头有一张小纸条,因年代久远,而变黄变脆了的小纸条,与一张崭新的名片。纸条上是用日文写着——
傍晚五点,安平码头见!
亲爱的齐藤美静,我会爱你,永远永远!
“这是怎么回事?!齐藤美静是谁?”莫珂萝才进门不到一会儿,老女乃女乃就拿出这锦盒递到她的面前,并将那张纸条的内容完整地念了一遍。一时间,莫珂萝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在友贤去找那些逼我们卖地的人理论回来后,他整个人就不对了。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泣不成声,怀里揣着一张名片,不时的看着,而嘴里则是频频喊着『美静原谅我,原谅我』。过了几天,他就这样跳河了。”老女乃女乃哽咽地诉说。
“名片?!”
“就是这一张,我不识字,不知道上面是什么?”老女乃女乃将名片递给了莫珂萝。
“林海默?!”莫珂萝拿起名片,愕然发现,这竟是樱岛公司总裁的私人名片。
“谁是林海默?!”老女乃女乃接着问。
“就是要向你买地那家公司的大老板。老爷爷怎么会有这张名片的?”在莫珂萝的认知中,年纪已是八十好几的林海默,近来没听过他来台湾,但是,这张私人的名片,又是如何到了老爷爷的手中?
“是他们!我记得了。那一天,是二十三号没错,友贤告诉我,他要去饭店找什么总裁理论,要他们别再找我们麻烦,那块地是绝对不卖的!回来后,他手上就拿着这张名片。而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老女乃女乃说着,满眼的不解与疑惑。
“这么说,当天老爷爷的确有见到林海默本人罗!而他们究竟说了什么?竟会让老爷爷如此悲伤难过,最后导致悲剧发生。”莫珂萝终于理出些头绪,她很肯定,这桩事,绝对与林海默月兑不了关系。
“这是我一直无法释怀的遗憾,我真的好想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天大的事想不开?他向来都很乐观的,他绝不可能舍得抛下我;还有,齐藤美静到底是什么人?他对她,好像非常的歉疚。”
“对了,陈女乃女乃。您不是说,你不识字吗?又怎么看得懂这张用日文写的纸条?”莫珂萝这时才想到。
“这又是另一个疑问,我一直以为我不识字的,最多只会讲几句日本话,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是很平常的。可是,当我一看到这张纸时,我却能立刻知道它写些什么。我觉得什么事都不对劲了!友贤不是我认识的友贤,连沈桂香这三个字,我都觉得跟我好疏远,像是它从来都不存在我的生命里面。”
沈桂香,就是老女乃女乃的名字,据她告诉莫珂萝,她跟老爷爷陈友贤是从小就定亲的,而他们原本住在台南,后来却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日本军官,才会带着老女乃女乃一路逃到台北来。然而,在逃难的途中,老女乃女乃染上了怪病,差一点就死在半路上。后来,虽然痊愈了,却得了失忆症,关于二十岁以前的一切,她完全想不起来,直到现在。
“陈女乃女乃,或许你受过日本教育,只不过因失忆的关系——”
“不!友贤曾告诉我,我家是种田的,很穷,根本不会让我们去念书的!不过,他也说过,他这一生中,只爱过我一个女人,可是现在,却冒出了一个齐藤美静,教我还能相信什么。”老女乃女乃的眼中升起了丝丝的落寞。
是啊!必于爱情,莫珂萝还能再相信什么?一对六十年来深情走过的老夫妇,却也在最后一刻发现了如此难堪的结果。什么是海枯石烂?什么是天长地久?当莫珂萝从老女乃女乃的哀伤中走出来后,她才明白,那些字眼,不就是他们这些广告人想出来欺骗大众的吗?不过,她仍然钦佩老爷爷,可以在心底藏了个女人的情况下,还对老女乃女乃呵护备至,宠她宠到至死方休!
“可是,这跟林海默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一位齐藤美静。”在莫珂萝的认知中,八十几岁的林海默是个日籍华裔,早年曾留学日本学医,是东京帝大的高材生。后来,他娶了一位日本老婆,入了日本籍,便从此定居在日本的京都,从事医药研发的工作,进而在三十年前,创立了樱岛公司,专门研制健康食品与保养品,并且在近几年跨足彩妆界,向国际市场推进。
“照理说,老爷爷不该跟林海默有关系啊或者,林海默认识那个齐藤美静?或者她根本就是他的老婆……难道是林海默横刀夺爱?而老爷爷是新愁旧恨逼起来,一时气极,才会想不开?”莫珂萝开始发挥她的创意,把原本不搭轧的事全兜在一块儿。不过,想着想着,肚子很快又饿了。她索性把机车停在路旁,买了一包热腾腾的圈饼,就坐在一旁的水泥花台上,跷起二郎腿,大剌剌地吃了起来,无视于街上的人来人往。
她不知道,在她的背后正是那一幅煽惑人心的广告看板,总引得过往的女人们忍不住地抬头凝望,接着,再一脸心神荡漾地傻笑,差一点嘴角流下口水来。
“这饼有这么好吃吗?”她以为是她手中的热饼惹的祸。
林哲琛罢好在对街的一家法国餐厅用餐。他很得意地看着那幅醒目又唯美的看板,心想,再配上灰姑娘5号香水的这根魔法棒,他铁定能轰轰烈烈地打出一片市场,不辜负他爷爷对他的一番期望。
“听说,你的心底已经有月复案了,打算用灰姑娘来定产品的形象?”与他一起用餐的,是林哲琛在日本的生意伙伴,山口擎野,虽然,他人长得矮矮胖胖的,但是,他却是日本商界有名的猎艳高手,他除了投资经商外,还开了一间颇具规模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网罗了国内外许多大美女,专门推荐给一些上得了抬面的广告公司或是影视制作单位。
“没错!我觉得这样的逆向操作很特别,因为,麻雀变凤凰,是不少女人心底最美的幻梦。”阅历女人无数的他,自认为最懂女人的心思。
“哈哈——可不是吗?英雄所见略同。”山口擎野仰着头笑,眼角却泄漏着一丝轻蔑,他老觉得,自己对女人的品味与了解更甚林哲琛一筹,只不过,有些女人瞎了眼,总说像林哲琛这样的人是世上硕果仅存的,那他山口擎野又算什么?!
“我想,只要等完整的企画一出来,我这王子就等着挑灰姑娘了。”林哲琛再瞄了一眼看板中的自己,想像着那位灰姑娘应该长成什么模样。
“哎呀!何必浪费时间人力呢?我那里多的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需要的话,改天我帮你找来,让你仔细挑一挑。”
“不妥。”林哲琛这一听频频摇着头,“这产品,我们强调的是它的魔法精神,要是模特儿太漂亮,反而失去说服力——就算是故意装丑,也不像啊!消费者可是眼尖得很呢!”林哲琛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你该不会要找开喜婆婆来拍吧?”当然,山口擎野也是半开玩笑的。
“不!我打算公开选角,挑一些长得不起眼的女孩,免费提供她们赴日本受训,教她们仪态,为她们设计造型,最后,再从其中选出最适合的人选,为我们灰姑娘系列产品拍摄广告。”林哲琛说着,不禁为自己的突发奇想得意。
“拜托!你以为你是神啊!这是上帝的事情。”山口擎野对他的想法很不以为然,觉得他不是太过狂妄,就是太过理想化。
“你不信?”林哲琛一眼就瞧出他的心绪。
“当然不信!像底下那女孩,用十根魔法棒都救不了呀!”
