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振凡不悦的将手臂一挥。
他的力量不大,但是宋雪宁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往后一退,跌生在地。
因为有厚重的地毯,所以她不痛,只不过被吓了一大跳,她惊愕的抬起头看他,注意到他眼底一逝而过的光芒。
只要他心头是在乎她的,最终她会赢,深吸了口气,她缓缓的开始啜泣,然后是一串尖锐的哭泣声。
报振凡没有料到她会落泪,认识她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她在他面前掉过一滴泪,想起自己方才推开她,让她跌倒可能伤到她,他不禁诅咒一声,“我并不是存心……该死!”
他翻开被单,想要下床,但却发现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竟然感到吃力。
“闭嘴、停止!”他火了,气自己的虚弱,也气她的眼泪让他心烦,“不要再哭了!”
像是故意似的,宋雪宁呜咽一声,然后吸了一大口气,哭得更是大声。
报振凡瞪着她,忍不住又诅咒一声,不顾颤抖的双脚,他逼迫自己下了床却瘫软在她面前。
宋雪宁的哭声几乎在同时戏剧化的止住,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伸出手扶住他。
“现在你满意了吗?”他抬起头,气恼的看着她。
她随意抹了下泪湿的脸颊。
“满意了!”她吸了吸鼻子,“你不吃饭,所以虚弱到连走路都有问题。”
报振凡想要指住她的脖子,这个女人在这个节骨眼,竟然还有心思数落他。
“我看你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复原,”她使劲扶他到床上。
他看着她不发一语,表情高深莫测。“你可以去演戏了。”
“好啊!我会考虑,反正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她的逻辑他还是无法理解。
“没错。”她替他弄好枕头,让他可以舒适的靠着,才继续说道:“毕竟你答应过我,你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但现在你却躺在床上,连扶我的力气都没有!”
他瞪着她。
“因为无法再赛车,你就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了是吗?”
他根紧唇,愤愤的将视线移开,不想跟她提及此事。
“因为手伤,无法再上场,你就不打算活了,你的生命只有赛车而已吗?你喜欢赛车,但却热爱着我,这是你说的,难道你骗我?”
她的话使他的双拳不自觉的紧握。
“果然是骗我的!”她的声音有着冷冷的嘲弄,“我早该知道的,男人在激情之中说的话一点都不可信。”
“你胡说什么!”他瞪住她,“你知道我从小饼的是什么日子吗?我不受重视,只是母亲带到陈家的一个拖油瓶,直到我拿到第一座赛车冠军奖杯,所有人才开始注意我,而现在,这些都消失了!你指望我怎么做?我热爱你又如何?你走了!你给我从来没有过的安定力量,但是你走了!”
他的指控使她的脸一白,他的弱点赤果果的摊在她的面前,突然之间她了解了他自傲下的不安。
“我只是回去看我爹地,”她柔声解释,“从没想过离开你。”
“就算是如此,也不能改变我无法再赛车的事实。无法再赛车的我,就跟个废人一样,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他转为冷淡的神情使她的心一沉。
“废人?!”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才是吧!我这辈子还没靠自己的手赚过一分钱!你总说我笨手笨脚、白目、少根筋,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其实爱了就是爱了,那来这么多复杂的东西,难道不能简单一点?我只想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已。”
她的想法很天真,但平静的语调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字的打进他的心里,说到他的心坎。
“在我认识你时,我并不知道你是个赛车手,我注意你,不是因为你在赛车场的表现,而是你专注喜欢事物的神彩,就算全世界都不懂你,但我懂。”她低垂下眼眸,“只是这样,对你不够是吗?”
他抬头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那一瞬间,他的心头闪过慌乱。
“你要去哪里?”
