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办好晚上的筵席,永硕王府里的下人们正忙碌着。
一问布置得相当雅致的房间里,一名丫墅手持玉雕梳,为主子梳理那头黑瀑般的秀发。
梳理问,丫鬃不经意地朝铜镜瞥了一眼,看见一张怔忡失神的容颜。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小翠的力道太大了?”
一听见丫鬟担心的询问,发怔的人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不会,小翠的力道很好,谢谢你了。”
“小姐千万别这么客气,小翠服侍您是应该的。”
“呵,我还不太习惯接受服侍。”
小翠一听,忍不住笑道:“小翠都已经服侍小姐将近一年的时间了,小姐还没有习惯呀?”
“一年……是啊。她怎么也想不到,都已经一年了……”镜中的人儿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一年之前,自己会从韩晴儿摇身一变成了宫蝶儿。
一年前,她原本要去尼姑庵出家的,岂料半途却发生了意外,她所乘坐的马车从山崖坠落而下。她只记得,当时马车不断地翻滚,而她和丫头小春则在马车里被狠狠地捧着、
撞着,她甚至在中途被那股剧烈的力道给冲飞出了马车。
那时她吓得脑中一片空白,只隐约譬觉到好像右一片茂密的树丛减缓了她飞撞的速度,但她最后还是在坠地的时候立刻失去了意识。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床旁则伫立着一对神情激动的中年夫妇,他们正是永硕王爷和夫人。
那一天,打算到江南探视亲戚的他们,一行人正好经过附近,突然昕到了巨大的声响,便派了几名手下前往查看,因此发现了重伤倒地的她。
听说当时她昏迷了将近十日才醒,而在医治的过程中,夫人无意间看见了她右肩头上的蝶形胎记,不禁大为震惊。原来十多年前,王爷夫妇生了个女儿,右肩头就有着一模一样的蝶形胎记,他们还因此将女儿取名为宫蝶儿。
不料孩子出生没几个月,在一次出游的途中,他们遇到了盗匪,一行人分头逃散,女乃娘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宫蝶儿一路逃到了湖边。
眼看盗匪穷追不舍,女乃娘匆忙间将她藏到湖畔的草丛间,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逃跑,顺利引开了盗匪,保全了小娃儿的性命。
事后王爷和夫人找到女乃娘时,被砍伤的女乃娘已经奄奄一息,连小姐的下落都还来不及说,就已断了气。
他们原本以为女儿可能也惨遭杀害了,然而方圆百里内却遍寻不着她的尸首,于是心里便期盼着女儿被好心人给救走了。
这么多年来,王爷夫妇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女儿,想不到却在十多年后意外救回了身上有着同样胎记的女子。
为求慎重起见,王爷割破自个儿的指尖来滴血认亲,并询问她的身世,做了确认,最后证明了她确实是他们的至亲骨肉:得知自己真实的身分,韩晴儿的惊愕自是不在话下。看着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亲生爹娘,那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让她激动地落下了泪。
事后,她央求爹娘派人去查看那辆坠落的马车,但听说只看到了一堆灰烬,没见着小春的尸首,她也只能暗暗祈祷小春也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小姐真是美呀!”小翠的赞美声,将韩晴儿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吗?”她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小翠已帮她梳理完毕。
“当然是呀!放眼整个京城,只怕没几个人能比小姐还美呢!只不过,今儿个小姐的脸色有些苍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
“我没事,别担心。”韩睛儿勉强牵动嘴角。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震惊,脸色才会显得苍白。
至于震惊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段震青!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还会再见到他,回想在布庄碰面的情景,她的心跳就无法控制地加速。当时乍见段震青,她在震惊之余,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要他认出她来。
他们之间早在一年前就已经了结了一他娶了陆明珠,已是有妇之夫,而她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韩晴儿了。
既然人事全非,彼此之问又何须再右瓜葛?倒不如从此就当一对陌生人,不要再有任何的牵扯。
于是,她用冷傲骄纵的态度来掩饰伯己激动的心情,看来是顺利骗过他了。想来他也绝对料想不到,她会成为王爷的女儿吧!
