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纭枫专注的站在料理台前,手法俐落的料理一尾又一尾的鲷鱼。
见到她的人,绝对会认同她是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女人。
通常看到这样的女人,人们总认为她该去做模特儿或是空姐之类需要身材、长相的工作,但偏偏从小到大她便立定志向,要当个煮出好料理的厨师。
有出色的外观对一个人来说绝对加分,纪纭枫当然不会否认这样的事实,毕竟因为美貌,所以她来到日本不到三个月,便可以站在直接面对大门的料理台,一边做着料理,一边迎接进门的客人。
“欢迎光临。”听到大门响起的清脆风铃声,纪纭枫立刻面露微笑用日文对入门的顾客打招呼。
对她来说,今天无异是忙碌的一天,打卡上班不到一个小时,她的手没停过,但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苦。
在台湾知名饭店的餐厅待了两年,她战战兢兢的学习,梦想着学成之后,有一天能有间属于自己风格的小店。所以她把握任何机会学习各国料理。
“你还好吧?”纪纭枫对拿着温好的清酒打算送到顾客桌前的服务生问。她记得她叫中村美香,笑起来有可爱的酒窝,但是此刻的她脸色有些苍白。
中村美香一手轻压太阳穴,“头疼。”
纪纭枫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她的日文程度连小学生都不如,三个月前,她受到饭店Executivechef的青睐,被派来日本知名的料理店——“空”学习日本料理技术,预计停留一年至一年半的时间。
因为她来的时间不长,加上她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厨房,所以她的日文连“差强人意”四个字都构不到边。
“你说头痛吗?”看着她的肢体动作,纪纭枫用英文问。
中村美香耸耸肩,她听不懂英文。
纪纭枫撇了下嘴,真是鸡同鸭讲,她不懂日文,偏偏对方不懂英文或中文。不过就算语言不通,她也可以从中村美香的脸色判断她人不舒服。
“你先休息一下。”她放下刀子,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然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中村美香摇摇头,这间位于银座的名店,对食材要求严格,一定用最顶级的之外,任何小细节都不放过,更何况她是第一线直接面对客人的服务人员,在上班时间,她得坚守岗位,不然可能工作不保。
就算是初来乍到,纪纭枫也大概了解店里的规矩,只不过看着中村美香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她实在不认为她继续死撑着工作是件好事。
“坐吧!”走出料理台,她将中村美香给拉到一旁坐下。
“可是酒——”中村美香迟疑的看了下手中的托盘。不过不可否认,坐下来她觉得舒服多了。
“酒?”顺着她的目光,纪纭枫大概猜到她的意思,“交给我,我替你送。”
中村美香惊讶得双眼微睁,“不行!”
“不行?”这句日语她听得懂,扬起迷人的笑容,“不会不行。送酒嘛,这点小事,我不会出错的。”
她坚持从中村美香的手中接过托盘,上头有张小纸条,写明了是哪桌客人的订单。
“制服!”中村美香焦急的指着自己身上的黑色连身洋装,又指了指她身上代表着学徒的白袍,厨房里的人,不能大剌剌的跑出去。突然头又是一阵抽痛,中村美香痛苦得申吟了一声。
“哇,我看你还是请假好了!”她关心的说,“我送酒出去,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不——”中村美香根本无法阻止她。
基本上,纪纭枫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常常使人觉得好气又好笑。
就如同现在,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忙,至于其他,她根本就没有多想。至于可能会引起什么风波,只是送酒嘛,能有什么问题——
