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春
“我一直很想要来日本。”雷茵闪着笑容看着飞机缓缓地降落在成田机场,“谢谢你。”
“结婚礼物!”董柏恩看到她的笑容也忍不住回了一笑,“不过你可不要在以后每年都要我带你来日本一趟,我没那么多时间。”
“知道了!”雷茵对自己的丈夫一皱眉头,“我像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好歹我也二十三岁了,懂得活在现实生活之中。”
必于这点,董柏恩不予置评。毕竟年龄并不代表任何事。
雷茵勾着董柏恩的手,缓缓地下机,在等待行李的同时,她童心未泯地计划着,“你已经答应过我,陪我去东京迪斯尼,你可不能反悔,我们要找几天去米老鼠家串门子。”
看到她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手模着她的头。与她在一起,不可否认地让他的心境轻松许多,他很享受有她陪伴的日子,若有可能,他希望与她生生世世,但似乎……“还要去京都,”雷茵的眼底出现如梦似幻的神情,“听说,这个日本的古都很美……你在想什么?”自己说的话,没有得到身旁人的响应,她好奇地侧着头看着董柏恩,“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对不起,原谅我的心不在焉,我突然想起一些事。”董柏恩回答。
“想什么?”她感到疑惑,“让你那么入迷,我很好奇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董柏恩耸耸肩,“我只是在想,你已经去过包括法国在内的迪斯尼乐园,我想东京这个,你不用那么期待吧!”
“没去过的地方,总是令人期待。”关于这点,雷茵自有自己的论点,“这样的人生才充满期待。”
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董柏恩微点了下头,“有这种想法,或许也是你会比我快乐的原因。”
雷茵强忍着自己叹息的冲动,自己这个丈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多愁善感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他成长的环境,造就了今日的他。但是谁没有失意过,能走过来的人,就能快乐。“你可以慢慢学习,”她口气轻快地看着他的侧脸,“总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我可是十足十乐观的人,或许全世界的人都悲观地想要自杀,我想我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这点我不怀疑。”董柏恩轻拦着她的腰,认同她的话。
“我爱你!”她也不顾周遭穿流不息的人潮,雷茵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烙上一吻。
董柏恩轻声一笑,丢给她受宠若惊的一瞥,“我也爱你。”
****************
“我结婚了!”模着雷帆理得十分整齐的三分头,雷茵开心地展示着自己手上简单的婚戒。
这个戒指只花了三十块的美金,在纽约市买来的,但它的意义却远胜过实质的意义。
“什么?”正在开车的雷帆差点撞上前面那辆车。
雷茵在美国待了十年,终于回台湾,他没想到今年才刚从大学毕业的姊姊竟然会在未告知家人的情况下在美国结婚。
“正如你所听到的。”雷茵开朗地说道。
雷帆在心中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再过几个月才要退伍的他,虽然脸上的稚气未月兑,但也已经算是个男人了,他不能理解自己的姊姊竟然会在不告知家人的情况之下下嫁。
“姊——”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的决定太过匆促了,但是相信我,我爱他,而且他爱我,这就够了。”
紧握着方向盘,雷帆不知该用何言以对。他可不认为当爱情与面包不能画上等号时,自己的姊姊还能说得如此洒月兑。
“前一阵子,我们才在日本玩了好几天,”雷茵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雷帆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我还跟你姊夫约好,下次再去一趟。”
“姊夫是做什么的?”雷帆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询问。
“在纽约的一家计算机公司上班,”谈起董柏恩,雷茵立刻说得眉飞色舞,“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不过他赚的钱够我们一个小家庭的开销。”
雷帆沉默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突然,他打破沉默地问。
她微愣了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为什么那么快结婚?是不是因为我跟我妈的原因,所以你才那么匆促地结婚?”雷帆为难地叹了口气。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他心中有许多的愧疚,因为他与他母亲的出现,夺走了原本应该属于雷茵和她母亲的一切。
他的大妈,也就是雷茵的母亲,原本便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不顾医生的反对,冒险生下惟一的独生女,最后却因为他妈妈——侯嘉云的出现,受不住刺激,三十出头的年纪,便离开人世。
也因为他这个“真命天子”,雷茵在十岁左右的年纪便被送往美国就读寄宿学校,不只一次他不小心听到姊姊打电话回来哭诉着要回家的电话,但总被人置之不理。
而今,十几年后,她大学毕了业,可以名正言顺地回雷家,但她却已经下嫁他人,他自然而然便联想到她是因为他和他的母亲。
“不是!”雷茵忍不住一笑,“你这个傻瓜,我怎么有可能拿我的终身幸福开玩笑。虽然不可否认,刚开始的时候,”她低下头,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戎指,“我是真的只需要一个伴。毕竟这几年来,我一直是孤单一个人学习独立,然后柏恩出现——他照顾我,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一种被所爱的人呵护的感觉,”她忍不住用手覆住脸,不好意思地低吟道,“对不起!我知道我说的有点肉麻。”
看到她的模样,雷帆忍不住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或许,这个叫董柏恩的人,真的可以照顾他姊姊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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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帆将车停在雷茵所指示的位置上,然后下了车,帮她拿行李。
“他在台湾,为什么不去接你?”雷帆觉得有些不满的表示,他刚才才知道他的姊夫人在台湾,但却不去机场接机。
“他忙啊!”她不觉有何不妥的表示。
反正在她的观念里头,感情并不一定要在这接接送送间建立,当然丈夫有空在一旁当然更好,若没有,她也是可以自力救济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她还不是一个人独自生活过来了,她对雷帆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视而不见。
她径自从口袋之中掏出一张传真,上头是董柏恩龙飞凤舞的字迹,告诉她,他们两人在台湾的暂时居住地。
“看这个地址,应该是在前面。”看了看附近人家的门牌,她喃喃自语地说道。
雷帆呼了口气,他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样的男人能够让自己的姊姊那么的死心塌地。
“就是这里!”像是中到什么大奖似的,雷茵兴奋地转头看着雷帆,“就是这里。”
雷帆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姊,你不是说姊夫是个小职员吗?”