林哲琛顺着山口擎野的眼光往下看,正看见了莫珂萝那狼吞虎咽的吃相。
“是她!”林哲琛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埋怨她,简直破坏了那看板的美丽。
“你认识她?”
“她是前锋广告的员工。”他觉得她的脑袋跟外表真是无法联想在一起。
“那刚好啊!我倒是想跟你赌赌看,要是你能把那女孩变成一只凤凰,你的香水我马上订五万箱,否则,你就把日本的代理权给我——不收代理费用喔!”山口擎野满脑子的生意经。
“凤凰?!”林哲琛再看了莫珂萝一眼,实在没什么希望。不过,既然山口这家伙存心挑衅他,要是他不接受他的挑战,恐日后遭他奚落,坏了他林哲琛的形象。于是,他还是硬着头皮点头了。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喔!来!咱们干了这杯酒,以一个月为期,谁赖皮,谁就是小狈?哈哈哈——”在这样的笑声中,有着山口擎野稳操胜算的得意,有着林哲琛有苦难言、有冤难伸的苦衷。
唉!他是招谁惹谁了?为何她老像冤魂似地,老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
☆☆☆
星期天的晚上,在中山北路的某家大饭店内,有一场别开生面的喜宴。
不到七点,这个大宴客厅已是满满的一堆人,男的是西装笔挺,女的是衣香鬓影,来参加这场豪门联姻的盛宴。
不过,在这样的热闹间,却有一位身穿红色旗袍,而背上却背着一只印有凯蒂猫粉红小背包的女子,正神色诡异地躲在柱子旁,一双眼骨碌碌地直往人群里头瞧。
“钤——”电话声突然响起。莫珂萝吓了一大跳,连忙翻着自己的包包,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手机,喂了一声,还不忘向四周张望。
“胡美津?你吓死我了!什么事?什么?!林哲琛在饭店,开了一间套房?!”这就是莫珂萝此行的目的,她想趁此机会,找他问问有关林海默的事情。但由于林哲琛的身分特殊,她一来不知道他家住哪里上来,她也不便在公司问,怕那天上报的事泄了底,她不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所以呢!胡美津就帮她打听到这消息,还帮她借了一件胡妈妈当新娘时穿的旗袍,说是这样才有机会混进去。接着,又塞给她一支手机,说是要她随时保持联系,以防万一。
“糟了!他走了!他按了电梯,打算上楼去,肯定是去房间……喂,我不跟你,说了,静待我的回音。”莫珂萝一说毕,立刻收了线,想尾随他而去。
“小姐,要不要喝什么?”就在她一个转身,一位宴会的服务生刚好来到她的身后,手里推着一车子酒,眼光怪异,但很有礼貌地问着。
“就这好了!”她瞄了一眼一旁早斟好的透明液体,想喝它个一杯,好壮壮胆,提提神。于是,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哇——怎么这么辣!”她觉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这是伏特加,酒精成分百分之四十。”服务生让她的样子给逗笑了。
“疯子才喝这个。”她一面哈着喉咙,一面奔向了电梯的方向。
没想到林哲琛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她才一个分神,他就不见了。不过,这难不倒她,她天生就有干侦探的本钱,她沉住气,等着那一部电梯停在六楼的灯亮了,她这才不慌不忙地搭了另一部上楼。
“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应该在这里啊!”她正疑惑地沿着长廊寻去,却让“砰!”地一声开门声给吓得躲进楼梯间里。
“哎呀!琛,不要走嘛!人家特地为你开了一间房,再怎样,你都该留下来陪我。”一位身穿黑色露背装的性感女子,就这么风情万种地倚在房门口,两手揽上了林哲琛的颈子,还将自己的一条腿跨在他的腰间,磨来磨去。
“哇——儿童不宜啊!”莫珂萝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满地。
“宝贝,乖嘛!我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会,所以,不能陪你过夜。”林哲琛虽然花心,但是,他倒是,挺怜香惜玉的。
“嗯!不管,打从你回台湾后,你就忙得不像话,连我要找你都很难。所以,今天不论怎样,你都得给我一个交代才行。”
“你呀——”林哲琛笑说,倏地一把将那女子揽进怀中,攫获了她的唇,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吻了起来,还不时将一双手伸进那女子的前胸与裙摆里,像是在进行着什么阴谋似地。
而这样热烈狂野的一幕,看得莫珂萝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只差一点就晕了过去。二十八岁的她,感情生活还是一张白纸,因此,这样的镜头,她也只有在萤幕里才能稍稍想像一下。而此刻在她的眼前,竟然就活生生地热烈开演这种戏,不要说她心理没准备,就算有,也被眼前那两个人超高技术的表演给吓得瘫坐在楼梯间,没力气回避。
“嗯,宝贝,这样的补偿可以吗?”好不容易亲完了,林哲琛问着。
“嗯讨厌!”那女人意犹未尽地发着娇嗔。
“假仙!那样子叫讨厌?”莫珂萝觉得那女人几乎快被电酥了。
“宝贝,你上一回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一条项链,我已经派人去订了,等你一收到,我就要你戴上它,全身只许戴这项链喔!再让我好好欣赏一整晚……”
“呕——”一个止不住的作呕声立刻自楼梯间传了出来。
是莫珂萝,她差一点把晚餐吃的牛肉面给全部吐了出来。她拍拍胸口,作作深呼吸,心想,一会儿得去挂个诊,请医生把她的眼睛耳朵都好好地洗干净。
“怎样?看够了吗?小心长针眼。”不知何时,林哲琛已经走到她的身后,一脸的不悦。其实,他早就发觉莫珂萝混在喜宴里,心底早有了准备。
“哇——是你!喂,说话客气点啊!谁爱看了?是你们爱表演。”她被逮个正着,霎是难堪。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装作理直气壮地白了他一眼,并且站起身来,追着他,走到了电梯前。
“是吗?那你觉得我的表现如何呀?”