“先生,您的酒。”她恭敬拉开和室门。这里是拥有两张桌的大包厢,属于高级的VIP座,平常这里只接待人数多的贵客,但是因为今天上门的客人超过预期,所以将这间大包厢开放给了不同的两桌客人使用。
纪纭枫微垂着眼,缓慢而有礼的送上酒,微点下头,“请慢用。”
正当她要退下的时候,突然有人偷袭她的臀部,吓了她一大跳,猛然一个转身︱
就看到几个打扮得人模人样的欧吉桑脸上都挂着贼兮兮的笑容。
她脸色一沉,来到日本三个月,受的是严厉的魔鬼训练,再痛苦她都咬牙忍过来,只是怎么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
瞪着几个欧吉桑一眼,她知道自己的身分,所以就算再忿忿不平,也只能沉默的转身离开。
但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才转身,就感到不对劲,立刻眼明手快的捉住了试图模她臀部的咸猪手。
对方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有些惊讶。
“这里是餐厅,”纪纭枫严厉的数落,“要找小姐、要模小姐,不会去酒店吗?下流。”
流利的英文令对方愣住,他们没想到原来这个美艳女孩不是日本人。
“漂亮!”被指责的欧吉桑没有一点羞愧,反而对她竖起大拇指,用着得要费尽一切力气才能听得懂的英文说:“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他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纪纭枫火大的甩开对方的手。这个日本人不正常,要不是她是来这里修业的,不想惹事,以她的个性,真的会狠狠给这个脑满肠肥的家伙一巴掌。
不过她不追究,不代表对方会放过她。他反手拉住纪纭枫,想要把她给拖进怀里。
“名字。”他不死心的热切低语,“一起出去玩!”
“玩”这个死肥猪是把她当什么了?“王八蛋!”她想也不想的拿起桌上热烫的玄米茶从他的秃头淋下去。
突如其来的灼热使对方松开手,抱着头惨叫。
“活该。”看着他抱头鼠窜的样子,纪纭枫感到十分满意。
“太过分了!”对方一脸狼狈,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老板,叫你的老板过来!”
“要找老板,自己去找。”纪纭枫根本就懒得理他,只倒了杯茶到他的头上算是客气了。
包厢里乱成一团,听到嘈杂声,领班山田进来了解情况,就见纪纭枫一脸倔强的瞪着气得跳脚的客人。
“千叶先生”山田忙不迭上前安抚,千叶可是国会议员,虽然没什么作为,但是毕竟还是个官,不能得罪。“怎么回事?”
“山田君,你来得正好,”千叶立刻拉住他发难,“这个丫头,你得给我一个交代,她竟然拿热茶倒到我头上!”
山田闻言,脸色微变,转头看,一眼就认出闯祸的是从台湾来修业的纪纭枫。
“道歉!”他低着声音对她命令。
“道歉?”她一愣,“为什么要我道歉?我又没做错。”
“道歉!”山田沉下脸。对他而言,千错万错,绝对不会是客人的错,更何况这桌的几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政治人物。
她倔强的扬起下巴,“我不道歉。明明就是他对我性骚扰,若要道歉,也应该是他跟我道歉才对。”
他立刻转向千叶,用日文询问事情的始末。
“胡说八道!”千叶当然不会承认,反正眼见为凭。再说就凭一个不会说日文的女人的话,别人也会当她是瞎说,所以有恃无恐。“叫她别往脸上贴金,我是什么身分,会骚扰她”
山田的眉头微皱,对于千叶先生的风评他早就有耳闻,对服务人员毛手毛脚也不是第一次,但通常碍于他的身分,一般人总是敢怒不敢言,孰料——他不悦的看着纪纭枫。真不知道这个台湾女人不在厨房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亏你们还是最高级的料理店,没想到服务品质这么差,”千叶拿起口袋里的手帕擦着自己的秃头,讲话不由得大声了起来,“山田君,你可要好好处理,不然这事很难善了。”
“他说什么?”纪纭枫实在厌恶现在的情况,急切的看着领班,压根听不懂老秃头在说些什么。
“道歉!”山田没有回答,只是轻推了她一把,“快点!”
纪纭枫深觉荒谬的哼了一声,“要我道歉门都没有!我没错,没道理要我开口道歉。”
山田严肃的沉下脸,“你真的要把事情弄僵吗?若不道歉,你等会儿就收拾东西,给我滚回台湾去!”