“对啊!”雷茵点点头,按下了门铃,等人来开门。
“小职员住这种房子?”他觉得怀疑,这个黄金地段上独栋楼房,造价可不便宜。
“这是公司的房子。”她了解雷帆的疑惑,于是露出一个笑容,“你有听过哈格斯家族吗?在美国,这个家族很有名气,是上流社会的一员。”
他是略有耳闻,但是……“这跟姊夫有什么关系吗?”
“你姊夫的妹妹嫁给了哈格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戴尔,”提起自己的小泵,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惠瑟——就是你姊夫的妹妹,她真的是一个可人儿,若你见了她,你一定也会爱上她的。”
雷帆闻言,忍不住丢给她带笑的一瞥,“姊,若我没记错,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那个叫惠瑟的已经结婚了吗?你不怕我若爱上她,会引发人家的家庭纷争,这可是罪过。”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雷茵含嗔地看了他一眼。
“开个玩笑罢了!”他朗声一笑,“你还是没变,那么容易把人家的话当真。你确定你那么匆促结婚,不是被姊夫骗了吧?”
雷茵伸出手又按了下门铃,心中纳闷没人前来应门,口中却正经八百地说道:“我不喜欢你这个玩笑。”
“姊,你做人太认真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的。”
对于雷帆的话,雷茵不由得感到好笑,“我从不认为我把自己的人生看得很严肃,只不过啊!你不要拿你姐夫开玩笑,不然我让你吃不玩兜着走。”
“看来,这个男人真的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对他的话,雷茵没有任何回应。
“好像没有人在!”她看见迟迟没人来应门,有点泄气。
“姊夫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吗?”雷帆看着雷茵一脸沮丧,不由好奇地问。
雷茵先是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可能忙忘了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常这个样子,有时候我还怀疑他都把公司当家了。他事业心很重,这次来台湾也都是为了公事,可能他都没时间跟我回家去了。”
雷帆闻言,皱起了眉头,“我很好奇我这个『姊夫』。”
“我知道你不认同,”雷茵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原本也希望带柏恩回家之后再结婚的,但是……你也知道,我跟家里的情况一向称不上好字,我担心爸会反对,所以我才在美国结婚,不过这次回来我一定会回家亲自跟爸爸谈这一件事的。”
“但是姊夫却不陪你回去?”
“不是不陪我,只是不一定会陪我,”雷茵指正,“毕竟他那么忙,我无法替他作决定。”
雷帆呼了口气,总认为雷茵嫁得太过匆促也莫名其妙,他可不认为爱一个人就可以不顾一切地跟对方厮守终身,还有太多的因素要衡量、都是,但看样子,雷茵似乎顾不了那么多。
他看了看四周,这附近并没有他熟识的人住在这里,所以要去借坐会儿,似乎也有点困难。
“现在怎么办?该不会是站在这里等吧!”雷帆问。
“你先回去吧!”接过雷帆手中的行李箱,雷茵决定,“你好不容易放假回来,早点回去,免得被骂。”
“没有关系……”
“不要跟我争辩这个!”她口气轻柔但却肯定的打断雷帆的话,“别让我难做人。”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不得已地点了下头,“那我先回去了,你确定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你当我这么大的人还会被骗吗?”雷茵俏皮地反问。
雷帆闻言露出一个浅笑,对于她的话不予评介,“你小心一点!”
“我知道。”雷茵对他挥了挥手,但当她的视线落在雷帆身后时,却突然眼睛一亮,“柏恩!”