“去拿东西给你,你不能赛车没关系,但若连扶我的力气都没有的话,就太过份了。”
她转身离去,他暗骂着自己——宋雪宁是他的弱点,完全的击败了他。
外头下起大雨,龚振凡并不确定是雨声吵醒他,还是那突如其来的雷声,他翻个身,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才注意到床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诅咒了一声——
“别骂脏话。”宋雪宁整个人贴了上来。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几乎难以置信,他伸出手要把她给推开。
“打雷了,我怕。”
“你的狮子王呢?”他克制着自己,不让她的接近而失控。
“在饭店里,我明天才去拿。”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别赶我走,我不喜欢打雷。”
他这才发现到她真的在发抖。“不过是打雷罢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她抬起头,在黑暗之中定定的看着他,“我妈咪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我好害怕自己会不会再失去什么。”那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哀愁。
“别傻了。”最终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
简单的一个动作说明了他对她未说出口的在乎,唇边缓缓的掀起一抹满足的笑容,她抬起头吻上了他,轻轻的,仿佛不经意的碰触。
报振凡没有动,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宋雪宁头枕在他胸前,直接把他当成枕头,她的大腿就跨在他的身上,这个姿势对他来说并不舒服,不过他没要她挪开。
棒了一会,她呼吸平稳,慢慢睡去。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扬,将她再拥紧些,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品尝她在怀中的滋味。
那是一种淡淡的幸福,他的心突然平静下来,用尽一生努力想要追求的,不就是这个感受……
隐约之间,龚振凡听到琴声,有点走调,但确实是敲打琴键的声音,那是一首熟悉的“少女的祈祷”。
他缓缓睁开眼睛,从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宣告白昼的到来,他看了眼四周,没有宋雪宁的身影,不过床上摆了她的“狮子王”。
他微微侧过身,模着狮子玩偶的绒毛,看来那小女人自顾自的替自己找了个睡觉的地方,他的房间、他的床。
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大厅那架琴就他印象之中,一直是个装饰品。
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欧洲赛车的巡回赛正好开始,所以他没空打点,全都交由设计师处理,就连那架钢琴也是设计师的主意,只不过他连Do、Re、Mi键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他缓缓坐起起身,这几天在那小女人半威胁、半撒娇的照顾下,他的体能状况恢复得还算差强人意。
他走出房间,在距离宋雪宁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十指紧握,放在琴台上,双眸紧闭,一头秀发如波浪般垂下来。
她脸上的神情写着一抹淡淡的忧愁,在他印象中,她永远精神奕奕,他还以为她天真得不知道忧愁为何物。
慢慢的,宋雪宁把头抬起来,睁开双眼,看到了他。
报振凡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我还以为你只会弹不成调的吉他,没料到你会弹琴,”他的手指轻触着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刚学吗?”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老实说,你弹得不好,”他微微摇摇,“你弹的少女的祈祷就像是一辆坏掉的垃圾车。”
她认同的表示,“我也这么觉得。”
曾经她是音乐学院最有潜力的一颗星,而今,就连一首简单的少女的祈祷都能弹得像一辆坏掉的垃圾车……
“我并没有打击你的意思。”他坐到她的身旁,手指轻触着白色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只要多练习,一定会有进步。”
她侧头看他,露出一抹微笑,“你也一样。”
他的手一顿,与她四目相对,“又在胡扯什么?”
“不是胡扯!只要你肯练习,”她的手轻抚着他的手臂,“说不定有一天,你还有机会可以再回赛车场。”
他轻摇了下头,“你就是不死心,是吗?”
“当然!”她凝视着他,轻耸了下肩,“我会努力的把坏掉的垃圾车给修好,没道理你不经过努力就放弃赛车。”
“这是两码子事。”
他的话令她翻了下白眼,“曾以,有位教授说我是个天才,有着敏锐的细胞、灵活的手指,听我的琴声,可以感受到热烈的情感和充沛的活力,但现在,一首简单的少女的祈祷,我却弹得像辆坏掉的垃圾车,感觉好糟,但一切只因为一个意外。”
她轻靠着琴键,娓娓向他道出自己的切身之痛,“原本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一夕之间改变了,我从小做什么都不在行,好不容易在音乐里找到自我,偏偏在毕业前弄伤手,有没有让你有似曾相似的感觉,你伤到手无法赛车,我伤到手无法弹琴。”
她对他一笑,“我们都被迫放弃所喜爱的事物,然而我们一生只能拥有一种喜爱的事物吗?应该还有别的吧?”
她轻柔陈述的问句向他压迫而来,他缓缓的扬起嘴角,打见她第一眼,从不心软的他难得善心大发的对她伸出援手,就注定他此生只要对着她,再强硬的坚持也会一败涂地。
“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
“我不是,我只知道,我失去一样东西,而我或许还能再找回来,但如果最后我选择放弃,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谈了。”她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而你是上天送给我,弥补我失去的礼物,所以我死都不会把你放开。”
对她来说,有很多事情是注定好的,要不是手伤,她根本不会离家出走,更别提遇到他,所以人生起起伏伏,怎么论得失?
一抹笑意进入龚振凡眼眸。抗拒她的力量消失,未来如何就交给上天决定。
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嘴。
虽然大部份的时候都觉得她少根筋,但有时她的坚持、不服输却也教会他人生更重要的课题。