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当门一打开,任尹萱很不客气的将门里的人推开,然后如入无人之地似的大剌剌走了进去。
易仲飞冷冷的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没什么表情的将门给关上。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早上为什么不帮我?”她的眼神带着谴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
她对天一翻白眼。“早上在楼下的时候,你明明看到那个经理在刁难我,你为什么不出声帮我?”
“那点小事,用不着我插手。”易仲飞回得理所当然,他坐在单人沙发上,刚好与任尹萱隔着桌子面对面。
她瞪了他一眼。“去你的!易仲飞,我今天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原来没有半点的价值。”
必于这点,他不予置评。
在加拿大,易家与任家是邻居,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任尹萱个性爽朗而外放,易仲飞对任何人事物总是一贯的冷淡,原本个性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人—应该怎么样都不会搭在一起。
但偏偏任尹萱不信邪,易仲飞越冷,她就越缠着他不放,她对他的喜爱是没来由的,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只能跟着他打转,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愉快。
就算他看着她时的那副嘴脸,好象是要把她结成冰一样的冷,她依然甘之如饴,只不过很多事情的变化往往不如预期。
人永远不能教会另外一个人爱,若是他不爱她的话,不管她做什么,也得不到他的爱,她很庆幸自己很快便弄清楚这一点。
易仲飞这个冷淡的浪子不会属于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了她,所以当年两人有了条件交换——
读大众传播出身的她,挂念的便是在报社里的表现能令人刮目相看。所以只要是读者喜欢看的,她都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们,就算手段再危险、再小人,她都一样要抢得独家新闻,她这样的义无反顾,也使得报纸的销售量有明显的增长。
易仲飞神秘的房地产富商,英俊多金的优秀条件,使他走到哪里都成为媒体注目的焦点。
但是市面上有关他的报导很少,而可以接近他的媒体更是少之又少,但任尹萱却是独特的例外,她总可以拍到他跟名模或明星一起出游的亲密照片,或是一些新推建案的独家消息。
但是任尹萱不是平白无故得到这些讯息的,她要付出代价——她不能再像个小苞屁虫似的跟在他的身旁。
或许在外人的眼中,这并不算什么,但对任尹萱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他摆明不喜欢她,不希望她出现在他面前,所以除非有他的同意,她不能出现在他的眼前。
罢开始她觉得很受伤,但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反正他想找她、给她新闻,她就来;他不想见她,只要把资料寄来给她,让她能交差,这也OK。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两人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奇怪的关系。
“对了,这次你来台湾干么?”她坐在沙发上问。
易仲飞深吸了一口气,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是用什么身分在问我这个问题?”
任尹萱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眉头微皱。“有差别吗?”
“若是记者,我自有一番说词,”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若是老友,我当然有另外一番说词。”
“老友?”她的口气有些意外,“我们不算是吧!”
“解释一下。”他专注的看着她。
看着他深邃的眼神,有时她会忘了自己该讲什么,她眨了眨眼定了定神,轻描淡写的说:“你给我独家,我报导你的消息,看到报导的人会越来越喜欢你,我在报社的功劳也越来越高,这是一种互利的关系。”
互利的关系?!
他的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格外迷人。
“你若要发呆,等我们谈完正事再说。”她拍了拍手唤回他的注意力,她可不想让自己对他的迷恋越来越深。
“看来现在,”他优雅的跷起二郎腿,“我们之间除了正事以外,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然呢?”她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隐约感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你以为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好说的吗?”
