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遐感到呼吸急促了起来,心儿突突地跳着。他记得水濯之说过,他第一次见到白蔡的时候,那颗心简直不是自己的了,只晓得一个劲地对着白蔡看这看哪,却似乎总也看不够,越看越想看,慢慢地,他渴望听见白蔡的声音;听到了声音,他又想一亲芳泽……
莫非,我现在的感觉就是他说的那种?
一柄大锤重重地打在了梅遐的心尖上,他浑身一震,动弹不得。
正在出神间,那顶轿子已经走远了。难道就这样再次和她失之交臂吗?梅遐一个急转身,快速向轿子奔了过去。
“在下梅遐,敢问小姐芳名?”他毛躁突兀地大声问道。
咦?怎么这般无礼?顾盼汐颦起了眉。
“无礼!我家小姐的闺名岂是你能知道的吗?”夏心恶狠狠地骂开了。
“夏心!”顾盼汐低低地叱责了夏心一声,她犹豫着。那天的白衣侠客礼数周全,虽说曾经抱起过她,但也是彬彬有礼、儒雅温文……女子闺名是轻易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的。眼前这人,刚一见面,竟然如此这般唐突地询问女子闺名,纵使他有着相似的眼睛,同样的白衣胜雪……可他是那“大头女圭女圭侠”吗?
微热的情愫渐渐淡却了些。顾盼汐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妾身姓顾,多谢公子。”声音冷淡了些。
梅遐失望地听着,他知道她姓顾啊……
轿子再次远行了。梅遐不死心地后头叫了起来:“顾小姐,在下是梅家船行的,排行第十二,叫梅遐……”
这次,顾盼汐没有再说话,那顶轿子真正远去了。
梅遐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怅然若失。
“唉……”一声叹息响了起来。可是,不是他的声音。他回头一望,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水濯之翘着双臂,又看了一出好戏。
“唉……原来你心中的佳人是顾小姐啊……”他摇着头,以鉴赏的姿态打量着梅遐,“红颜祸水,你真的陷进去了。”
梅遐直挺挺地向水濯之走了过去。水濯之全身都警觉了起来,这只旱鸭子神色不善,该不会冷不丁地给他来一下吧?论轻功,旱鸭子要赶上他可是下辈子的事儿,可是内力嘛……
水濯之全神贯注地提防着。梅遐走到他身边了,可是,破天荒地,他没有对水濯之动武,而是擦肩而过——仅此而已。
“咦?旱鸭子痴了!有意思,得告诉狐狸眼才行!”水濯之水汪汪的大眼睛嘀溜嘀溜地转着。
“小姐,适才那叫什么梅遐的公子好生无礼!”夏心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彼盼汐点了点头。俏眼中含着失望。本以为,找到梅花,可此梅花是否就是彼梅花,还真的说不清呢。
一双清澈和气的眼睛再次浮现在她的心田。那是让人感到很舒服的眼睛,顾盼汐心中隐隐有些不舍。她想了想,对夏心说:“帮我打探一下,那姓梅的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
“小姐,我打探到了!”夏心兴冲冲地奔进内室。
正在看书的顾盼汐抬起头来,有些着急地问:“怎么样?”
“小姐,那梅家船行可真是大名鼎鼎啊!梅家是广州赫赫有名的船行龙头老大,远行波斯的商船有大半都是梅家的,梅家人丁兴旺,梅家老爷有十八个儿子,二十五个女儿。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细腻温婉,绝大部分男子都参与船行的家族生意,可这梅十二却是个异数,他生性不喜打理家族产业,只爱云集风流雅士,三三两两地吟风弄月,虽说是个败家子,可在广州城也大大的有名……”
“哦,知道了。”顾盼汐突兀地打断了夏心滔滔不绝的叙述。原来他只是个无礼的浪荡子,只不过恰巧姓梅,与那朵梅花有了一点点的牵扯罢了。
梅花……梅花……
那朵深色的梅花形胎记又出现在顾盼汐的脑海里,白衣翩翩的“大头女圭女圭侠”在记忆深处儒雅地冲着她微笑。在顾盼汐人生短短的19个年头里,她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地思念过一个人。
胸口有着灼热的奇妙感觉,她捂着胸口,淡淡地叹了口气。
蓦地,仆人来报:“小姐,有一位公子差人送来了礼物和拜帖。”
“呵呵,小姐,敢情是那梅遐公子咯!”夏心笑嘻嘻地说。
一股厌恶的感觉袭来,这个轻浮无礼的梅公子与京城里那些四处留情的纨绔子弟没有什么区别。顾盼汐美名在外,过往收到的礼物和拜帖多不胜数,不过,她都一一退还了。
仆人恭敬地呈上了拜帖和一个包裹精美的小盒子,顾盼汐看也不看,只是接过了拜帖,一行草书跃然纸上:“顾小姐,呈上珠玑一颗,虽不及小姐晶莹剔透的肌肤,还望小姐笑纳。梅遐上。”
好放荡!
彼盼汐紧紧地蹙着眉头,嫌恶地把拜帖扔在了一旁。这梅遐还真枉费了一副好皮囊!居然说出这般无礼放肆的话来。她不悦地对仆人说:“把那礼物送回梅府。”
“是!”仆人踌躇了一下,又道:“小姐,如果梅公子问起,老奴需要如何作答?”
