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熟了,一篮篮的被采摘下来,挑选了些甜熟无瑕的果实送进寒琯院,其余的便送进灶房处理,欲取其汁和酒,此乃妇女养颜美容之圣品。
夏莲挑了几粒李子,洗净放在托盘上,送进房里。
“小姐,这是清晨刚摘下来的新鲜李子,刚刚我在灶房吃了一颗,好甜呢。”将李子放在桌上,她转身望向坐在镜台前,正打算重新将假疤痕贴回脸上的小姐。
“小姐,将军不是早知道您脸上的疤是假的,您为什么还要一直贴着?”她偏着头问,眼底狐疑的审视着小姐手上的假伤疤。
“这样比较没有麻烦。”谈虞姬轻笑,替假疤涂上黏剂。“我啊,自从贴上疤痕之后,更加深刻体会到何谓红颜祸水,反正将军也不介意,他还说看久了也觉得挺顺眼的。”
“可是……”她皱了皱眉。
“怎么了?夏莲,有什么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呢?”谈虞姬疑惑。
“小姐,您有没有仔细看过,您腿上最严重的那块烫伤疤痕?”
“没怎么注意,有什么问题吗?”
“我每次看,就觉得和您脸上的疤痕好像,然后越看您脸上的疤痕,就越觉得那一点也不像假的。”夏莲越说越毛,忍不住抖了抖。“小姐,您有没有问过三小姐,这假疤痕是打哪儿来的?”
谈虞姬一愣,在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后,脸色发白。
“夏莲,你……不要吓我啦!”
“小姐有没有问过三小姐啊?”
“我是问过三妹这是怎么做的。”
“那三小姐有告诉您吗?”
“昭君只说……我不知道比较好。”谈虞姬微张着嘴,好一会儿突然猛地丢开手上的假疤,整个人跳起来,往后退离镜台。“夏夏夏……夏莲,这这这……可可可能……是是……”
“我我……我不知道,可、可是,我听听听过……”
火钰珩走进来,刚好听见两人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疑惑的上前,从后头拍了一下谈虞姬。
“你们在……”
“啊——”主仆两人同声尖叫着逃离数步。
他也被她们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
“钰珩!”发现是他,谈虞姬回头扑进他的怀里。
火钰珩抱住她,发现她竟然在发抖,再望向夏莲,也差不多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他立即问。
“那那……”谈虞姬伸出一只手,怯怯的指向被孤零零丢在镜台上的假疤痕。
“咦?”火钰珩看见那疤痕,随即捧起她的脸,果然,脸上白女敕无瑕,美得令人屏息。“怎不贴了?”
“钰珩,你不觉得那疤做得好逼真?就好像……真的是……人皮一样……”
“是真的没错啊。”火钰珩很自然的说:“皮是真的,疤也是真的,所以应该是从有那种伤疤的尸体将皮剥下来的。”
“啊!”谈虞姬放声尖叫。
“咦?难不成……你不知道,是到刚刚才发现的吗?”他这才理解她们主仆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她觉得全身发毛。“呜……好可怕,我竟然……”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拚命摩擦着。
火钰珩失笑。这种事在易容术里很常见,真正的人皮亦是价格最高昂的,其中有特殊状况的,譬如像她这块拥有真正烫伤疤痕的,更是一皮难求,他很好奇谈家三小姐到底用什么门路取得的。
不过他看出姬儿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只能忍住笑。
挥手示意夏莲退下,他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床沿坐下时,将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不敢再贴它了,是吗?”他理解地问。
谈虞姬环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浑身抖了抖,摇摇头。
“那就别贴了,没关系。”他知道她后来会继续贴着假疤,是不希望自己的美貌又引来觊觎,替他带来麻烦。就是因为知道她很介意,所以他也一直由着她。
谈虞姬沉默了。
火钰珩心头暗暗一叹,她认为自己的美貌是造成谈家现今局面的祸端,一时之间要改变这样的认定不容易,于是他只好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姬儿,皇上派了我一件任务,三天后,我便得领队出发了。”