“或许我会对你的近况感兴趣。”他站起身,倒了杯茶优雅的啜饮着。
“我的近况?”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还不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她对他伸出手,“拜托!我下午还有场记者会要参加,你可别害我迟到了。快点!你这次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易仲飞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的手,然后转而看向她的脸。
他那股若有所思的阴郁神情莫名的使她不安了起来。在她的印象中,他的表情总是严肃得令人不敢靠近,但是偏偏让她想要逃月兑却又矛盾的紧盯着他不放。
她不得不承认,他俊美的相貌和挺拔的身材,就连走在伸展台上的模特儿都略逊一筹,
这样的他理所当然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只不过……多情的男人,总是不停流连在女人之间。
他交过不少女朋友,其中有明星名模,也有千金大小姐,但是他却从没想过要安定下来。这样令人捉不住的男人,使得更多不服输的女人想要去征服、改变他,每个人都妄想成为他的唯一。
但是唯一——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这一路报导他的消息下来,对于这些在他身旁来了又去的女人们,任尹萱只觉得她们笨得可以。
想要这么一个男人安定下来谈何容易,经过了这些年,她不想看破也看破了,所以若要选择,她情愿与他当朋友也不跟他谈感情,不管他有多优秀、他看着她的眼神有多迷人,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是易仲飞——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抓住的男人!
“永远都是工作。”易仲飞看着她的手,淡淡一笑,“除了工作你还有什么?”
“一条狗!”任尹萱迅速回答。她养了一只斗牛犬——Happy,这是她的最爱。
易仲飞摇了摇头。“狗?”
“别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我眼中,你还比不上一条狗!”
拿狗跟他比?!他瞄了她一眼,对她的话感到极度的不认同。
“至少我的Happy对我很忠心,看到我会摇尾巴,若是看到我有危险,我相信它一定会奋不顾身的来救我。若拿你跟我的Happy比,还真是侮辱了它。”
他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竟然比不上一条她养的狗。
“我若是看到你有危险也不会置你于不顾。”
“当然,”她有些敷衍的应了句,“你是绅士嘛!”
看出她的轻蔑,易仲飞吁了口气,他没有发火,只是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丢到她的面前。
任尹萱手忙脚乱的接过,兴致勃勃的打开纸袋,里头有几张照片,主角是易仲飞,他亲密的搂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美,长长的黑发,高眺的身材,包裹在白色风衣底下的身躯曲线完美而优雅。
“这个女人是谁?”懒得细想,她直接问。
“韦岚。”易仲飞口气没什么起伏的回答,“今年大陆模特儿大赛所选出来的第一名模。”
任尹萱惊讶的吹了个口哨。“原来是模特儿,难怪那么正!身材好、长得又俏,是你喜欢的那种型。”
“我喜欢的那种型?”
“对啊!”她没有心机的回答,“你一向喜欢高挑纤细的美女,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没有留意。”他的口气依然像在谈论天气一样淡然。
“长得真不错。”连看了几张照片,她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同样都是女人,人家怎么就可以长得那么亮眼,而她却一副像是发育不良的未成年少女。
“她是不错。”易仲飞淡淡的表示,“四川成都姑娘,重庆大学毕业的高材生。”
“哇,”她发出赞叹,“川妹子?!听说四川妹的个性都很辣的,你招架得住吗?”
他耸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任尹萱翻了翻接下来的几张照片,最后困惑的皱起了眉头。“这个景物不像在大陆或香港拍的。”
“这是在日本拍的。”他老实回答,“因为她说想去看樱花,所以上个月我带她一起去日本度周末。”
听到他的话,她翻着照片的手顿了一下。因为韦岚想去看樱花,所以他就带着她去日本度周末?!
她抬起头,怀疑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听错了,她想去看樱花,所以你带她去日本?”
“没错。”
“你——不像是那种会听女人话的男人。”
“我的确不是,但是时光会变,人也会变。”易仲飞淡淡的一句话,解释了一切。
变?!任尹萱难掩惊讶,这倒是个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可以顺便把某个消息登上,”他侧着头提醒,“我相信这会是个劲爆的消息。”
“什么劲爆的消息?”看着他俊美的侧面,不知为何,任尹萱觉得心莫名的紧揪在一起。
“我跟韦岚或许会在今年订婚。”
他的话让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订婚?!浪子怎么可能会有安定下来的一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在开玩笑吧!”她有些激动的问。
“我像吗?”他依然冷冷的反问。
“谁知道啊!”听到他的回答,她真很想给他一巴掌,他怎么永远是那一百零一号酷表情,还事不关己似的跟她说他要订婚了!