听到雷茵的惊呼,雷帆自然而然地将头给转向身后。
迎面而来的男人令雷帆吃惊,董柏恩并不像他印象之中的白领阶级,毕竟白领阶级应该是西装笔挺的才是。而董柏恩却穿着看来似乎显得陈旧的牛仔裤、深蓝色T恤,但仔细观察之后,他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他的头发修剪整齐,脚底下的鞋子做得十分精细,滑过发际的手,修长而且洁净,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他专注、严厉的漆黑眼眸,这个姊夫似乎并不是个特别令人容易亲近的人物,更别说身材高大令人有距离感。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今天回来。”似乎没有意识到身旁的两个男人彼此交换的审视目光,雷茵愉悦地说道。
“本来我是忘了。”董柏恩将自己的目光从雷帆的脸上移开,望着雷茵的脸庞,他忍不住放柔自己的脸部表情,“好险我有想起来,不然你可能得在这里等好几天。我最近在南部出差。”
“是吗?”她亲昵地勾着董柏恩的手,“那怎么办,你是不是要马上赶回去工作?”
“不用了,”他摇摇头,“我回来之前,已经交代当地的工头代替我监工了。”
“没想到我来还给你造成麻烦,早知道这样,我就晚几天来好了。他就是我弟弟,”指着雷帆,雷茵替彼此介绍,“雷帆,董柏恩。”
“久仰!”董柏恩率先伸出自己的右手,“你姊姊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她很疼你。”
对于他的话,雷帆只有以笑容对待,伸出手与他一握。面对眼前这个显然比他世故许多的男人,他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客套话,毕竟他也是今天才听雷茵提及董柏恩这个人,所以若说什么久仰大名之类的话,未免也太过虚伪了点。
“进去坐吧!”董柏恩可以看出雷帆对他有戒心,但他并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但心知肚明雷帆并不会接受他的邀请。
“不用了!”果然雷帆摇头拒绝,“听姊姊说,你们已经好久不见了,我不想打扰你们。而且我今天晚上收假,所以要早点回去。”
“那就不勉强了,”董柏恩对他微微点了下头,“反正,我肯定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雷帆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不舒服的感觉,隐约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他们下次聚面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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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麻烦你弟弟?”坐在床沿,董柏恩看着雷茵将自己的衣物整齐地摆进衣柜——他的衣服旁,“我早就要你不要来,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了,你现在来,我不知道怎么安顿你。”
转过身,雷茵的眼底闪着疑惑,“说真的,虽然好几年没回台湾,但我可不相信我若没有你的陪伴我就会无所适从,所以你放心吧!”
低下自己的视线,董柏恩闻言,不由得沉默。
“到底怎么回事?”雷茵问。
“没有啊!”他的回答显然不能取信于任何人。
“看来我真的造成了你的困扰。”她模了模自己利落剪到耳际的短发。
年轻、俏皮是绝大部分的人看到她第一眼的印象,大大的眼睛、双眼皮,一眨一眨的,在眨眼之中,不知不觉中流露出吸引人的神韵,一点也不能跟所谓的“已婚妇女”画上等号。
“没有。”挥了挥手,董柏恩不愿多作解释。
“你有点怪里怪气的。”蹲在董柏恩的面前,雷茵将自己的双手搁在他的大腿上。
轻揉了揉她的头,他淡淡地说道:“你想太多了。”
“或许吧!”雷茵没有追问他心中到底在困惑些什么,“过几天,你可以抽空陪我回家一趟吗?我想要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董柏恩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最后露出一个浅笑,“当然可以!毕竟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那太好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董柏恩眼底闪过的冷漠,雷茵径自开心地计划,“明天我就打电话跟我爸爸约时间,若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在下星期空出一个晚上的时间。”
“都听你的。”对于这种事,董柏恩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你安排就好,不过要提早一天告诉我。”
“我知道。”雷茵开心地站起身,嘴中哼着不成调的歌曲,继续整理自己的衣物。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他又再次失神,模着自己左手中指上所挂的指环,这是他的结婚戒指,很简单,只是一个金环,与雷茵手指上的恰好配成一对。他永远不会忘记当雷茵看到他递向她的戒指时那种感动的表情……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追随在她的四周。
他至今不能理解有谁能够放弃这么可人的女儿,但雷复生能,他可以肯定雷复生除了不是个守信的好合伙人之外,更不是个尽责的好父亲。
董柏恩忍不住双手交握,他的心脏兴奋地跳动,浑身血液都在期待两人在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可以肯定,雷复生不会认识他,毕竟当年他还是个孔臭未干的孩子,一个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的小表。
但现在不了,他已经长大,拥有自己的一片天,更不是当年那个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而且,他还有雷茵这一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