谈虞姬果然被引开注意力,立时坐直身子,关切地迎望着他。
“什么任务?有危险吗?要去哪儿?得花多久时间?”一连串的问题急切的月兑口而出。
火钰珩这次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谈虞姬一怔,热了面颊,羞赧的娇瞠他一眼,“别笑人家啦。”
“我是开心。”他凑向前啄了一下她的红唇。“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她侧头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有危险吗?”轻声询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什么任务其实不重要,要去哪儿、得花多少时间也都没关系,她只在意,有没有危险,只在意,他的平安。
“不危险,只是运送一批货物,大约一个月左右就会回来。”
其实任务不是运送货物,而是带领他部下二十名精锐前往洛阳剿匪,而且是他主动向皇上请命的。
那批匪徒,就是那帮被陈知府用来诬陷谈老爷与其勾结的盗贼,他和居无言决定以居家一批价值连城的货物为饵,引盗贼出洞,由他率领部下易装成货运镖师运送货物,将盗贼一网打尽,到时,居无言拿出搜集到的陈知府不法证据,他就“顺便”审理这件案子,顺利的话,便能直接罢了陈知府的官,押他回京审理,把谈家这件冤案了结。
他没打算告诉她真相,因为他不希望她为他担心。虽然他不在她身边,却不想让她多担忧她爹的处境一个多月,所以……
“对了,方才收到一封洛阳来的信。”他将刚刚收到的信交给她。“应该是你大姊寄来的,是吧!”
谈虞姬欣喜的接过,立刻将信拆开,抽出信纸,却先看到一张银票,正好是她和夏莲卖身一年的数目。
她微蹙眉头,急切的看了信的内容,这才松口气。
“信上说了什么?”火钰珩接过银票看了看,微挑眉问。
“大姊说,家里一切安好,她顺利的掌管家里一切事物,学会了如何开源节流,银两方面开始有余裕了,要我不必担心,她把银票送回来给我,说等可以回家的时候,她会马上写信来通知我,我和夏莲就可以买回卖身契。”
“你想买回卖身契是不可能的事!”火钰珩故意说。
谈虞姬偏头睨着他,“为何?”
“因为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掉了。”他闻言浅笑。
“喔?”谈虞姬讶异,心中却是感动的。“这么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喽!”她也故意逗他。
“是啊!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他点头附和。“不过……你舍得吗?”亲吻了她一下,笑得志得意满,他可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被说中事实,让她羞红了脸,娇瞠他一眼,乾脆当作没听见他的调侃,继续看信。
“大姊还说,她得到贵人相肋,顺利度过许多难关,在牢里的爹爹病体也已经康复,受到良好的照顾,虽然目前她不能告诉我太多细节,不过她说回家的日子不远了。”她欣喜的望向他。“钰珩,你道大姊信里的意思,是不是事情就快解决了?”
“应该是。”火钰珩点头。
“不知道大姊信里说的贵人会是谁呢?谁敢为我谈家冒这么大的险,和陈知府作对呢?”谈虞姬偏头。
“我想,应该是一个像我一样爱上谈家女的男人吧!”他微笑,用额头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先是一愣,谈虞姬随即惊喜的瞠大眼。
“你的意思是,大姊信中这位贵人,与大姊两情相悦吗?”
火钰珩轻笑,她的意思就是说,他们也是两情相悦的。
“没错,应该是这样。”虽然居无言并未与他谈到感情的事,但,就当他是经验谈吧!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一脸欣喜。
“放心了?”他微笑的望着她欢愉的样子。
“嗯,知道爹爹安好,算是放下一颗大石,不过事情没有完全结束之前,就没办法真正的放下心。”谈虞姬叹息。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至少不用那么担忧了。”火钰珩轻抚她的脸,朝她露出一抹怨夫的表情。“现在,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可好?”