纪纭枫闻言忍不住紧握双手,很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来日本修业是她梦寐以求的事,看着一脸得意的老秃驴,她很清楚,如果今天她不低头,一切就都得回归原点。
只是……真的不甘心!
“我可以替这位小姐证明。”一道不愠不火的语调,冷不防从角落中迸出。
众人没料到会有人要插手管这件事,几乎同时转向这间包厢最角落的另一桌客人。
只见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开口的人背对着他们,而沉默的那个戴着眼镜,一副斯文样。
“Patrick,”流高摄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轻叹了声,“这不关我的事。”
被唤Patrick的古奕伦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瞄了好友一眼。
看到好友的眼神,流高摄耸了耸肩,不再发表意见。
迸奕伦转身面对领班,用日文说:“确实是这位先生对你的员工毛手毛脚在先。”
山田脸上一阵青白。其实事情的真相他心里早有底,但碍于千叶先生的身分,只能要纪纭枫道歉,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现在看来,事情恐怕难以善了。
“你是谁,这件事轮不到你插手!”千叶涨红老脸,没想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迸奕伦轻哼一声,重新转回身子,拿起桌上的酒杯轻啜一口,压根没打算理会他的质问。
流高摄见状,轻叹口气。古大少爷起了头,他最好赶紧善后。
“这是我的名片。”走到他们面前,将自己的名片交到千叶和山田的手中,“请多指教。”
千叶一脸的不屑,根本没有把眼前的年轻小伙子放在眼里。随意瞄了眼名片,突然震惊得瞠眼。
流高摄又看了公司的抬头……真有这么巧的事?
“你在青亚生技服务?”千叶怀疑的问。
“是的。”流高摄微笑点头,“上个月才就职,现在是研发部的小小职员。”
千叶皱起眉头,青亚生物科技以发展降低血脂药物而名闻国际,董事长流高习更是政党关系良好,私底下还供应不少政治献金给他所属的政党。
小眼睛精明的眯了起来,“这么巧,你也姓流高?”他试探的多问了一句。
流高摄脸上的微笑不变,“是啊!很巧。流高习其实就是家父,千叶先生应该不陌生吧?”
千叶眼底闪过无措,很清楚明白事情在瞬间转变了。
传闻中,流高习只有一个独子在美国就读,看来已经学成归国。在可以想见的未来,青亚生技由流高摄接手后,他若要维持自己的政治生命,一定得跟流高摄交好。
“当然不陌生。”千叶立刻露出热络的笑容,“我跟令尊可是很好的朋友。”
“既然这样,我想事情就好谈了,”流高摄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纪纭枫,“可以先请这位小姐离开了吗?”
“当然!”虽然觉得有点颜面无光,但是千叶很快的衡量事情轻重,立刻挥手,“山田君,叫她下去,这次的事情就算了。”
山田的表情一亮。这样的结果对彼此来说是最好的。
他立刻转头对纪纭枫说:“你可以下去了。”
她不知所以的眨着眼睛,“什么?”
“快点出去!”山田催促。
敝了!纪纭枫心中纳闷不已。不用道歉了吗?目光困惑的看着流高摄,就见他对她和善一笑,她看着背对他的男人,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男人锐利的眼眸却令她心微微一悸。
“还不快出去!”看她一动也不动,山田索性轻推她一把。
纪纭枫收回停留在那男人身上的目光,迟疑的移动脚步。
“等一下!”古奕伦突然开口。
听到声音,她立刻停下脚步。
流高摄对天翻了下白眼,看着自己的同学兼好友,不知道他又想要搞什么鬼?
迸奕伦转头冷挑起剑眉,不留情的看向千叶,“他还没向小姐道歉。”
流高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Patrick,你可能不了解,”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千叶先生是国会议员!”