“烂透了!简直下流。”她讨厌他那自以为潘安再世的姿态。
“下流?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有谁不知道,我林哲琛的魅力是谁也无法挡的,只要让我吻过的女人,她们终身都会记得这个吻的。不过嘛——”林哲琛打量着她全身上下,一脸故作神秘样。
“不过什么?”她让他看得全身怪怪的,突然局促了起来。
“不过,你是没机会知道的,大姊!”林哲琛一说罢,便一脚踩进了电梯里。
“又叫我大姊!”莫珂萝一听就光火,也随着进了电梯,不肯善罢甘休。“这种机会,谁希罕哪!你这德行,走在路上,狗都不看一眼!”她把胡美津给她的恭维,转送给了林哲琛,还得意洋洋地笑歪了嘴。
“是吗?”林哲琛还是风度翩翩地,咧着嘴,故作讶异地对她说:“可是,你一路跟踪我,已经看了我那么多眼,那你不就是猪狗不如吗?”他觉得挺有趣的,毕竟,敢跟他斗嘴的女人,还真是世间少见!
“喂——请你嘴巴放干净些!我跟踪你?要不是为了这张名片,我——”她气急败坏地从包包里抽出那张名片,直接晃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会有我爷爷的私人名片?”林哲琛一看,自己也百般不解。
“这不是我的!是一位老人家的。他一个多月前,曾到饭店去找过你爷爷理论,要你们樱岛公司别逼他们卖了唯一的容身之处——”说着说着,莫珂萝觉得自己头晕晕的,脚下浮啊的,有点站不稳了。
“我爷爷不会做这种事!”“当!”地一声,电梯门开了。林哲琛一脸严肃地跨了出去。
“那你爷爷一个月前来过台湾吗?”她紧追不舍。
“没错!他的确来过台湾,不过,他只见了樱岛公司在台的高级主管。”
“那位老人家死了!”她大叫一声,停下脚步,字字清楚地说:“或许,在你们的眼里,穷人家的命是不值钱的,但是,老女乃女乃只想知道答案,她得了骨癌,没剩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只希望在临终前,知道她的老伴为何会在跟人理论后,自杀身亡,她只要一个答案哪!”她几乎是红了眼眶。
突然,她的话震撼了林哲琛向来深藏不露的心房。除了因她说的那桩事情外,更关键的就是她那悲天悯人的心肠,是那么地真情流露,是那么地义无反顾,就如同她那一夜,不计前嫌地载他下山,还请他喝豆浆……原本,他还以为是他的外表帮了他,总让他在女人面前吃得开,然而今日这一遭,他才重新推翻了他对莫珂萝的刻板印象。是的,她是长得不漂亮,但是,她的心肠却美得闪闪发光。
“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答案,还有,你那个灰姑娘5号香水,我很满意。希望以后,我们可以合作愉快。”他说得云淡风轻,不过,听在莫珂萝的耳中,却是飘飘欲仙,浑身酥麻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走远了。不过,又何妨?她任务达成了,对老女乃女乃总算有个交代。于是,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不但脚步颠颠晃晃的,还忍不住地高歌唱着“杯底不可饲金鱼”,一路晃出饭店外。
“喂,计程车——”她走到饭店外,两眼昏花地招着路上的车子。
罢好,这时候一辆保时捷开了过来,就停在她的左侧的那一个车道上。一位饭店泊车的小弟走出车来,开好车门,再跑向饭店门口正与人交谈的林哲琛,恭恭敬敬地请他上车,当然,也等着那一笔为数不少的小费。
“搞什么嘛!停这么远,还要我走过去啊!”原来那一杯伏特加效力发作了,莫珂萝此刻是误把冯京当马凉,晃着晃着就走了过去,在谁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还说了一句到内湖,就横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好好,我们有时间再约了。这资料,我会仔细研究的。”林哲琛好不容易摆月兑了那些人,按着疼痛欲裂的太阳穴,急忙地走向车子,一心只想回去睡个觉。
于是,他坐进了车子,把手上的一堆资料,连同他月兑下了的西装,就全往后座一扔,接着,他踩下油门,朝着他阳明山的别墅飞奔。
“少爷,你回来啦!”管家阿勇正在车库帮车子打腊。
“我人不舒服先上去了,你帮我把车里的东西拿到我房里。”他说着就进了屋子,上了楼梯,直接进了房,冲进浴室洗热水澡。
阿勇做事情可是认真又负责,才没两下子的工夫,他就已将车后的资料与西装全拿在手里,再将莫珂萝扛在肩上,一路气喘吁吁地进了林哲琛的房里。
“嗯,已经到啦!哇——你们的服务真好,还能把人……直接送回家。”莫珂萝满是醉意地掏出一张千元钞递给了阿勇说道:“不必找了!下次……我还要再叫你们的车……真周到啊!懊请总统褒奖一下。”
“是啊!是该褒奖一下,小姐,你还不轻呢!”阿勇喘着气,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尽避他实在很好奇,从来都不带女人回家的少爷怎么这一回会破例,但是,他仍是很守本分地将莫柯萝小心地放上了床,再轻轻地退出房门去。
“嗯——嗯——”莫珂萝翻了一个身,就这么掉到床下去。不过,她继续睡她的,完全没察觉她并不是在自己的卧房里。
而林哲琛冲完了澡,吞了几颗会使人睡得很沉的头痛药后,便关了灯,直接爬上床睡觉。由于他睡的是左侧,而莫珂萝却是掉到右侧的地毯上,因此,他们是各睡各的,谁都没有妨碍谁。到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莫坷萝竟然从地毯翻上了床,还拉着林哲琛的被子盖上身,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浑然不知地睡到了日出东升。
“嗯——”林哲琛一个翻身,却发现他的眼前似乎有东西在动。
“嗯——”莫珂萝伸个懒腰,觉得昨晚睡得真是好。
“啊——”就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刹那,他们先是尖叫一声,再一齐跳下床,各出口退到某个墙角,像是发现了什么怪物一般。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哲琛想,这要是梦,也未免太可怕了。
“我怎么知道?!”她环视着周遭,都陌生得让她心知不妙。接着,她又看见了林哲琛扁果的上半身,她顿时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检视自己身上的衣服。
“拜托.我会把你怎么样。”林哲琛一看她的举动,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个声名狼藉的公子,我才不相信你。”她神色是有点紧张,但是,她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他的胸膛不放。哇!这下子她可赚到了!别人看得都是看板上的照片,而她却跟这样的胸膛睡了一整个晚上耶!
“该担心的人应该是我吧!要是昨晚我们真的怎样……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林哲琛说着,就四下找着面纸盒,不知要干嘛!
“喂,你说话客气点啊!我哪裹不好了?只不过,没你那些女人那么骚而已。”莫珂萝可是很不服气地硬幺。
“你不是不好,而是没什么好。”他摇着头说道,再抽出一张面纸拿在手上。
“那你以为你是谁呀!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我才不像那些没大脑的女人,把你这种人当宝,哈得口水鼻血直流的——喂,你别过来啊!你干嘛?”
“拿去吧!”林哲琛咧着嘴,没好气地笑说:“你流鼻血了。不过,口水倒是没见着!”
