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低年级生的放学时段,校门口自然积聚了不少人。
因现今社会过度混乱,接送孩子上下学变成了必要,所以此等人山人海的喧闹场景是每日必见。而,身为柏家的专属司机,未婚的小陈也加入了这场阵仗。
只是,不同以往,尽避他左等右盼,等到人烟尽散,却始终没看见小少爷的身影:心里头自然开始有了恐惧不安及慌乱。
抬手,他看表,眉头深锁的喃喃自语着:“没道理啊,小少爷不该这么慢……”
他家小少爷是动作慢了些,但也不可能摩蹭这么久还不现身!那,问题出在哪?三步并作两步,他上前抓了女导护老师询问。
“不好意思,请问有看见一年忠班的柏钧吗?”
“柏钧?”倏地,被问者有片刻的怔忡,旋即忆起了这位大人物。“你是柏先生?”不会吧!大老板也会亲自来接小孩下课?
“呃?不、不是。”没想到会这么问,小陈自然有些怔愣,但旋即想起该摇头否认。
“哦。”也对啦,忙碌的大老板怎可能有空理这等小事?“他跟宁老师一下课就走了。”
“什么?”想当然尔,小陈自然很震惊。
“怎么?宁老师没通知?”对方的反应,让女老师也跟着紧张了。
“没有!怎么会这样?”小陈真的慌了。“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她会把人带去哪……”
“我、我不知道啊!”女老师更慌。“一下课,宁老师就要我代她做今天的导护工作,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带着小孩走啦。”
“死了,这下死定了……”接送小少爷是他最主要的工作,结果今天却把人给搞丢了,他怎么对得起主子啊?
“先、先生?”女老师很想安抚,但却想不到方法。
是啊,真的是死定了,她几乎想象到报纸头条会怎么写了--女教师诱拐企业家之子……天吶,校誉堪忧!
“麻烦,请将那位老师的资料调出。”不行,不能慌,得先把这事上报,其余的,呜……就等主子处置吧。
“好的好的,请跟我进去。”领着人,一同奔往人事主任的办公室。
十万火急的取得资料后,小陈立即快速往上呈报。当然,可想而知,主子的震惊跟气怒绝对不轻,他虽委屈至极,却还是只能认命的被K。
呜呜……那位姓宁的,可真的是害惨他了。
震惊过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满满的愤怒。
对孩子,他向来保护周到,却没料到竟是被教学校老师给拐带走?
可恶!那人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脑筋动到他柏家人身上!
气怒地结束与司机小陈的通话,桌案上的话机却又亮起了红灯。
“什么事?”按下通话键,他心里很是着急,淡漠的口吻却听不出情绪。
因为,太习惯戴着面具的他,早忘了该如何呈现真实的自我。
“总裁,有位宁小姐求见。”话机里,传出首席秘书怀思慧的平稳声调。
“妳今天才做我秘书?”声调和缓,字句却如冰。
“不是。”然而,怀思慧却没被吓着。“我知道您不接受无预约的会面,但这位小姐恐怕您是非见不可。”
嗯,不是她胆大包天,其实时间若再往前拉个几年,她绝对会被主子的冷声冷调给吓住,但共事这么多年,一切早已成为习惯,现下自然不再心生畏惧。
“嗯哼?”愿闻其详。
“宁艾艾小姐,小少爷的级任导师。”明白主子在等下文,做秘书的自然快速言明。
“哦?”单边眉峰高高挑起,他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才正要找人,那人就自动送上门?
好,很好,他倒要听听她想说些什么!
“让她上来。”
“老、老师……”扯动着被紧握住的手,柏钧其实是很想逃的。
“乖,没事的,你不要害怕。”愈是看着小朋友脸上的惧色,宁艾艾心头就愈是恼火。
那臭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父亲?怎么能让个孩子害怕成这样?
可恶,真是愈想愈火,她等等一定要好好的跟他“沟通”!
“我……”柏钧红着眼眶,真的很想要离开,可个小的他又挣不开老师,最终只能不知所措的困在原地。
怎么办?他不敢吵爸爸,他好怕爸爸的。爸爸从来不对他笑,总是很凶很凶的看着他,他想爸爸一定不喜欢他,可是老师又不让他走开……怎么办?他好害怕。
“柏钧你乖,相信老师,以后不管怎样,老师都会保护你,你不要害怕好不好?”蹲,她给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想赶跑他心里所有的惶恐不安,也想给他温暖。
小小身子止住了颤抖,因为那扎实而温暖的怀抱。
老师的怀抱,真的好温暖,温暖得教人觉得很舒服,然后他忍不住要猜想……爸爸的怀抱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暖?