“所以呢?”古奕伦淡淡的看着好友,一脸的不以为然,“一个国会议员又如何?国会赋予他权利对女人毛手毛脚吗?”
“当然不是!”无奈之余,流高摄只好看着千叶先生,“这件事我从头至尾都在一旁,确实是千叶先生有错在先。”
千叶老脸挂不住,“可是——”
“就道歉嘛!”流高摄一脸无害的笑,轻声诱劝着,“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古先生可是我们青亚生技接下来十年甚至二十年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我可是一点都惹不起。”
如果流高摄惹不起,那他呢?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国会议员,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扭曲着脸,千叶面向纪纭枫——
“对不起!”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纪纭枫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有点被搞糊涂了,目光看着那对一坐一站的年轻帅哥。
“你自己可以选择是否要原谅他。”古奕伦用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中文说道。
她惊讶的睁大双眼,“你……你会说中文?”
看她一副大惊小敝的模样,古奕伦嘴角微扬一下,“跟你一样,台湾来的。”
专注的打量她,发现她有双眼尾微微上翘的迷人眼眸,亮眼的外貌,曲线玲珑的身躯,这样出色的外表,难怪千叶会忍不住对她毛手毛脚。
俗话说得好,人不亲土亲,纪纭枫看着他忍不住激动起来,“所以他跟我道歉,是因为你帮我喽?”
“是他。”古奕伦没有居功,指着流高摄,出力的毕竟是他。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纪纭枫兴奋的道谢。
迸奕伦看着千叶,注意到他的沉默,“你需要我替你出面找警察来处理吗?”
“不用了啦!”她立刻挥着手,毕竟还想继续在这里修业下去,不想惹太大的风波,只要这个老色鬼愿意道歉就够了。“下次别再这样了!”她一脸严肃的看着千叶说。
千叶一肚子气,但是碍于流高摄在场,只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看着千叶在自己的面前低头,纪纭枫不禁得意起来。
“我们走吧。”古奕伦拿起一旁的围巾,站起身。
他坐着还不觉得,但他一站起来,近一百九的身高令在场的人有片刻的愣住。
流高摄没有异议,只对千叶微点下头,“不好意思,千叶先生。很高兴与你见面,再见。”
“再见。”千叶连忙陪笑脸。
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纪纭枫这才回过神,迈开步伐追了上去。
跑到外头,在来来往往的人行道中拦住他们。
“谢谢!”气都还没顺过来,她不顾一切的伸手拉住迸奕伦。
他低下头,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拉着他的手,他微抬起眼眸看她,“举手之劳。”
纪纭枫想要询问对方名字,但他个头高大,有神的双眸与夜一般黑的头发,单单只是看着他就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使她失去说话的能力。
“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流高摄漾着迷人的笑容问。虽然脸上脂粉未施,但他依然注意到她的亮丽。
“我的名字?”纪纭枫愣愣的重复。
“是啊,你的名字。”
她迟疑了下,看了古奕伦一眼,就见他也侧着头看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纪……”她轻柔的回答,“纪纭枫。”
“纪纭枫,”流高摄爽朗的念一遍,“很高兴认识你。”
她抬头看着高大的古奕伦,两人四目相接,瞬间世界好像只有彼此。原本以为只会在电影出现的情节竟然活月兑月兑的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若这就叫一见钟情,她情愿就这么看着他!
“我可以请你们吃个饭吗?”她鼓起勇气邀约,“我可以亲自下厨,保证好吃。”
说到煮饭,她一点都不会客气,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厨师”古奕伦有点讶异。
“现在还不是啦!”她不太好意思的一笑,“只是学徒,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出师,煮出让人吃了觉得会幸福满溢的料理。”
令人觉得幸福满溢的料理……在母亲过世之后,古奕伦几乎忘了怎么微笑,但看着她的笑脸,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祝你早日成名!”
“成名不重要,”她坚持的表示,“重要的是我的料理要有幸福的味道!”
成名不重要!