“什么都不用说——无话可说。”顾盼汐斩钉截铁地回答。面对这样轻佻的男人,她根本就不屑说话。
“十二少,顾家仆人把一盒礼物拿了过来。”管家说道。
梅遐还没说话,到梅府名义上是“拜访”,实质上是“骚扰”的水濯之聒噪地嚷了起来:“礼物!什么礼物?”他的双眼又放光了,难道这旱鸭子吃错了药,又送他一份奇珍异宝,恭贺新婚不成?
“啊……”失望的表情浮现在梅遐黝黑俊逸的脸庞上。他无精打采地说道:“知道了,放在这儿吧。嗯……你去问问顾家的仆人,那顾小姐……她、她有让回话吗?”
“十二少,老仆早已替少爷问过了。可那仆人说,小姐说了,无话可说。”
心头隐隐作痛。无话可说?为什么无话可说?他做错了什么吗……梅遐拧起了眉心。
水濯之还在不依不饶地喊着:“旱鸭子,你又要送我什么礼物?呵呵……告诉你,我白菜妹妹喜欢……”
“得了,书呆子,”百无聊赖地躺在卧榻上的紫袍男子说,“你没听见他顾小姐长、顾小姐短地唏嘘不已吗?别自作多情了,那礼物是送给小姐的。”他懒洋洋的,一双眼睛总是眯缝起来,完全配得上他狐狸眼的外号。如果旁人不说,任谁都不会相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广州知府胡澈。
水濯之美丽的脸蛋顿时扭曲了,他跳了起来,以绝伦的轻功,像一道闪电似的跃到梅遐身边,倏地伸出双手,掐住了梅遐的脖子,“旱鸭子,重色轻友……”
出乎意料,梅遐既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留意到水濯之,只是一个劲地望着顾家退还回来的盒子出神。
没趣!水濯之悻悻地松开了手。他好奇地望了望那盒子,蓦地,又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影魅一般,他把盒子抢了过来。
“书呆子!”方才还怔怔地发愣的梅遐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暴喝一声,向水濯之冲了过去。
水濯之笑眯眯地拿着盒子,施展开精妙的步法,在屋内左穿右插,潇洒自如地躲避着梅遐的追击。一边躲,他还一边拆开那包裹精致的小盒子。
“书呆子!我真的不客气了!”梅遐发怒了,衣袖一拂,浑厚的内力向水濯之袭去。
哇,来真的啦!
水濯之原地纵起,堪堪避了过去。不过,那厚重的掌风依然扫到了他的后背,竟热辣辣地生疼。
“嘿,旱鸭子,你玩真的!”水濯之清秀的眉毛竖了起来,愤怒地把那盒拆开了的礼物随手一扔,摆出了一副开架的阵势。
梅遐没有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他紧张地凌空接住了那个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颗圆润晶莹的珠玑正熠熠生辉。他舒了口气。
就为了这颗珠玑和我来真的?!水濯之郁闷不已。这珠玑还是他水濯之从一大把的珍品中随便挑出来给他的耶!
无所事事的胡澈感兴趣地从卧榻上爬了起来,“咦,是哪位姑娘让我们梅十二少神魂颠倒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水濯之忽地醒悟过来了,“哈哈,旱鸭子,那顾小姐是顾学士的千金吧?你把这珠玑送给她,她又还了回来是吧?呵呵,你好失败啊……”
“哟,旱鸭子中意了那顾小姐!敝不得那天夜里,拦截山贼的时候,我就发现旱鸭子的眼神不对,望着人家小姐痴痴呆呆的。”胡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呵呵,狐狸眼,你还不知道咧,今儿个旱鸭子在西城碰上了顾小姐,人家的轿子都走出去好远了,他还在后头看哪……唉,连小生我都感动不已哇!”
“旱鸭子,铁定是你出言不逊,无礼轻薄,把人家小姐吓坏了吧?我告诉你,这顾小姐可是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哦。不但清丽月兑俗,听说,她还才气非凡呢!”胡澈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梅遐来。
咦,会不会真的如狐狸眼所说,我在拜帖上写的词句太失礼了呢?梅遐蹙眉细想,似乎真的轻浮了些。可是,他看见那珠玑就想到了顾小姐的肌肤,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啊。
糟了,顾小姐一定是生气了。
“嘿嘿……”望着梅遐患得患失的神情,水濯之贼贼地坏笑着,和胡澈咬耳朵,可那声音却是大得不能再大了,“狐狸眼,这旱鸭子都23岁了,连女子的手都没模过,肯定是会捅娄子的啦,好吧,小生我勉为其难,教教他又如何?”
“真的?!这旱鸭子也忒纯情!都23岁了,还……”胡澈眨巴着眼睛,夸张地大叫。
“你别看他平时总是‘红颜祸水’地说个不停,其实啊,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稚女敕而已。”
“啊炳哈……”
“你们胡说些什么!看我不把你们的舌根子拔出来!”梅遐脸上泛起了红潮,即使是黝黑的皮肤,都没能掩盖得住。
“哇哈哈,旱鸭子害臊咯!”水濯之喜滋滋地大笑了起来。
“书呆子,你的皮在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