☆☆☆
一整天,莫珂萝都心神不宁,在办公室里闲晃。
打从一早,她颜面无光地自林哲琛的家逃出来后,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像是着了魔一样。
“什么大姊!这是本姑娘智慧形于色——”莫珂萝模鱼模到了厕所,对着里头的那一面镜子自言自语了起来。
其实,她哪里长输人家啦!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还有一张细白粉女敕的瓜子脸呢!只不过,经年的熬夜,让她的水亮大眼多了一道黑眼圈,而她的鼻子也因住的地方湿气重,常常过敏,甚至流鼻血;至于她的嘴,因体质的关系,特别容易因月兑皮干裂,再加上她疏于保养之故,早没了饱满鲜艳的美。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伸出手,轻抚着自己的唇片,脑中又浮现了饭店里热吻的那一幕,不知道要是女主角换成了她,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喂,珂萝,你干嘛!镜子有什么不对劲吗?”胡美津出其不意地用力拍了她的肩膀一记,把她的绮念全打散了。
“啊——是你啊!吓人也不是这种吓法的。对了,美津啊!你过来看一看。”莫珂萝一把将她拉到镜子前,要她往里头瞧。
“看什么?喔——是有点裂,我等一会儿让总务去换一块。”
“哎哟!不是啦!我叫你看我啦!你觉得……我长得是不是有点像宫泽理惠?”她对自己的自信心,还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
“嗯……是有点像啦里像宫泽理惠的——妈!”胡美津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连忙进了一间厕所躲:心想,那镜子果真出问题了。
“喂——你太不够意思了!不过,做人哪!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不是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吗?我今天才发现,这句话根本就是在说我。”莫珂萝对着镜子裹的自己扮了个鬼脸,再摆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后,就这么哼起歌来:“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
“莫珂萝,你别唱啦!我ㄜ不出来呀!”胡美津在里头高声讨饶了。
“这叫报应啊!我走了,你慢慢ㄜ吧!”
莫珂萝才心情愉快地自洗手间回到座位,却突然发觉公司里的气氛有点异样,不但所有的人都低头忙着整理自己仪容外表,连向来板着脸的陈经理都堆满了笑容,鞠躬哈腰地站到了大门口,像是等人一般。
“喂,经理干嘛!迎神哪!”莫珂萝乘机拿出了便当,偷偷挖了一口往嘴裹塞。
“差不多了!林哲琛要来,临时决定的,听说已经坐电梯上楼来了。”
“嗯——”莫珂萝嘴里全塞满了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她也没时间再问明白,因为她才往门口看去,便看见了林哲琛那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身影,从大门口直接进到公司里。而他,没有往会议厅的方向走,反而绕过了财务室,经过了秘书室,朝着她们企画部的方向逼来。
“完了,完了!我不能见他,我绝不能见他!”她已经慌了手脚,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件乌龙事,让她莫珂萝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情急之下,她连便当都没收好,就“咻!”地一个,迅速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喂!珂萝,你觉得他本人怎样——咦,人呢?刚刚还在的呀!”
莫珂萝按着心口,连呼吸都很轻很轻,深怕让人发现她的存在。她听着脚步声;就这么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楚地逼过来,最后,竟然还停到她桌旁,久久都不离开,把她急出一身冷汗。
林哲琛若无其事地东望西望,开始跟企画部的人聊了起来,也没说特地来找谁,也没针对什么特别的企画案,他只是说,以后要合作的机会很多,希望跟大家多沟通沟通等等之类的话。
约莫逗留了十分钟,林哲琛才在大家的恭迎下,走出了公司大门。而这一会儿,莫珂萝才狼狈地爬了出来,一张脸垮垮的,满头大汗。
“哇——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事们一转身,又被莫珂萝的出现吓了一跳。
“这空调坏了,我要去外面透透气。”莫珂萝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话,便脑袋空空地,走出了这让她快要窒息的地方。
“当!”抵达一楼的电梯门开了。
莫珂萝才一走了出来,便两只眼睛瞪得死大,连脚都给钉死在地砖上。
“这是你看帅哥的表情吗?”林哲琛笑得贼兮兮的,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
“你……你不是走了吗?!”她结巴得很厉害。
“是走了。不过,我看你的便当只吃了一口,心想,你一定还没吃饱,想请你吃顿午饭如何?”这就是他今天主要的目的。
“原来你……你知道我——”她看着他,有点气急败坏。
“你真那么怕我吗?宁可躲到桌子底下——”他只要一想到她那像老鼠似的模样,蒙着头就钻,他的笑就憋不住了。
“笑什么笑!谁怕你啊?!我只是……只是这样才有灵感。”她嘴里说得是理直气壮,但是,她的脸却不听话地红了。
“是吗?那走吧!苞我吃顿饭,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就这样,林哲琛将拦截到的莫珂萝,带到附近一家颇为高级的餐厅用餐。当然,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有事要找她谈,索性,她把心情放开,先把她点的那套海陆大餐扫进胃里,吃它个够本,再来看看他耍什么枪、弄什么刀来。
“你经常都这么个吃法吗?”林哲琛一脸诧异地神情,看着她如秋风扫落叶似的吃相,对自己这次的赌约,沮丧得不得了。
“没有经常,只有在敲竹杠时——嗝!”她连饱嗝都打得那么响亮。
“那还好。”其实,林哲琛觉得快要心脏病发了。
“好啦!你可以说了,什么事啊?我先说在前面喔!我不会帮你们去谈那块地的事。”她心底早有防范了。
“地?什么地?!喔——”林哲琛这时才想起来。他若有所思的好了一下,这才正经地开口说:“这事,也有点相关。你不是想知道,我爷爷到底跟那位老人家讲了什么吗?”
“你知道?!”
“我回去向当天跟在我爷爷身旁的护士打听了一下,没错,她说,的确有位老人家上来吵吵闹闹的,不过,后来他被我爷爷请进了房,还谈了近一个钟头的话,至于他们说些什么,她没仔细听,只隐约听见他们一直在提一个人的名字,像是——齐藤什么来着。”
“齐藤美静?”她顺口接下去说。
“没错!是叫齐藤美静,你知道她?”
“怎么?连你都不知道?!”她本来还以为,那是他们林家的什么亲戚。
“关于这件事,我也很想搞清楚,因为,我爷爷向来敦厚仁慈,而这事,关系着一条人命,我一定要把事实查明,还我爷爷一个公道才成!而我猜他们俩一定是旧识,那位叫齐藤美静的日本女子,可能就是关键人物。”
“那你爷爷怎么说呢?”莫珂萝想,直接问当事人不就成了。
“要能问我就问了,我爷爷现在人在美国动开心手术。”
“啊!那、那要怎么办?老女乃女乃没有时间可以等啊!”莫珂萝心急了。
“所以罗!要靠我们自己去找答案。”林哲琛想,既然事情是这么演变,那他不妨就顺着走下来,“我爷爷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在他京都的那一间宅子里,有一个大房间,里头有照片,有几大箱写完的日记本,从他十几岁到八十几岁,他一生所有的纪录与收藏,都在里面了。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你愿意帮我去找?”莫珂萝一听,就觉得他铁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
“当然,不过——”林哲琛打算直接切入重点。
“不过什么?”莫珂萝使着高八度音的声调,来表达她的愤怒与抗议。
“别急,别急,让我把话说完。这其实也算是公事之一。”于是,林哲琛就把他与山口擎野的打赌,完完整整地说给了莫珂萝听。“其实,这企画是你提的,由你亲自去执行它,不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再说,你这灰姑娘要真能变成天鹅,还怕我们的香水不会引起轰动的话题吗?”