听起来就像个天真过了头的孩子才会说的话。古奕伦的眼睑轻垂。
“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有机会的话。”古奕伦点头,“我会再来找你!”
听到他的允诺,纪纭枫的心跳乱了节奏。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他轻声说。
“喔,当然!”她连忙松开紧捉着他的手,微退一步,直到他上车离开,她才想起——她还没问到他的名字。
看着离开的跑车,纪纭枫一脸若有所思。
那个冷漠的男人,看他的举止与穿着,她很清楚知道,他与她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可是他说他会来找她……她几乎要欢呼出声。
长那么大,又有一副不错的外表,她当然不会没有追求者,只不过一直以来,除了料理之外,她不想理会其他人事物。她也以为这样的狂热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老天爷竟抛给她一个男人,在她心底掀起一阵涟漪。
他叫什么名字?她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看着已经失去大帅哥踪影的大街。不知道名字无所谓,反正他说会再来找她,到时,她自然会记得问。
今天,她遇到了一个完美得足以令人崇拜的男人。
下次再见时,她在心中对自己承诺,她会好好把握,一定要知道他的名字……
“你跑到外头来做什么?”山田也跑出来,皱眉看着她。
“不好意思,”她连忙道歉,“我马上回厨房工作!”
“不用了,你先打电话回台湾。”
“做什么?”纪纭枫不解的问。
“台湾打来的电话,说有急事。”
急事纪纭枫一脸的不解。
来日本三个月,除了打过几次电话跟自己的爸爸报平安外,台湾方面根本没有人打过电话打她。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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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一团乱使风尘仆仆从日本赶回来的纪纭枫傻眼。
“亏我这么相信你,”在挤满人的小小客厅里,咒骂声从一个矮胖的妇人口中不停冒出,“你这个死老头,把钱给我还来。”
被骂得体无完肤的纪志军,都要缩到屋角去了。“李太太,钱我一定会还!”
“好听话谁都会讲!”胖胖的身躯不停向他靠近,“钱呢?”
“我……”纪志军哑口无言。以前在这个小小村落里,婚丧喜事的宴席都是他一手包办,只是年纪大了,又因为多了很多餐厅,所以老婆早死的他,索性收手,想靠着年轻时赚的钱度过晚年,却怎么也想不到晚节不保。
纪纭枫挤进人群里,挡在父亲面前,“李妈妈,怎么了?”
二、三十年的老邻居,怎么会突然之间恶脸相向?
“小枫”李太太一看到纪纭枫,立刻拉住她,“你可回来了,这件事,你一定得负起责任!”
纪纭枫根本搞不清状况。高中毕业后,她就到台北工作,这两、三年只有在较长的假日才能回家。不过就算少回家,但她知道邻居之间的感情很好,现在怎么会突然之间都走了样?
“爸,到底发生什么事?”她转身直视一脸内疚的父亲。
纪志军心虚的逃避她的注视。
从古早以前,他就是邻里之间知名的妻管严,怕老婆出了名,自从漂亮老婆死了之后,留下一个小女娃,就是纪纭枫,虽然跟他一样喜欢厨房活儿,但是长相却是跟他死去的老婆几乎一个样,就连个性也差不多,所以当女儿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瞪,他立刻心生恐惧。
“爸,”她双手抱胸,“你以为你现在不说话就没事吗?”
“不是,”纪志军结巴了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她的背包里此刻正躺着一封从法院寄来的传单,说她涉及一起诈欺案,检查官要她亲自到案,协助调查。
“他啊!”李太太气不过,索性自己开口,手指着一脸苍白的纪志军,“亏我们还是几十年的邻居,他竟然会骗我们!”