“嘻,你的表情好奇怪,一点都不适合堂堂的大将军。”
“我现在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即将和心爱的女人分别一个月的男人。”火钰珩用鼻尖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三天陪我。”
“我哪天没陪你呢?”想到离别在即,她的心也起了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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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虞姬没想到,他所谓的陪他,是拉着她出府逛街游玩。
“你到京城之后,都不曾出门过,不是吗?”在她犹豫着,不想顶着这张脸出去的时候,火钰珩这么说着。
然后在薛从风的鼓吹,夏莲的簇拥下,她便被他们三人给哄出了门。
街上非常热闹,主街两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南北货物,甚至是番邦物品、各式各样的买卖都有,就连人种也有许多不同。
她看见有金头发、红头发、褐色头发,还有蓝眼珠、绿眼珠、灰眼珠的番邦人,那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窝,实在很有趣。
这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稀奇古怪,让她很快便忘了自己的顾虑,睁着一双美眸看着周遭的景象。
乍膳,他们是在一艘大型的画舫上用的,位置在甲板上,靠近船栏的地方,一边游湖赏景,一边用膳品茗,还可以听见美妙的乐音。
“这艘画舫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这个宛如仙乐的迷人乐音。”薛从风解释,“弹奏的乐伶们在画舫的最上层,不会受到不肖的客人骚扰,她们不见客不陪客,就是纯粹的弹奏乐器。”
“这也没什么,小姐的筝和琵琶,都弹得比这个好。”夏莲小声的说。
“夏莲,别胡说了。”谈虞姬低声制止。
“我说的是真的嘛!”她不满噘唇。
“我想听。”火钰珩望着她,微倾身,在她耳畔微笑地说:“姬儿,今晚可愿为我弹奏一曲?”
谈虞姬双颊微烫,羞赧的低垂螓首。
“当然可以,不过你别让夏莲给误导,抱了太高的期望,我怕会让你失望。”
“放心,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失望的。”火钰珩轻笑,动筷为她布菜。
“这道翡翠豆腐是这儿的招牌菜之一,你尝尝看。”
“来,夏莲,这道清蒸鱼可是湖上现捞的,保证味道鲜美,是这儿的招牌菜之一,你尝尝看。”薛从风玩性一起,故意学起老大的举止。
火钰珩冷冷的瞪他一眼,谈虞姬则害羞的垂下眼,夏莲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一顿饭用下来,气氛轻松愉快,夏莲和薛从风不时斗嘴,而火钰珩和谈虞姬则是眼波流转,静静享受两人之间恬静的气氛。
用完膳,也刚好画舫绕湖一周,安排得恰到好处。
“他们两个太吵了,下次咱们俩单独来,会安静些。”临下船之前,火钰珩在她耳边低语。
谈虞姬忍不住轻笑,在他的搀扶下跳下长板,回到岸上。
突然,莫名觉得一阵寒意窜过背脊,她一凛,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画舫。
“怎么了?”火钰珩疑惑,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画肪。那儿有什么吗?
视线梭巡了画舫一圈,没瞧见什么,可那奇怪的感觉却环绕不去。
“姬儿,有什么不对吗?”他察觉她的不对劲,视线也跟着梭巡着画舫,甲板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没什么不对,至于船舱,从这儿望不进去。
“不,没什么。”谈虞姬摇摇头,那感觉似乎消失了。
“小姐,你们怎么不走了?”夏莲转身走了回来。
“老大,有什么问题吗?”薛从风发现老大表情不对,立即问。
火钰珩只是关心地望着她,“姬儿?”
“我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头晕。”谈虞姬柔柔地笑说。
“刚下船,难免的。”薛从风下以为意。
“还好吗?”火钰珩弯身审视着她苍白的丽容。
“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谈虞姬迎上他关心的眼神,对他露出一抹笑。那感觉应该只是错觉,她不想破坏这么愉快的气氛。
火钰珩又认真的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入掌中。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他说,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开湖边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画肪一眼,才带着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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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的船舱里,许宗亮一身华服,透过透气的窗孔,望着湖岸上一行四人。
“火钰珩……”他低喃,眼底有着浓浓的恨意。“张仁,张勇,你们说那个叫夏莲的,就是从你们手中逃走的那个姑娘?”声音冷凉的说着,眼底亦毫无暖意望着岸边的人。
“是的,大爷,就是那个贱女人!就算她化成灰,小的都认得!”张仁咬牙切齿的说。那个臭女人,当初逃走时狠狠朝他胯下踢了一脚,害他到现在还举不起来,他恨死她了,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另外那个被夏莲称作小姐的姑娘又是谁?”许宗亮望着那美貌,真是让人惊艳,尤其看见火钰珩对她呵护备至的模样,更让他兴起非得手不可的。
只要想像着他占有她,毁掉她,然后杀掉她,对姓火的会有什么样的冲击,他就兴奋得不得了,如果那些事能够当着姓火的面前做,让姓火的亲眼欣赏自己的女人被他玩破玩烂,那一定……一定非常快意!