林哲琛的分析,果然让莫珂萝听得频频点头,心动不已。
“老实说,我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就怕现在男人的品味都很低。我担心,届时他们要是对我不满意,不但你会输掉代理权,连我这么千年难得的创意,都会被延误了。”她把自己的胆小包装得冠冕堂皇,不露痕迹。
“你放心!这事根本不会发生,因为,我不会让你输的,就凭我对女人的品味与阅历,由我亲自教你,你这天鹅是当定了!”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日本武士,视死如归的坚定。不过,挺吓人的,让莫珂萝一听,心就毛了起来。
“你……你亲自教我?!”莫珂萝想,他会不会拿了把武士刀随侍在侧?
“没错!去了京都,你就跟我一起住在我爷爷的宅子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我说什么你都得听;要你做什么,你都得要尽力!”林哲琛已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要把死马当活马医。
“不好吧!万一,你要我……要我陪你睡觉”她马上联想到这个问题。
“拜托,大姊!你可以放一万两千两百个心。跟你睡?那不毁了我一世英名。”
“你——哼!那我偏不去!你能拿我怎么样?”她很不爽地白了他一记。
“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林哲琛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招,也早备妥了应变方式。他说!“那位老女乃女乃可能会很失望喔!因为,你不但没法子帮她找答案,也将因为找新工作,而没有时间再去打听什么。”
“你——好卑鄙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未料,想刁难他,却反被他将了一军。
“不!我这是分析给你听。不过,要是你能答应配合我,不但可以免费去日本玩一个月,还可以亲自参与企画案的一切;倘若,你再赢得最后的胜利,那么届时,你将可以获得拍摄这支香水广告的合约,跃上了萤幕,衣锦荣归。”他说到最后,竟有些心虚的感觉。
莫珂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当然,这么划算的交易,她怎么可能把它推到门外边?她只不过是赌一口气,做做样子罢了。
“好啦,再装就不像了!有多少女人想这样都没机会,你还给我摆出那种晚娘脸,要说出去,你不怕被人扁吗?大姊——”还没到京都,他已经有点心力交瘁。
“哼!去就去,我难道还怕你啊!”她的面子已经挂不住了,索性一拍桌子乘机开溜去也。“不过,我严正地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大姊,否则,我一定翻脸!”
“哇——母老虎发威了。”林哲琛倒是愣住了。
“还有啊!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变天鹅的是丑小鸭,不是灰姑娘——你书念到哪里去了!”她像训儿子一样,当着大家的面训他。
就这样,在最后的一刻,她回马一枪,扳回一城,也替自己出了一口鸟气。
这下子,吃饱了,喝足了,也出过了气,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好天气,让她这连狗都不看一眼的灰姑娘,终于等到了转机!
是啊!转机。她抬头望向那看板上的人影,她突然好想知道,自己被印上去的样子,该是如何的万种风情;而他,则会如何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于是,陶醉的她开始又哼起:“我是女生,漂亮的女生……”一路哼回公司去。
☆☆☆
三月的京都,美得让人目不暇给。
迸老的街道,古色古香的建筑,相融在现代的高楼大厦中,不见突兀,只有令人为之怀旧的激荡。而那代表春天的信差——樱花,白的,红的,高贵娴静地端坐在枝头上,伫立在每个街头或转角处,总是灿烂得让人一眼就发现她,然后再傻傻地对她笑,像是遇见了久违的朋友一般。
林哲琛与莫珂萝就在这样的春日风情中,翩然来到。
“这是你爷爷住的地方?!”一进到这座位于京都市郊的豪宅,莫珂萝就知道,这一回还真是给她赚到了。
这是一座占地约莫上千坪的宅子,完全是仿唐时期的建筑。宅子的大门,是一扇用着台湾桧木制作的巨型木门,漆成了黑色,气派沉稳地守在第一线,说明了宅里主人的性格。
而顺着大门往里走,是一条通往车库的通道,通道的两旁,则是一目了然的扶桑庭园,右边是竹林与石灯交错堆砌,底下绿油油的草皮,还有一条细细的人工水渠,其间,肥美硕大的锦鲤,正愉悦地悠游来去;而左边,却是一片枯山水的禅境,底下铺满了一颗颗白色的小石子,夹杂的落叶,是那几株枫树去年来过的痕迹。而这一切好静、好静,就连那座黑瓦白墙的两层楼木屋,都像是已在此中,沉睡了好几十年般的安恬宁静。让莫珂萝一踏进屋里,就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怕向来粗鲁的自已扰了它的安宁。
“喂、你干嘛!当贼啊!”不过,她的反常却让林哲琛觉得不对劲。
“要当贼也轮不到我,有你这采花贼在此,我算什么东西。”莫珂萝就是这样一路跟他抬杠着,毫不留情。
“什么采花贼,多难听呀!要我说嘛,也是神偷一个,专门偷女人心。”林哲琛白了她一眼,觉得这丫头是七月半的鸭子——不知死活,已经到了他的地盘,还敢跟他说东拉西的,看他以后怎么恶整她!
“神偷?!是那些女人没长眼睛,换作我,你连我的一根头发都偷不到。”她一边说着,一边提着行李,随着林哲琛绕上宅子的二楼。
“你是女人吗?”突然,林哲琛停在一间和室门前,转过身来,挑挑眉笑说。
“喂!你别狗眼看人低,我可是……也有很多人追。”她不服气地抗议。
“是吗?可是,据我向你公司的同事打听,说你是走在路上,连狗都不追的!”
“林哲琛!!”莫珂萝这才想大吼一声,却让林哲琛一个拉门的动作给吸去了全副的心绪。
“这是你的房间。”林哲琛弯下腰,帮她提起行李,往里头送了进去。其实,他不是那么地不近人情,只是他的贴心,总是不习惯放在嘴巴上。“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在这房里,把你变成广告界最闪亮的一颗新星!”