可是,他不会知道答案的,因为爸爸根本不会抱他。
爸爸讨厌他,他一直都知道的,不管他多乖、多听话……他就是不肯对他笑,所以他知道爸爸真的不喜欢他。
“你放心,老师一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人那样对你……”抱住他,轻轻摇晃,温柔安抚,宁艾艾想给他全世界的温暖,结果--
“宁小姐,总裁请您上楼。来,请这边走。”被总机小姐打断。
“哦,好的。”连忙起身,她牵住柏钧的小手,跟着总机小姐的步伐走。
“来,请进。”总机小姐立在电梯前,以左手挡着电梯门,右手则摆出请的姿势。“电梯将会停驻于顶楼,也就是总裁的专属办公区域……”
解说完,总机小姐放手让电梯门合上,还不忘躬身行大礼,教宁艾艾看得目瞪口呆。
老天,虽然她对柏先生本尊很反感,不过却不得不承认他旗下的员工真的很优秀。
人美、气质优、轻声细语,言行举止也教人赞赏不已,真是比百货公司的电梯小姐还要赞上百倍哩!
突地,上升的电梯顿了下,表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宁艾艾准备开始炮轰,呃,不,是“沟通”。
身为教师,必须要以身作则,因为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身教。所以,她只能采取文明人的方式,不动粗口、不要暴行地好好与他沟通。
“宁小姐,您好。”
电梯门滑开,门外立着一名身着典雅套装的气质美女,又对她行了大礼,教宁艾艾着实感到有些吃不消。
“呃,妳好。”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有礼貌是很好,但有礼得太过,真的会让人颇感压力。
“来,请往这边,我先带您到会客室等候。”
“哦,好。”也只能跟着走啦,不然呢?
不消多久,他们来到会客室门前。
“请稍等一会,总裁随后就到。”将人送进会客室后,气质美女再度弯身行礼后,优雅地退场离去。
“啧,真大牌,竟然还要我等他……”门扉一合上,宁艾艾旋即扯了抹讽笑。
不过,这话才说没两秒,耳里便传进叩门声响,而后合上的门扉旋即被打开来,跟着便看见了伫立在门中央的他……
瞬间,呼吸有了停顿:心跳也奇怪的不规律,她有些被那突然现身的男人给迷惑住了。
“说吧,妳想要什么?”
好冷好冷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犹如来自北极的寒冰,登时冻醒了宁艾艾跳月兑常轨的心。
闭眼,晃首,她深深呼吸,然后再睁开眼时,眸里只剩与之谈判的坚定。
“我是来寻求答案的。不过,你真是柏钧的父亲?”不大对吧?她记得新生报到时,明明是另一个男人领柏钧来的啊!
低头,她想询问柏钧,却发现柏钧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小手也发着抖的紧紧抓握住她的手。
“柏钧,过来。”不想回应她的白痴问题,柏煜直接对儿子下达命令。
听见父亲唤着自己,柏钧很害怕但却不敢不遵从。
“我没交代过你,不准随便跟人走吗?”当儿子走到他跟前时,柏煜旋即冷厉的质问着。
“我……”瞬间,红了眼眶,柏钧被吓坏了。
“我什么?做错事还想辩解?你知不知道小陈急坏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担心?你……”他还有无数的训诫词要说,却被一旁的人给鲁莽打断。
“你确定你真的有在担心?”实在是听不下去,宁艾艾终于忍不住出声削人。
她肯定这男人是柏钧的父亲了,因为柏钧对他言听计从且真心恐惧。然后,她对他更不爽了!
“……”冰冷眸光自儿子身上移开,转而投注到那惹事的罪魁祸首脸上。
“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把话说清楚。”不畏惧对方的冷寒,因为宁艾艾正在用力生火。“小孩子不是让你用来出气跟发泄的,既然生了他,就该爱他、疼他、呵护他、照顾他……”
“出气?发泄?”瞇眼,他睨着她,对她的用词颇为不满。
“没错!柏先生,我警告你,就算你财大势大家业大,但只要你敢再伤他一丝一毫,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并且会告到你……”
“告我?”该笑还怒?此刻,他竟有些分不清,究竟该作何种反应才恰当。
“对!有本事生小孩,就要有耐心点教,你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用打的……”突然,她看见小柏钧转过身来跟她猛摇头。
“怎么了?你怕回家又挨打,所以不让老师说?没关系的,老师说了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他伤害你的,你别怕哦。”
“挨打?”眸光一沉,柏煜总算推敲出答案,却不明白这罪名怎会落在他身上?“妳最好把话说清楚。”
“我就是来跟你说清楚的啊!”所以,她很用力的在警告他咩!