“你认识我那么久,难道不知道我的个性吗?”易仲飞冷淡的回答,“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他是不喜欢开玩笑,但是认识时间长并不代表可以完全了解一个人,她若能那么聪明,猜得出他的心思就好了。
“我才不了解你,”她啐了一口,“从来都不了解!”
“是吗?”他动了动僵硬的颈子,不太在意的说道,“算了,你了解与否一点都不重要,你只要照着我说的报导就行了,这个消息,我相信对你或对你的报社应该都有帮助吧?”
这是个大独家,当然会有帮助,但是她的心却沉甸甸的,彷佛压了千斤重担在心头,使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不舒服吗?”他状似不甚在乎的丢来这么一句,“脸色不大好看。”
任尹萱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算是吧!”他轻松的靠着椅背,懒懒的看着她,“毕竟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样的表情配上这样的口气,这算哪门子的关心!”她忍不住发出咕哝。
“不然呢?”他一脸疑惑。
“关心应该要有温度。”她专注的盯着他的五官,“你总是冷冷的,从你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嘲讽的扬起嘴角。“温度?”
“对,”她幽幽的说,“温度。”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
他的举动令她吓了一跳。“你干么?”
“我有温度吧!”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有力而温暖,易仲飞侧头看着她,“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人。”
“但那之中可能不包括我吧!”任尹萱不自在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但是他没有让她如愿,反而像是发现奇怪的宝物似的碰触着她的手。跟他的手掌比起来,她的手小得有点不可思议!
“为什么觉得我不关心你?”
“你要关心的人太多了,恐怕还轮不到我吧!”她假笑了一声,感到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
他的举动真是太奇怪了,他明明该躲她躲得远远的,现在竟然会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原来,在你心目中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她不解的反问,她发现自己还真的不了解他;同样的,他也不了解她。
他对她的感觉,或许还是当年那个总喜欢缠着他跟前跟后的小女生,然而现在他的举动——
“你是有婚前恐惧症吗?”她在脑海中搜寻着,之前好象听人谈论过这个词,“所以行为失常,是不是?”
听到任尹萱的话,他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好疼!”她抚着自己的额头,火大的瞪着他,“讲话就讲话干么动手动脚?莫名其妙!”
“这就是你听到我要结婚的反应吗?”易仲飞站起身,有些急躁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低下头看着照片,男俊女美,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若他们能成为一对,确实也是美事一桩。
“你要我有什么反应?跳起来,然后很假的说,真是恭喜你吗?如果是的话,很抱歉,我不是那么直接的人。不过你们挺适合的!”虽然有点不情愿,但她还是平心而论,“真的很相配!”
“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他的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
任尹萱狐疑的看着他,她实在不懂,像易仲飞这样一个总是冷眼看世事的男人,竟然会有将心定下来的一天!
韦岚这个模特儿大赛出身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收服这个浪子的心?她实在很好奇。
她忍不住趁他喝水时审视他,若是时光可以停留多好,她就可以这样看着他很久、很久——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盯着她。
一接触到他锐利的黑眸,她莫名的心一惊。
她当然知道他有双深邃的眼,那是一双好似可以把人往下拉到地狱去沉沦的迷人眼睛。
她有些仓皇失措的移开了目光。
“我想你真的有些不舒服,”他随手往内一指,“要不要进去躺一下?”
她的嘴角忍不住嘲讽的扬起。他似乎把她的失常,当成是来自于身体的不适,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对他的情感,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更不应该让他知道,不然只会徒然造成彼此的困扰。
“你还没告诉我,你这次为什么来台湾,”她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你放心吧!你不要我报导的事,我绝对不会报导的。”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飞扬集团打算进军上海的百货市场,他们要我的公司替他们找地皮,这次我是来跟他们的主事者谈细节的。”
“找块地皮而已,这点小事,应该还轮不到你这个大老板亲自出马吧!”任尹萱直言不讳的道。
易仲飞耸了耸肩,没有回应她的话。“你呢?说说你,最近有什么计画?”
任尹萱先是一楞,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绕到了她身上,她在心中斟酌着是否该向他吐实下个月将前往中东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是工作,哪有什么计画。”最后,她说了一个自认为最不会出错的答案。
他若有所思的黑眸看着她。“是吗?”