此刻的莫珂萝没心思去注意这样的话题,因为,她早让和室里的那一扇落地窗给分了心。她神色专凝地缓缓走向窗边,伸出手拉开落地窗前的那一层薄纱,接着,白花花的一片花海映入她充满震撼的眼底。她久久无法言语。
“这是雪樱,我爷爷亲手栽种的。”不知怎地,她的动容,突然感染了林哲琛,他不自觉地走到她的身后,随她望着那片雪樱花,顺口提起:“这是我爷爷为了纪念他此生最心爱的女人而栽种的,不论他身在何处,每一年到了这时候,他都会飞回来这里,直到这片樱花林凋谢。真希望,他今年不要缺席!”他担心爷爷此番的手术是否能顺利进行。
“想不到你爷爷这么多情,而你女乃女乃是多么地幸运!”她听得羡幕不已。
“谁说她是我女乃女乃的?”林哲琛打断了她的情境,转而世故地说:“最美的爱情,都只能留在记忆里,一旦结了婚,什么都不稀奇了。”
“这就是你坚持不婚的原因?”她转过头望着他,眼底有一抹讶异。
“算是其中之一吧,天下女人这么多,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女人,浪费了满园的花蕊。再说,我喜欢光明正大和女人们亲热,要我结了婚再去偷腥,实在不符合我的原则。”
“哈哈——你的原则是不对女人付出真心,你是胆小,不是潇洒不羁!”她一副嗤之以鼻的口气。
“我警告你,不许再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不知怎地,她的话总能轻易地将他惹恼了。他一把扳住她的身体,用着极为冷峻的神情,对她严厉地说:“我是樱岛公司的接班人林哲琛,也是你们今年最大的客户,从今天起,更是你莫珂萝的魔鬼训练师!你要学着怕我、敬我,否则,你准备吃不完兜着走!”他一说毕,立刻松了手,转身掉头而去。
留下一脸愕然的莫珂萝,与窗外飘下的樱花雨,静静的目送着他洒月兑却暗藏心事的背影。她心底乱乱地,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
☆☆☆
她身穿一套粉红色的和服,穿梭在樱花林里,而四周,镁光灯纷纷地闪个不停,许多人挤在围篱外,疯狂地对她呐喊着:“莫珂萝,我爱你!”
“谢谢,谢谢,我也爱你们!”她得意地送着飞吻,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是林哲琛,他一身白色的西装,热切殷勤地伸出双手,朝她飞奔而来,再一把抱紧她,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你抱太紧了,有点痛。”她娇嗔地轻声细语。
“莫珂萝,你再不起来,我就直接把你扔进水池去!”
奇怪,这对白好像不对劲。她觉得,老有人晃着她的身体。
“嗯?别急,有人等我签名。”她终于醒了,还一脸的陶醉不已。
“对不起啊!把你的美梦打醒。”他一脸冷冰冰地,扔给她一件外套,“赶快穿上它,从今天起,你的魔鬼训练开始了——走吧!”
“喂——干嘛?天还没亮啊!你要带我去哪儿?呵——”她的呵欠还打着,却让他一把拎起来,直接推出门外。
“打起精神!有我这天下第一大帅哥陪你晨跑,这种福气,可是你前辈子修来的。跑快一点!”他像赶羊似地,领着她,跑在人车稀少的大街上。
“晨、晨跑?!不行啦!我打离开学校后,连两百公尺都没跑过。喂——你别生气嘛!我以后绝不故意顶撞你就是了,那能不能……放我回去睡觉?”
“快跑!”林哲琛大吼一句,根本不理会她的求情。他当然不是恶意,实在是因为她这朽木朽得太离谱,非逼得他出此下策,试图扳回一线生机。
就这样,莫珂萝的如意算盘还没拿出来,就被林哲琛的一连串训练给搞得痛苦不堪。
“哎呀!我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大爷,你最好心了,今天放我一马,行不行?”
“不要!本姑娘说不起床就不起床。起床的是乌龟!”
“林哲琛,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我好歹命哪!”
每天清晨,不管莫珂萝是哀求也好,叫骂也行,他都会用尽镑种方式,硬是把她从棉被里拉了起来,接着,盯着她跑完几公里的路,再让她几乎是爬回房子里休息。不过,这还不是最艰难的事情,最让林哲琛靶到无力的,便是日常生活中的美姿美仪。
“不对!不是这样走路的,你专心一点行不行?!你学得是淑女走路,不是赶猪大赛耶!”在用尽镑种训练方式后,林哲琛已有种江郎才尽的无力感。
“拜托!哪有正常人那样走路的?那不就一辈子过不了大马路。”她还很理直气壮地反驳着。
“好!你不要这样没关系,那至少你拿东西时,秀气一点行不行?”
“秀气?没问题!这样可以吗?”她想了一下,继而打起莲花指,得意地抽起桌上的纸巾。
“你在演歌仔戏吗?莫珂萝,我杀了你!”
夜深人静。
在经过一个礼拜的训练后,林哲琛只有一句评语,那就是:一败涂地!
沮丧的他,伫立在夜幕低垂下的游泳池畔,想藉着冰冷的水,来浇息心头的怒气。是啊!怒气,他气自己,干嘛这么死要面子,跟山口擎野打什么赌!而事实已摆明了,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偏偏他以为自已是汤姆克鲁斯,可以来个绝地大反攻,最后,却是自讨苦吃,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女人给气得少了好几年的寿命。
“咚,”他一想到这里,便跳进了水池里,用着他矫健的身手,划着一遍又一遍的蛙式、自由式、蝶式,俨然有奥运选手的架式。
他习惯将身上的衣物尽除,只用着光果的身体,充分地感受在水中穿梭的乐趣。他向来喜爱在冰冷的水中潜行,因为,那会让他头脑清晰,更会让他的毛细孔在水的温柔抚触下,打进他向来寂寞的内心。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把女人用水做比喻,因为,她们还不如水,她们最多也只能贴在他的皮肤上呼吸。
不过,那个笨女人例外。她就是有本事,可以把他气到五脏六腑都痛。
莫珂萝屏着呼吸,眼都不眨一下地直盯着正在水中果泳的林哲琛,心跳加快。
由于白天的操练太紧,害得她肚子饿得快,才半夜一点,她就得偷偷模模地起床找东西。这都要怪那个林哲琛,不但逼她逼得紧,还限制她不可痛痛快快地吃个过瘾,其实,她又不胖,顶多是壮了点,有点肉肉的灰姑娘,不也挺美丽吗?
不过,她这一回是东西还没找着,眼睛就吃了冰淇淋。她不自觉地躲在一扇窗里,两眼直溜溜地盯着他的身影,却没听见心底怦坪的心跳声音。
他果然有当公子的本钱,一身结实的肌肉,在水面下若隐若现地,引人遐思。他举起双臂,往后一仰,就整个人仰躺在水面上,缓缓优雅地飘浮着。他闭着眼,拧着眉,在水中泄漏了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斑挺的鼻梁,将他的侧脸延伸出一条丘陵线,再将底下的唇化成一泓池水,引诱着女人们争相跳进去,只为尝他一口。而他的发,在水中收敛成一匹光滑的黑布,贴在他的耳边,在水中载沉载浮,只剩发上的水滴与天上的月光交映着,织出几道迷蒙的亮泽,把他那暗藏忧郁的脸,烘托的更加动人。
他没有想像中的潇洒,也没有想像中的快乐,他只是个沉溺在爱情游戏中,却依然寂寞的男子。不过,又与她何干?!她不也是个寂寞的灰姑娘,正陷在一座美丽的城堡中,等着王子来解救她。但,天地那么大,她的王子又在何方?