这样最好,不再相认是最好的,只是……为什么她的心又再度泛起了一阵阵难以承受的痛楚?
其实,她很清楚那痛楚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她终究无法忘了段震青,她终究还是无法自拔地深爱着他……
“小姐,其实王爷最近常常举办筵席,是有目的呢!”
“目的?什么目的?”韩晴儿疑惑地瞥着小銎。
“还不就是希望帮小姐找个如意郎君吗?”小翠掩嘴笑道。
“嗄?不会吧?”韩晴儿有些错愕。
“怎么不会?老爷、夫人虽然舍不得小姐,可也不想耽误了小姐的婚事,所以才打算趁着举办筵席之便,让小姐多结识一些京城里的达宦贵人呀!”
韩晴儿一听,眉心不禁微微蹙起。
她一点儿也不想嫁人,只想永远陪在爹娘的身边,不过……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相信若她不愿嫁,爹娘也不会强迫她的。
天色逐渐昏暗,王府里的晚宴也即将登场。
韩晴儿独自一个人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在庭院的步道上。听了小翠的话之后,她的心里对于筵席有些抗拒,但她又找不到不出席的理由,看来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在心底轻叹口气,踏着不情愿的步伐缓缓前进。
由于她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因此一个不注意,竟撞进了一堵厚实的胸膛中。
她连忙回过神,还没来得及道歉,一个嘲讽的嗓音就已响起——
“宫小姐的眼睛莫非是长在头顶上,所以才看不见眼前的路?”
咦?这声音?
韩晴儿’晾讶地抬起头,果然看见段震青就在眼前。
她惊愕得脑中一片空白,无法理解他怎么会出现在王府里头?他不应该在这儿的呀!
“怎么,宫小姐似乎很惊讶看到我?”段震青的黑眸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太像了!真的好像!看着那张熟悉的美丽容颜,他胸口就掀起一阵难以抚平的痛楚。“当然惊讶了,我爹的筵席一向只邀请达官贵人,想不到今晚却破了例。”韩晴儿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目光,摆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
她的态度让段震青的黑眸跳动着怒火。他实在难以接受一个有着与韩晴儿一模一样客貌的女子,却是如此的骄纵无礼!
“哼!若不是我的友人盛情邀约,我也不想来!”
“既然你并不是那么想来,大可以现在就离开呀!”韩晴儿板起胎孔,试着将他赶走。
她可不想要一整个晚上都面对着他,就怕自己的伪装会露出破绽。
“怎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永硕王爷已说了欢迎找,难道你想把你爹的客人赶走吗?”
韩晴儿被问得一阵哑口,只好气闷地说:“那就随便你了!”
段震青盯若她片刻后,幽幽说道:“我曾经认识一名女子,跟你有着几乎相似的容貌,她有着温柔善良的个性,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韩晴儿问道,很努力不让、心虚浮现在脸上。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难道他识破了她的伪装?
“只可惜……她在一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了。”段震青的眼底掠过一抹沉痛的光芒。
“什么?”韩晴儿错愕地。愣了一隅,但随即想到他可能以为她从山崖捧落,送掉了性命。
这样也好,就让他继续这么以为吧!
她刻意冷着脸,哼道:“那名女子是歹E是活,关我什么事?我可没兴趣昕你说一个死人的事情!”
段震青咬牙说道:“你的个性这般刁蛮骄纵,真该有人好好地管教你!”
“就算有人要管教我,那个人也不会是你!”
韩晴儿哼了声,随即掉头走开。直到走出段震青的视线之外,她才虚月兑似地倚靠在回廊边,抚着急剧跳动的心口。老天!为什么要这样考验她?天知道一看到他,她右多想投入他温暖的怀抱,多想告诉他一我是你的晴儿,我并没有死!
但是,她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早已有了妻子,说不定连孩子也一陕要有了。如今不与他相认,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晴儿难受地咬着唇儿,她只希望今晚的筵席过后,他就赶紧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去,最好两人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