“我说的,是『挨打』这件事。是谁敢动手打他?”那人是跟天借了胆不成?满满的怒火在胸腔闷烧,但他仍然维持淡漠镇定的神情。
“喂喂喂,你现在是跟我装傻就是了?我告诉你,没用的啦,你就算装死也没用!
我话说明了,他身上有多少伤,我全都记得牢牢的,要是再让我发现伤痕有加多的趋势,我保证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双手往腰上用力一扠,她端出了泼妇的标准架式。
“我没有装傻。”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拿什么来装傻?横了她一记,他懒得再跟她说。“柏钧,转过来。”
“哦。”乖乖应声、乖乖照做,柏钧从来不敢违抗爸爸的命令。
“说,怎么回事?”蹲,他捧起儿子的脸,要求他看向自己。
“我……”小小眼珠子东飘西荡,他不大敢直视爸爸的眼睛,因为他们从来没这么接近过。
“说!”加重语气,他要求立刻得到答案。
“别对他这么凶!”看不惯他的逼问,宁艾艾介入两父子间,甚至伸手拍开柏煜的大掌。“他只是个孩子,你就不能轻声点说话吗?”
“他是我儿子。”冷眼瞪她,他怪她多管闲事。
“那又怎样?他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学生啊!”笑死人了,做爸很了不起哦?
“我有权利管他、教育他、询问他,他的所有一切全都归我管辖。”探手,他想从她手中夺回儿子。
当然,宁艾艾没让他如愿。而且,她反倒还抱着柏钧跑,刻意的拉开了两父子的距离。
“妳这什么意思?真以为是我动的手?”瞪住闪躲到角落的一大一小,鲜少动怒的柏煜终于忍不住发火了。
他是很忙、他是没空时时刻刻关照小孩,但他绝不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残暴父亲。当然,更不可能会动手打小孩。
但,她带人闪躲的反应,却像是认定了他的粗暴一般,这要他如何能不气恼?
“不是你,还能有谁?”下巴抬高高,宁艾艾就是认定他犯了罪。
“妳简直不可理喻。”怒意袭上心头,眸里沾了恼火,原有的冷静正一点一滴消逝。
“我不可理喻?再不可理喻也比你这个虐待小孩的人好。”她明明就是来讲理的,但怎么会讲到吵起来?啧,肯定是这家伙太让人讨厌,所以她才会受不了的想跟他大吵!
“妳!”怒极,想回言,却教柏钧的发言给震慑住了。
“不……不是爸爸,是……是老师……”
“噫?!”宁艾艾最为错愕。
“原来是妳?”柏煜只有一瞬间的失神,回神后便立即从她手中夺回儿子。
“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嘛!低头,她瞪着柏钧,不懂他为什么陷害她。
“不、不是这个老师……”不想害宁艾艾被误会,柏钧再说。
“嗯?”这下子,两个大人都茫然了。
“是……”小柏钧其实很怕提到这个人。
“到底是谁?”小朋友的吞吞吐吐,实在是吊足了大人的胃口。
“是王老师……”
“王老师?”搔搔头,宁艾艾用力想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学校里是有不少个王老师,但都跟你没接触啊,怎么可能会是……”
“我知道他说谁。”沉下脸,柏煜这回是真真实实的动了肝火。
“是哦,他是说……”很想知道答案,可转头却看见他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宁艾艾不免有丝被惊吓到。“喂,你还好吧?”
“不好。”冷睨了她一眼,柏煜起身就走。
“喂!你干嘛啊?”不明所以,她只好拉着小柏钧跟在他后头。
“谁都不能亏待我柏家人。”亏待者,必死无疑。
“啊?”还是不懂。但前头的人愈走愈快,她没机会再发问,他就已经找别人说话去啦!
那,能怎办?就等啰!总会等到他有空吧?那她就可以问清楚啦!