“唉!想这么多干嘛?反正我的王子绝不会是他。”她拍了自己的脑袋瓜,然后,闷闷地走回房去了。她不清楚,今夜的自己怎么会多愁善感起来,但是她知道,明天一早,她还得继续跟林家的那个富本武藏,比刀比枪。
☆☆☆
“早啊!”一大早,莫珂萝就嗅出不对劲的味道,因为今天清晨,林哲琛没拉她去晨跑。
“不必这么看我,今天放你一天假,让你睡个饱!”其实,是他自己受不了了。
“真的?放我一天假?!那——我就不客气罗!”一说罢,她便直接拿起桌上那一盘蛋糕,猛地往嘴里塞,像是怕他反悔似地。
“喂——我是指让你睡觉,不是让你把自己撑死掉。拿来!”林哲琛又好气又好笑地,用手拉着餐盘的另一端,要把东西抢下来。
“不,不要!我已经饿死了,这盘蛋糕,非我莫属了。”她死命地护着不放。
“不行!这一盘你一吃,我一个礼拜的苦心不全完了!早知如此,我不如找开喜婆婆来。拿来,否则,以后我果泳时,不准你看。”
原来,他早知道了。
“什么?!你——”莫珂萝一听,整张脸便红了起来,不过,她可不会就这样投降。为了面子,为了肚子,她只得倔强的硬拗:“谁爱看哪!你要觉得吃亏,顶多……我果泳时,也借你欣赏欣赏。”
“那你吃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他倏地一放手,有点受到惊吓的味道。
于是,莫珂萝就大刺剌地吃了起来,差一点没像大姊头一般把脚抬上椅子。
“吃完早点,我带你进书房。”终于,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来。
“真的可以吗?”她以为,他要等她有点成绩出来了,才愿意帮她这个忙。
“可以,不过,下午我约了一位顶尖的造型设计师来,你可得要答应好好配合,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他已举白旗投降,只得另请高明了。
“放心!我们不是一向配合得很好?安啦!”她放下那一只空盘,满足地笑了。
吃完早餐,他们来到书房前林哲琛拉开那一道木门,一眼望去,皆是满屋的画像与书籍。
这里向来是他们家的禁地,只有林海默一个人可以进得去,连那位与他结婚几十年的妻子谷永理惠,都被摒却在门外,要不是林海默在动手术前怕自已有什么不测,把钥匙交给了林哲琛保管,恐怕要解开这个谜,还真不容易呢!
“这两位是你爷爷女乃女乃罗?”莫珂萝指着墙上的一幅人像问。
“没错!这是他们当年结婚十周年请人家画的。听我爷爷说,当年是我女乃女乃一个人提着一只包袱,跟着他逃到日本来的,说是因为他得罪了当时驻扎在台湾的日本大官,还差一点葬身火海呢!”
“这么说,你爷爷女乃女乃是在台湾就认识的,那么有可能你爷爷或女乃女乃也认识陈老爷爷,或是那位齐藤美静。”她这么推测着。
“我想,答案应该都在这里,不过,因为年代太久远了,有些照片都黄得模糊不清,你先自已慢慢看,记住!千万小心,这可是我爷爷的命啊!我先打电话,看看设计师怎么还不见人影。”
待他离去后,莫珂萝便开始循着架子,试图找出她要的东西。不过,由于架上的灰尘挺厚的,再加上目录都是用日文登录的,让莫珂萝眼睛都看花了,还找不出头绪。最后,她在书架角落发现了一口约莫有九十公分立方的木箱子,而奇怪的是,箱子上头没有太多的灰尘,想必是有人经常打开它的缘故。
“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莫珂萝觉得好奇,便弯下腰轻轻地掀开箱子,不料,她才一掀起,一只大老鼠突兀地从箱子后方窜了出来,瞪着一双雪亮的眼睛,与莫珂萝来个四目交接,就等着谁先叫了起来——
“啊——”当然,尖叫的就是莫珂萝,她想先吓走老鼠,再行月兑身之计,不料,她这一惊慌,撞到了后面的那一排书架,扯下了书架上一排排的书籍,接着,就是哗啦啦惊天动地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到了前厅。
“发生什么事了?!”顿时,两个大男人匆忙地闯了进去,却让眼前的一场混乱给愣得不知所以。
“莫——坷——萝,你给我出来!”林哲琛简直是青筋暴跳地吼着。
“我是想出来啊!只不过我的一条腿被夹在书架里,另一条腿又让书给压着,而我的手还埋进了箱子里——”她说着说着,想要低头先挣月兑双手,却不料,箱子里有本不小心被翻开的日记上的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上头写着:齐藤美静是株高贵的雪樱,我只敢远远地欣赏,不敢表达爱意……
齐藤美静?!她一个惊喜,才发现这箱里头的每一本,都有齐藤美静这些字的踪影。而这箱子装的是林海默最在意的回忆,难道这位齐藤美静真的是关键?她跟林海默与陈友贤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奈何不了你吗?”林哲琛与另外那个人,气喘吁吁地搬开了书架与书籍,却发现莫珂萝还发傻地把头埋进箱子里。“小林先生,对不起!她就是这样子,我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才会找你。”
“没问题!我是小林花轮嘛!东京最顶尖的造型……师……”这位设计师还自信满满地说着,却让眼前突然窜起的一个人影给吓得结巴不已。
“花轮啊!那你是不是要把我设计成小丸子造型?”莫珂萝好不容易爬起身,满头满脸的灰尘不说,那一头乱发还变成了鸡窝,随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
这下子,谁都没再说话,只剩一屋子的死寂。还有那位小林先生,冷汗滴到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地,他的信心,开始沉了下去……
☆☆☆
这天起,莫珂萝开始了另一阶段的训练课程,由那位以彩妆起家的小林花轮亲自为她打理。
不过几天下来,换了几百种造型,却始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性感的造型,让她一出场,就当场让所有人笑岔了气,左看右看,都不像玛丽莲梦露,反而比较像华西街上的流莺;换上高贵典雅的造型,倒还能走得出去,只不过一出去没人相信,她穿在身上的那套黑色洋装,真的不是从夜市里买进的。
“这总可以吧!”小林花轮已经有一头撞壁的情绪。这一回在苦思了几天几夜后,他终于配出了这一组强调现代年轻的霹雳造型,以粉红色短上衣,搭配鲜黄色格花的七分裤,脚底下则是色彩鲜艳的胶鞋,对衬着头顶上那一头染了金黄色的发辫。
而莫珂萝不过穿上它,上了趟洗手间,结果,引起了骚动连连,大家慌张地尖叫奔出厕所,说是有个疯婆子闯进了洗手间。
“不可能!不可能会这样啊!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呢?”小林花轮抓着发,两眼布满血丝地在服装间里踱来踱去。最后,他们下了一个结论——一定是莫珂萝不够纤细,才会坏了他这位名设计师的鬼斧神技。于是,他得意地心生一计。
“什么?!要我节食?!我又不胖——只是不瘦罢了!不要,我绝对不答应!”尽避她坚决抗议,但是,在小林花轮的坚持下,林哲琛也只好由着他去。
小林花轮因为心急,不想他的招牌从此毁在莫珂萝的手里,所以,他监督得很紧,除了他亲自调配的餐饮外,莫珂萝根本找不出缝隙偷吃东西。
其实,莫珂萝的身形很不错的,一百六十五公分高的她,站在人群中是挺有架式的,只不过她嘴太馋,又爱吃垃圾食物,因此,她的整个人圆了点,不能说胖,而是丰润。但是,这与小林要求的模特儿枯瘦的身材实在相去甚远,因此,在这段节食期间,她经常是饿得两眼发昏,双腿无力,好几次都想半夜收拾包袱,跑回台湾。不过,一想到老女乃女乃托付的事情,她又心软了,继续想着大餐骗自己。