“我不是故意的,”纪志军嗫嚅的替自己辩驳,“我只是想……想……”
“想什么?”李太太一吼,他立刻吓得噤口。“你一连起了三个会全倒,说不是故意的,谁信啊!你少在这里装可怜,我们赚的可是辛苦的血汗钱。”
话才说完,后头一票的邻居也跟着附和。
“倒会?!”纪纭枫锐利的眼光扫向父亲,没事干么起会?“爸,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发苍苍的纪志军羞愧的垂下眼眸。
“李妈妈、各位叔叔阿姨——”纵使心头也是一团迷雾,但是她还是护在父亲面前,“关于这件事,等我问清楚之后,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众人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请你们相信我,如果真的是我爸爸的错,我们一定会担起所有责任!”口气十分坚定。“该还的钱,我们一毛都不会少!”
她都这么说了,即使有人仍有迟疑,但还是先行离开。毕竟乡下地方,人都很纯朴,发生事情,总是先选择相信。
有礼的送走了一票人后,看着乱七八糟的客厅,纪纭枫长叹一口气,将被推倒的藤椅放好,然后扶着父亲坐下,“爸,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纪志军怯生生的看着女儿,擅抖的手指着地上。
顺着他的手,她看到地上散着几本红色小本子,捡起来一看,是互助会的名单。
她知道爸爸退休之后,除了偶尔到公园去跟人家下下棋之外,并没有其他嗜好,现在竟然会起会,而且还倒了会。
“爸,你很缺钱用吗?不然为什么要起会?”
现在的时机那么差,不管是跟会或起会都要十分小心,除非必要,否则最好是能免则免。
“我想你要去日本……”他苦恼的模着头,“总要有一点钱在身边,又加上你刘伯伯说——你还记得吧?以前也是住在这附近,十几年前投资台北的土地赚了不少钱,搬到台北去的那个刘伯伯?”
她的眉头微皱,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但记得他是个只会吹牛、讲大话的家伙。
“前一阵子他从台北回来,跟我说,现在政府要发展南部的土地,这是个好机会!罢好他知道有一块法拍的土地很有增值空间,只要半年的时间,每投资五十万就可以有十二万的回收,所以我才起几个会,反正也不过半年的时间,到时,随便就赚个几十万。”
看着父亲说得神采飞扬,纪纭枫的心不由得往下沉,没想到父亲在职场上打拚大半辈子,竟比她还要头脑简单。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
纪志军闻言,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没想到那根本是一块没有用的沼泽地。”
她开始感到头痛,“然后呢?”
“你刘伯伯拿了钱之后就跑了。当初他鼓吹我起五个会,一个会两万块,他自己还跟了八个!他跑了之后,我没有办法处理……我不是故意要倒的,只是我真的没钱!”纪志军说得眼睛都红了,“连我们这栋老房子都拿去抵押,还跟别人借了一些钱,但还是不够。”
纪纭枫一脸苍白,“借钱你跟谁借钱?”父亲倒了一大堆人的会,她不认为有人会愿意拿钱出来借他。
“地下的……”
她倒抽一口冷气,“地下钱庄吗?”
纪志军内疚的点头。
“爸!你到底在想什么?”她气极,从背包里拿起法院传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志军接过手仔细看过后,脸色更为难看,“对不起!”老泪纵横,仿佛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爸!”纪纭枫连忙扶住他,虽然气他,但他毕竟还是生育她的父亲。
“因为我打算要起的会太多,怕别人会担心,所以我就用你的名字起了三个,只是没想到现在变成这样,连你也被扯了进来。”
今天以前,她做着自己热中的工作,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愿意吃苦、肯努力,前途一定是一片光明,如今却因为父亲一时贪念而做下的错误判断,使得她也难以月兑身。
站在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看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以她一个小小三厨,一个月不过才两万出头,现在却起了六万的会。一旦发生倒会,她难月兑诈欺之嫌,这下她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收到法院的传票了。
诈欺是公诉罪,运气好点,可能只会被判个四或六个月。她的心不停的往下沉,但是看到父亲哭得凄凉,一句责骂也说不出口,只能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几百万的债务啊!她的人生就在这么一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有了巨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