突然,那个美人回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他瞬间兴奋了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存在,真是太敏感了,这样玩起来一定很爽快!
“我记得她应该是夏莲那个丑妹妹,不是小姐啊!”张勇望着岸边的人,也被搞糊涂了,他不认为自己认错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身分不一样,连疤痕也不见了。“而且夏莲那个贱女人很保护她。”
“所以那位美人就是被你和张义丢弃在破庙里,自生自灭的姑娘?”他口出嘲讽。真是太不识货了!
“她那时候脸上有一块很恐怖的伤疤,不是现在这模样啊!”张勇为自己辩解,如果她是现在这模样,他们怎么可能丢掉她啊!
“所以你们是被耍了,平白便宜了火钰珩!”许宗亮怒道。只要一想到原本应该会在他手中的东西,如今却被一个火家人拥有,心里的恨意就更深了。
看着火钰珩牵起美人的手离开,他眯起眼。无所谓,再更宝贝一点,这样失去之后,才会更痛。
“大爷对火将军似乎恨之入骨?”张仁一脸好奇的猜测,从一开始利用火将军的名义拐骗贩卖姑娘,将人送进青楼,到刚刚一瞧见甲板上的火将军,更是瞬间恨意充斥整个舱房,还让他忍不住打冷颤。
真不知道大爷和火将军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不关你的事!”许宗亮恨斥。
他不只对火钰珩恨之入骨,他是恨尽了所有姓火的人!
“是。”张仁赶紧应声,被他眼底的恨意给吓到了。“大爷,说起来都是这两个女人害撷秀楼被查封,也害我弟弟张义现在被关在牢里,我们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许宗亮阴沉的撂话。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火钰珩主动向皇上请命要去剿灭神尾山出没的盗贼,三日后便会离开京城,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等他离开之后,你们兄弟就去请两位姑娘来作客。”
“那张义呢?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张仁心急弟弟的安危。
“那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许宗亮一副理所当然,“记住,火钰珩身边那个美人是我要的,至于夏莲,就赏给你们兄弟玩吧!”说完,便甩袖离开。
张仁和张勇低垂着头,状似遵命,恭送他离去,直到他走后,才直起腰,两人眼底都有着不服。
“大哥,凭什么咱们兄弟为他做牛做马,他却坐享其成,还理所当然的打算把大美人占为已有!难道大哥不会不服吗?”张勇怒道。
“我当然不服。”张仁愤声说。“以前是因为他有几个臭钱,可以让咱们兄弟吃香喝辣,可现下撷秀楼被封了,他也几乎走投无路,咱们根本没必要再继续替他卖命。”
“没错,哪有卖命的是我们,享受的却是他,没这种道理!还说救张义不关他的事,也不想想,咱们兄弟是为他卖命耶!”张勇握拳,很是不满,“尤其那个大美人,真的是太美了,怎么可以让许宗亮一人独享,咱们兄弟却要共用一个夏莲。”
张仁已经不在意这种事了,因为他已经被夏莲那个贱女人给踢废了。他现在只想报仇,他想要的,是杀了她们!
而且他要先杀了那个大美人,因为夏莲太保护她,这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他要欣赏夏莲痛苦的样子,然后再杀了她。
不过,他不会让张勇和张义知道他的打算。
“二弟,我记得那个大美人和夏莲,是你和三弟从洛阳拐来的,是吧?”
“是啊,她们都是洛阳人氏。”张勇点头。
“刚刚许宗亮说,火将军三日后要前往神尾山。虽说是要去剿匪,可难保不会顺便带她们回洛阳,你说对不对?”张仁思索着。
“说得也是,如果火将军把人带走,那怎么办?”
“我们必须在火将军出发之前行动。”想办法潜进将军府,快刀杀了她们,乾净俐落,比掳人简单多了。“不过我们要先把张义救出来,他才能帮我们改变装扮,方便我们潜进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