而这一日,小林花轮带着她来到八阪神社附近,向一位擅长茶道的太太请益,让莫珂萝在以后的应对场合中,不至于一问三不知,惹出一大堆的笑话来。
“茶道的精神,就在于专心凝神,千万不可嬉闹游戏!”在接近傍晚时分,主人在门口送客前,还不忘叮咛。
“是啊!今天真是多谢浅野太太。改天有机会,再来向你请教!”小林花轮拉着莫珂萝站在门边,频频地与里头的女子相互哈腰个不停。
“哪里,您太客气了。要不要先用碗茶泡饭再走?”别误会,这不是她的邀请,而是京都人客气的惯用语。而你如果当真了,那他们可会拉下脸来,认为你不识趣。
“茶泡饭?!就算盐泡饭我都愿意!”不过,莫珂萝不知情,她以为机不可失,便露出一张饥慌了的脸,打算一脚就踩进屋里去。
“欧桑,莎呦啦娜。”不过,小林花轮眼明手快,一把就将她拎到门外。
“喂,你干嘛?我要吃饭,我要吃饭哪!”莫珂萝简直是不顾形象,就在路上哀嚎了起来。
“要吃回去吃!别在路上这样,好难看!”小林花轮疾言厉色地说。
“回去吃?你准备的那些东西能吃吗?塞牙缝我都嫌它没味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吃饭,我要吃饭哪!”她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跑,跑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好好喘口气,哭个饱。
经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折腾,她第一次崩溃在八阪神社这地方,这里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但,她却连一口饭都吃不到。她好恨,好恨哪!她气得两眼汪汪,蹲坐在神社旁的石阶上,委屈得眼泪直掉。
“把泪水擦一擦吧!”不知何时,林哲琛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有点心疼地递出手帕,温柔地出声说着。
“是你!”她一转头,显得相当的惊讶。她困窘地接过他递来的手帕,赶紧拭干了泪,轻声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林说,你气跑了,他找不到你,所以……”其实,在他接到电话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也颤了一下,心想,她人生地不熟的,再加上身无分文,日语也讲得丢三落四的,万一要是迷路了,那不就糟了?于是,他急得立刻扔下手边的事,一路赶到这儿来。
“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半途偷跑回去。”她缓缓地站起身,拍拍裙上的灰尘,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神情。
“我不是怕你逃回去,我是担心你。”不知怎地,他就这么月兑口而出了,并且领着她,往附近知恩院的方向走去。
莫珂萝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友善显得有点的错愕,她本来以为,他会先把她狠狠削一顿,再将她拎回别墅中。因此,她用狐疑的眼神,不断地偷瞄着他,然后再很小心地问:“你今天——吃错药了?”
“没错啊!我是吃了老鼠药,才会拿你没辙啊!”林哲琛笑着往前走,语气带点无奈,但,心情却满轻松。也不知怎地,在跟她相处了这阵子后,他第一次发现,她这位不长进的灰姑娘,竟然已经走进了他的心中。或许不多,也或许不深,但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她认定是朋友,一个可以斗嘴,可以相互挖苦,更可以付出关心的朋友。虽然她长得不算漂亮,但,他却愈看她愈顺眼,愈觉得她挺有味道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她讷讷地说。
“你听过知恩院的七大不可思议吗?”他转移了话题,想让她放松心情。
“听过,好像是放在梁上的忘记伞,会发出黄莺叫声的走廊,一幅从哪个角度看都会与画中猫儿正面相对的三面猫,还有白木棺、瓜生石、大杓子,与从画里飞走的逃月兑雀。”她在来京都前,有稍稍做了些准备。
“想亲自去看看吗?!”
“可以吗?”她流露出满是渴望的眼神。
林哲琛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是露出那一贯迷人的笑,引着她,望向正前方的那座寺庙。傍晚的夕阳,笼罩整座寺院,颇有佛光普照的庄严味道。而莫珂萝仰着感动的脸,怀着肃穆的心情,参观着这突来的惊喜。就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不只是因为眼前的七大不可思议古迹,还有林哲琛那暧昧不明的关心,教她有点忐忑,有点受宠若惊。
“我觉得——这天底下好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在参观完毕后,她与他闲适地散步在寺院的院落里,交换着彼此的感想与心情。
“是啊!就像你,也不是没有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他拍了拍她的头,自然中流露着亲昵意味,让她的心为之一悸。
“是啊!就像你,也不是没有可能结婚的。”她反应很快地回了他一句。
“哈哈哈——看来,要是我们打破这样的情形,那不也是不可思议?!”
“对耶!如果我们都能跌破专家眼镜的话,那我们也能列进古迹耶!”她被他逗得笑得很开心,灿烂的笑容映在霞光中,显得份外的柔美瑰丽。而她一高兴,就像个孩子似地跳来跳去,一会儿在红砖道上跳格子,一会儿跃起身子,想模模顶上垂下的树枝,让她那一身黑色大衣在风里飘呀飘的,像枝扫把,赶走了春日最后的冷意。
他看得有点恍惚了,因为,在他三十二岁的生命里,似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可以玩得这么专注、这么开心。是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可以有女人不为珠宝、不为华服,就能笑得如此天真尽兴。而他这几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怎么这样的天使笑容,他始终没在那些女人的脸上见过?而今日,他却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散步里,接收到她释放出对生命的纯真热情。
是啊!谁说她没有灰姑娘蜕变的潜力?此刻的他,看见了,听见了,她那如银铃般的笑语,不就是天籁传达给他的回音?
“喂——你发什么呆啊!山坡上有个钟楼耶!我们赶快去看看。”她喘吁吁地跑向他,一张鹅蛋脸,顿时红通通的像偷了晚霞贴在脸上。
“别急嘛!慢慢走,钟楼又不会跑掉。”他忍不住地捏了捏她的双颊,然后将手移上她的发,温柔轻缓地为她拨掉落在发上的落花。
他这突来的温柔,让莫珂萝一时动弹不了。她没来由的一阵轻颤,心里乱乱的,脑袋空空的,而鼻子只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古龙水味道,香香的、淡淡的,很诱惑人,像是这味道只要闻过一遍,一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