在他的目光底下,她不自在了起来。“当然!”她在自己的口气中加了些许的理直气壮。
“记得我们的协定吗?”他站在她面前问。
任尹萱不解的抬起头看着他,对他的话感到有些茫然。“我们的协定?你指的是什么?”
“我给你新闻,”易仲飞横了她一眼,“但先决条件是你得要答应我,不让自己置身险境,至于什么跟踪、抢新闻之类的,你一点都不需要接触,还记得吗?”
说不记得是假的,但就算记得又怎么样?她忍不住心虚的逃避着他的目光。
她是个记者,有时为了抢新闻,本来就会不择手段,所以跟踪这种事,她做了不知道几百次了,至于置身险境——她虽然粗枝大叶了一点,倒从没那么笨的让自己身处危险过。
只不过这次去中东,在某个程度上说来,好象有点把自己往虎口推的感觉,所以她决定对他隐瞒这件事。
看着他阴郁的表情,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这种善意的谎言多用几次没关系,下地狱不会被割舌头的。
“为什么不说话?”他锐利的眼神逼视着她。
任尹萱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我有做到啊!”
“真的?”他一脸的怀疑。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低头将照片收进纸袋里,然后站起身将鸭舌帽给压好,拍了拍大腿,整理一上的牛仔衣裤。
“当然是真的。”她精神奕奕的说道,“我要走了。”
“走?!”易仲飞抬头看着她,“你还真是来去匆匆!”
以往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要多留一下,就算是几秒钟也好,但现在不了——
现在存在他们之间的只剩下公事,他给她所需要的东西,她拿了之后立刻就走人,有时他还真有点不能适应这样的转变。
“当然,时间就是金钱啊!”她对他眨了眨眼,语调中有一丝奇异的轻松,“你这个大忙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我想,你应该这几天就要离开台湾吧?”
“你为什么认为我这几天会离开台湾?”
“本来就是,你不是总忙得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吗?”她耸了耸肩回答。
“这次你说错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我这次来台湾有点事要办,会停留久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她对他挥了下手,笑容灿烂,“我要赶着回去发新闻,”她拍了拍牛皮纸袋,“先跟你谢了,今天你给的这个消息,可是个大独家。”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会再来找我?”
她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新闻要给我吗?”
她的问句令他忍不住摇头。“现在,我一定得要有新闻给你,你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不然呢?”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我没忘了我们之间的协定。”
是啊!易仲飞嘴角微扬。他怎么可能忘了之前他们的协定呢?但她是否知道他与她订下这样协定背后的意义呢?
他希望她安全的过日子,但偏偏她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一接到她将要前往中东的消息,他气得想要宰了她。
但最后他只是冷静的收拾资料来到台湾,台面上说,他来台湾是要处理与飞扬集团的公事,顺便见她,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让她打消念头。
他等她主动吐实,但她没有——她竟然对将要前往战区一事提都不提!
他专汪的看着任尹萱娇小的身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总之,谢谢你,”她挥了挥手中的牛皮纸袋.没注意到他深思的神情,“我相信这个消息一定可以让我拿到一个大红包。”
“那就先恭喜你了!”他的语调冷冷的。
“走了。”她背起大包包,随意将手一挥,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便冲出了房间。
这就是她——任尹萱,为了新闻总是展现热情卖力的一面,她一直以为她的生活很美好,但现在,她竟然莫名感到心破了一个洞!
空虚的感觉正在蔓延。
但只有她知道这种感觉。
在多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与易仲飞订定协定,离开加拿大之后,其实她的世界早就已经彻底的毁了。
这世界没有什么可以永远不变——
她转身看着易仲飞紧闭的房门,脚步停了下来。
这个男人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一颗星,若硬是要跟他扯上关系,只会让自已受创更深罢了!
他要订婚了……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钟声似的?响在她的脑海之中。
也好,这次该彻底死心了!下个月去以色列,她相信忙碌的新生活会让自己忙得再也无法思考别的,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但是心痛的感觉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减轻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