“总裁。”一看见柏煜往自己这方走来,怀思慧偕同另两位秘书起身应对。
“通知律师,请他即刻过来。还有,让人带柏钧去医院一趟。”命令下得干净俐落,但却让人感到莫名,也有丝措手不及。
身为首席秘书,执行老板指派下来的任务是应当,只是……
“总裁,去了医院,要做什么?”
“验伤。”他轻描淡写,不想解释太多。
“噫?!”三名秘书同时惊喘,六只眼全瞪向他身后的宁艾艾。
“看我干嘛?不是我弄的啦!”那什么眼神啊?被当犯人般的盯视着,相信谁都会为此而感到不快。
不过,原来他急着走,就是为了要报复?
多么可笑,孩子被打得一身伤,他没想要安慰几句,却只想着要找律师告人?!
对于他,宁艾艾已经不只是不满了,而是--非、常、不、爽!
“那……”六只眼再调回主子的冷脸上。
“那什么?没听见我说的?”命令已经下了,却没人执行,柏煜不满的送上冰霜。
“是!”主子眼一横,做手下的哪还敢怠慢?
于是,怀思慧交代了资历最浅的宰妙方:“妙方,妳带小少爷去医院检查。记着,报告、医生证明等等都得带回来。”
“好,”领命,宰妙方立即收拾东西,跟着便要领柏家小少爷走人。
但,柏钧却不想去。只见他紧抓着宁艾艾的手,小小身子直缩躲在她腿边。
“总裁,这……”小朋友的不配合,宰妙方实在无奈,只能很抱歉的看着主子。
“柏钧!”俯首冷瞪,他沉声喝令,语气里有着恫吓。
“我……”被惊吓到的孩子,委屈的瘪嘴吸鼻,转瞬间已红了眼眶。
“你凶什么凶?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厉声冷调吗?他是你儿子,又不是你仇人,你对他好一点是会怎样?”见孩子这般委屈,宁艾艾看得很心疼。
“妳!”黑瞳染上红火,柏煜恼怒不已地狠瞪住她。
从没人能轻易惹恼他,也从没人能轻易使他动怒,她却总是三言两语就能办到,而他却……该死的拿她一点辙也没有。
呼,闭上眼,他深深呼吸,却怎么也顺不去心头的气。
不该放任她如是嚣张,也从没人能对他如此放肆,她……她真的让他很生气?很生气,然--
“来,柏钧,听话哦,你乖乖跟这个阿姨去医院做检查好不好?”
当耳畔传入那轻柔的诱哄语调、当他睁眼看见她温柔的美丽笑意时,怒意却奇迹般的不翼而飞。
“可……可是……”小柏钧现在只想留在她身边,因为她是第一个给他温暖怀抱的人,他真的很想要这样的温暖,也真的不想放手。
“乖,要做个听话的小孩哦,这样老师才会很喜欢、很喜欢你……”轻拍着柏钧的脸,她继续拐小孩。
“真、真的?”老师会很喜欢、很喜欢他?小小眼里有着亮光,柏钧直盯着老师。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啊,好不好?”终于,拐到柏钧点头,宁艾艾赞许的轻拍他的头,而后才将他交给等在一边的宰妙方。“麻烦妳了。谢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的。”牵过小孩的手,宰妙方笑得尴尬,只得领着孩子赶紧走人。
嗳,真奇怪的感觉,明明主子才是孩子的爹,结果……怎么觉得这老师更像是孩子的妈啊?
而,当然,这不只她一人如是认为,另外两名秘书也这般想着。
嗯,不对,再更正,事实上,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所有人是谁?简单,就是领着手下一同偷窥的三名特助。
那么,柏煜呢?
其实,无法否认,他的确也这么想。因为,很明显的,柏钧最后是听令于她,而非听命于他这做父亲的。
“好了,然后呢?”送走了柏钧,宁艾艾转而询问着孩子的爸。
“什么然后?”千年冰霜罩上面容,使得本就酷冷的容颜更加严寒。
他对她很不满,而且是非常不满!一来,她对他太过放肆:二来,她用字遣词都太过嚣张;三来,她竟然比他还能影响孩子?!可恶!儿子是他的,她凭什么干预?
“然后你要怎么做啊?”开玩笑,后续动作是很重要的耶!总不能只是验了伤,找律师告了伤害者,一切就这么烟消云散吧?
“那是我的事。”意即,外人无权也无须过问。
然后,摆手,转身,他对着自家秘书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